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之后,龙天羽回头看了看一众人等的反应,见大家并不算吃惊的神色,心里面清楚,这些人都是些鬼精鬼精的人物,早就已经将过往打听的一清二楚了,他接着用带着回忆的面色继续讲了下去:“当年母亲就曾经跟我说过,治政之道,说透了就在于一个信用体系的架构,所以我不管什么时候都不敢忘记这个事实,而且必须要坚持下去,让信用始终围绕着木鲁罕,围绕着我们的子民不断成长起来,所以诸公今后施政还请以此为第一要素。”
张懋修、刘泽、张聿华三人听到这话,立刻站了起来,躬身说道:“一切谨遵首领指示。”
眯了眯眼,龙天羽没有立刻说话,先是用眼睛扫了一遍在场的几位即将担当重任的先生,望着他们各自面上带着的赤诚之色,心里明白,不管如何,这几位都是有各种各样的原因,跟着自己一条路走到黑的明朝书生,笑了笑,接着说道:“谈不到什么指示,只是有些事情咱们要唠一唠。你们几位上任之后正如张聿华所说,要边学边干,白天上班,晚上补习,我会请人来给你们讲解一些课程,让你们能够尽快的了解、融合进木鲁罕的制度、文化之中,恐怕是要辛苦一段时间的,不过我相信这种辛苦是不会白费的,是有价值的,是有必要的。不过这个上课么说起来最重要的,还是要看诸君个人的努力,放开过去的一切学业、见识,抛开因陈守旧的思想,以开放式的怀抱接受新知识的降临,再结合新旧知识之间的共同处,不同处,用新、旧知识之间的对比,学以致用,来试验整个木鲁罕地区的事物,对于大明内部会又怎么样的作用力和反作用力,最终借此为蓝本,以新知识为根基,旧文化为补充,创造出一套相辅相成的新理念,为我们经后的事业服务,这才是我真正希望你们能够做到的事情,。这件事情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可是绝对不能小觑啊。”
好家伙,张懋修、刘泽两个人到了这个时候,才真正的动容了起来,了不得啊,这位年轻的魁首居然能有如此宏伟的心思。要从现在就开始打造出一种有别于旧时代文化,但是有糅合进了旧时代文化的新思想,可这件事情就靠几个人完成?他们两个人虽然算是对儒学有相当深入研究的饱读诗书之士,但是却并不是哪一天到晚皓首穷经的思想家、哲学家,要他们来做这件事情,恐怕是要力所不殆的,更别说张聿华这种半新不旧的书生了。所以二人对望了一眼,张懋修刚想说话,就见青年的魁首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的话还没说完,将想说的意思咽了回去,就见对方接着说道:“这件事情原本就不是一个容易的事情,要想做到,是要有一定时间的,我没有想要在短时间内就创造出一套新旧结合的完整体系,将信用、将利益这种思想灌输给众人,但是总是要做起来的,我同你们说,就是要你们有一种思想准备,有一种体系上的认真思考,看看现在的木鲁罕体系有什么不足,看看将来需不需要什么补充,引进一些何种的有益元素去强化这种核心文化的发展,这一切的一切都必须从实践中找到,要从施政之中找到答案。”说完了这个,龙天羽并没有多说太多,站起身来,接着侧头同张懋修说道:“关于各种制度,斗枢先生还是要加紧和两位先生商定出来,再报给我研究,讨论,最终定稿。咱们到时候是要面对元老院的那些人的,呵呵,你是不知道这些人的难缠,因此么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一定要有心理准备了。至于施政纲领么,今年的我已经吩咐龙常德、何伟良、孙国志三个人做了出来,到时候交给你们研读,仔细看看他们是怎么做的,从中吸取一些经验,再做出自己的判断,母亲曾经有句话同我说,要在战争中学习战争,从实践中检验真理,这个道理送与你们,大家共勉之。当然,他们一些举措也未必就合适,你们有什么新的、有益处的想法也可以加上去,不要觉得是什么旧有规矩就应该留着,相反,只有不因循守旧才是我们木鲁罕发展的最强大武器。”同张懋修等人笑了笑,径直转身离去。
张懋修、刘泽还有张聿华,听完了龙天羽这番若有所指的话语,心里面如同打翻了五味一样,很明显,龙天羽的话里蕴含着许多很深的涵义,让人有些嘴巴发苦,几个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现场的气氛沉默了下来,毕竟三个虽然外来的身份相同,但是各自对于自己在这个集体之中的利益表述却不相同,因此对于龙天羽这番话的理解一不可能一样,就这么气氛降了下来之后,几个人相互又闲聊了几句,就匆匆的离开了张懋修的家中,他们要回家去垫高枕头,好好的消化消化这位青年魁首话中的涵义。
出了门,龙天羽被寒风一吹,汗意全消,感觉到面上有些发干,这才发现自己出门的时候居然都没有擦面油,不由得吩咐边上的随从拿出獾油在面上擦了起来,这辽东的天气不下雪可是干燥的不行,风吹着脸可是很容易冻裂的。龙天羽一边擦着加了香料,去除了臭味的獾油,一边思索着刚才的谈话,说起来,他将张懋修、刘泽、还有张聿华三个人放到执政的位置上也是有自己的考虑,因为现在的他同样面临了当年万历帝的局面,过去的执政者太过于辉煌,导致自己的形象渺小无比,活在逝去者的阴影之中,如此长久以往,不管自己怎么努力,都很难达到大众心理上的一种继承,对于强者传承习惯性的继承。对于某些人来说,什么都要用过去执政的眼光看问题,有些是出于惯性,有些却是出于野心,一旦有所反复或是存在问题,决定必然有人会说,过去龙夫人在的时候是如何如何,现在如何如何。这句话的背后说透了就是一种不信任,那么如何打破不信任感呢?万历帝用的是一种粗暴简单直接的方法,把张居正直接拉下神坛,丢的老远,扔入历史的垃圾堆之中,进而用这种毁灭偶像的方式,释放了大众心中的质疑,最后希望通过自己皇权的光环来换得大众的认可,现在看起来,这位自以为是的皇帝陛下的策略完全失败。
首先他光顾着把张居正拉下神坛,却忘记了这位过去的师傅,曾经是大明王朝十数年统治的核心,在否定张居正的同时万历帝自己也就是在否定大明过去十多年的治政,同时也否定了他万历帝自己的正确性。从最根本的角度上看,万历的否定则是颠覆了大明王朝的统治基础,人们会这么想,既然张居正是错误的,那么假设大明王朝的皇权是正确的,为什么又能允许错误的张居正上台呢?如此说起来,皇权就是错误的,那么既然皇权是有错误的,那么他就不是天授,进而会在人们的面前彻底揭去了这层神秘的面纱,对于那些依靠自己的野心就希望能够控制、遏制皇室,让自己的权利得到彰显,获取利益的家伙来说,看到了自己努力的希望,必然会努力将张居正变成自己追求的目标,所以最后必然让文臣们一边唾弃张居正的存在,一边沿着张居正的道路继续前进,争夺权利互相攻击,蔑视皇权,为实现自己的抱负也好,实现自己的野心也罢,当皇权赖以生存的天授面纱被揭了下来,大明的朝政存在变的无力,会深深陷于党争之中,变得混乱不堪,渐渐的难以控制,眼下就是如此的征兆。
其次万历陛下在张居正事件之中,最大的败笔是月兑离了规则的力量。他忘记了建立起一套规则是需要用十数年、数十年模索探寻才能建立起来的,也同时忘记了在破坏既有惯性规则的同时,自己能够提出一套行之有效的新规则去树立大众的信心,让大家能够认同新规则的实效性,只是简单的将旧有的打倒,打倒之后呢?哦,打倒之后,万历帝什么都没有,只是滥用皇权的威势毫无顾忌、肆无忌惮的摆出一副强权者的嘴脸来面对精英阶层,面对大众。当然,如果说万历帝是洪武帝、是永乐帝这种强权人物,哪自然什么都不用说了,大棒之中出温柔,必定所有的异见者,所有的野心家们,在强权之下必然低下自己的头颅,收敛自己的野心,俯首帖耳的听候强权者的命令和指导。可万历帝是如此强势的帝王么?虽然他总是天天翻看着历代祖先的起居录,企图从中学习到一些什么能够有利于皇权独张的策略,进而为自己的统治找到根据,找到理论的支持,找到实际的办法,但恰恰是这种形似神不似的模仿却选择了一条最最错误的道路,用看上去雷霆的模式,一举就摧毁了过去十多年的政治根基,似乎显露出了自己的强大,但实际上却是暴露出了这位帝王内心的虚弱和无能。
那么龙天羽既然看透了万历帝问题,自然自己是绝对不会重蹈覆辙,再犯相同的错误。为什么放张懋修等人进入政府,为什么要用他们去承担各种压力的存在?说透了,这就是一种转移的举措,张懋修等人是新进集团的,必然不熟悉木鲁罕的地区的文化、执政理念等等,那么作为一种新引进来的大明思想,就算如何的改造,也必然要和旧有的木鲁罕地区的思想有所不同,这种不同就是龙天羽恰恰需要的,如此能将木鲁罕某些人的心思和眼光从自己的身上转移开,放到张懋修等人的身上,为捍卫就有制度而呐喊,如此之后,龙天羽可以抽身而出在新旧两种体系之间左右逢源,相互调和,进而巩固自己的地位,借利益的争端逐渐的将母亲遗留下来的某些印象只是保留在精神层面之上,而不是现实的施政举措之中,消除母亲的印记,过渡到龙天羽的时代当中来。在他看来,相信有了这种手腕之,再加上攻伐海西女真胜利,给自己和木鲁罕大众所带来的利益和权威感,必然会有一大部分人都站在自己这边,真心的支持自己走下去,而不仅仅是看着自己头上笼罩的母亲的余晖释放出自己的信任。
哪是对于张懋修等人近期的希望,而从长远的角度思索,龙天羽有另外的考虑。他自然清楚的明白,要想改造一个时代是多么的不容易,是多么的艰难。要知道建立起一套制度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但是要让这套制度按照符合国情、社会形态、文化传统的习俗进行下去,却是难得不得了的事情,有可能要花一代、几代、甚至十几代人进行改造才有可能扭转过来一些根深蒂固的习俗。比如说木鲁罕随地大小便的问题,当初木鲁罕建立的时候,自己的母亲龙夫人制定了一项规则,任何人都不允许随地大小便,然后为了支持这个规则,母亲建立了不少公共厕所,以供大家使用。但很快就发现,哪怕是最亲信的臣民,嘴上喊着不能随地大小便,最后还是依然急迫之下,肆无忌惮的破坏规则,即使公共厕所就在他的三步之外,他依然不愿意进去,这是为什么?这就是传统规则惯性的力量,在所有人的脑海里面,随地大小便就是一种通用的习俗规则,这种规则是不会因为某些并没有威权性质的条规最终得到改变的,要想解决不是没有办法,就是必须要威权法规得到伸张,提高人们的重视,形成一种条件反射。那么这件事情最后龙夫人怎么解决的?很简单,惩罚加利益,什么是惩罚?就是随地大小便的人要被判鞭刑五下,罚款一两银钱,再接要罚一个月的劳役,负责清扫街道等工作;再告诉大家,人的粪便、尿也是宝贝,能够肥田,能够制造火药的硝,是可以卖钱的,因此将公共厕所承包出去,用这些承包厕所者去进行卫生监督,进行罚款惩治,并将罚款的钱项投入到市政之中,如此下去,实施了近三个月,才艰难的教会了木鲁罕地区的民众,不能够随地大小便,必须讲究规则。以小见大,虽然看上去这不过是一个卫生的问题,但实际上里面折射出来的就是一种人的惯性力量的放大。这还只是木鲁罕一地,要是放大到了整个辽东、整个大明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形?你想改变时代,说透了就是改变人的生活习惯、思维方式,在没有威权的时候,必然是处处碰壁,没有一个好结果。要知道木鲁罕这里很多反传统,有悖于大明文化沿袭的举措,一旦拿出去公布于天下,必然会被很多人所唾弃,会被哪些惯性的习俗所憎恶。那么怎么办?这就是龙天羽同张懋修这些大明的开通文人们提出来的,必须提出一种新的思维,新的方式,新的路线,如此才能占领舆论的高度,才能有一种在改造时代的同时,抵御时代旧俗反扑的力量。当然龙天羽知道,这种思想体系可不是那么容易建立起来的,因为他不光是要建立,更重要的就是要传播,什么是传播,就是教育,如果自己能够花费十年的时间,将整个关外远东、辽东地区打造成一种新思维的发源地,塑造出十万的种子,那么改造时代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但这种思维必须是要开明的大明思想者来实施,来探索,来总结的过程,而这种思想的萌发,是必须让张懋修等大明的开明人士参与进来的,只有这样,最后总结出来的思想才是让大明的大部分民众能够认同,或是比较容易默许的东西。当然龙天羽心里面也有数,这种思想的启蒙必须是以木鲁罕地区的思想为本源,外面上笼罩一层大明就有思想的壳就好了,毕竟本质不能缺失,失去了本质还奢谈什么改造时代?哪不过是将自己变成了一个被时代吞噬的失败者罢了。
走着走着,来到了木鲁罕的军事统帅部大厅前门,此刻的军统部可是灯火辉煌,在一片黑暗之中显得光辉夺目,生气盎然。站着定了定脚步,龙天羽看了看门口执勤哨兵的端正站姿,心里面不由得产生了一片的宁静,这里的一切显得那么的单纯,那么的朴素,每每到了这里,龙天羽的心中都会有一种兴奋的之情荡漾于胸怀之中,正因为有了这么一支钢铁般的军队,自己才有能力屹立在关外远东,再能放言改造时代,这就是自己最大的底气,最大的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