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午后，颇有些清冷。整座山门，气氛热烈。此时此刻，不论山门高层，还是外门杂役，全都大肆庆祝，一个个举杯换盏，将一杯杯烈酒，灌入喉咙，全然感觉不到半分凉意。
感到寒意的唯有方琼。
此刻已然接近日落，山间的弟子，也多半回到山脚下。
经过方琼与姜宜的一番恳求，一众弟子总算或冷或热地宽恕了他们。只剩下山顶上的三个人。
这三个人，是当先攀上山巅的柳妍，以及随后赶到的喻浩与王蒙。
照理来说，这三人休养的时间，最为充裕，不应该最晚下山。然而，山顶上的三个人，静坐于基石之上，全然没有动身的意思。
这让方琼颇有些怒不可遏。
很显然，这三个人，是在有意漠视他！
整座山门，但凡有一人不曾宽恕他，就将永生永世长跪不起！如今喻浩等人，蓄意不下山，俨然是觉得惩戒不够，要增加方琼受罚的力度。
“三个杂种……”方琼眸中溢血，睚眦欲裂。
若是有人在旁观察，定然能够察觉，方琼身前身后的青石板砖上，爬满了一道道触目惊心的抓痕，密密麻麻，全都是方琼的杰作。可见其内心有多么得焦灼与怨恨！
宴席持续火热，雷万墨席间曾多次举杯，给诸葛凡斟酒敬酒，意欲求情，寻求赦免。然而，没等话语出口，全都被诸葛凡凌厉的眼神，给噎在了喉咙里，颇为抑郁。
待到霞光遍野，日落西山的时分，柳妍终于伸了个懒腰，从基石上跳将下来。守护在旁的老者不由得面色古怪。因为，在先前的基石上，柳妍居然螓首低垂，发出一声声低微的鼾声。
这让守护在旁的老者，颇为惊愕。
显然，柳妍宁可在基石上睡觉，也不愿下山给方琼早日起身的机会。
“柳师姐。”
望着柳妍有动身下山的意思，王蒙也是从基石上跳下来，“要下山了吗？”
柳妍微微颔首，转头望向喻浩的方向，沉吟片刻，不由得浅浅一笑，然后冲王蒙道：“走吧，我们先去给方琼来道开胃菜。”
闻言，王蒙略微一怔，片刻后，脸上就是显露出一抹畅快笑意。
说起来，王蒙险些丧命，对于方琼的怨恨，颇为深切。然而，无奈单枪匹马，也不敢与其争锋相对。所以就想着拉拢柳妍，这样一来，有所倚仗，不但能打击方琼，日后也无需担心方琼报复。
于是乎，两道身影当先从山顶跨步而下。
望着柳妍两人说说笑笑，终于从山间漫步而下，方琼微微咬牙，慢慢收敛目光中的寒芒。
虽然对于柳妍，方琼也是恨之入骨，尤其先前登顶的一刹那，被柳妍拔得头筹，更是侵占了他的威风。但是如今席地而跪，根本没有半点尊严可言。这让方琼的傲气，接二连三地遭受摧残，几乎崩溃。
“师兄有错，请求原谅。”
“老夫有罪，恳请宽恕。”
没等走到近前，方琼与姜宜，就是微微躬身，迫不及待地出声道。
跪了两三个时辰，从晌午一直到傍晚，纵使炼体七八重的高手，也不由得感到腿脚酸麻，气息憋闷。
望着眼前低声下气的两人，柳妍浅浅一笑，不急不慢地来到近前，道：“说说，认得我手里的是什么吗？”柳妍挥舞了一番掌间的锦旗，登时发出猎猎声响。
姜宜慌忙躬身，道：“认得，是代表着荣耀的锦旗。”说着，又是冲着柳妍拱了拱手，真挚道：“恭贺千金拔得头筹，无上尊荣。”
这一声唱喏，在姜宜的有意之下，颇为响亮。登时，就有不少人扭过头来，看向这边。
方琼的脸色，登时就阴沉下来。
照理来说，这拔得头筹的人应该是他，摘得第一面锦旗的荣耀，也容不得旁人来分享。
但是，如今柳妍竟然手持锦旗，到处炫耀，不得不说，这是一种赤果果的打脸。
恨恨地瞥了一眼身旁的姜宜，方琼心知其内心不忿，有意提高嗓音来刺激自己，登时也将姜宜牢牢记住，日后非但不会念惜同甘共苦的情分，还要暗地里施加报复！
“方琼，你认得我手里的东西吗？”柳妍浅浅一笑，玉手一挥，又是冲着方琼问道。
王蒙跟在后面，当时就乐得不行。
原本心中的抑郁，也是烟消云散，充斥着幸灾乐祸的感觉。
方琼咬牙不语，拳头攥得咔咔爆响。
“说话啊，哑巴啦？”
王蒙颇有些不耐地嚷嚷，“是不是跪了半晌，没有讨到一文钱，心里头有些不舒坦？”话音未落，在场众人均是忍俊不禁，哄堂大笑。
半晌没有讨到一文钱，心里头不舒坦？
王蒙只言片语中，就将方琼当成了跪地乞讨的流浪汉了！
痛快淋漓的羞辱！
闻言，方琼咬碎钢牙，当即就要跳将起来，然而倏地一动，才察觉腿脚麻木，已然不听使唤，不由得又有些颓然悲怆起来。
“你要是不说，我可就走了，到时候你切莫反悔。”
望着方琼痛不欲生的表情，柳妍哈哈一笑，就要抬腿离开。
这一下，吓得姜宜大惊失色，忙不迭躬身赔礼，一旁的方琼也是脸色变化，阴晴不定。
终于，方琼强压心头怒火，低声道：“但凡山门弟子，都识得这荣耀锦旗，此番师姐拔得头筹，可喜可贺！”这一句话下来，再也没有半分骨气与狂傲，颇有些悲楚凄凉的感觉。
就是柳妍听了都不禁有些潸然泪下的意思。
看到方琼叫饶，王蒙在一旁猖狂大笑，终于心满意足。
“走，我们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没错儿，刚才在基石上小睡了一会儿，早就饿坏了。”
待到柳妍王蒙的脚步渐渐远去，一声声嬉笑言谈仍旧萦绕在方琼耳畔，仿若针扎锥刺，让方琼痛不欲生。
吃肉喝酒？
方琼此刻唯有满嘴的苦水，满月复的怨恨。
小睡一会儿？
方琼此刻膝盖青紫，近乎麻木。
甚至于，连心生怨念的力气都消耗殆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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