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涌进路边的小饭铺,铺子里生意清淡的很,十几张台子空空荡荡,午后天气炎热倦怠,掌柜的跟几名伙计都趴在柜台上打瞌睡,忽然间涌进十几个客人来,倒吓了他们一跳。
掌柜的明白过来忙上前招呼道:“几位客官,里边请里边请,敢问是喝茶还是吃饭?”
苏锦拱手道:“简单的弄些饭菜,我们吃了要进城去。”
那掌柜连声答应,高声命小二到厨下准备饭菜,一边将苏锦等人引到右首一张大桌子边,用干布将桌椅擦拭一遍,请苏锦等人落座小说章节。
众人坐下,取下斗笠,拿出汗巾擦去脸上的灰尘和汗渍,那掌柜的挺着大肚子亲自捧了一壶茶和十几个小陶茶杯过来给众人斟茶。
苏锦有一搭没一搭的问道:“掌柜的这小饭铺倒是清雅,市口也不错,生意一定很好吧。”
那掌柜的打着哈哈道:“谈不上好谈不上不好,糊口罢了,如今这时候,能混一家温饱已是不易,以前生意还不错,最近打仗,生意便清淡了。”
苏锦笑道:“打仗应该生意更好才是,大批的兵士聚集会州,这里又是前往战场的必经之道,如何不好?”
那掌柜的讪笑道:“吃的人是多了,不过给钱的却少了。”
苏锦一愣,明白掌柜的意思,定是吃霸王餐白食的多了,士兵由此过自然是要上战场拼命,生死尚且顾不得,有怎会规规矩矩的吃饭给钱。
苏锦安慰道:“那也是没法子的事,兵荒马乱的,能活下去已经是菩萨保佑了。”
那掌柜的道:“这位官人说的很是,老朽倒也没什么可抱怨的,看几位这装束不像是本地汉人,莫非是从南边来的么?”
苏锦笑道:“本地汉人和南边来的汉人难道还长的不同么?”
那掌柜的笑道:“那可不,本地汉人穿衣打扮走路的姿势都不一样呢,瞧你们走起路来昂首挺胸的,跟本地汉人行路弓腰驼背的样子全然不同,而且本地汉人同我党项人一样着圆领宽袖衣,又怎会有穿锦袍长衫的。”
苏锦一惊,今天已经是第二次被人识别出是从南边宋境而来的身份,看来事前的准备不够充分,事前跟渭州去过夏国的人打听,说汉人在夏国很多,西夏的说话风俗跟大宋也相差无几,这才起意冒充商贾,原以为泯然众人之中不会起眼,可是先被押粮的夏军军官识破,现在连个普通的酒馆老板也隐瞒不了。
至于衣服和走路的姿势倒也不难理解为何如此,衣服自然是西夏国要求汉人同化,故而穿党项服饰在情理之中,而弯腰驼背的走路,不敢挺胸抬头,则多半是因为汉人在西夏是二等公民之故。
既然被识破,隐瞒反倒会见疑于人,苏锦索性延续刚才的谎言,笑道:“掌柜的好眼力,我等确实是从宋国而来,我等是商贾,战乱虽起,但商道可不能断,故而来到贵国采购些贵国的物事回去。”
那掌柜的压低声音笑道:“这位官人胆子好大,又是个私下越境的商贾,也不怕官府拿你们。”
苏锦微笑道:“我等非官非兵,拿我们作甚?”
那掌柜的笑道:“也是,最近私下越境的商贾越来越多,也没见官府大肆搜捕的,你们这是要进会州城还是绕城往北?”
苏锦道:“进城啊,约好的卖家便在城中,不进城如何交易。”
那掌柜的皱起胖脸啧啧嘴道:“那你们来的可真不是时候。”
苏锦忙问道:“此话怎讲?”
那掌柜的惊讶的看着苏锦道:“那件事你们还不知道么?”
苏锦道:“何时?我们连夜赶路又没遇见什么人说话,掌柜的说的什么事确实不知。”
那掌柜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问道:“你们是不是从大宋泾原路而来?”
苏锦摇头道:“不是,我们是从兰州翻山而来。”
“难怪你们不知道呢。”胖掌柜恍然大悟道:“告诉你们吧,我大夏野利皇后驾临会州城了,只因野利皇后的两位哥哥、左右厢军司的两位大王在渭州前线被宋军派人偷袭给杀了,野利皇后悲痛欲绝,所以玉驾亲临渭州说要亲眼见到渭州城破,亲眼见到渭州的守将叫什么苏锦的死在面前;城里因皇后驾临现在盘查甚严,凡是南边来的私商也一律盘查审问,几位来的可不是不巧么?”
苏锦惊问道:“野利族的两位大王?莫非是名声在外的野利遇乞和野利旺荣么?”
胖掌柜笑道:“小官人知道的还不少,正是那两位大王,哎,是我大夏的中流砥柱呢,不想魂断渭州,还是归来途中被偷袭的,真是叫人惋惜。”
苏锦问道:“这是何时之事?”
胖掌柜道:“你们不知道也情有可原,那是四天前的事情了,得到消息之后皇后便急速前来,据说路上走了两天两夜,见了两位大王的尸首便晕了过去;几位还是别进会州城为好,免得惹上麻烦。”
苏锦暗自思忖,四天前自己还在渭州城中,如何没听说谁派兵偷袭了野利遇乞和野利旺荣,再说了,北面被夏军堵得严严实实,便是得知野利遇乞和野利旺荣的行踪,也无法派兵去偷袭;这件事当真有些蹊跷;见这掌柜的一脸郑重之象,倒不似是说瞎话,若他所言为真,这会州城怕是凶险之地了,野利皇后因此迁怒于汉人,必然对汉人盘查甚严,而像自己这伙人的穿着打扮一眼便被认出来是南边来的,更会受到额外的照顾。
苏锦顿觉头大,心情也随之低落烦躁不已。
众人也将此事听在耳中,同样的郁闷不已,饭菜上来之后,众人虽然饥肠辘辘,但却毫无食欲,胡乱扒拉两口,便都停筷不食了。
饭后众人出了饭铺,也不敢急于进城,于是寻了一处僻静的林间商量对策,众人你一言我一句不得要领,苏锦起身站起缓步绕着几棵树踱步思索起来;众人知道苏锦的习惯,都住嘴不言,只将眼睛眼巴巴的盯着苏锦的身子,脖子跟着转来转去。
终于苏锦的脚步停了下来,开口道:“咱们动身准备进城吧。”
众人愕然,王朝道:“公子爷,这一去岂不自投罗网么?”
苏锦笑道:“不至于如此,那掌柜的说的话也许是真的,西夏野利皇后或真的来了会州,但你们记得刚才我们在官道上遇到的运粮队伍么?那军官也看出来我们是从南边来的,不过他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惊讶之意,也并未提及我等不能入城,相反还让我们进城后提他的名头之类的话;所以我断定城中的形势并不会很糟糕,大不了便是盘查的严些罢了。”
王朝道:“那狗东西的话如何能当真?”
苏锦道:“自然不能当真,不过你们想想,他既没抓我们,便说明城中对于南来的商贾并非下了全面通缉之类的严令;而且那军官虽没什么好心,但似乎也不像是诓我们进城被抓的样子,咱们跟他又无冤仇,相反他还得了我们的好处,若是城中危险的很,他应该会提及作为回报,换做任何一人,拿人钱财之后岂能任由对方踏入险境而不作暗示的,将心比心,你们会这样做么?”
众人想了想倒也是这么个理,除非那官儿知道自己这帮人是去城里捣乱的,但他又怎会知道众人的底细,若知道了,还不当场拿了。
“我本来想寻个村落买几件党项人的服饰换上,冒充当地汉人进城,但一想,习惯一时改不了,那样做反倒容易露出马脚惹人怀疑;无论如何咱们都要进会州城,除非城中见到汉人就杀,那咱们只能打道回府,但目前这种形势还不到放弃的时候,所以便是龙潭虎穴咱们也要闯一闯;大家也别太担心,将随身的钱财拿一些带上,钱可通神,关键时候咱们还是老办法,给钱买路;但大额的钱物不要露白,以免夏兵趁着对汉人的严查之际见财起意,那便是无妄之灾了。”
众人听了苏锦的分析,心中稍稍安稳了些,苏锦又嘱咐众人注意相互间的称呼,注意盘查时应对的话语,别露出破绽;自觉无破绽之处,这才出了树林上了大道往会州城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