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敛了自己的气势,李成梁淡淡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很直白的问道:“怎么,是不是有什么不满意?呵呵,不满意是正常的,问题是你就算再不满意,那么也只得不满意而已,这是为了家族的利益,是必须牺牲的利益。更何况如果站在我的角度考虑问题,根本就算不上是牺牲,我觉得雨柔配哪龙家的小子,倒是不一般的班配,不算是金童玉女,也算是男才女貌,”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接着讲道:“这件事我已经定了,嗯,就这么定了。”
噎住了似的李如桢,听到自己父亲的话语知道这件事情很难有一个转机了,李成梁的主意拿定了之后很难会改变的,至少李如桢没有见到过。带着几分晦气,他叹了口气,做最后的挣扎说道:“父亲大人,哪龙家小子可是沾花惹草的高手,而且听闻太后的侄女同他也有所瓜葛,要成为他的正妻,你叫雨柔怎么办,真的过去做妾不成?”
瞥了眼面红耳赤的李如桢,一副护女心切的模样,李成梁噗嗤一声笑了说出来说道:“你在扯什么呢?做妾,又怎么样,我看没什么问题。难道你还想叫雨柔去和李洛争高低?你去问问太后她答应不答应,哪不是结亲,而是结气,到时候反而结出了仇恨。说起来么,男人不都是三妻四妾的么,难道你不是刚刚娶了第八房妾侍不成?要是这种借口还是不用拿出来了,不过么,”李成梁模了模有些花白的鬓发,面上柔和了几分,说道:“原本我这个人是不大喜欢解释缘由的,但是你是我的儿子,雨柔是我的孙女,今天不说清楚里面的道理,恐怕你心不甘情不愿,自然雨柔受你的影响之后,就算过门之后,也必然是有一番波折,到时反而不是什么美事,也罢,我就来和你说说你大哥如松同我说的一些关于哪龙家小子的消息,你自己仔细冷静的分析分析,别被偏见和过去的怨气蒙住了眼睛,就知道眼下这个曾经的幼狮,今天的雄狮对我们李家来说意味着什么涵义了。”接着李成梁就将龙天羽在京城的一系列事情源源本本的同李如桢说了一遍,然后又说了龙天羽一路上的行踪,干了些什么事情,包括山东的平乱全部说了出来,再加上自己对事情的分析和判断。
这番话说的李如桢直摇头,不停的嘴巴里面说着:“这不可能,哪里有这么好的运气~!”“哪不对头,他怎么能如此厉害~!”原本李如松对龙天羽的计划就并不想过多的宣传出去,毕竟里面有不少犯忌的事情,所以对于龙天羽的行踪计划和过往的事迹只是通告了李成梁一个人而已,但现在毕竟李如桢的女儿肩负着沟通龙李两家未来交情的重任,在李成梁看来,绝对不能有半点的疏忽大意,因此他绝对不能允许这件事情出错,所以有必要将事情的过程,和出发点的原因同李如桢讲清楚,相信李如桢能够明白其中的道理,为李族做出自己正确的抉择,对于一个庞大的家族来说,个人的荣辱根本算不得什么,就如同李如松能为家族进京蹲三年的冷板凳,而他李成梁决定放弃辽东总兵的职位让李如松接任一样,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牺牲了个人的意愿保全家族的行为,只是过去是他们牺牲,现在轮到李如桢父女了。
听完了整个过程和缘由,李如桢静默了半晌,从发干的嗓子往外冒着幽幽的声音说道:“父亲说,联系皇族,参与夺嫡之事,这种事情从来是险之又险的,我们李氏参与进去成则自然昌盛荣华,但是要是败了呢?不就是灭门之祸,父亲就没有考虑过么?再加上郑贵妃所生,谁知道是男是女?生下来之后,又能不能顺利成长起来呢?父亲似乎下注过早了。”
“很好,看来你还没有被仇恨蒙住眼睛,依然有着清醒的头脑去分析事物的本质,这点我很高兴啊。不错,作为一个家族来说参与进皇族的夺嫡之事,历来都是大忌,进则锦上添花,退么,很容易生死族灭,甚至永世不得超生的情况也不是没有的,但是,现在的状态和以往的例子完全不同,是另外一种说法。夺嫡过往的危险是在于皇帝陛下的心思的选择,其次在于皇子母族的力量,最后朝堂的力量,三层力量决定皇位的归属。就现在的情形看,皇帝陛下的心思是不用说的,选择了郑贵妃肚子中还未出世的孩子的心思是必然的,当然,仅仅只是皇帝陛下我是不敢下注的,说真的这个朝廷、这个国家,皇帝陛下的所谓一言九鼎不过是句玩笑话罢了,没有了其他因素的配合和协同,皇帝不过是个躯壳罢了,当然那些大权在握的强势皇帝除外,但咱们的当今陛下,是那么强势的人么?看上去是的,其实他的内心十分的虚弱、空虚、寂寞,他的性格是偏于软弱的,内向的,狭隘的,这一点只要细心的去观察皇帝陛下施政的手腕和处理事务的思路就能看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下面的李如桢第一次听到自己的父亲如此评论皇帝,心里面没来由的有些紧张,只是默默的不敢出声全神贯注的听着自己父亲的话语。就见李成梁接着说道:“好,那么原本如果说,贵妃娘娘生的是男孩,假设除了皇帝的因素之外,没有别的助力的话,那么别说他龙天羽现在当上了百户,就是当上了锦衣卫的千户,我也不屑一顾,都不带正眼瞧他的。可眼下不一样了,这龙家的小子厉害就厉害在他利用了各方势力之间的真空,用利益将一大伙原本散乱的政治势力,原本没有共同利益和共同诉求的政治阶层融合到了一起,形成了一种松散的同盟,这种同盟据我的观察,一旦贵妃娘娘的孩子出世,如果是个男孩,那么必然这个同盟的性质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由松散到有组织,有共同的政治诉求,如果这个时候龙小子的殖民贸易战略再实施起来,用金钱的魅力将这种组织纵横联系起来,那么整个组织将完全变味。要知道这个组织之中包含了那些人物呢?有太后的母族、有太监、有锦衣卫、有贵妃的家族、有皇党、有勋贵、还有我们这些边地军事阀门、甚至现在逐渐发展成有不少的文官因为龙家小子的方式手腕,而加入进来,虽然这些人单独一门都算不上什么权势,但是随着时事的推移,实力的增加,更多的人参与进来,自然将会越来越大,越来越稳固下去。也就是说寄托在这个未出世孩子身上的力量,随着龙天羽带给大家的利益愈多,力量也就越来越强大,那么母族方面的实力也就越厉害,你说说看,现在的李家加入进去能有什么风险?说我参与夺嫡,怎么参与了?我什么也没参与啊,只不过是和皇帝陛下、和一大群人的思想保持一致罢了,如此所谓夺嫡的风险将降到最低,根本没有什么太多的风险可以去计算,即使有,也被龙天羽哪小子一个人独自的承受了下来。你李如桢平日里也算是交接甚广,但是能有这龙家小子的本事么?嘿,因此不要老是怨恨别人同你不对付,更不要老是怨天尤人,似乎老天也没有给你机会一样,最关键的是要看看自己的差距在哪里这才是最重要的。”
说到这而,李如桢心里面早就有已经服气低头了,他也相信自己的父亲的判断是正确的,只是嘴硬并不想轻易认输罢了,讲道:“要是这么说,父亲只是说了有利的一方面,而另外一方面呢,皇后呢,朝廷文臣呢,父亲就不担心万一要是输了,大皇子对我们会是什么样的心态,哪个时候李家怎么办,而我的女儿雨柔又怎么办,不是要掉落苦海之中么?”
点了点头,李成梁很是淡定的望着李如桢,说道:“你说的没错,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非常理能够判断的,你说的文官集团、南方商人集团的的确确势力不小,但正因为如此,你以为你能够参合进去成为其中的一员?更何况他们能够给李家带来什么?一年三十万两银子的军费开销?你自己觉得可能么?说真的,从根本上来说,我早就说过,李家的利益和龙家的利益是相辅相成的,两个家族很早之前就已经纠结在了一起,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局面,除非你有本事将龙家一口吃下去,要不然当外来势力介入的时候,就算因为一时的利益纠葛,分给你一些大饼,看上去似乎美味可口,但实际上,不可能有任何的政治集团或是势力再为李家提供如同龙家那么优厚的条件了,所以文官集团、南方商人集团一旦得势,李家必然走向衰落,这是绝对的结局。因此你说他们得势与否,和我们李家有什么干系呢?你想靠过去?拿什么靠,就算现在人愿意收买你,但是事情过后了呢?文官集团是什么,都是属狼的,有女乃便是娘,今天重用你,明天没了用处立刻就可以将你丢的干干净净,半点都不剩,这和我们同龙家相生相伴的关系能同日而语么?如桢啊,你可真的是大事糊涂,小事聪明,从小到大这个毛病都改不过来呢。”说完见李如桢还要接嘴,他摆了摆手,斥责道:“急什么急,我还没说完呢,我切不说什么唇亡齿寒的道理,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一切的一切都要看郑贵妃到底是生男还是生女,如果是生的女儿,自然所有的希望都落空,什么算盘都是白瞎,最后都是瞎胡闹罢了,我们李家立刻收手观望绝对不参合进去,但如果真的是位王子,为李家日后的前途,那么这趟浑水我李成梁还真的就趟定了。所以你放心吧,龙家那小子主动提出来,将提亲、成亲的日子推后,推到关外事物平定之后再做商量,我估算着到那个时候,恐怕郑贵妃已经临盆,骰盅揭晓的时刻也将来临了,到时候如果说生了是位公主,雨柔的婚事作罢,不用再提,如果是皇子,你必须无条件的将雨柔嫁入龙家,我再郑重的和你说一次,这是家族的利益,是李家上下一千多口人的利益,明白了么?”
话说到此处,李成梁不愿意再多说什么了,挥了挥手将满月复心思的李如桢赶了出去,看着这个儿子的背影,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要是老大在就好了,看来自己是老了,还是早些卸任将这辽东总兵的位置交给老大为好,也好安享晚年的说,希望自己最后的这次决定能够将李家荣华的历史在延续上几十年。
难得感性的李成梁,默默的祈祷着李氏家族的昌盛繁荣,而这边的龙天羽则是一身素服,素衣,亲自捧着一盒骨灰,走在木鲁罕后山公墓的阶梯之上。回到木鲁罕刚刚下马,他就立刻参与了早就已经安排好的公祭,要祭奠从出征努尔哈赤到跟随自己远征京师一路拼杀回来的将士们。这是为了鼓舞士气,为了表彰忠诚,为这场事关木鲁罕地区生死存亡战斗而做总动员的一个组成部分。在他的身后跟着长长的一条队伍,都是所有青年军之中大大小小的军官们,他们一个个手捧着逝去战友的骨灰,神情庄严肃穆,缓缓的跟着自己的魁首往后山烈士陵园之中走去。在一边龙老实亲自打幡喊祭祀的灵语:“英雄归来兮,魂魄飘荡,英雄壮烈兮,永佑远东~!”每走一步,洒着纸钱,每喊一句,传诵官们将龙老实的话语放大出来,前后飘荡,让气氛更加的凝固,沉重。
张懋修、刘泽、张聿华、马涛一众刚刚加入青年军这个集体的新人们也才加了这次的活动。前面的张懋修、刘泽还好些,毕竟是经过风浪的人,但那些新投过来的武人们,各个面色凝重似水,他们没有想到在这个武将没落的年代,在这关外的蛮荒之地,居然有这么一群人能够用自己的行为捍卫武者的尊严,去维护武者的荣誉,让他们不在死的毫无价值,不在死的如同野狗一般,而是能够被人记住的去死,被人怀念的去死,有价值的去死。此时新入伙的这些青年人,胸膛之中都如同燃烧的烈焰在烧灼着自己的心肺一般,冷凝的外表遮掩不住眼睛中流露出来的感动,很多战士的眼睛都红了起来,有些人甚至留下了热泪,他们虽然是新进的人员,并不认识这些刚刚死去的战友,但是新人只是相对青年军来说罢了,这些新人同样也有过去,也有死去的战友,只是哪些死去的人没有眼前这些逝者如此幸运罢了。现在,此刻这些新人真正的感觉到了青年军的灵魂,并且在这长长的山道之上,释放除了自己紧闭的心扉,将自己转化成了青年军的一份子,是的,他们在此刻,此时,为能够成为青年军的一份子而感到骄傲,自豪。当然用现代人的眼光很难去理解那些古人的思维,不就是一次现场的葬礼么,不就是一次祭奠亡灵的仪式么?怎么就能起到这么强大的作用呢?这个就要说一说古代的所谓的丧葬了,因为古人大多数迷信,他们是相信入土为安的,作为一名战士,很多人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不怕死,但就怕死了以后得不到一个应有的归属,现在青年军的公祭制度,能够解决这个问题,自然是大大加强了古人的归属感,更重要的是,他们这些武士觉得自己得到了尊重,觉得自己不会再变成无名路人甲之类消亡,而是会有人一年两节祭扫,平日里供奉香火有加,这完全是一种心灵上的颠覆,颠覆了大明哪些武士的常识,你们说说在这种状况下,他们能不释放心灵,主动的同青年军的灵魂发生共鸣,进而融合在一起么?
张懋修、刘泽二人虽然也很有些感触,但两个人都是心智异于常人的智慧之士,毕竟理智的多,冷眼观瞧这一切的一切,心里面不由得暗暗骇然起来。刘泽低声同张懋修说道:“斗枢,你看看这些战士们的眼中映射出的狂热,我现在是知道了,为什么青年军能够有如此超长的战斗力,他们的意志,斗志是从何而来,真不知道这种手段是谁想出来的。”
叹了口气,张懋修面上带着几分揣测说道:“这件事情我听说过,应该是咱们魁首的母亲定下的规矩,除了每年固定的祭扫之外,每逢大战之前一定要来祭扫英灵烈士,据说是要时时刻刻的要后人记住,每一名战士的死都是有其归属的,是会成神的,成为这一方水土的保护之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