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虎伸足一脚将死去的夜猫子的尸体踢得飞出老远,骂了声:“晦气!”
王朝早已和马汉迈步进入寺庙前院,院落中长草横生,枯枝遍地,显得极为的颓废,若不是草地百踩踏的倒伏杂乱,根本无法走动,脚下的碎石路的缝隙里也长出兢兢袢袢的野草,这座庙宇显然是很久没有人打理过了。[——][
“两位差爷,往这边走,那日那些粮食便是堆在那边。”王五跟在王朝马汉身后,朝院子南边一指。
借着风灯微弱的光亮,可以明显看到长草中有一大片被碾压成的道路,顺着这条被车辙马蹄人脚踩踏而成的通道,行不十几步,眼前出现一大片空地,空地上的荒草显然是有人清理过,长可及膝的长草只剩下寸许长短短的草茎,不难想象,那天晚上,运粮的队伍曾经便是将这块空地清理出来,用来临时堆放偷运出来的粮食。
不出意料之外,空地上已经空空如也了,只有满地破损麻包袋子,还有数堆火堆点燃后留下的灰烬,以及一些牛矢马溺,细细查看还可以看到散落在草丛地上的粮食颗粒,十几只野鼠跑来跑去的啮食这些粮粒,恐怕刚才那只夜猫子便是在因为这里鼠类出没草选择在此觅食的。
“当晚这里堆了山大的一堆粮食,现在也不知道运到哪里去了。也许是在寺庙的殿宇里,咱们要不要进去看看?”李虎问道。
“不用了,显然是运走了,原本就是暂时堆放在此处,第二日白天肯定就被运走藏匿了。”王朝轻声道。
“能运去何处呢?难道真的像公子爷说的,运到天长境内藏匿了么?”马汉道。
“很有可能,在扬州郊外,毕竟不安全,扬州城里里外外的百姓都知道公子爷在搜寻存粮,若是放在扬州城周围,这么一大批粮食很容易为人所发觉,一旦被举报,他们就麻烦了;他们计划的这般周密,又怎会铤而走险。(-”王朝道。
李虎道:“差爷,此地离天长倒也只有二十余里地了,运到天长县藏匿也极是方便,官道直通天长县城,虽然路不好走,但是有了车马还是挺容易的。”
马汉道:“就怕他们随便找个犄角旮旯将粮食一藏,那就完了,咱们总不能在山野间挖地三尺来找吧。”
王朝摇头道:“不会,他们时间也仓促,怎么会事先能在山野间寻得地方藏匿,再说粮食不比他物,一旦雨雪下来,受潮之后,哪怕外边冰天雪地,粮食堆里依旧会生热发芽,发生霉烂;肯定是放在有房舍遮盖风雨的地方;这样吧,反正是吃不准,马汉,咱们两不如分头行动,天明之后,你回去禀告公子爷,便说寻到粮食踪迹,要他多派人手在四周村落寻找,我去天长寻李重,若是粮食在到了天长县,有他这个父母官协助,当不难查到。”
马汉点头答应,既然寻到粮食的踪迹,那么多的粮食难道还能飞了不成?只要人手足够,耐心探访,总是能找到。
王朝马汉也不打算回村子了,于是谢了李虎和王五两人,打发他二人自行回去,两人割了几大捆枯草,就在蛛网堆积灰尘遍地的兰若寺正殿中寻了个角落生起火堆,铺上干草躺下,累了一天,加上终于有了粮食下落,两人心情大松,靠着热烘烘的火堆,不一会便鼾声大作,呼呼入梦了。
……
腊月十一,冬阳高照。
午时刚过,扬州西门城楼上的守军便远远看到西门外的大道上来了一队士兵,五六十匹马队,簇拥着三四辆大车缓缓朝扬州西门而来。
士兵们忙朝下边喊话通知城门率队守城的卫都头,卫都头正靠在小军营窝风之处跟几个小队长闲扯淡,一听有情况,连忙穿戴好盔甲,提了刀登上城楼。
马队缓缓逼近,卫都头眯着眼细看,忽然间他发现那队伍中有自己认识的熟人。
“他娘的,那不是禁军马队的方都头么?这小子不是押解沈耀祖去京城了么?怎地没过半个月又回来了。”卫都头哈哈笑道:“看来禁军也不是那么好当的,照样累的跟狗一样,过年了也照样要出来当差,比咱们也好不了多少。”
士兵们哈哈大笑,笑声中卫都头下了城楼,大开城门亲自带人出门。
“方都头,别来无恙啊。”卫都头哈哈笑道,拱手遥遥行礼。
方都头也认出了卫都头,忙纵马驰前,拱手道:“卫都头好,赶紧派人通知专使大人和府尊大人,就说朝廷额钦差欧阳大人到了,叫他们速速来迎接。”
卫都头一愣,又来个钦差大人,忙道:“哪个欧阳大人啊?说清楚我也好派人去禀告啊。”
方都头道:“还有哪个欧阳大人能当得起钦差之责,便是御史台的欧阳中丞,你一报官职,宋府尊和专使大人都知道,就别操这份心啦。”
卫都头赶忙派身边的士兵去回禀,借着命士兵列队在城门口迎候。
钦差欧阳大人的车驾却并未直接入城,反而在城下停下不动了;卫都头心道:“这位欧阳钦差好大的架子,看这样子是等着专使大人和宋府尊前来迎接呢。”
过不多会,城内马蹄得得,苏锦和宋庠骑着马带着一干小吏和属官匆匆来到,一到城门口,苏锦便甩镫下马,问道:“人在哪儿?”
卫都头往外一指道:“专使大人,都在那儿等着呢。”
苏锦忙拍拍身上的灰尘,整肃衣冠,跟在宋庠身后快步出城迎接,表情甚为严肃,卫都头甚至能在专使大人的脸上看出一丝焦虑和不安来。
卫都头看的很准,苏锦的心情确实非常忐忑,他的心中有诸多的担心,首先便是担心动用军粮的事儿朝廷是否知道了,若是知道了,此番这位欧阳修便是来着不善了。
其次苏锦也很想知道朝廷对于自己在扬州和八公山做的这些事情有些什么评价,特别是自己上报的关于侍卫马军统领龙真的渎职怕死之事,是否会生出波澜,毕竟此人是枢密院推荐的人,自己不由分说便拿了此人,会不会产生一些难以估模的后果。
最让苏锦担心的一点便是这位欧阳大人的身份,此人是御史台的人,如果说朝廷此次是来褒奖勉励的话,三司的人是最佳人选,或者随便是礼部或者是两府的人也都可以当得此任。
而偏偏派了这个御史中丞欧阳修来此,显然除了传旨,还有其他的事要做;而御史中丞能做什么呢?这简直不用想,这是个后世相当于检查院的部门,检察院的人上门来请你喝茶,恐怕多半不是好事了。
宋庠和苏锦两人率众来到欧阳修的车队前,拱手高声道:“扬州知府宋庠、粮务专使苏锦恭迎钦差大人大驾。”
方都头朝苏锦一拱手,同时示意马队分散开来,露出队伍当中的一驾黑色大马车来,有人上前打起车帘,欧阳修身着绯色官服,弯腰低头走下车来。
“终于到了!”欧阳修吸了一口清洌的空气,看了看低头保持行礼姿势的宋庠苏锦和一干官员,笑道:“哪一位是大名鼎鼎的粮务专使苏大人啊?”
苏锦浑身一怔,此人第一句话便问及自己,倒是有些意外,忙上前道:“下官便是。”
欧阳修细长的眼睛露出极感兴趣的光芒,上下打量苏锦一番,笑道:“原来真是个翩翩少年,本官开始还不信,大江后浪推前浪,我朝出了这么一位少年英才,真是可喜可贺啊。”
苏锦不知道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只得保持沉默,垂首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