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父这次回家,原本冷冷清清的家就感觉热闹了不少。再加上苏婶子回了娘家,苏叔叔一个人也没有办法照顾自己,苏青黛就拾掇了个厢房让叔叔住到了自己家里。
从市里回来,苏青黛当日夜里就和苏青叶开始挑拣起糯米和粳米,又用纱罗仔细地筛选过,这才放上水开始浸泡。那一边苏父也领着苏青城将久置不用的甑蒸笼和石舂清洗干净,放在阴风处吹干。
这一忙,就到了夜里十一点。苏父就上赶着几个孩子上床睡觉。
一夜无梦,苏青黛第二日一大早就起来了,听到父亲打扫庭院的声音,心中一阵满足,连忙准备去做饭,顺带着看了看浸泡的米粒是不是好了。
吃过了早饭,苏青黛就准备了两口干净的大锅开始烧水。火炉生得旺旺的,映照得苏青叶圆圆的脸,红扑扑煞是可爱。
苏父将甑蒸笼架好,将浸泡好的米放进去。那一面苏青黛则负责看火,又一面叮嘱弟弟将准备好的杏仁核桃花生葡萄干之类的干果混在一块研成粉末。待到过了一个小时,估模着快要起锅了,隔壁的连大叔也随着连婶子到了家里。
“哟,这都准备上了?是不是可以起锅了?”连婶子闻到米饭的香味,顿时笑眯了眼,“那还真是抓得紧,这糯米一起锅就得赶紧地。这天气怪冷的,要不一会儿舂得慢了米可就不糯了。”
苏青黛笑了笑:“可不是,所以我们准备了好几炉炭火呢,那石舂都让我们用炭火烫着呢,保证热和和的。”
连婶子一听,看到屋里那被火热着的石舂,顿时眼睛亮亮:“这倒是个好主意。”
当下几人也就不再废话,将甑蒸笼里蒸好的糯米尽数倒入到石舂里。
另一边苏父和连大叔也已经将木杵石臼准备好。当下苏父拿着木杵,连大叔拽着石臼,一人用石锤舂,一人用木杵翻动,一下一下敲打起来。
打糍粑是个技术活,既要有力道,又要快准狠,这样的糍粑才能打得均匀瓷实,粘稠透明如泥,偏偏挑起又极有任性。若是力气不够,石臼提不起来,木杵捅不下去,这样打出来的糍粑就又硬又涩,十分难吃。
听着苏父和连大叔一吆一喝地打着,苏青黛忙嘱咐苏青叶看着石舂下的火,火不能太旺烧糊了糯米,又不能太凉让米糊冷了,只需让石舂保持温热就好。
随后她就随着连婶子去准备模具,又取了香油点润。待看到苏父挑起那些糯米时感觉绵软柔韧,立即吩咐妹妹卸掉火,又让哥哥将研好的干果倒进石舂内,连着那些糯米一起搅拌均匀。
这个时候,糍粑就打好了。再将热和和的饭泥倒进早就准备好的模具中,制成圆饼或长条的形状,待到糍粑冷却之后,将模具里的糍粑敲打出来就好。
这般忙活下来,已经是下午两点。期间苏青黛已经开始准备饭菜,新出炉的糍粑最好吃,苏青黛也不含糊,挽起袖子做起了糍粑肉,待到肉香味飘出,苏青城已经是口水直流,眼巴巴地盯着那大碗的糍粑肉。
又炒了两荤两素,热了二两小米酒,忙碌了一上午的苏父和连大叔也不再忙活,同苏叔叔三人聚在一块吃起酒来。连大叔吃着糍粑肉,赞不绝口。
连婶子忙问做法,苏青黛并不藏着掖着,当下笑着和连婶子说起如何配料如何入锅,火候如何。连婶子听得惊奇,对于这样的做法从未听闻,但是那糍粑肉确实滑女敕爽口,也就暗暗记在了心上。
这个时候的苏青黛不知道,正是因为这糍粑肉,让清河镇的糍粑在几年以后闻名于全国,有不少中外游客慕名而来。
打好的糍粑,苏青黛用干净的蛇皮袋装好放进地窖里,等想吃的时候再拿出来蒸。因为连大叔家来帮忙,苏青黛也不吝啬,拿了十斤糍粑递给连婶子,又封了一个二十元的红包放到她手里。连婶子虽然寒暄客气,红包还是接到了手里。
在邵乡,打糍粑是件大事,意味着一年的丰收和来年的好运气。请人打糍粑也是含糊不得的,必须封红包,多少倒是没有规定,有五块的,十块的。
但是苏青黛这般封二十块,在清河镇算是大手笔了。那连婶子回去后开了红包,很是诧异。但是想起听到的传闻,也就释然。那苏家的女儿,看着倒真是个有出息的呢。
苏青黛封了红包,也不瞒着父亲,转身回了屋就跟父亲说了。又说起父亲不在家的日子连婶子几番帮忙,封个大红包算是感念连婶子的照顾之恩。
苏父原本还觉得女儿有些大手脚,这下一听,也觉得封个大红包才像话。这一想就觉得自己果真是糊涂,竟然还没有自家女儿明事理。但是看到女儿行事熟稔,没有半点怯场,心中又是骄傲又是羞愧。
下午苏父带着苏青城出门去办事,苏青黛就给苏叔叔熬药。昨日她去医院询问苏叔叔的病情,得知咯血一事,那医生一脸为难,坚持要住院治疗。苏青黛自然明白早住院比晚住院好的道理,只是苏叔叔死活不肯,也就想着先过了这年再说。于是软磨硬泡磨得了那医生的药方子。
那医生也算好心,看苏青黛一个小女孩子这么关心自己的叔叔,也就不隐瞒,连说咯血已经不是小病了,若是要根治,必须及早到医院治疗。他的药方子只能治标不能治本,那样的病只能拖上几月。
苏青黛一面熬药一面感慨:九十年代的医生就是单纯啊,医者心就是救人治病,也没有那么多功利心理。也不会黑心收红包,更不会草菅人命。
正胡思乱想着,就听到在外面玩耍的妹妹急急地朝着家门冲了过来。
“姐,姐,有车……有车来咱们家了”跑得气喘吁吁的苏青叶断断续续地说着。
苏青黛疑惑,车?怎么会有车来咱们家?怕是妹妹糊涂了吧。也就不理会妹妹的叫嚷,专心熬药,嘴里漫不经心地说道:“瞧你跑的,车有什么奇怪的。怕是路过的吧,或者是寻连大叔家去的,跟咱没多少关系,你别瞎嚷嚷。”
苏青叶一听姐姐这样说,急着要解释。还没开口说话,门外的地坪里已经传来了引擎和喇叭声。苏青黛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眼中闪过亮光,顾不得手上端着的药罐,急急地放下就跑了出去。
果然,一辆小型面包车停在了自家庭院的地坪里,连婶子和隔壁的江婶子等好几户人家都探头探脑的。那车里的孙强似乎没有见过这样紧凑的农村住房,当下有些尴尬,连忙问道:“请问,这是苏大江家吗?”。
正说着,就看到一个女孩子从正屋里跑了出来。定睛一看,不是昨日那个古灵精怪的苏青黛又是谁?顿时咧开嘴笑道:“苏家妹子,我这紧赶着给你送东西来了”
却说苏青黛一冲出门,就看到一个胖墩墩的人从车里跳了下来,竟然是昨日那个印刷厂的孙强。苏青黛吃惊的同时,也是欣喜万分。看着那面包车,眼珠一转,已经猜到这孙强是送货过来了。
“孙大哥,您怎么亲自过来了?我们还准备明天或者后天亲自去市里取货呢。”苏青黛笑着拉了孙强就进屋里坐,又悄悄吩咐妹妹去寻了父亲回来。
孙强也不客气,随着苏青黛就进了屋。苏青黛张罗了茶水,就坐在一旁开始问起孙强对联和年画的事。
孙强此番来正是为此事,今日一早他就紧赶慢赶地印出了第一批货。将其中的一部分放到李伟和其他几个店去试试效果,结果自然是非常满意。那些货才一上架,就销售一空。
孙强心中大为欢喜,想着还有十多天就要过年了,苏青黛既然是要拿货做买卖,自然是越快越好。他又恰好无事,就寻思着给她亲自送货。
当然,孙强也是有些小心思的。那批货好卖,他的野心就大了。虽然做不到垄断市场,但是抓住大部分消费者,他还是有些把握的。他和几个合伙人想着扩大印刷量,准备将货分批售卖到其他省去。
但是,样品太少,他心里有些没底,就想着他亲自去清河村走一遭,再和苏青黛套套近乎,看能不能拿其他系列的样版。不过他也知道苏青黛不好对付,实在不行,他就让出百分之十的利润给她,大不了自己吃点亏,只要有得赚,他也不会真的自己一个人独吞银子。
商人就是商人,左右算利润,自然是这般打算自己才不吃亏。当下就想以退为进,既给苏青黛点甜头,然后他也就闷声发财。
恰好苏青黛也是有着这心思,偏偏她一没本钱二没门路,就算空有一肚子的样版画也是没处使。这一下交流试探,知道孙强存了这心思,心中大喜,自然是满口答应。当下也就不管孙强是不是客,她急急地去厢房取了速写本,坐在桌子前就画了起来。
那孙强正想着赚银子呢,看苏青黛这么上道,哪里还会恼苏青黛的怠慢,只巴不得苏青黛多画点,他也就好多赚些。
正画着,苏父已经带着苏青城心急火燎地赶了回来。还未走到家,就碰上了隔壁的江婶子。那江婶子也是个爱打听闲事的,看到苏大家门口停了一辆面包车,自然就上了心。一见苏父急巴巴地跑了回来,心中起念,已经拦住了苏父的去路。
“我说苏大,你这火烧猴的样,这是做什么呢?你家刚刚来了个人,还开着车,这是做什么的?”
苏父正急着回去见那孙强呢,让自家闺女一个人应付那个男人,他可是不怎么放心。虽然女儿处事老练,他也未必帮得上什么忙,但是不在一旁看着,他还真怕出了什么差错。
这时被江婶子拦着,哪里有那个闲心和她瞎扯,自然是不怎么耐烦她,只得含糊地道:“江婶子这是上哪儿去?时才我带着我儿子去了老书那儿,正闲聊着呢,听我小女儿说家里来了客人,这不紧赶慢赶地跑回来了嘛。这我还没进屋呢,哪里知道做什么的呢?”
一面说着一面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
江婶子在苏父那儿吃瘪,心中气闷,一抬头看到其他几户人家的婆娘都是笑嘻嘻看着自己,似乎看到自己出丑很是高兴。苏婶子心中又是一阵气苦,暗自咬碎了牙龈,很恨地盯着苏家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