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掩盖住包扎的纱布,她穿了宽松的卫衣,坐在主卧的沙发上拿出手机给苏易发了一条信息:平安。
“宝贝,不要来回走,可能会牵扯到伤口。”
“嗯。”
郑礼勋拿过一条薄毯,她轻抬手,方便他将毛毯盖到她的腿上,没有抬头,继续发着短信。
收件人:KK
编辑内容:请假。
“你怎么惹上那些黑社会的?”他坐在她的身边,目光瞥向她的手机,看见收件人是KK,稍有些安心。
“我不说,你就不知道了吗?何必问。”
她起身走到衣帽间,随意收了几件换洗的衣服,装进一个小型的行李袋,“我去我哥那住几天,等这事过去了再回来。”
“有什么事交给你老公我就行了,你操什么心!”他走近张修,将她装起来的一件件衣服又拿出来,打开,放回衣橱。
“不用。”她推开他的手。
“你是想帮他处理事情,还是想随便找个理由回到他身边?”他的语气突然冷下来,有着明显的醋意。
她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随你怎么想。”
“我们结婚吧。”
张修转过身,面对他,直视他的眼睛,“不是已经结过了吗?”
“我是说,办一场婚礼,给你穿上婚纱,让你成为真正的新娘。”
她轻笑,“不。”
她从来没想过会为另一个人穿上婚纱,即使这个早就是她丈夫的人。她甚至没有做好,要告诉世人,她其实是一个女人。因为她知道,另一个人让她心生恐惧的人,就在这座城里。
她曾经幻想过,她蓄起长发,穿双婚纱,挽着苏易,一起走向礼堂,除此之外,她不做考虑。
“你今天早上去我书房,是去找结婚证和你的户口么?”他单手插进口袋,看着她脸上细微变化的表情。“在书柜的最左上方,有一个果糖盒子,结婚证在那里面,你的户口,在我书桌右边下方第3个抽屉。”
她不会知道,她做的每一件事,每一个动作,全部都玻璃一般呈现在郑礼勋的眼里,他太了解她了,他已经爱了她9年,如果再看不明白她想要做什么,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笨蛋!
“哗啦”一个白色的药瓶随着她将一件内衣抽出而掉到地上。
她刚要低头去捡,郑礼勋却抢先一步,“我来,你现在不能弯腰。”
白色的药瓶,不大,里面哗啦哗啦的,有药片,没有任何文字说明。
张修接过他递过来的药瓶,重新放进衣橱深处。
他当然也会知道,这个从来没在他眼前出现过的药瓶里面装的避孕药。这个小小的药瓶,在六年内被填满过很多次,再一点一点的被她消化掉。
张修不想要孩子,他就不会逼她,他不是电视里面那些渴望用一个孩子留住一个女人的傻帽男主角,他的爱,已经是她的负担,他不想张修因为突然多出来的一个生命,而变得崩溃掉。
她收好行李包,扯过一件休闲厚外套,打算离开。
“今天留在家里吧,我……挺想你的。”他站在她的身后,试着挽留。
“想就叫鸡。”她回头对他微微一笑,好像在说,饿了你就叫肯德基啊!
她打开卧室的门,又似想起了什么,转过头,看着嘴角紧抿的郑礼勋,“我们离婚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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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看看伤口多大。”
“不给,别碰我。”
“让我看看!”
“滚开!”她转身躲进厨房,动作太大,牵扯到了伤口,疼的她呲牙咧嘴的骂了一句。
“我知道你还在怪我,我带警察回去的时候,你已经不在那里了,你还在生气?还是因为季暖……”
“苏易,”张修打断他的话,冷冷的看着他,“我告诉你,你爱任何女人,都和我无关,只要你爱的不是我,你爱谁都和我没关系!”
苏易想了一下,她说的话很有道理,他如果爱的不是张修,爱谁都和她没啥关系。
“我困了,我要睡觉。”她推开苏易,转身回到客厅,侧身趟进沙发里,盖上毛毯。
他抬手看了一眼手表,“才7点啊!”
“我想睡就睡,关你什么事!”
苏易洗了个澡,胡乱的用毛巾擦了头发,围着浴巾优哉游哉的踱步到冰箱旁边,打开一罐啤酒喝了几口,太凉了,索性放到一边。
他看着张修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动作在沙发上躺着,有些于心不忍。他走到她的身边顿了下来,轻轻掀起她身后的毛毯,她宽松的睡衣,看到整个后背都被白色的纱布缠绕,说不心疼是假的,是很心疼很心疼,心疼到内疚,心疼到无以复加……
他将下颏放进她的肩窝,轻柔的呼吸在她的耳边吹拂,带着一阵阵沐浴后的清香,久久的停留在她的鼻息。
张修没睡觉,她的心脏,突然之间就像一锅沸水,咕嘟咕嘟的冒着泡泡,她搞不懂苏易了,为什么他爱另一个女人,却总是对自己做这些亲昵的动作。
“小修,你原谅我吧,或者,我做些什么,你才能原谅我,你这样生气,我睡不着。”
张修眉头紧锁,半擎着身体坐了起来,眉头紧锁,透过昏黄壁灯打量着他。
“如果你没有和郑礼勋在一起,也许,我可以试着接受你,可是……”Pxxf。
“不需要。”她淡而轻的说道。
“嗯?”
“我不需要你的接受,我已经不爱你了,你心里有季暖,我有郑礼勋,我为你做这些,不是因为我对你的感情,是因为你是我哥,你为差点为我死过一次,我和季暖不一样,我懂得报恩,如果你真想为我做些什么,就是让你自己过的更快乐一些吧!”
苏易微怔,清澈的眉眼蹙起,她说,她不爱自己了……
他还有开始去爱她,她却已经放手了。
倘若他真能如此轻易的放弃,又怎么会坚持这么多年?她说的,不过是谎言。这谎言太伤人,它可以轻易的将人心剥落,将灵魂抽离,这谎言轻如鸿毛,却又掷地有声!
爱她?他的答案总是摇摆不定,也许只是人类卑劣的占有欲而已。
“我不相信,你不爱我了。”他淡淡微笑,有些苍白。
张修是不缺少人喜欢的那种人,无论男人,女人,虽然她为人有些冷漠,但是还是很多人乐于围转在她的身边,因为她看起来,很清澈,很干净,让人可以放心的亲近。这个世上,有那么多人爱她,有郑礼勋掏心掏费的爱她,她为什么就像脑袋缺根筋似的爱着苏易呢?这一点,她自己也费解。
可是,爱情本身,就是令人费解的。
“小修,我不爱季暖了,我爱不起了,现在也爱不了了,只是我想她可以过平凡的生活,平凡的日子,做平凡的母亲,我是想让你帮我,但是不是想把你推给郑礼勋,我也没有资格那么做,你和他是夫妻,你们才是最亲近的人……”
原来这所有的安慰,所谓的暧昧,也不过是为了帮助季暖而铺垫的准备。
她淡淡的微笑了一番,摇了摇头,仿佛已经将这件事情看的极不重要。双眸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的胸膛,他的眸光,如星辰,微微漾漾,他的发色如夜色下的麦场,泛着栗色的柔光,真好看啊,他的唇瓣,远隔着空气,她也可以感受到那份薄凉。
张修突然笑开,像个孩子一样,甚至笑的有些调皮,什么样的不如意她都遇见过,这不是最坏的,起码他健康而安然的在自己的身旁,她语调轻快的说,“你亲我一下,我考虑考虑帮她。”
苏易也笑了,是被她的笑容感染到,很多年前她经常这样调皮的笑,“不亲,亲过了你就会说‘你考虑过了,还是不要帮’,我才不要被你耍!”
她生气的鼓起腮帮,就像一个平凡而普通爱撒娇的女孩,“才不是,我刚才是口误,你要亲我一下,我一定会帮她!而且我还原谅你!看来你要么就是不诚心帮她,要么就是不诚心求得我的原谅,你……唔……”
张修睡来的时候,太阳已经游荡到了天空的正中央,刺眼的日光照的她眉头紧蹙,不悦的在大床上翻了个身,却被背后传来的撕痛感惊醒。
睁开眼睛,没有看到苏易,反而却见到了季暖,是她穿越了,还是季暖穿越了……
她没有化妆,素面朝天的扎了一个简单的马尾,丝毫看不出已经是生过孩子的女人,更不像夜店里的三陪小姐,清纯的和出水芙蓉一般。
趴着床上眼睛滴溜溜的转着,小腿欢快的一荡一荡,“怎么?很意外?”
张修瞪着她,“你说呢?”
“我给你看样东西,你会更意外!”说着,她起身,从地板上拿起一台DV,晃了晃,“这里面有一部激情大片,你想看么?”
“不想。”
“那我说,这里面有和当红中性模特Todd全果时尚大片,你想看么?”
张修诧异的看着她手里的DV,一把捉住她的手腕,抢过DV,打开,无内存卡!
“我会笨到把卡放在这里面等你拿么?”
她将手里DV一扔,皱起眉头,“你要干什么?”
季暖笑的一脸狡黠,和她无害的面容极不相符,“我在想,这么精彩的内容,不能浪费,我可以帮忙发到网上,让你的粉丝来看看你不仅有好容貌,还有好身材,更好的是,你还有好脑筋,将一群喜欢你的人骗的团团转,顺便,让媒体知道知道,你是什么货色,你是怎么欺骗郑家,说不定,因为你的丑闻,可以顺便让郑家那百年不变的股票趋势微微抖动一番。”
看来她不是笨蛋,起码懂得用一些手段。
“你不应该姓季,应该姓贱,说吧,你要我做什么。”
“去和郑礼勋要三千万,帮我把苏易语救回来,就今天!”突然之间,她变得凌厉起来,似乎只要遇到有关她家人的事情,她真的会变得很不理智。
“别做梦了,你以为郑礼勋是银行吗!”
“怎么会是做梦?你不是答应苏易了吗?只要他……你就会帮我还钱。”语毕,她莞尔一笑,一副必胜的自信。
张修愣住,一脸不敢置信,她想过一百种季暖是如何进入到苏易家里的可能,都没想到,是苏易和她联手来算计自己,“苏易在哪?”
“不知道,找他对峙?张修,你可够没皮没脸的,你就那么喜欢被人一遍又一遍的凌迟你那颗脆弱的心吗?还是你想听他亲口告诉你,我们就是商量好了这么玩你?”
原来,这是一场彻底的欺骗,一切,都是假象!
张修冷冷的看着她,平静的如同无波无恙的湖面,“你说,我杀了你,怎么样?”
“杀我?”她讽刺的一笑。“你不敢。”
“你觉得我胆小如鼠?”
“不。就算你胆大包天,你也不会杀我,杀了我,你永远都别想得到苏易的原谅,永--远--。”
“呵呵。”张修起身,捡起凌乱散放在床边的衣服,慢条斯理的穿上,“你觉得,他对我做出这样的事情,我还会在乎他的感受?”
季暖也跟着起身,笑得格外开心,“对啊!我就是这么觉得!”
“滚出去。”
张修的语气不带任何的温度,连起码的愤怒也在其中,没有任何情绪,仿佛看淡看清这一场弄人的游戏。
季暖穿上自己的高跟鞋,整理了身上的连衣裙,她高跷的马尾让她看起来青春无敌,俏丽动人,可她带着丝丝不屑的笑脸,否定了她外表所带来的一切。
“拜拜。”她捡起DV,挥了挥,转身离开。精致的高跟鞋有节奏的敲击在地板上,每一声,都像铿锵有力的凿在这斑驳糜烂的青春里。
整整一天,她就像一具尸体一样趴在沙发上,目不转睛的看着茶几上的烟灰缸,里面装满了他抽过的烟头。
苏易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天色渐暗,他很累,疲惫的坐到她的身边,“躺了一天?吃饭了没?”
他好像,是局外人,可笑。
“你去哪了?”
“到处转转。”他没什么会的,在外面溜达了一天也不知道能干些什么,会弹琴,会唱歌,这年头会弹琴会唱歌的人比不会弹琴不会唱歌的人都多,这也不是什么本事,所以只能无功而返,他不想让她知道自己在外面找工作四处碰壁,不想让她再为自己操心,哪怕是找工作这种小事,季暖的事情,他已经让自己在她面前颜面无存……
张修若有所思的应了一声,“昨晚……”
“嗯?”
问题就在嘴边,可是张修却胆怯起来,懦弱起来,她不敢提问了,不想提问了,他害怕听到真实的答案,事实一旦暴露,就会想一把把锋利的尖刀,将她所有的幻想所有的信任都一层一层削灭,这样的痛,有如削骨割肉,她承受不起。
“没什么事。”她淡淡的叹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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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和苏易去吃饭,而是开着那辆被苏易改的很炫的白色本田,去到了郑家的老宅。这是她第二次来这里,第一次,是郑礼勋带她来看他的祖父,一个古板而刻薄的老头,但是关于他孙子性取向这件事,却没有像她想象中的那般反对,或许他认为,早晚有一天,郑礼勋自己会想明白,给他娶一个正常的孙媳妇。当时郑礼勋的父亲郑宪明也在,他似乎是个没什么实权的男人,每说一句话都要看他老婆徐敏然的脸色,由此可以推断,他们郑家是遗传的怕老婆,郑礼勋也很怕自己。
徐敏然显然不愿意看见她,一直冷着一张脸,严肃的像一块墓碑。
她平时看见的墓碑脸已经不少了,尤其是那些有点名气的女模特,一下了镜头,一个个的脸拉的那叫一个长,拽的好像二五八万,就和徐敏然现在一个模样,所以张修决定忽略那张影响心情的脸,直接切入主题。
3千万,交换她儿子郑礼勋。
时至今日,郑家的人还以为她和郑礼勋是在M国领的结婚证,她说她要三千万,就可以写离婚协议,随便他们怎么仿照一个郑礼勋的签字就可以解决这件事了。
徐敏然想,不是她是笨蛋,就是张修是笨蛋,如果张修想要三千万,郑礼勋当然会给他三千万,犯不着用这种手段来找自己,理由只有一个,就是她既可以如她的意愿要到她的钱,也可以顺水推舟的拿到离婚证书。
是的,这个臭小子,她打算抛弃了郑礼勋。
一张支票,换取一张白纸,她只要三千万,其余分文不取。
她拿着那张支票,小心翼翼的揣进怀里,又几乎是小心翼翼的从口袋里拿出来,生怕一个用力它就会变得粉碎。
钱交给了那些讨债的人,苏语被她抱在怀里,直接送回了季暖的小区,保安不让她进,她就将苏语仍在门口的保安亭,然后告诉保安把她送回家去。
苏易吃过了饭,回到家里睡觉,睡的不太安稳,从很长时间之前开始,他的睡眠就已经不安稳了,只要周围稍有风吹草动,他都能马上清醒。
他做了一个绵长的梦,梦里回到少年时候,他和张修一人坐着一个小板凳,在那如山高的脏衣服堆一件件的抽出,做着最机械的动作,清洗。
然后是张美丽在呼唤他们两个人,用她曾经可以唱出天籁的声音,“臭小子们,开饭了。”
饭菜一般,最简单的番茄炒蛋,萝卜咸菜,还有一盆他分外讨厌的菠菜汤,绿油油的看着他心惊胆战。
张修还是那么能吃,一口气吃了两碗饭。
吃饱了他要继续洗衣服,张修却一脚把他踢到一边,笑着说,“你的手,是用来弹琴的,这种粗活不适合你干。”
好吧,他喜欢弹钢琴,可以逃避家务逃避学习的好方法。
琴声婉转,在那个旧年里的小院里,他们有最单纯和平凡的生活。
事郑郑张。忽然之间,时光转换,他剃着光头身穿橘色的囚服,张修却是一袭素白的婚纱,她清澈的眸里有点点泪水,她说,苏易,你说过,只要我蓄起长发,你就为我戴上皇冠,让我当你的皇后,可是你看,我的发,已这么长,你又要去哪里?
说着,她拆下头纱,黑发如瀑,散漫在她的周身,发如缎,如娟滑的蚕丝,在风里翻飞,缠住他的手臂,将他拉近,缠住他的身体,他的鼻息,让他无法透气……
猛然,他从梦里惊醒。
看着张修竟淘气的捏着他的鼻子,他打掉她的手,身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去哪里了,才回来。”
“去还钱了。”
“找个有钱的老公,还真是好,连我这个做哥哥的,都跟着沾光,呵呵。”他干笑了两声,有些尴尬。
苏易的人就像他的名字,上学的时候他经常称自己为苏容易。他想每一件事都变得很简单,甚至简单到,他可以无条件的延续着他那平凡的生活,不需要太多财富,不需要太多波折,只有那间矮院,有两个他爱的女人在忙碌,就知足了。
可是现在,他竟然想,如果他可以是一个富豪,该有多好,所有的问题都将迎刃而解,每一件事,无非都是因为钱而发生,张修没有办法上名牌大学,季寒的病,季暖父亲的死,张修嫁给郑礼勋,还有苏语被劫持……这所有的事情,全部都是因为一个子,钱!
从未抱怨过现实,就连稀里糊涂的入狱稀里糊涂被送往俄罗斯,他都未曾抱怨过,现在,他却开始抱怨,他没有钱,没有权,没有能力,没有资格,甚至,没有了余地。
苏易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有执念的人,因为他一心想要的,就是最平凡的幸福。可是他错了,他的执念正在一点一滴改变。
张修拿出一张银行卡,放进他的手心,“密码你的生日。”
苏易看着那张银行卡,莫名其妙起来,“我有零花钱的。”
他是真的有零花钱,在俄罗斯学音乐的时候,他曾卖过一首曲子,现在是已经是各大音乐榜单的榜首,他挣了一点钱,虽然不多,但是足够可以生活,至于郑礼勋给他的信用卡,从他有了自己的钱以后,就没再用过。
“我知道,这里面不止有零花钱,这是我这几年赚的,不多,可是不少,足够你带着季暖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从新生活,也可以出国,不能大富大贵,可以保证生活,如果你们自己也可以挣钱的话,就应该过的还不错。”
“你要赶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