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里安静异常,外面密集的雨滴打在彩色玻璃上,发出的声音很响。神像立在高处,附近的几捧鲜花缓解了这里的严肃感。
坐在木椅上,景小西打了个喷嚏,拧了拧衣摆,看了眼旁边的男人,她发现他的脸色有些不对,坐过来:“你怎么样?”
尹卓为靠在椅背上,抬了抬手:“没大碍。丫”
想起他刚受过伤,景小西急忙拉开他的衣襟,赫然发现T恤上已经透出了红色的血迹。
“这样不行!伤口会感染的!”景小西想扶他起来,“去找医生!媲”
尹卓为拉着她坐下,沉口气:“没大碍,坐会儿再走。”
景小西看看他的伤口,又看看他的脸,几天未见,他的脸色憔悴了很多,伸手模模他脸上的胡茬,她叹息:“尹卓为,你为什么还要回来找我……”
将她搂进怀里,他用力的和她贴了贴脸:“我说过,我去哪就要带着你去哪。”
“你不恨我吗……”她仰头看着他,说了那么绝的话,他理应生气不理她才对。
“你撒谎的。”他斩钉截铁。
景小西鼻子一酸,将脸埋在他胸口,闷声说:“我没有……”
“还看不透你,我白混了这么多年。”尹卓为抱着她,“今晚跟我走吧。”
揪着他的衣服,景小西摇头:“我要是跟你走了,我以后就再也不能回来看我父母了……还有我爸和表哥,他们是警察,我跟你走,他们以后要怎么做人……”
低头捧住她的脸,尹卓为盯着她:“所以你打算留在这里,一辈子不和我见面?”
她说不出话,垂着眼睛,黑眸里盛满了痛苦的泪水。
低头在她额上吻了下,尹卓为重新搂住她:“他们已经把我的一切都拿走了,我只带你一个人走还不行?”
景小西搂着他的腰,难过的说不出话。假如时间能就此停止在这一刻,她愿意倾尽所有去交换。
静静的坐了好久,冰冷潮湿的两具身体在拥抱中慢慢产生了暖意,尹卓为拉着她站起来,走到神台那。
他从花簇里抽了一朵出来,牵着她的手,一起抬头看着十字架上的神像。
感知到他要做什么,景小西攥了攥汗津津的手心,他拿着花递过来,也没有下跪,更没有山盟海誓,只简单问了句:“做我的尹太太吧。”
景小西看着那朵有些萎蔫的花,却觉得一辈子也没有看过比它更美丽的了。她看着眼前的男人,他们俩也许是上天命定安排给彼此的磨难,世上有千千万万对恩爱的情侣,在祝福里结成眷属的不计其数,可是唯独他们两个人不行,他们不被别人看好,甚至不能见光,也没法得到身边人的祝福,跟着他,就选择踏入另一个世界,亲情友情全都要放弃掉。
那朵花的重量,一下子让她不敢去轻易接受。
“做我的尹太太,做尹正铎的妈妈。”他不着急,看着她的时候眼神里带着别样的柔软,仿佛她就是他所有的希望所在。
“尹正铎?”
“我家老爷子给孙子取的名字。本来还想叫尹正安的,不过给唐劲儿子叫了。”
在快要窒息的紧迫里稍稍喘口气,景小西嗤他:“女孩怎么办?”
“那就交给你再想,我们家三代单传,多生几个才能保证后继有人。”
景小西嘴角动了动,却笑不出来,一面是家人,一面是他,她无论如何都没法下定决心做出个抉择。
他站在一边拉着她的手,默默等着她考虑。
这道选题太难太难,景小西脑袋都要裂开来也没有一个清晰的答案,她选了谁,放弃的一边就要一辈子天各一方,她身为女儿,怎么狠心才能抛下上了年纪的父母决然离去。身为女人,她又怎么斩断这牵扯缭绕的情丝……
看她捂着脸痛哭,尹卓为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我以后一定好好对你。往后稳定下来,可以找机会回来看看你家人。”
根本就是异想天开的安慰,就算回来也只能偷偷模模的看一眼,怎么可能光明正大的踏入家门。
她越想越难过,用拳头重重的砸他后背,哭着:“为什么要遇见你,为什么要逼我选择……”
他甘做沙包,拍着她的肩背宽慰:“以后我们会有自己的家,我和孩子会陪着你,你不会孤单的。”
他根本就在哄骗她,景小西心里清楚得很,她哪头都舍不下,可是又什么都无力改变。
握着她的手走到神台,将两人的手叠放在圣经上面,他说:“上天作证,我尹卓为要娶景小西做妻子,今生今世对她一心一意,永不分离。”
重新将那朵花递给她,景小西看着娇艳的花蕊愣愣的出神。那里面好像有会动的图像一样,她真的看见孩子和他在朝自己微笑招手。
有一瞬间,理智和顾虑摧枯拉朽一样崩塌焚毁,她的手不受控制的抬起来去拿那朵花。
尹卓为笑笑,望着她,他一如从前般温柔深邃。
门被撞开的时候,外面的风雨声和脚步声一起涌进来。
从腰间掏出枪,尹卓为迅速将景小西拉过来往神台后退去。
花掉在地上,被踩得四分五裂。
外面的警察列成一排,为首的喊话:“里面的人听着,你已经被包围了,马上放下武器出来投降!”
躲在尹卓为怀里,景小西抓着他的衣襟颤抖不已,她看着他,不敢说话,生怕暴露了两个人所在的位置。
尹卓为很冷静,缓慢无声的将枪栓拉开,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他装好枪,贴着她耳朵低声说:“我出去把他们引开,你看见那边那道小门没,等下你从那出去,找个隐蔽的地方等我。”
景小西抓住他不肯放手,谁也不知道他出去之后还有没有可能来后门找她。
“放心,我还没生出儿子,死不了。”他笑了笑,掰开她的手突然就纵身扑了出去。
枪声顿时四起,景小西捂着耳朵,被击碎的玻璃哗哗落下,感觉像天要塌了似的。
小门离的只有几步之遥,开的又非常隐蔽,枪声稍歇,她立即弓着身子往那里跑去。
打开门往外跑的一瞬,有一枪忽然打在门板上,她惊了下,脚下踩上一块玻璃,身体一下子滑了一跤。
她跌跌撞撞的跑出去,外面是个偌大的露天广场,一排矗立着很多巨型石像,都是神话里的人物。
她拖着腿走到一个人头马身的雕塑后面,喘了好一会儿才感觉自己找回了心跳,这时才感觉自己腿上很疼,她一低头,才看见自己大腿上扎进去一片尖锐的碎玻璃。
血流得很快,被雨水冲刷着,她脚下的一块积水都慢慢变成了红色。靠着雕塑,她用力咬着牙等着尹卓为。他说他不会死,她深信他能够做到。
等了会儿,她感觉自己有些站不稳,低头看看伤口,裤子都被染透了,她知道是伤到了动脉,除了懊恼,她忍不住想,也许这是天意……
恍惚听见有人叫自己,她动了动嘴唇回应,看见尹卓为跑过来的时候,她一头扎进他怀里再也动不了。
看见她受伤,尹卓为想把她抱起来,但是他胸口的枪伤让他手臂使不上力气,不得不将她放下来。
“没事,没事。”尹卓为亲了下她的额头,四周围看了看,他用一只手臂夹着她往前走,“别怕,我们找到车就能离开,我们一起去看医生。”
景小西几乎无法走路,完全依靠他的力量,她知道这样不行,搂着他的腰,她忍痛说:“尹卓为,你别管我了……带着我,你走不了。”
“不行!”他将她往上提了提,几步路走的吃力万分。
远处传来声音:“分头搜!他跑不远!”
腿上没了知觉似的,景小西抬头看着他:“遇到你,是我的劫难,但我没有后悔……”
“留着力气跟我走!”尹卓为烦躁万分,低头看着她,“你听见没有!赶不上船我就再也不管你!”
“他在这边!”警察的声音传来,“有血迹!”
景小西已经冷静下来,她握着尹卓为冰冷的手:“你是逃犯,我家人是警察,我不赞同你逃走,但我也不想让你出事……”
说着,她一把握住他的枪顶在自己太阳穴上,拉着他转身面对追赶上来的警察,咬牙说:“尹卓为,我就帮你这一次,你挟持我当人质,你走!”
尹卓为不甘愿这样做,但是追上来的警察逼得他和景小西无路可走,他看了眼她的伤口,玻璃刺得很深,她已经有失血过多的症状了。
拖着她慢慢后退,尹卓为贴着她耳朵:“小西……我说过的话一定算数,你是我尹卓为的老婆了,我一定会带你走。”
景小西急促的喘息,靠着他,热流缓缓从眼底流出,她什么也说不出,半天只说了句像诀别的叮嘱:“你保重……”
“尹卓为!你别乱来,快放开人质投降!”
拖着景小西一步步后退,尹卓为看着那些警察,喊:“都站在那里不许再靠近!”
经过一侧的拱门,望过去,那边是复杂的巷子,出去后就是车流。
景小西知道这是逃跑的好地点,低声提醒他:“走啊!我不会有事!”
尹卓为抱着她不想放手,她又催促:“你快走啊!”
咬咬牙,他用力搂了她一下:“等我回来!”
说完,他转头飞快的朝着巷子里跑去。
看着警察跑上来,景小西扑过去阻挡,倒下去的时候她已没了丁点力气,雨水落在身上,她早已浑然不觉。
走吧,再也不要回来了……他们之间,能有短暂的交会已经足够了。
她这辈子,也忘不了这些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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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后,景小西就再也没有见过尹卓为,他估计已经坐船出国去了。
她被送入医院抢救,性命无碍,只是拖拖拉拉的,身体总是出问题。
警方最后没有给她定个包庇罪,是真的证据不足还是有景智勇的原因,她已不想探究。
人躺在床上,走在路上,吃饭睡觉,总觉得跟行尸走肉一样。
周仁成已经康复,他回警队述了职,重新拥有警察的身份。
景小西和他一起去看了曼尼,她从楼上跳下去的时候伤到了脑部,医生说可能这辈子都没法醒过来。
将那晚曼尼来看他的事说了,周仁成一直坐在床边不说话,他低着头,景小西看见从他眼里掉出一颗颗亮晶晶的东西。
从脖子上摘下温热的玉牌,景小西将它放到周仁成手里,看着他,这个男人曾经是自己最珍视的人,现在依然,但和当初的性质已经截然不同。
周仁成拍拍她,说了句对不起。
千言万语都表达不出这一路的变迁错过,他们之间,早已经回不到从前。
几天后,周仁成带着曼尼飞去美国,据说那边有专家十分擅长脑部手术,送他们走的时候,景小西不停的朝他们挥手,她看着那枚玉牌在曼尼脖子上戴着,依然那样的娇艳欲滴。
曼尼会醒过来的,她知道她的三爷就在身边陪着她,一定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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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海发生重大变故,孟九趁机上位,他将许多从前尹卓为的地盘收归己有,大刀阔斧的扩张势力,一时风头很劲。听说代凌跟了他,颇受宠爱,倒是不意外也不唏嘘,良禽择木而栖,听说她家里还有年幼的弟妹要供养。
这天,景小西接到律师楼打来的电话,请她过去一趟处理下产业方面的文件。
景小西哪有什么产业,对方提了尹先生,她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到了律师楼,陈律师拿出几分文件给她签,边说:“这是翡翠湾的几项开发议案,需要景小姐你签字才能生效。”
景小西不明白翡翠湾与自己有什么关系,陈律师解释:“卓少在很久之前就把这个项目转赠给景小姐你了。翡翠湾是卓少父亲想送给太太的礼物,但是因为种种原因没有成型,卓少替他完成之后,赠给了景小姐你。”
合同上的事景小西不懂,需要她签字就只能签,陈律师收好文件,状似随意的说:“景小姐,卓少让我转告你,他现在很好,过阵子找机会回来接你。”
没有敢多问,她也没有留什么话让律师转达,离开律师楼,她拿着翡翠湾的全景图在路上哭得差点断气。
她要这个干什么,又不能说话又不能抱着,她住那么华丽的地方有什么用,一样空荡荡没有人气。
迷乱的走了许久,她回过神已经不知身在何处,四周看了看,她发现一间门面很小的纹身店。
橱窗上有一张贴纸,是一只威风凛凛的鹰头,她觉得很像尹卓为身上那只。
用手指勾勒了一圈那个图像,她按了按心口,推门走进去。
写曼尼的时候,感觉好桑心,还是头一次为了女配流这么多眼泪……明天,大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