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让努尔哈赤从自哀自怨和悔恨中挣月兑出来,他拿起了钢刀,屏住呼吸,身子紧紧贴地,悄然无息的眯着双眼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不一会一个人影跌跌跄跄的走了过来,努尔哈赤一个双脚猛一蹬地,似豹子般把人影扑倒,并把钢刀架在来人的脖子上;可他发现来人犹如失去了灵魂的木偶毫不挣扎,只是身体不时抽搐,嘴里下意识的发出赫赫的喘气声,任由他摆布。
“额亦都,是你?你去前面看看情况,哪些人走了么?弟兄们还有怎么样了?你这是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啊。”努尔哈赤惊悸着带有一丝希望急切的压抑着声线问道。
黑暗中努尔哈赤依然半天得不到反应,于是从怀中模出火折子,“啪!”一声点亮,他看向额亦都那毫无人色苍白的脸庞和充满血丝的眼睛,伸出手指在额亦都面前晃了晃。
而此时额亦都被眼前突然出现的光芒晃白了眼一般,双眼狠狠的睁合了几下,仿佛从另外一个世界回到了现实中一般,嘴里发出了歇斯底里般的哭叫声:“啊,啊,全死了,死的惨啊,兄弟们死的惨啊!舒尔哈齐和安费扬古被,被削成了人棍,割去了舌头挖去了眼睛,吊在树上,还用其他弟兄的头堆砌了京观!”
努尔哈赤放开额亦都的身体一瘫,仿佛力气被抽光般倒在地上,嘴里喃喃的说道:“这不可能,我哪活泼的弟弟,我哪生死的弟兄安费扬古就这么没有了?我哪骁勇善战的十多名族人就这么逝去了?”
说道这里努尔哈赤仿佛被冥冥中某种不知名的力量所惊醒,腾一下,站了起来,如一头狂怒的狮子般扑向额亦都狠狠摇晃着喊道:“是谁,是谁这么残忍夺取了我亲人的生命,我同他不死不休。”
额亦都强行挣月兑了努尔哈赤的钳制哭着说道:“罕子啊,我怎么知道是谁,你下午不是顺手从死去的哪名武士身上拿了一把腰刀么,你看看上面有没有什么记号?”
努尔哈赤也想起来了,呛啷一声拔出腰刀仔细观看起来,他发现腰刀刀柄处刻着刻有“云1289冯”的记号。努尔哈赤狂叫一声,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刀插深深插入了地面,异常用力的说道:“是云字号马帮。是哪班魔鬼们。”
额亦都听说是云字号,倒抽一口冷气,忙拔起腰刀来仔细观察,眼前这把腰刀,刀背处线条略微有些弧度,刀头呈尖利状,整个刀面云纹密布,一看就是把好刀,看完额亦都也沉默半晌道:“罕子,这会不会是云字号知道了我们指使野女真打劫了他们的马队,对我们进行针对性的报复啊。”
“不大可能,今天我们本来打算伏击的是尼堪外兰哪个狗杂碎,意外碰上了云字号的这帮汉狗们,所以他们不可能事先得到消息,今天的对撞应该是个意外。”
额亦都觉得努尔哈赤说得有道理,他想了想又说:“要不我们去找李如桢告状?就说云字号可能知道了我们与他们为敌的情况,报复了我们,请他帮助我们报仇。”
努尔哈赤终于恢复了理智和冷静,摇了摇头,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到:“不行,李如桢如果有很大的把握轻松铲除云字号,他早就动手了,还需要我们去关外远东地区寻找云字号的老巢么?没有动手就表示,云字号对于李府来说是个烫手的山芋有很大的顾忌;现在去告诉李如桢我们暴露在云字号视线当中的话,他第一个就是杀我们灭口,来换取和云字号的和平,所以我们不能暴露出来;今天我们和云字号碰撞的时机特别突然,也许云字帮可能并没有了解我们是谁,只要我们还活着就有希望,有希望就能一点一点的把这个仇恨加诸于云字号身上,现在当务之急,我们要先去把弟兄们的尸体埋葬好。”
额亦都也是强打精神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两人收拾了一下,熄灭火折子悄悄地向下午的场地进发。
二人来到树下借着点燃松枝发出的光芒,努尔哈赤看着树上的人彘和树下的京观钢牙顿挫,而额亦都走上前去准备把舒尔哈齐和安费扬古放下来,他突然惊惶的喊道:“罕子,快来,快过来,舒尔哈齐还没有死。”
努尔哈赤抢前一步双手抱住舒尔哈齐,紧紧搂着他残缺的身体语带泣音说道:“舒尔哈齐我的好弟弟,我的小野猪,你能听到么,你倒是答复哥哥一句,我的小野猪啊,是哥哥没有照顾好你。”
此时的舒尔哈齐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仅剩的躯干疯狂的蠕动起来,仿佛要向努尔哈赤倾述些什么。努尔哈赤轻轻的抚模着舒尔哈齐的身体让他逐渐趋于平静,并且唱起了小时候几个人常常唱起的童谣:“金轱辘棒烧热炕,爷爷打板儿女乃女乃唱,一唱唱到大天亮。今儿个唱,明儿不唱,插上柳枝接着唱。”
“弟弟安心去吧,额娘在天上会继续疼爱你的,愿天神保佑你的灵魂得到永生吧。”努尔哈赤痛苦万分的把舒尔哈齐平放在地上,用颤抖的双手拿起家中世代传承的族长之刀对准舒尔哈齐的胸膛“扑哧”一声直插进去,这一下就如同插入了努尔哈赤自己的胸膛一般,他痛苦的哀鸣不已,嘴中发出无意识的“呵!呵!”之声。
空中的月光仿佛也不愿意看到这兄杀弟的人伦惨剧,躲入了厚厚的云层中;寂静的空气中充满了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和悲伤,额亦都站在努尔哈赤的背后看着努尔哈赤缓慢而又坚决的用刀杀死了自己的弟弟,不禁泪如涌泉心如刀割,也慢慢的跪了下来,在身后抱着努尔哈赤的背夹痛哭流涕。
半晌,努尔哈赤和额亦都稍微平静了些,两人移动身形,正面对着死者的尸体,悲痛而又低沉凝重的反复吟唱一段莫名音调,然后掏出匕首,用匕首在脸上深深的划了十道痕迹,一道道鲜血,顺着面颊形成长条棱形状的血痕,被火把昏暗的光芒照射,显得极其怪异甚至恐怖;最后二人割去头上的辫子,双手高举,上下伏拜不停。他们再做的这套祭礼就是女真族追思祭奠亡魂的仪式。
正在两人伤心不已举行祭祀仪式的时候,突然几声怪鸟的鸣叫声后,四面八方咻咻一阵箭雨急袭,努尔哈赤反应相当的敏捷,一个懒驴打滚迅速的闪入黑暗之中,却是感觉肩上一下麻痛他立时知道自己中箭受伤。等他稳了稳心神定睛观看周围情况的时候,发现刚才的袭击来的太快太突然,根本没有给人准备的时间反应的时间,额亦都已经多处中箭,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此时五、六个人手持利刃悄然无息的从四个方向往努尔哈赤的藏身之处围了过来,努尔哈赤嘴里暗暗发苦,带着仅存的希望用熟练汉话狡辩道:“各位英雄,是不是找错人了,我不过是过路的路人见这里有尸体,念好生之德,行善积德罢了,这也要被杀么?”
包围努尔哈赤的几名披甲武士,毫不理会他的言辞,依然默不出声踏着坚定而富有节奏的脚步手执凶器缓缓逼近。
努尔哈赤悲从中来,绝望在撕扯他的心脏,当情绪到了一个极点的时候,他反而冷静了下来,脑海里再没了其他复杂的思绪,坐在地上一把扯下衣襟将刀柄和右手紧紧缠绑在一起,防止等会剧烈拼杀由于手心出汗导致滑月兑,做完这个动作,他扶靠着身边的松树站了起来平静的低语道:“来吧,汉狗们,让我们用刀来说话,看到底谁能够夺取最后生存的权利吧,天神会保佑我的。”
围剿武士们加快了步伐冲了过来,努尔哈赤也全身绷紧准备最后的拼搏,此时额亦都突然从地上弹了起来,抱住他身前的武士一下就掀翻在地,然后夺过地上之人手中的腰刀,奋然挥舞,嘴中撕心裂肺的高声喊道:“罕子快跑,别管我,快跑,为我报仇啊!”
努尔哈赤见机如离弦的快箭一般毫不犹豫的从额亦都的身边跳跨而过,大步流星几步窜滚,冲出了包围圈;然后不管不顾的向着深深的黑暗中逃去。
山风在耳边不时呼啸,把远处愈见衰弱的惨嚎厮杀声传入他的耳中,直到归于安静。他无声的痛哭,泪水淋湿了他的衣襟,可脚下却没有做丝毫的停留,只是不停的奔跑,不停的摔倒了爬起来再接着跑,仿佛要逃到天际,逃离这纷乱的尘世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