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老师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既然高考这么规定了,我们无法改变,只有去适应这种制度。再说管他对实际生活作用大不大,多学一点东西装在脑子里不烂不臭的也没什么坏处,就算你的兴趣不在数学上,以后不朝这方面发展,学一点其他方面的知识可以扩宽视野。”
“我虽不赞同完全不学其他类学科,但致少高中数学这种对于文科生实用性很小的学科不该出现在决定学生命运的高考中。所谓学以致用,如果只是把人培养成那种看似面面锋利无比,却无实用的装饰品,是不是有违教育的初衷?所谓的天才是在某一方面突出,牺牲其他方面为代价,是以其他方面都是盲点的状况下凸显出来的。爱因斯坦、豁金等在科学界叱姹风云的人物,生活几乎不能自理,我们能说他们是傻子么?如果让泰戈尔去种田,让牛顿去写诗,让达芬奇去搞科研,让希特勒去搞慈善维护和平,让鲁迅去做运动员参加奥运会,让孙中山去做音乐家开办个人演唱会……如此这世界将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虽说如此,但目前中国的国情也许你是知道的,没有文凭将是寸步难行。”
“我看现在中国的高等文凭成灾泛滥,考核制度本身存在问题,逐渐成为一种地位的象征,一种华而不实的装饰品,一种录用晋级的必备物品,是敲门砖,是保险柜的钥匙。是拿人去做事呢?还是拿文凭去做事?我想不明白这黑白颠倒的逻辑。”
“那你认为怎么样是最理想的?”
“我认为最理想的文凭获得方式应是考查其对社会做出的贡献程度以及在现实中成就大小,而不是一两次试卷考试在纸上谈兵就算通过。你看当今某些院士白吃白喝纳税人的钱,成天高谈阔论做不了实事,连篇论文都抄袭别人的,纯属是尸位素餐的废物,中国养着这样的废物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当今有点奴性化的教育和漏洞百出的考试制度,重文凭的光环,轻文凭所真正应具备的实力。如此的教育制度和社会风气,会让这些所谓的考试变成当年的八股文,坑杀人才无数,制造庸才成堆。
教育的目的在于作用于实践,创造出实际的价值,不是闭门造车;所有的知识来自于实践,作用于实践,不是凭一纸空文招摇撞骗。如今的考试制度太片面,就像筛子过滤细沙,细沙固然可贵,然而你可知粗沙里还混有黄金?黄金不该用细筛筛选,而如今这一层一又一层的考试就只是用筛子筛,而且一层比一层密,我被这种筛子式的考试制度砍杀得丢盔弃。”
数学老师无奈地摇摇头说:“目前这种大环境,我们所不能改变的,还是现实点吧。抱怨是没用的。”
之后我又强迫自己在数学上花了不少心血,也得到这位数学老师的大力支持,然而没有什么效果,奈何天生缺少数学细胞。
转眼高考,尽管每次考试随便怎么考都是班上第一,学校前几名。但毕竟是差校没多少竟争力,走出去经高考成绩一比较才感觉自愧不如,感觉自己是一只井底蛙。高考成绩出来,数学才考三十几分,文科考得再怎么好也不能突破高分,这就像跟别人比赛跑,断了一条腿一样,加上英语也不咋的,就若双腿残废,别人跑,我用爬。
曾经被同学们视为我们班考学唯一希望的我,被誉为“鼎梁柱”,考得也不过如此,这称谓我越琢磨越感越到有点讽刺的意味。我们学校那届大约三百多人赴考,几乎全军覆没,无一人上重点,我勉强上了本科分数线,海龟和白猫通过艺考也上了本科。其他兄弟姐妹全部光荣就义,成为那些高考成功者的垫脚石。
高考结束后,我回到学校,路遇阿扁,他是我高一的同桌,阿扁和娇娇是同村人,后来高二分班他跟娇娇分在了一个班。于是我便向他打听娇娇考得怎么样,阿扁漫不经心地说:“娇娇死了。”
我还以为他开玩笑的,就说:“娇娇什么时候得罪你了,你这么恨她,要咒她死?”
大鹏一本正经地说:“没有呀,她真的死了。高考前一个月就死了,都死这么久了,你不会不知道吧?”
这一惊天的消息我实在不敢相信是真的,一个年轻活鲜的生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说没就没了。为了高考,真他妈是一心只读垃圾书,两耳不闻窗外事,这么大的事我都不知道。
我惊讶地又问:“怎么可能就死了,为什么?”
大鹏说:“这有什么好骗你的,死了就是死了。因食物中毒,又延误治疗,从镇医院转到县医院,又从县医院转到市医院,最后需要换血,要花费好几十万,他们家拿不出那么多钱,就算拿得出那么多钱,换血后也不一定能活下来,最终只有让其等死了。”
我说:“怎么就这样放弃了,至少还有一线存活的希望,太……他爸妈甘心么?”
大鹏说:“没钱又能怎么样,反正她爸妈还有她妹妹,如果这钱花下去将是家破人亡,活着的人今世都难以翻身,拖着债遭一辈子的罪。”
我突然感觉到生命是如此的脆弱苍白,形若一缕草芥或一只蚂蚁,医院是什么东西?用市场规律来主宰人们的生命,富者生、穷者死,这就是所谓的达尔文进化论么?思之及此,感慨伤怀。杂乱无绪的心,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说点什。为此写了一篇像诗一样的心情纳入私密日记:
青春的盛宴才刚开始就已结束,
那未完的梦变成一道哽咽,
掩于一抹黄土,从此与世隔绝。
我来不及向她挥手作别,
人群中再也找不到她的倩影,
她已消散,杳无踪迹。
两张空白的彩纸,折折叠叠,反反复复,
痛苦的挣扎后变成一对精美的纸鹤。
这对纸鹤本该在同一片蓝天下,
在青春岁月里幸福快乐地比翼双飞,
却因为苍白惨淡的现实,
只能重重地压在我书箱底下的日记本里,
成为青春季节华丽邂逅的一抹缩影。
那两朵玫瑰没有阳光和雨露的滋养,
仍然鲜艳如初,
因为我们用纯真哺育的玫瑰将永不会枯萎。
填完志愿后,我们六号正派人物,聚于一家破餐馆,一个个醉熏熏地唱着那首周传雄的《寂寞沙洲冷》宣告最后的离别:“自你走后心憔悴,白色油桐风中纷飞,落花随人幽情这个季花,河畔的风放肆拼命的吹,不断拔弄离人的眼泪,那样浓烈的爱再也又不能给,伤感一夜夜,记忆的线仿佛缠绕支离破碎,是狂乱占据了心扉……”
由于都不是考得很好,一个个垂头丧气的,临别连挥手的力气都没有,只有牢A改豪情万丈地说:“此次惨败,天教我沉沦,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就这样曾经形影相随的兄弟,转眼间就已各奔东西。
高考后回家,家里人都七嘴八舌地问我考得怎么样,我不知是如实相告呢?还是给自己留几分薄面?在我那时的心里最少得考个重点才好意思说出口,于是常说一句“很差”把所有的问话挡回去。
继父一听甚差,就在那口若悬河、涛涛不绝发表演讲,说现在最少得考六百分以上,考清华北大才有用,少于这个分数,就什么都没戏了。如此我这四百多分的成绩也是报废了?孰不知为了考上这点分数我已是夙兴夜寐,这点分数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怎能说作废,这也是被数学害惨的结果。
每次继父都在那妖言惑众,心里却打着如意算盘,我对他的所作所为越来越反感,第逢毕业,他都力劝我放弃学业,去打工。第一次劝我弃学的是小学六年级第一学期,那时继父刚回来不久,去学校领取成绩单的那天,下着茫茫大雪,世界银装素裹非常美丽,我把成绩单卷在手心里,把三张奖状藏在袖子里面,平平静静地回家。因下大雪没法出去干活,继父和弟妹坐在火坑边烤火。
我进去,也坐在火坑边一言不发,继父也没问我什么,也没向我索要成绩单查看成绩,也许他以为我还是跟以前一样不好不坏的。就直接劝告我说:“读书要么就非常厉害,才能当官发财。如果只是半懂不懂的,是没有前途的,纯粹是浪费时间、浪费钱。在社会上生存能认字、会算帐就好了,只需要小学文化就完全够用了。其它学多了也没用,除非你随时随地都是第一名,才能有机会,就算是第一名都还要讲运气。我们那边那个王大毛大学文化,跟我们一起到工地上打工,工友都取笑他,读个大学有个屁用。除非是读清华还有点机会。
我二哥家的那个儿子读书也是半懂不懂的,说放弃又感觉可惜,说不放弃又不很突出,最后读来读去,把家里的钱花得光光的,没读出个名堂出来,房子没修起,有他读书那些钱可以修两栋房子了。现在年纪混大了,房子又没得,在工厂打工一月几百块钱,连老婆都没讨到一个,全家人的脸都被他丢尽了。所以我劝你,不要走他们那样的老路子,趁早出去打点工挣点钱,几家伙就把房子修起来了,你看现在我们住的房子要倒不倒的,我住在里面都怕,怕有一天垮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