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费章节(12点)
自从陆玠拜访了许泽之后,吴姓世家的重要成员仿佛突然发现世间有这么一个家族似的,一个接一个往许氏宅院送来拜帖,不是求教指导,就是谈玄论道。态度虽不甚热忱,结盟之意却表露无遗,只不过,没有任何人提及联姻的事情。
不是这些人好心发作,而是他们在等——倘若要与许氏联姻,自然得拿个颇为优秀的嫡系子弟出来,否则许泽的脸挂不住,觉得你态度不好,什么联盟都告吹。而陆家这一辈嫡系子弟,从老六到老九,年纪都比许素大,还个个都单身,无论哪个都是好人选。
陆氏家主陆杭身体不好,此番不得不让嫡长子陆玠带队来颍川郡,可以陆玠在家族中的实权,也没有大到随意决定自己诸位弟弟婚事的程度。在陆杭的消息没传回来之前,陆氏不会有任何动静。所以,大家都在默默等待陆杭,或者说整个陆氏宗族的决定。
这个消息传出之后,就像许徽预言过的那样,钟夫人与许素出门做客之时,总会遇到若有若无的挑衅,以及莫名其妙的敌意,哪怕对她们投以善意的人,或者平淡待之的人,都觉得这是许素的福气。
几乎所有人都在说“她怎么那么好运?”“不过一个丧父之女……”“区区北姓之女,竟能嫁入吴姓高门……”
这样过了几天之后,素来柔和的许素终于怒了。
尽管早就接受了自己必定会拥有一桩政治婚姻的事实,也早早就做好了牺牲自己未来幸福的觉悟,可所有人或直接或间接,或有意或无意地点醒她注定高攀的举动,以及如稀罕物件一般,让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品评估量,挑挑拣拣的态度,都让许素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她本就因家人的态度,许徽的言语,以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对世家充满着排斥之心。旁人越是挑衅,越是艳羡,她就越是觉得愤怒,认为这是一种羞辱。哪怕得到了许泽的保证,自己不会嫁入所谓的“高门”,而会得到幸福的婚姻,许素也怏怏不乐到了极点。
她终于明白,戚方为什么要从颍川逃离——这个繁华的地方,由于遍布了太多的世家,处处都充斥着攀比与浮华,偏偏又受种种规矩束缚,沉重且沉闷,让习惯了自由的人,压根无法喘过气来。
“阿母,我不想呆在这里……”许素靠在钟夫人的肩头,神情低落,沮丧无比地说,“我想家了。”
听见女儿的话,钟夫人轻轻模了模许素的头,柔声道:“阿公让亨儿过几日去拜访赵博士,我去与阿公说,让你、徽儿与亨儿一道去,就当散散心,如何?”
许素微微睁大眼睛,忍住心中的欢喜,追问:“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钟夫人微微一笑,回答道,“赵博士与他的妻子蔡夫人伉俪情深,容不下旁人,蔡夫人一连生下五个儿子,夫主又教导诸多寒门子弟。正因为如此,蔡夫人心心念念想要个女儿,却一直没能如愿以偿,便对小姑娘,尤其是漂亮的小姑娘特别欢迎。我与她曾有几分交情,看在阿公、子储与我的面子上,赵博士与蔡夫人定会欢迎你们几个的”
想到十几年前见到的温柔夫人,钟夫人的笑意更添了几分柔和,见女儿有些踟蹰,她收敛唇边的笑意,轻叹一声,补充道:“赵博士与蔡夫人最小的儿子三年之前就已成家,最大的孙儿也比徽儿小两岁,你大可不必担心。”
听见母亲这样说,许素才露出释然的笑容,重重点头。
两日后,清晨,安明湖畔。
三兄妹与戚方在赵幕茅舍挺远的地方就下了牛车,嗅着清新的空气,感受春风对面颊柔柔的吹拂,缓缓往赵幕的茅舍与开办的学堂走去,权当散步。
许素知兄长与妹妹都极担心自己,就温柔地笑了笑,问:“阿兄,你说咱们今日拜访赵博士,可能遇见卫郎君?”
“卫兄是个痴人,必能得偿所愿。”对自己好友的缠人功夫,许亨是极为清楚的,所以做出判断之后,他苦笑着对两位妹妹以及新朋友戚方解释,“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必是在不远处赁了一间木屋,鸡鸣之前就起身,打更之后方入夜。”
在这样日日夜夜的蹲点之下,哪怕是烦都会被烦死。偏偏卫礼出身高,打发不得,又是一片诚心?赵幕就算再不情愿,也得开门来对卫礼指教一二,偏偏卫礼……实在是个不怎么懂得见好就收的性子。
许徽闻言,不由淡淡道:“阿兄的朋友,自是不俗,只可惜……实在矛盾,也太过可惜。”
她的话不用说得太明白,大家都懂,卫礼的痴与诚,以及缠人功夫的无往不利,都建立在他身后的颍川卫氏这一基础之上。可卫礼太过专注艺术,不通俗物,就如无力的蔓藤,必须攀附卫氏这颗大树而活,无力把握自己的命运;但若是他关心了卫氏的事情,有能力把握命运了,却又不得不为整个卫氏的利益考虑。
无论怎样,这段年少时的友谊,在注定到来的乱世之中,似乎都注定了它的不大长久。
许亨顿了顿,方将右手搭在妹妹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她,方道:“未及团圆,便思别离,倘若人人都如你这般,还有什么意思?人生在世,当及时行乐,才不会在面临苦痛以及死亡之时,留下太多遗憾,戚兄,你说是不是?”
戚方点点头,笑道:“正是这个道理。”
他刚说完,许徽就停下脚步,许亨与戚方因为她生气了,刚想说什么,就见许徽微微眯起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说:“前头……好像出了什么乱子,咱们是不是让部曲靠近一点,省得被搅进去?”
她的目力是众人之中最好的,旁人只能模糊看见不远处有一群人聚在一起,许徽却能隐约看到双方快打起来了。她不大相信赵幕的茅舍旁,还有人敢这样做,便第一时间想到了“阴谋”二字。
许亨见状,微微皱眉,随即神色又疏朗起来,不以为意地笑道:“咱们带了这么多部曲,又有你们两个见过血火的人在,还怕打不过他们?都到了这里,再避而不前,未免太过胆怯了吧?”说罢,他加快脚步,朝那个方向大步走去。
许徽早知自己哥哥高傲自负,赌性极重,见他这般说了,便下意识地扫了一圈自己全身上下藏着的武器,并向阿元示意,让部曲快点跟上来,随即也加快脚步,朝人最多的方向赶去。许素与戚方无奈之下,只得跟上他们俩的步伐,一道去凑凑热闹。
大齐的士庶之分严格之极,二者距离,仿若天渊之隔。士庶不同席的理念,深入到了所有人的心中,哪怕赵幕也没办法违背。是以安明湖畔的学堂边,较高一点的南边修建了一排精巧木屋,士族子弟们坐南朝北,嗤笑着望着北方简陋的草棚。木屋与草棚之间,修筑了一条长廊,赵幕上在长廊中反复踱步,朗声教学,以便双方学子都能听到。就算是下了学堂,为数不多的士族学子以及众多寒族学子,也都是从两边离开,任谁也不会跑到那条象征权威,以及士庶界限的长廊之上,自降身份或者白找不痛快。
当然,以上都是许亨记忆中的赵氏学堂,而非他们眼前的赵氏学堂。事实上,在清晰地看见发生了什么的第一眼,饶是许亨,也有一瞬的怔忪与木然。
赵幕独享,任何学子都不会踩上去的长廊之中,如今爆发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激烈冲突。寒门学子与高门伴当拳脚虎虎生风,不约而同地往对方的脸上、身上招呼过去,高门子弟不着痕迹地想跑,就被人拖着,背地里下了不知多少黑手,伴当想动用武器,却碍于战况实在太过混乱,怕误伤士族,从而束手束脚。
在这种时候,柔软的书帛被人遗忘,厚实的砚台成了最有利的杀器,砸下去让人头破血流不说,还能浸一堆墨汁,实在是……令人无法想象。
许亨默默地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清晰地看见了卫礼的动作——只见这位卫家嫡系的小少爷乐颠颠地在长廊中窜来窜去,这里模一下,那里蹭一下,伸出脚想绊人,却差点被人踩断脚,幸好被忠心却对主子无奈道极点的伴当拉了回来。
随后就赶到的许徽见到这一幕,沉默片刻,方有些纠结地问:“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许亨轻轻揉着太阳穴,郁闷道:“我怎会知道?”这些读书人不是崇尚君子动口不动手么?怎么?如今上演起全武行了?
许徽皱了皱眉,不再多问,也站在一旁,看他们打斗。只见越发混乱的人群之中,有两个年轻人声嘶力竭地喊:“大家不要打了,不要打再打了……”
当然,如此努力,让自己显眼无比的结果自然是……敌人的拳头,纷纷招呼到他们身上。
见到这一幕,许家三兄妹与戚方,都露出了不带任何嘲弄的,纯粹善意的笑容。(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qidian.cn)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