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修回到苏易的公寓时,他正拿着红色的记号笔在报纸上画着圈圈叉叉,旁边有一盒打开的泡面,热腾腾的冒着气,还没来得及吃。
她月兑下外套随意的搭在沙发上,一头扎在床上。
今天,她竟然再一次和郑礼勋发生关系了,虽然这不是什么稀奇事,他们两个已经有过无数次,可是她已经和他离婚了啊,现在不是和苏易在一起吗?想想她真是一个不忠的女人,和郑礼勋在一起的时候,满脑袋都是苏易,现在苏易回来了,却又爬回郑礼勋的床,不知道这算不算红杏出墙。
苏易放下手里的报纸,走过去,躺在她的身边,她趴着,他侧身。
他用手指轻轻抚模她鲜红的短发,俏丽的发型,露出她白皙纤长的脖颈。
他不停的在她的颈窝摩挲,似在把玩爱不释手的人偶,轻笑,“红色很适合你。”
张修嗯了一声,算是认同。
他将她揽进怀里,用了几分力,让她更加靠近自己,一股淡淡的古龙香水味飘进他的鼻息,很好闻,他蛮喜欢的味道。
“你不开心吗?去哪里了?谁惹你了?”
一连三个问题让张修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一个好。要不要如实的回答,我不开心,我去了我前夫家,你和我前夫都惹到我了。
这么说,好像不太巧妙。
为什么要在离了婚以后总是提起他?那我岂不是太缱绻太没有立场太不坚定了!
“我……走路绊倒了不小心把一个女孩子的裙子拽了下来,很丢人。”
这是什么!她在说什么!张修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是什么烂借口烂理由,这么冷的天有几个女的傻呵呵的穿裙子出门!她的天灵盖里现在一定没有脑子,全是浆糊!
嗯,一定是这样的!
苏易低笑出声,也觉得这个理由有些冠冕堂皇,他不想深问,她说谎,定有说谎的理由,如果事情简单到是吃了米饭还是馒头这么简单,她就不会胡乱编造理由了。
“那你有没有给她道歉?她没让你对她负责吗?”
他有要她负责吗?有吧,他说,不想她离开。张修吸了吸鼻子,没有回答。
“让我猜猜,她是不是想以身相许?”
“也许吧。”她推开他,翻过身,仰面躺着,呼吸顺畅了许多。
“那可不行!”他突然惊诧的否定,“你是我的!怎么能随便就让别人以身相许,她许了你,我去许谁?”
张修不明白,他说这些话的意思,什么许不许的,若是他真爱她,为何不说娶她?为何不像郑礼勋那般,给自己海誓山盟,任天崩地裂也无悔执行的海誓山盟。
当时的张修还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像郑少爷那般宠她,用尽全身力气,要将她捧进云里。
显然,她以为苏易不知道她去了郑礼勋那里,以为他不知道她和郑礼勋做过什么,因为她突然之间特别开怀的站了起来,大喊了一声,“走,吃肉去!吃到撑死!”
很笃定的一句话,听起来像:走,相爱去,天涯海角!
她欢快的从床上爬了起来,在衣橱里随便翻了两件他的衣服和休闲运动裤,将自己扒了个精光,然后迅速的套上。
她在换衣服的时候,苏易还保持侧身而躺的姿势,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她颈窝上的鲜红的吻痕,和她鲜红的短发一般,连她的背,带着浅浅刀疤的背,也有零星的几颗。
她自己却不知道。
她身上的古龙香水味,是郑礼勋的味道,那么浓烈的香,闻过便再难忘。
她依旧不知道,这是怎样的缠绵,才会沁入的味道,能让她将这香气,带回他的天地。
张修的个子高,穿了苏易的衣服也挺好看,很嘻哈,带上一顶棒球帽,十足的帅小伙。
苏易起身下床,摘掉了她的帽子,“外面风那么大,你带个帽子,等一会帽子被吹走了,你还要满大街追它。”
“带帽子会暖和很多。”她顶着乱乱的碎发看着他。
苏易更想笑了,没听谁说过带棒球帽可以保暖,也许秃头的人带着帽子会觉得暖和吧!
“你要是冷,就钻到我怀里,我比帽子好用,你哪里冷我都能让你热起来,包括这里--”他的手指,指向她的心间。
他这样说,张修便又想起了郑礼勋,那个总是喜欢叫她宝贝的男人,他总是暖的,喜欢在冬天里将她拥进怀里,喜欢说,耳朵很冰,便亲亲她的耳,脸蛋很冰,便亲亲她的脸颊,最后,总是无赖的说,嘴巴也很冰,便有了一次又一次深吻。
原来,不是你离开了一个人,那个人所做的一切就会不复存在,有些情感,有些时间,早已在人心里根深蒂固,发芽开花。
“我哪里都不冷,”她笑着打掉他的手,“尤其是心,每次看见你都会热血沸腾,哪里有时间冷。”
苏易笑,“那最好。”
说话间,张修的手机响了起来,不用看她就知道是谁,这首铃声还是他亲自死乞白赖的设定在自己的手里,很滑稽的录音,“欧阳大爷来电话了,亲,您接是不接!欧阳大爷来电话了,亲,您接是不接!”
是欧阳希。
她走到客厅,拿起电话,“欧阳大爷,有何贵干?”
“张修,那个……”
她皱了皱眉,欧阳希很少叫她的名字,几乎是没叫过,每次看见她都小宠小宠的叫个没完,好像逗弄她是他很大的乐趣一样。
“怎么了,要和我借钱吗?我又穷又小气。”她试着调侃他,让气氛好一些。
“诶?你别说,你总结自己总结的还真不错!不过我想我这辈子也落魄不到和你借钱的地步,我们家还有三个会印钱的兄弟,我犯不着上你这铁公鸡身上拔毛!”
她就知道,欧阳希这人根本严肃不起来。Pxxf。
“你知道铁公鸡不好拔毛就好,找我什么事?”
“反正有事,你来一下我哥医院,16层VIP。”
“你生病了?”
“别诅咒我,快点来,来看看礼勋吧!”
她刚想问,他怎么了,欧阳希就挂了电话,其实欧阳希也特铁公鸡一个人,打电话向来分秒必争,好像电话费多昂贵一样。
她看看电话,心里有点气,也有点急。已经和苏易说好要出去吃饭了,看来这是去不成了。
“欧阳大爷是谁?”苏易看着她,好奇她会和谁开玩笑。“一个朋友,很搞笑一个人,他找我有事,我出去一下,你别吃泡面了,去楼下私房菜吃吧,给你钱。”说着她就要从钱夹里往外拿钱。
苏易看着她拿钱的动作,没有制止,她拿出了钱却也不接过,他突然觉得自己挺窝囊的,难道一辈子要靠女人养。
“我有钱,我自己挣过钱,你不用总是给我钱花。”
他说的是实话,他是卖过曲子挣过一些钱,虽然不多,可也不少,想生活是不成问题,只是不能奢侈罢了。
“什么叫我给你?我的和你的有什么区别?”她不理他的不悦,执意将钱塞进他的口袋里,“你再说这样你啊我啊的话,我就离家出走了。”
说罢,她白了他一眼,走出公寓。
苏易拿出她塞给他的钱,数了一下,两千块。
如果刚刚那句,“我的和你的有什么区别”是从他嘴里说出来,那也无可厚非。
男人给女人挣钱花,是天经地义。
女人给男人挣钱花,就是天理不容。
张修没告诉苏易,欧阳希找她是要她去看郑礼勋,她想他应该不想自己去见那个人。
苏易的世界里现在没有了季暖,一个一直存在于自己心尖的女人,更贴切的说,是爱人,要从他的生命里彻底走出,那种疼,她知晓,那是一种时刻希望有人拥抱着自己的痛,时刻都需要另一个人的时间,来将心里的空白填满,精至每一个甚微的缝隙,满满的,最好溢出来,才会有幸福感。
张修自认为车开的不错,反正不像是个女人开的,尤其是卡位,简直就是她的强项,每每看到和她抢路的司机被气的对着车窗直骂,她心情就大好,不知是不是和欧阳希那些人在一起混久了,她偶尔也会以惹怒别人为乐趣,反正她不气,倒是乐在其中。
刚刚进入佳康医院的停车场,她就用半个漂移技术,抢了一辆玛莎拉蒂的车位,对方一直鸣笛,想必也很生气。
她突然想到,以后不能再这么肆无忌惮的招惹别人了,因为她和郑礼勋已经离异,恐怕以后没人再为她的捣蛋善后。
记得前年的夏天她因为抢路,她不小心把一辆兰博基尼追了尾,小气如她,连个全额保险都没有买,当然赔不起。
而那辆跑车的主人又相当的不好说话,最后还是挺没面子的给郑礼勋打了电话,赔了一大笔钱,还赔了他高贵的笑脸,说白了,人家只是卖他郑礼勋一个面子,不然以那人当时跳脚的激动程度,非给自己这白色的小轿车砸个稀烂不可。
想想,郑礼勋真是太宠自己了。
他一直是被人宠的人,而那9年,却被自己欺负个半死,所以说,出来混,总是要还的,这就是现世报。
16层,VIP病房门口,张修见到了失踪了四年的米祁。
她不记得他是什么时候从郑礼勋的朋友圈里消失的,只是突然有一天,他们之间的聚会,米祁再也没出现过。
郑礼勋说他出国留学了。她当时笑了半天,他们米家的孩子还真是爱学习,米晨留学完了米祁留学,国外的书就那么好读吗?
他变了很多,应该不是从留学开始,而是从和白鸥分手开始,他就已经变得沉稳许多。在他和白鸥还是恋人的时候,米祁特别喜欢和欧阳希较真,他们两个走到哪里哪里就炮火连天,后来他失恋了,不再张牙舞爪的和欧阳希叫嚣,欧阳希反而像一个兄长一般对他特别和善和照顾,张修想,这就是朋友吧,他真的受伤的时候,欧阳希便舍不得用那些刺耳的话来挖苦他了。
米祁正在打电话,看见张修,礼貌的一笑,很生疏,这也正常,毕竟四年没见了,可张修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会觉得,他的眼里有莫名的非善意。
一定是,四年太久了,他已经不记得该怎么和她说笑了。
他比四年前帅了,以前的米祁,痞气太重,这和他们米家是混黑道的有挺大关系,他姐姐米晨,那眼里的骄傲劲,也嚣张跋扈的很。
他穿着淡蓝色的休闲西服、白色的修身休闲裤,头发被发蜡高高抓起,两撇俏皮的小胡,让他看起来成熟中稍微带着丝丝小痞气,插着口袋的站姿有坏坏的帅,活像韩剧里走出来的男主角。
再看看她,穿着苏易的运动卫衣,似嘻哈少年,和米祁那样的气质比起来,相差甚远。
她也礼貌的微笑了一笑,正要推门而入的时候,白鸥从里面把门拉开,不过显然他不是打算迎接张修的。
他拍拍她的肩膀说,你来了,然后目光就一直没离开过米祁。
白鸥应该也是爱米祁的,并且这么多年,也应该一直是爱着的,从他炙热的眼神里她看得出。
当年他结婚,是典型的商政联姻,迫于家族的无奈,就算爱,也要放开,现在他已经有了一双儿女,是这些人里,过的最似幸福的人。
可怜之人必有可悲之处,白鸥还爱着米祁,可米祁已经不爱他了,眼里满是凛冽和疏离,他甚至不愿多看白鸥一眼。
曾有那么两年,他怨恨白鸥到入骨,因为白鸥的懦弱,没有向世人宣布,他有冲破世俗的魄力。
有几个人,可以像郑礼勋对张修那般,宁可被世人误解,也不在乎。宁可与整个家族为敌,也不服输。
拥有那般不顾一切的勇气,在米祁看来,才是真爱,所以当他再一次遇到自己心爱之人的时候,他选择了拥有这份勇气,世人在他眼里,都变成一颗颗可以随意忽略的小白菜。
说白了,当初他和白鸥的分离,逃不了的原因也有他的懦弱,他没有纠缠,所以两个爱的那么深的人,说散就散了,从此天涯陌路。
张修进了病房。走廊里只有刚刚挂断电话的米祁和不知如何开口的白鸥。
米祁淡淡的看了白鸥一眼,如陌生人般,绕过他,要回到病房,却在伸手推门的一刻,被他紧紧握住了手臂。
“和我说说话吧。”
米祁站住,抬手挣开他的钳制,双手插进口袋,无谓的倚向墙壁,“好。”
他这样答应,白鸥倒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半饷,他说,“对不起。”
他想了想,这几年,他还欠米祁一个抱歉,当初分手时,他甚至都没给他一个正式的告知。
米祁轻笑,两撇小胡弯出好看的弧度,“没关系。”
这是多么遥远的距离!两个曾经深爱的人,一个说,对不起,而另一个却说,没关系。
一句对不起,饱含多少无奈和不舍,一句没关系,又是多么淡然和疏离。
为何没关系,因为你我之间,已然没有任何关系。
白鸥抿唇,“这几年,你过的还好吧?”
“曾经不好过,忘了你以后,开始变好了。”
“其实曾经我也不太好,你可以把这当作我不想你恨我的借口,和你分开,不是只有你一个人难过……”
“白鸥,咱们都老大不小的了,总是忏悔人生有什么意思,我米祁从前不是那样的人,现在也不是,将来更不会是,我承认,我曾经很爱你,所以你放弃我的时候我恨你,非常恨,恨到连我整个世界都变得充满了愤怒和黑暗,可也因为我爱你,我不舍得怪你,不舍得质问你,我爱你爱到,你要过什么样的生活选择什么样的人,我都可以成全,爱有多深,恨就有多真这句话不是世说传言,它是真理是事实,所以你想想,我那么爱你,我该有多恨你。而我现在不恨你了,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对你没有爱,没有爱,哪来的恨?听说你过的好,我也挺开心,说明我的成全是有价值的,幸福这东西,有时候挺来之不易,你要好好把握,别再错过就好,我也不会再错过我的幸福,我们都干点男人该干的事情吧。”
哪有人没为爱情受过伤,受了伤,总要成长,下一次才会更好。
张修看着眼前的一群人,忽然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这是怎样的一般情景!
所有她和郑礼勋在一起那些日子认识的人,都在这里。
欧阳希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她,东方无极在和一个大肚子的女人低语,那个温婉的女孩,她有过一面之缘,叫做蓝惜潼。她挽着无极的手,像夫妻一般,而那个当初被东方无极奉若明珠的安木绵,和他坐在一个沙发上,却是最远的一端,安静的用纸杯喝水,好似看不见她的男人在和另一个女人亲密攀谈。
细想,她大概也有一年多么见过无极和木棉了,听说之前他们回了南方。
米晨和郑礼勋的母亲徐敏然坐在一起,好像关系和谐的婆媳,郑礼勋的父亲也在,就连他的祖父,满头鹤发的老人,也正威严的坐在沙发上。
还有东方无极的大哥,欧阳家的另外三个兄弟,这个休息厅本不小,但是竟被这群人显得有些拥窄。
徐敏然第一个看见了张修的进来,看见她穿的不伦不类,用鼻孔冷哼了一声。她这一哼,所有人都抬起头看见了她。
除了几个长辈,所有人都站起来了,搞得好像很隆重一样,早知道,她就穿身正式点的衣服,这么庄严肃穆的气氛,她竟穿的像个嘻哈少年。
可是,她怎么会想到庄严肃穆?
欧阳希转过身,特别无力的说了一句,“礼勋在里面。”
都勋勋和。为何每个人的脸上都有说不出的悲伤呢?
郑礼勋怎么了?
为何,她也突然有了同样的悲伤,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啊!
她大步的跨进病房的里间,欧阳信正在拿着一本病例仔细的看着。
而郑礼勋就像一张白纸一样躺在病床上。虽然他很高大,可是在这样一张大床上,他竟也显得很无力,脸色苍白,唇色也跟着苍白,张修看不出,他是不是还在呼吸着,就算是呼吸着,却也那般轻绵。
“礼勋?”她轻声呼唤了一声。
这一刻,张修的心里,很希望,他可以像过去一样,笑得很开心的站起来,将她揽进怀里,说,宝贝,你回来了。
可他一丁点的反应都没有,眼皮都没有颤动一下。
张修害怕了,走近他,轻轻扯了扯他放在被子外面的衣袖,想摇摇醒他。
平时他很浅眠,她一醒他便跟着醒,这样的力度,他一定感知得到她是想叫醒他。
半饷,他的眉头终于微微蹙了一下。
张修半天没敢喘出来的气终于放松下来。眼泪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她发誓,刚刚她真的害怕了,怕到心悸,如同当年她看到苏易将那把杀人的利器牢牢握紧手里,有一种濒危失去的惶恐。
也许在梦里的郑礼勋知道是她来了,所以他一直不肯动容的俊脸,终于肯蹙了一下眉,那样简单的动作,便已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是想让她放心的吧,想告诉她,他很好,只是睡着了,只是有点累而已。
张修哽咽着,说了一句所有人都听的不成句又不清晰的话,“郑礼勋,我不是说过,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许生病,看来你根本不爱我,拿我的话当放屁!不!屁还会影响局部空气,你就是拿我的话当空气!我脾气这么坏,想让我爱你,你还敢不听话!我爱你才怪!我爱你个屁!我爱你个大头!我才不要爱你!我再也不爱你!再也不会爱你了,我从现在开始,不爱你,你这么不听话,就当我以前白爱你,就当我以前没爱过你……”
郑礼勋,你是讨厌鬼,你在用苦肉计,让我坦诚了我心里的秘密!你是坏人!你是全世界最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