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三章德宗
恪亲王虽然天生不喜欢争名逐利,但却嗅觉敏感,善于揣测人心,若不然当年忠嘉王作乱,德宗大肆血洗宗亲的时候,恪亲王不会这样平安的渡过。德宗年轻的时候为了上位没少杀人,这一切是恪亲王看在眼里的,及至皇帝晚年,看似比早些年和蔼,其实心中的猜忌越加严重。就好比这次金鉴殿上一部分朝臣反对德宗用兵伐齐般。
老王爷沉沉的叹了口气,都是曾经司朝共事的老大人,自己何尝不想伸手帮一把,只是自己一旦出言,只怕皇兄便会以为自己是另一个忠嘉王,到时候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在这种情势下老王爷根本不敢拿儿子和王府几百人的性命去冒险。
老太监瞧出了主子的迟疑,想了想便笑道:“老奴倒是有个不司的见底,不知当讲不当讲。”
“作我之间有什么不当讲的,只管说就是。”
“是,王爷。”老太监的腰躬的更低,语气也更为平和:“老奴以为,这事儿对世子爷来说未必不是个转机。您想啊,皇帝一心要攻打北齐,有些人看不真切,还嚷嚷着死谏,可咱们知道,来年开春一场苦战在所难免。”
恪亲王听的认真,苍老的脸上刻着岁月的痕迹,但也正是这种苍老,使得他的阅历更加丰富,想的也就更多。”你的意思是…“
老太监咧嘴一笑:“正是,老奴以为,依照万岁爷的情形,那是断然不会要顾家两位将军和他们的小舅子共司掌管几十万大军的,忠嘉王就是牟血林林的例子,兵权只能掌握在皇帝自己的手中,哪怕那些人是他的亲侄儿,亲外甥也不成。”
恪亲王了然:“这样一来,皇兄就会借着要煦哥儿成婚的机会将其调回京城,也算躲过了这场即将发生的浩劫。”老王爷想了想忙摆手:“不成不成这样弃国家和百姓于不顾,只为个人得失,不是我们赵家男儿的本色。本王已经窝囊了一辈子,不能眼瞧着煦哥儿再走我的老路。
老太监见恪亲王不允,急急道:“可怜天下无父母心,王爷心里明明知道战事不可为,送世子爷去就是九死一生,咱们王府里连个接替的血脉都没有,难道你愿意看到那样的场景?王爷三思!“
恪亲王一拳重重打在桌案上,上好的紫擅瞬间震碎杯盏随着坍纪的桌案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外面侍卫忙进来查看情况,但看到老太监悄悄摆的手势,众人也只好无声退了出去。
屋内的老钟滴答滴答走的欢畅,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恪亲王才闷声道:“去向宫里面递个帖子,就说本王明日进宫。”老太监心下大喜,但面上不露痕迹:“王妃那边用不用送个消息过去?”
恪亲王听了王妃二字,好似被点燃的爆竹,重重一哼:“她?她何尝管过自己的亲儿子?人家心心念念给别人养闺女和咱们恪亲王府是半点关系也没有。少提这个人!“老太监诺诺的应了,只是眸子中的担忧一闪而过。
次日一早恪亲王穿了一身官服进宫,德宗皇帝倒是一愣,这几年亲弟弟与早朝中多是称病不来,就是自己宣他进宫也不过一身道袍似的便服,自己多久没瞧见这身亲王礼服了?德宗一想到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朝堂争辩,不由脸色一沉,以为恪亲王也是来劝服自己不要用兵的。
恪亲王故意装傻充愣,决口不提那件事,只是期期艾艾满脸不好意思的希望皇帝给赵煦赐一门婚事。德宗眼前一亮,忙问是哪家闺秀,侄儿老大不小了,还没个稳妥的世子妃,他这个当伯父的早就想要说两句,只是德宗至今还没续立皇后,心中便少了几分立场这也是迟迟不去主动提及的一个重要原因。
当听到恪亲王说到女方是廉国公一个孙女的时候,德宗想了好半晌也没记起这女姓姓的爹是何人,还是贴身的宦官笑着点名魏家三爷的官职。德宗心里乐开了花,嘴上却直道女方配不上侄儿若不然就封个侧室,世子妃的位置还是慢慢物色。
恪亲王顿时声泪俱下德宗看傻了眼:“皇弟这是作何?联也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
贴身宦官忙低声道:“王爷一定是有难言之隐,万岁爷不妨问问再定夺。”恪亲王借着擦眼泪的功夫偷偷打量了年轻的小宦官,对方年纪很小,十三四岁的样子,漂亮的像个女孩子,但穿的却是五品副总管的衣裳。要知道大周朝敬事房最高等级的太监也不过是四品。恪亲王稍早没留心此人,还当不过是个寻常小黄门,这一瞧,老王爷心里倒抽一口冷气,皇兄身边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个得宠得势的人,自己竟然全不知道。
德宗听了贴身宦官的话,叹道:“咱们兄弟骨肉亲情不比旁人,当年母后去世曾经拉着联的手,叫联照拂好你,有什么委屈,只管说就是。”
恪亲王忙将心思从小太监的身上收回来,“这都是臣弟当年的错,本不该再拿此事烦扰皇兄,只是没有您的旨意,臣弟怕王妃会不依不饶。”德宗一听大皱眉头:“恪亲王妃?不是说在涪原养老吗?她又要出什么么蛾子?”
皇帝一生有无数的女人,或许也包括男人。他生来强势,所以没有什么人敢在自己面前耍横,对这个弟妹,德宗皇帝早就心生不满。
“王妃在浩原老家收了个女孩做义女,早些年曾经来信,说此女醇婉恭孝,可当王府长媳,叫臣弟早生准备下聘的礼单。臣弟不喜,因这事儿大闹了一场,可多年来每逢王妃来信,都要重提此事,煦哥儿心中对此极为厌烦,所以臣弟更不希望孩子后悔半生。”
德宗眼神犀利,往前探了探身子:“王妃选的义女出自谁家?”
恪亲王尴尬的扯扯嘴角:“就是就是臣弟曾经的伴读,如今安然书院的山长周巽之女。”
“荒唐,荒唐!“德宗气的站起身,在龙椅附近来回踱步。“郭家真是欺人太甚,全当我们皇室无人了吗?下旨“不等说完,恪亲王老泪纵横的匍匐在地,仰着脖子哭道:“皇兄不可!臣弟已然沦为笑柄,不能再叫煦哥儿也蒙受羞辱。皇兄就当可怜可怜臣弟,咽下这口气吧,廉国公府的孩子是煦哥儿自己求的,只要他们小两口今后融洽恩爱,臣弟就是有再多的委屈也能咽下去。”
德宗讷讷的看着地上倍经沦桑的弟弟,心下不忍。
“你起来吧,这事儿联允了。小宁子!“那今年轻的四品小宦官忙应着,德宗沉声道:“拟制,赐廉国府三子魏“
小宁子忙道:“魏清况。”
“赐魏清洗三品银青光禄大夫,其女娴熟大方,温婉醇厚,品貌出众,联躬闻之甚悦,今恪亲王世子年已弱冠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魏凝鳌待字闺中,与恪亲王世子堪称天造地设,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配恪亲王世子为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协司操办,择良辰完婚。”
估模着皇帝赐婚的旨意也没少说,所以话语是异常的流利,等念叨这一番才后有警觉:“这个魏凝营,怎么名字如此的熟悉?倒像是在什么地方听过似的?”德宗瞧着小宁子问道。
恪亲王忙道:“皇兄难道忘记了?这位姑娘也是紫华的养女,曾经多次进宫,万岁爷是见过的。”
果然,德宗听到这个名字后就不像刚才赐婚时候那么高兴了,反而带了几分审视。恪亲王不敢低头,更不敢露出什么心虚的表情。一片静谧中,却忽然传来一阵轻笑,德宗不满的瞥向小宁子。这今年轻的新贵太监忙道:“奴才听人说,这个魏家小姐也是个苦命的人,她生母早亡,后母又容不下,要不是大公主收留了她,这日子还真没法过。魏家小姐也是个性情中人,把大公主当做亲生母亲一样对待,二位的感情极好。”
恪亲王心里很是诧异,从进金鉴殿开始,这位小公公就没少替魏家丫头说好话。难道是煦哥儿与此人相熟?
德宗捻着胡须轻笑两声:“若这样,魏家姑娘倒不辜负朕前番评价!煦哥儿是赵家血脉,又是皇弟你的嫡子,朕不会厚此薄彼,礼部那边就叫礼部侍郎亲自盯着,保证风风光光大办一场喜事。煦哥儿在宿元也呆了几年,就借着这次成亲先回来述职,朕还有别的重任交到他手中。”
虽然早知会是这么个结果,但恪亲王心中还是有些不是滋味。坐在那个位置,心里就从没有过“信任“二字。
有了皇帝亲自发出的旨意,礼部当即拟制操办起来,第二天一早正值廉国公休沐,又逢老太君生辰,魏家上下一团喜气,戏班子也格外卖气力,大门前车水马龙,宾客川流不息,送礼的几乎将门槛踏破。
这边廉国公正和几个相熟的老世交闲话家常,忽然管家来报,说宫里面的宁公架来宣旨,唬的一干人心悬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