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云未曾想过会这么快又见到那袭白衣,那双让人犹如置身腊月隆冬的幽黑冷瞳。
宴席之上,雪白衣袂微扬,唇角微勾,如王者莅临般缓缓行来,黑眸扫过众人,却无丝毫笑意,只拱了拱手,告了声罪,便款款落坐。
洛云若星瞳仁一缩,面色愈发森冷,抿着唇,全身反射性地竖起防备。
“这位是杜君临杜公子,这是雷某两位师侄,还有这位……”雷震远一顿,望向洛云,“真是失礼,尚未请教小兄弟大名。”
“无名小卒,不值一提。”他一向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这一刻,他却开始恼怒自己为何一时心软应邀。多一个朋友,就多一个弱点,多一份危险,那人说得极对,他也早已看得透彻。
雷震远一怔,所有目光皆望向洛云,气氛一瞬间变得有些尴尬。秦居安扬着笑,拍了拍洛云的肩膀,对着雷震远道:“雷师伯,杜公子莫怪,洛云兄弟就是这样,熟了便好了。”
龙吟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黑眸毫不掩饰地落在洛云身上,见他蹙着眉瞅着秦居安搭在他肩上的手,挑着眉道:“依在下看,这位洛公子好像也不怎么愿意跟秦公子称兄道弟?”
这话听在洛云耳中与挑衅无异,他的目光一敛,如冷箭一般射向龙吟,手握紧了剑柄,随时有抽剑出鞘的准备。
秦居安感觉到他的煞气,手不动声色按住他握剑的手,面上笑意不减,和煦依旧,语气却已重了几分,“杜公子说笑了,公子对在下与洛兄弟如此关切,在下感激不尽,只是今日雷师伯盛情款待,我等晚辈实不该辜负了师伯的盛意。”
“雷总镖头、秦兄见笑了,在下失言,自罚三杯。”龙吟收敛心神,暗暗运气压下心中暗涌的波涛,手执酒杯,三杯佳酿滑过喉头,胸臆间的郁结渐渐消散,心绪稍稍平稳。
洛云的目光扫过龙吟,方对上秦居安略显忧色的双眸,眉头一皱,握着剑的手不觉松了松。
看到洛云眼中煞气已散,秦居安宽慰一笑,松开了紧握着他的手,开始与雷震远谈笑风生,转述师父对故友的怀想与敬意。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夜幽暗,灯如豆,感慨万千的低吟声自龙吟口中溢出。他负手立于窗前,只见墨玉瞳眸之中惆怅流淌,冠玉面容凄然迷惘,也只有这时候,在这万籁俱寂的深更里,他才会让自己如此软弱。
他抬眸仰首望向窗外,夜风凉似水,残月弯如勾,掠过高耸屋脊,冷光隐隐,洒在院中的梧桐树上,斑驳了一地清冷。
那清冷令他脑海中不自觉便跳出洛云的影像,忆起今日宴席上的种种,他轻轻一叹。
自己太沉不住气,如今朝中太子一党权倾朝野,自己冒着欺君罔上的死罪偷跑出来,借着寻找璃镜之便亦想结交多些武林人士,以备日后不需之需,这也是他为何借舅舅名号投奔雷震远的原因。雷震远在江湖上名望甚高,为无数英雄所敬佩,舅舅希望他能将雷震远揽为己用。
岂知一看到洛云便失了分寸,差点因此与秦居安产生嫌隙。洛云与自己太过相象,他不知道他藏在冷傲外表下的是颗什么样的心,他有丝迫不及待想撕开他的面具,那种迫切就如想看清自己的未来一般。
他抬手推开窗棂,窗开得更大,冷风直贯进来,混沌的思绪明朗了些,墨黑苍穹星辰稀疏,熠熠光辉却仍耀眼炫目。
突然,“嘭”的一声,远方天际绽开一朵璀璨绚丽的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