商辂对女真人没有全力进攻通州怎么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只要李贤能守住通州就行:“有些事我们想不明白,也管不上,但是事关民族存亡,能做多少就尽量去做。”
“这天气越来越冷了。”李贤看着夜空呆呆地说道:“我为官三十年,家无余资,算算对得起大明社稷了,只是我那糟糠之妻还有小女今年才出阁,让她们苦了一辈子,我心里有愧啊!”
“李大人,你的女婿是不是今年的一甲二名进士程敏政?李大人你放心,程敏政是我的学生,你家里的妻小,同僚们会帮你照顾。”商辂心道程敏政的父亲程信都被叶三杀了,若不是看在程敏政是老夫的学生,程敏政如何能活到现在?可实在没想到程敏政还是李贤的女婿。叶三啊叶三,为何天下忠臣良将都为你所用,为你效死。
这时商辂更感觉身上寒冷异常,他突然一激灵,高兴地道:“天助我也!李大人,你不是感觉到天气越来越冷了吗?如此寒冷的天气,今晚往城上泼水,明天一早不都结冰了吗?”李贤冷冷地丢给了商辂一句话,就像大冷天泼过去的冷水:“没有用的,没有兵,泼什么都没有用,除非你再给我一万军械齐全的甲兵,我才有办法。”
“兵是真的没有了。”商辂抓住李贤:“我知道你长于守城,我相信你能行的,无论用什么法子,你一定给我守住!”
李贤嘿嘿笑了一下,差点笑出眼泪来,凭一群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在通州城上泼点水就能守住?他总觉得这些日子以来,女真人都没有全力攻打通州,否则就算再给一万兵马也不一定守得住。
“商大人,其实泼水不泼水都是一样,您可得记住您说的话,给我追封吏部尚衔,让朝廷给抚恤。”
“你只要守住通州,老夫等就上举荐。”
“说真格的,这次就是你举荐我做吏部尚也不起作用了,前些日子我能守住通州,是因为女真人没有全力攻打。现在朝廷和宪王正在火拼,胜负未知,难道说女真人就是在等双方分出胜负?蚌鹤相争,然后他们渔翁得利?女真人肯定是趁此机会迅速南下攻击京师,在此之前,首先打的就是通州。也就是说,朝廷和宪王分出胜负的时候,也就是我战死的时候。”
商辂也没有办法了,他无权协调兵马,再说就算让他来节制京师兵马,他也不会在通州布防重兵。如果京师薄弱,通州陈列重兵,女真蛮夷完全可以绕道直接攻击京师。
“给我守住!守不住提头来见!”商辂抛下一句话。李贤无法,只好号召百姓都来城头守城,通州的百姓也很清楚,女真蛮夷为了攻打通州死了不少人,攻下城池之后一定会屠城。通州军民开始连夜在城墙上泼水,让城墙结冰加强城防。
黎明时分,天气格外寒冷,当天边刚刚泛白,城外就响起了苍劲的号角声,那是女真骑兵正在接近通州城,那悲凉的号角就像一声声催命之音。李贤提剑站在城头上,他已经很多天没有换衣服,又脏又破的官袍和花白的长发在寒风中飞舞,就像一个要就义的悲壮英雄。官袍已经变成一身的破布片,但是它的圆领还在。圆领,那是大明朝官袍的标志,在有女真人出现的地方,穿圆领就是气节。
李贤面对一众百姓喊道:“与其被人当羔羊屠宰,被人凌辱,不如战死。乡亲们,都拿起武器,有血性地战死!”城头上的人高喊起来,各式各样的刀枪棍棒菜刀镰刀在空中舞动。防炮大部分因为使用太频繁,或炸膛或损坏,已经无法使用,李贤下令毁掉大炮。城中顿时火光冲天,烟雾弥漫,府库和一些衙门都被点燃。李贤知道守不住,就开始坚壁清野。黑压压的女真骑兵慢慢从天边涌来,通州就像洪水中的一叶扁舟,摇摇欲坠。女真骑兵冲到城下,向城墙上面放箭,一时间箭羽满天,犹如雨点一般,城上的军民中箭者不计其数,城头不断有人栽下来。箭楼和城墙上的官民也在用弓箭还击,但是羽箭稀疏,无法有效抵挡女真骑兵的靠近。女真大群人马越过护城河,聚集在城门下,开始用各种方法破坏城门……
“通州被女真人攻破了。”商辂在西官厅凄苦地向叶三禀报:“代知府李贤以下全部官兵战死殉国。”商辂心里一阵酸楚,他仿佛又听见了李贤的声音:三天之后又三天,三天之后又三天。在这一刻,通州城破的消息让商辂突然想到,李贤在明知城池必破的情况下、在明知朝廷要把他当炮灰的情况下,依然昂首站在通州城头上。李贤,确实是一个很值得人尊敬的同僚。
“嗯。”叶三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每天都有人死亡,叶三不可能一直都去伤感悼念那些死者。其实,李贤对叶三来说只是一个名字。相比叶三对李贤战死的淡然,商辂因为多次和李贤接触,见过李贤在通州守城的真实情况,在商辂的眼里,李贤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商辂忍不住提醒道:“叶阁老,当初通州城防脆弱,我为了激励李贤死守,答应他战死之后追封他为吏部尚衔,还有他家中的妻小朝廷应该给予抚恤。”
叶三还没说话,首辅王翱接口道:“别说追封吏部尚衔,如果李贤能活着回来,老夫这吏部尚的位置说什么也要让给他,况且这位置本来就是他的。”王翱说的一点都不假,如果不是曹吉祥把他塞进内阁,让他任吏部尚,他王翱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窝着呢。
“这些事儿都等战后再说,到时候商大人写个折子上来,我一定设法让宫里批红。”叶三说完,然后回头对身边的文官道:“女真很快就会兵临京师城下,派人过去提醒一下韩雍,做好决战的准备。”
那文官应了一声离开后,虽然叶三的语气很淡定,而且大堂中也很安静,但是正是这种安静让所有的人都意识到了情况的危急。沉闷的气氛就像一群被埋在土里快要窒息的人,除了念叨菩萨保佑,都束手无策。这时杨秋迟忍不住低声提醒叶三道:“大人,天气寒冷,昨晚城上泼的水已经结冰,不如下令韩雍带兵入城,接管城防,据城而守。还有个原因,大人心里明白。”
在西官厅这些人里,叶三最信任的人就是杨秋迟,他身边的谋士何有廖正军,杨秋迟善权谋,廖正军善兵事。其实杨秋迟不太精通战事攻防之法,他表面上提醒叶三的是兵事,实质上是指负责城防的东官厅和京师净军之中可能有人已经被内部反对叶三的政敌渗透,不太可靠。廖正军听后马上提出反对:“杨大人此言差矣,通州离京师才几十里路程,且女真铁骑会在半天之内达到京师。现在打开城门换防,恐怕不但不能巩固城防,反而会造成协防上的混乱,同时用边军换下京营,那么京营干什么去?现在这个时候为什么要浪费兵力让京营闲置?这样不仅打击京营的士气,就连边军将领也会多心多疑,搞得人心浮动。所以下官不同意杨大人的意见,大人最好不要换防。”
廖正军和杨秋迟的交情也很好,他们现在的意见出现分歧,只是站在不同角度看问题,并不存在私人恩怨,这一点和宪王那边的韩非同、陆瑜完全不同。叶三和宪王也不同,他马上就制止了两人的争论:“不必多说,城防不用换。”
“大人三思,京师里有些人不得不防啊!世间万物,其理相似,最大的敌人往往出现在内部。”杨秋迟继续劝道。
叶三断然道:“吾意已决。这里不是朝廷,也不是御门,这里是西官厅!西官厅管的是兵事,在西官厅里,只能有一个人说了算,那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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