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乔树军说的是“商量”,其实还是提示胡晨阳:在工作变动的问题上,或者说,在事关胡晨阳前途命运的问题上,胡晨阳并没有“决定权”。
“商量”只是一个客气的说法,乔光荣一旦做出最后决定,还有得商量么?
胡晨阳还感觉到了,乔树军的态度有点“急”,盼着他快点去洪城“商量”。
俩人要“商量”的还不只是工作变动的事,还有他和树军的婚事。
胡晨阳也“急”,1999年没剩下几天了,新千年即将来临,他也希望能够赶在新世纪到来之前,与乔树军牵手同行。
年底了,各项工作都进入扫尾阶段,大家都比往日更忙碌了。
在工作变动之前,胡晨阳作为乡党委书记,想要外出,还必须向县里请假。
胡晨阳是向李诚彬请的假,说是年底了,要到省里去拜访赣源药业和洪昌水泥的老总,同时,也争取新的合作机会。
胡晨阳请假的理由让李诚彬有些困惑:这小子,还在为冠城乡找合作机会?难道汪国本没打算提拔胡晨阳?
李诚彬准假以后,胡晨阳又跟夏才生打了招呼,这才动身去洪都。
……
乔树军家住在“隐士路”,那是一条比较隐秘的路,自省委大院建成以来,“隐士路”就是省委高层领导的住所,有警卫看守,一般人是找不到的。但是乔树军告诉胡晨阳:从“隐士路”步行到省委大院,不到5分钟。
胡晨阳没去过“隐士路”,就只好按约定的方法,将车开到省委大院门口,然后给乔树军打电话。
真的不到五分钟,乔树军的身影就出现了。
胡晨阳朝她扬了扬手。乔树军也看见了他,加快了脚步。
今年是个“暖冬”,都12月了,洪城的气温仍然在10度以上,乔树军今天穿了一件粉红色风衣,里面是一件白色高领羊绒毛衣,与她上次去冠城乡比,时尚了许多。
乔树军上了车,问道:“累了吧?”
胡晨阳道:“不累。”
“真的不累啊?”
“真的不累。”
“真的不累,那就陪我逛街去。”
胡晨阳笑道:“好啊。”不过,还是提醒了她一句:“你爸妈她们在家吗?”
乔树军道:“在,表姐也在,刚才还笑我们哩,说是‘养猪专业户’来了。气死我了。让她们等去吧,我们逛街去。”
听她这样一说,胡晨阳就微笑道:“行,你说去哪?”
“中山路。”
中山路是不能停车的,车拐进苏圃路才找着了停车位,二人下了车,乔树军很自然地挽起了胡晨阳的胳膊。
进了“太平洋百货”,乔树军带着胡晨阳上了商场的手扶电梯,直奔四楼的精品服装专柜。
胡晨阳一看就知道,自己最好的衣服,跟这里的服装一比,那真是“老土”了。
这才意识到,在乡里,穿得随便些无所谓,到了省里,就得讲究点“派头”了。
自己急于要见乔树军,还真是忽视了这身“行头”了。
乔树军根本不问胡晨阳带没带钱,凡是她看中的,就让胡晨阳试试,胡晨阳个子高,人又不胖,真是个“好衣服架子”,试过以后,乔树军和营业员看着都满意,乔树军笑道:“行了,就穿着吧,不要换来换去了。”
说罢,让服务员开了单子,自己上收银台去了。
胡晨阳嘀咕了一句:“不砍价啊?”
服务员笑道:“先生,我们这不开虚价的。”
胡晨阳道:“哦,明着宰啊。”
服务员又一笑:“先生真幽默。”
乔树军回来后,二人离开柜台,胡晨阳说了一句:“我带着信用卡哩。”
乔树军道:“我有金卡,能打折。”
几个地方走下来,胡晨阳已是焕然一新,一副公子哥派头。
胡晨阳自嘲道:“我这个样子,乔书记会不会把我当成腐败分子啊?”
乔树军笑道:“听老爸说,最近查处了一个贪官,捞了几百万,此人平时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最大的乐趣就是在家数存折。”
胡晨阳就摇头:“太给贪官丢人了!”
二人说笑着,胡晨阳道:“差不多了吧?”
乔树军瞅他一眼:“这么急着自投罗网啊?”
胡晨阳嘿嘿一笑:“行啦,他们要笑,笑好了。”
“那行,回去吧。”
车子开到省委大院门口,乔树军指挥着胡晨阳将车拐入距省委大院不远处的一道电动门,按了二声喇叭后,有警卫出来开门,因为认识乔树军,就放行了。车开进去以后才发现,里面大都是些二到三层的小楼,鸟语花香,绿树成荫。这才知道,这就是所谓的“隐士路”了。
“隐”得真好!
车在一栋独立的小楼前停下。
乔树军道:“到了。”
胡晨阳从车后坐上拿下几袋包装精美的金顶养生茶,这是精选出来的明前茶,是送礼的佳品,市面上都买不倒,大部分被包销了。
听到外面的动静,伍青青出来迎接。
伍青青见了乔树军,开口就道:“树军,你不会是跑到八一大桥去接晨阳了吧?”
八一大桥是进洪都的必经之路。
乔树军道:“是啊,山牯佬进城,找不着北啊。”
胡晨阳嘿嘿笑着,叫了伍青青一声“姐”。
伍青青很满意,这才道:“害我等你们老半天,冲你叫我一声姐,不跟你们计较啦。”
进了屋子,伍冬妮高兴地道:“咳,你们二个,干吗去了?现在才来。”
胡晨阳很是恭敬地上前行了个礼,叫了声:“阿姨好。”
伍冬妮道:“好,来了就好。还是自己开车啊?”
胡晨阳道:“是,我开得慢,所以,现在才到。”
就这一句话,给自己开月兑了,还给乔树军也解了围。
胡晨阳的这种机敏,才是乔树军最欣赏他的地方。
伍冬妮道:“慢点好,安全第一。”
乔树军问:“爸呢?”
“在楼上。”
乔树军就一拉胡晨阳:“走,上楼去。”
上到二楼,乔光荣见了胡晨阳,很是亲切地与他握了手。
胡晨阳却是有些紧张,还是称呼他为“乔书记”。
乔光荣冲乔树军道:“树军,你先下去,让我跟晨阳好好谈谈。”
乔树军就“啊”了一声:“爸,这也要‘廉政谈话’啊?”
乔光荣哈哈一笑,冲乔树军挥挥手,让她离开。
乔树军没办法,下去之前看了胡晨阳一眼,意思是“你自求多福吧。”
胡晨阳笑而不语。
乔光荣示意胡晨阳坐下。
胡晨阳规规矩矩地坐下了。
乔光荣道:“听树军说,汪国本找你谈话了?”
“是。”胡晨阳把谈话内容大致说了。
乔光荣“恩”了一声:“有些话,说得重了点,也是为你好。”
“是。我心服口服。”
“有些错误,一生当中只能犯一次。”
“是。”
“工作变动的事,你怎么想?”
“我服从组织决定。”
“也就是说,你做好了准备?”
“是。”
“我跟汪国本,也是老相识了。这次,他准备让你担任他的秘书,是不按常理出牌,我乔光荣如果反对,倒显得我气量不够。”
胡晨阳坦率地道:“这件事我也反复想过了,越想越复杂,后来转念一想,还是简单一点好,我觉得汪书记是一个值得我敬重的领导,有这一条就够了。”
“恩。简单一点,超月兑一点,低调一点。”
“是。”
“刘部长本来想把你调到省里来,我觉得,你还年轻,还是呆在下面好,踏踏实实走好每一步。”
“是。”
“还有,京城也好,省委机关也好,有些所谓的‘圈子’,复杂得很,权衡利弊,还是远离他们为好。你就是踏踏实实在下面做事,增长才干,其他的,不用多想。”
“是。”
乔光荣看了胡晨阳一眼,道:“上次我们见面,我给你出了二道题,你还记得吗?”
“记得,在打掉皮蛋疤子和建水泥厂之间,只能二选一。”
“结果,水泥厂你还是搞起来了。”
“嘿嘿,打掉皮蛋疤子和建水泥厂并不矛盾。”
乔光荣点点头:“你是个聪明人,你每做一年事,目标很明确,思路也很清晰。”
听了这话,胡晨阳有点不安:乔光荣意有所指?
乔光荣点点头,道:“刚才树军说,我要跟你作一次‘廉政谈话’,呵呵,其实,你在这方面做得还是不错的,当初查处高明亮,顺便也模了一下你的情况,你能长期捐助村小学,很出乎我们的意料,也可以说,这一点,救了你自己。”
胡晨阳道:“我读大学时,还是乡亲们资助的,我永远不会忘记这一点。”
“恩,”乔光荣点点头,“你在冠城乡的所作所为,证明你没有忘本。”
胡晨阳身上顿时涌起一股热流,道:“我经常提醒自己:不要忘本。”
“对,不要忘本。毛主席他老人家去世二十多年了,人民还是那样怀念他,为什么?就是因为他老人家时刻想着人民大众;还有周总理,一生严于律已,勤政为民,一生坚守着他与邓大姐的爱情,连他的敌人都感动于他的人格魅力。”
胡晨阳郑重道:“我听懂了。”
乔光荣点点头:“懂了就好。我呢,做了半辈子伍家的女婿,你呢,将要成为伍家的外孙女婿,作为一个过来人,有几句话,我要提醒你。”
此时,乔光荣的神情一下变得严肃了。
胡晨阳坐直身子,一副认真受教的样子。
乔光荣道:“进了伍家,成为这个红色家族的一员,有的人可能会觉得,你胡晨阳太幸运了,从此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我告诉你,千万、千万不要有这样的想法!”
乔光荣一连用了二个“千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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