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吟阁内外,已人山人海。几十个宫医排着长队等候着,侍卫宫女们将长殿围了个水泄不通。尽管御吏苟矢不停高呼肃静,对于这样一个缺乏礼术教会的王国来说,也只是徒劳。殿内喧哗此起彼伏,仿佛天即要塌下来。知士叶斛守在外殿,来回焦急地踱步,额上已湿了大片。魏仲反剪着手,一脸平静的神色。
“王子殿下!”“王子殿下!”凌慕哲冲了进来,看到这么多大臣齐聚一堂,还是头一次。在一阵断断续续的行礼后,凌慕哲问道:“怎么样了?”一位待传的宫医低声道:“已经进去过十二位前辈了,都说。”他摇摇头,再没有说下去。这时,人群中拥出一位宫医,凌慕哲主动上前问道:“尚大夫,父王他……”尚大夫显然比其余的人更加冷静,却也有些言语无措:“回、回殿下,罪臣方才替大王号了脉,发现大王的脉时有时无,太虚了。”“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有这种事?”凌慕哲向四周望了望,赫然道:“把大王身边的两个贴身侍卫给我抓来!”
“罪臣莫杰。”“罪臣伍金”“见过殿下!”
凌慕哲扯起其中一人的衣襟,怒吼:“你们是怎么保护大王的!?”“殿下息怒,殿下饶命!罪臣二人不敢离开大王半步,大王、大王……”凌慕哲心中疑虑:“大王什么?”
莫杰面色有许些胆怯,伍金不停地催他说,才从他口中挤出几个字。“大王、大王是在吃下二公主的仙丹后……突然倒地的。”
哗啦一声,汤羹狼籍地滩洒了一地。素玳惊惶失措地低头收拾,一抬头便惊触凌慕哲犀利的目光。“二王姐怎么来了,莫非还不放心?”素玳将碎裂的杯器交给仆女,说:“我是来探望父王的。”“你放心,各位大夫已稳住了父王的心神,您暂时……还喝不了庆功酒。”
“炅梵,注意你的言辞!”
凌慕哲冷笑:“好,没问题。我倒要看看,这件事你怎么收场!”
“大王不行了!”又一个宫医从内殿出来,焦头烂额地乱叫,“大王……只剩一刻钟了。”他话还未落音,听得一朗声:“传三殿下、二公主——”素玳腿忽得软将下来,只觉得眼前一黑,自己几乎是被扯去内殿的。
凌慕哲凝重地步入内殿,雪儿已扑在床头泣不成声。萨拉图、苟矢、叶斛、魏仲、格朗等都候在床前,每个人脸上都像死了爹娘一样,不知孰真孰假。
凌慕哲走至雪儿身旁,将手附在她肩膀上。
“王兄——”雪儿扑身挽住他的脖子放声痛哭起来,白袖落下露出白皙的手臂。凌慕哲突然说道:“雪儿,你手上怎么会有一道血口子?”
雪儿回过神来,泪眼朦胧地说:“我也不知道,前些日子,不知在哪儿弄的。这点小伤算什么!若是能让父王康复,雪儿甘愿断臂!”凌慕哲心头一震,倒不是为雪儿这话,而是她手臂上这道血口子的长宽和位置都与萧裕风的一模一样!
楼兰王面白唇紫,颧骨耸立,眼边一圈圈的发青。凌慕哲仔细打量去,发现他舌头发绿,脸上有许多不知颜色的斑点,指甲都已成墨黑色。
此番惨状,他从未见过,也深知楼兰王真的不行了,心中淡淡地生出内疚来。
楼兰王发紫的唇微微张合,已粗老的手狠狠指着素玳,凭着最后一口气吼出:“为什么要害本王——”素玳大声哭叫:“不是啊父王,不是女儿啊——就是打死女儿,女儿也不敢啊——”
几个侍卫像是得了命令,从人群中冲出,支起素玳就往殿外拉。殿内充斥着尖叫声,素玳哭天喊地,指甲在地板上抠出血来。
“慢!”凌慕哲洪亮地吼了声。
虽然我十分厌恶素玳,也深知她篡位心重,但是野心大胆子小的她怎么会采取这么愚蠢而又危险的谋杀方式?在呈送楼兰王的仙丹里下毒,不是自寻死路吗?
他料想必有他凶,不想枉害无辜,却不知如何表达才能留住素玳的性命又不让他人起疑。所有的人都在等他给一个交待,殿内寂静无声,凛然一股紧张的气氛。凌慕哲挺起胸,咽咽口水:“父王,儿臣……”
“殿下,小的来晚了。”一个带着折帽留着小胡子的大夫模样的人不知从哪冒了出来,二话不说便凑到楼兰王床前,开始号脉。殿内又骚动起来,叶斛低下头来问凌慕哲:“殿下从哪里寻得的神医?果真能治好大王?”凌慕哲一时忘了言语,怔怔的盯着小胡子的背脊。
雪儿凝神地斜睨着来人,眼中渐有些熟悉。
小胡子利索地将奄奄一息的楼兰王扶起,一把掀起楼兰王的皇袍。众人啧啧不断,楼兰王的背脊竟有五条长短不一的血印。小胡子从随身的药箱中取出一条长约十厘米的小虫,掐住它的颈猛然向血印子的底端用力扎下。小虫子勾在楼兰王的背上,月复部有节奏地起伏……
那条血印颜色渐淡了,从墨紫变为紫,再为淡紫,再为淡红,最后化为了肤色。依次的,小虫子将五根血印吸得干干净净。小胡子淡淡一笑,将楼兰王轻轻放躺下,众人急切地朝他脸上望去,方才的“鬼脸”已渐隐……
“可以说楼兰王体内的毒素基本清净了。”小胡子将小虫重新放回箱内,平静地说,“待我再开几方补气血的药,多调几日便可完全康复。”他说罢,偷偷朝雪儿眨眼。已成泪人的雪儿惊异地向他眼里瞧去,兀的脸红了,心中一缓:是他!
大臣们都惊异于小胡子的医术和他那只小虫。还没待人开口,小胡子便退回至凌慕哲身边,作揖:“殿下还有何吩咐?”
凌慕哲也猜中了大半,不知是惊还是喜,神色倒也自然。“没事了,你先去吧!”小胡子应声,洒月兑地将药箱甩上肩,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步出殿了。
素玳不安地瘫坐在地上,脸色铁青。
楼兰王觉得全身又恢复了力量,他索性坐起来,盯着不远处素玳那比中毒还难看的脸。
“看着本王没事了,是不是有种失落,不!是失败感?!”楼兰王虽虚弱,言语中却有着不可抵御的威慑。
素玳由抽泣转为了哽咽,不停地用袖子擦拭着眼角。
“父王!”凌慕哲打断他们间的对峙,“儿臣认为这事实非二姐所为。”楼兰王的目光转向他,带着点感激:“多亏王儿了。为父这条命……”“父王哪里话。若没有您,又哪来孩儿呢?”这话连凌慕哲自己都觉得假。楼兰王笑逐颜开:“好王儿,不枉父王器重你。”
凌慕哲在身后做了个挥开的手势。小胡子会意,将素玳从殿内拉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