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销京华 别有怀抱

作者 : 叶青笺

“这都在做什么?两位谙达都在,好生热闹。”

纳兰性德一进屋,两个师傅一起行了半礼,谢流波拿画纸展开笑道:“这是姑娘设计的旗装,爷看看怎么样?”

纳兰性德拿过来看了一眼,笑道:“不成。”

“怎么不成了?”流素有点不乐意,她的精心设计(尽管有剽窃的嫌疑)居然被心上人否定,当然有些心里不平。

纳兰性德笑:“这衣服做出来谢谙达能穿,沈谙达也能穿,唯独你不能。”

“为何?”

纳兰性德将她拉到一边,悄悄俯耳笑道:“你瞧你这身段,怎能穿出这样的线条?”

流素登时满脸通红,跳脚嗔道:“你……你欺负我”心里一阵委屈,穿越前她可是浮凸玲珑的魔鬼身材,怎料到了这里竟成了个太平公主,可这也不是她自己愿意的谁叫她现在还未满十三岁

纳兰性德哈哈一笑,将画纸给了谢流波:“谢谙达还照这画上做吧,我倒想瞧瞧做出来是什么样子。”

谢流波惯会看人眼色,接了画纸便笑着告辞了,沈御蝉却仍在那些凝目出神,似乎怔怔想些什么,连谢流波向她使的眼色也没察觉。

流素扯着纳兰性德的袖子悄声道:“你说我穿不得,为何还要让谢谙达去做?做了出来岂不是惹人笑话”

“总有你能穿的那天,你既喜欢,就比照着做出来看看。倒是谢谙达没有量你身腰,就拿去做了,竟能做得出来?”

流素想了想:“这个我也不知,但谢谙达目光犀利,常只用目测就知尺寸。”

“不知她究竟是比照你的身材去做,还是照你设计图样去做?”

流素薄嗔道:“你再说我不理你了”

两人低声打趣取笑,冰瞳冰鉴早知情识笑地退去廊下守着,沈御蝉仍在那里怔忡出神,他们倒没注意到她。

冰鉴不往屋里看也知道那两人在轻言笑语,心里微微一刺,仿佛有什么穿透了心脏,却木木地不能叫痛。

她本也不抱什么指望,可那个毕竟是她从小伺候到大的人,多少年朝风夕雨,日晚相对,甚至也有肌肤之亲,那就是她狭小天地里唯一的男子,也是她梦想中的情郎,尽管身份卑微,又怎能不生一丝念想?到底在她眼皮子底下就跟别人耳鬓厮磨,笑语联珠,怎不教她心里难受?

流素和纳兰性德自顾说笑了一阵,忽然发现了沈御蝉的存在,流素有些诧异地伸手在她眼前一晃:“沈谙达?”

“啊?嗯?”沈御蝉如梦初醒,她很少这样走神,流素很是意外。

“沈谙达在想什么,这样出神?”流素抿嘴一笑。

沈御蝉震动一下,忽觉得流素这一笑的妩媚情致很是成熟,眼波流转顾盼间,竟似有谢流波那种魅惑众生的风情。

沈御蝉略抬起头,见纳兰性德也正含笑看着她,目光明净澄澈,毫无杂念。他站在流素身后,流素反手别在背后,看两人的神情动作,分明是互扣双手,好生亲昵。她心头又是一震:“难道……可流素她才……才十二岁呀。”

“沈谙达今日还有课吗?”。纳兰性德先开口问,他语调是淡淡的温和,并无逐客之意,但沈御蝉已经觉得别扭了,好像她是这屋子里多余的一个。她蓦然游目四顾,才发觉那两个使婢和谢流波早走了,果然她显得突兀。

“没有了,我告辞了。”沈御蝉虽身为师傅,见了主家总是行半礼,愈发显得她知书达理,气度娴雅。倒是把刚才出神的尴尬化解得无影无踪,仿佛什么也没有过一样。

“沈谙达慢走。”

反正沈御蝉也就住在纳兰府中,明珠为她和谢流波安排在待客的别院,相隔不远,他们也不用相送。

沈御蝉回了屋,痴痴望着窗外出神,似乎在想些什么,连谢流波轻轻叩门也未发觉。

“这是在想什么,倒是呆了,是觉得今儿流素姑娘送的东西有些太多,不好处置吧?”谢流开半掩的门,盈盈笑着进来,拿起冰瞳先送来的云锦轻捻着。

私下里这两个性情大异、出身不同的师傅相处得也很和谐,两人皆是随和的性子。

“没,没事。”沈御蝉见她抚模云锦,笑道:“这布料极好,反正也是多,我们一人做两套都够了,你拿些去。”

“我才不是为这个来的。”

“我知道,只是要求你做衣裳,自然也要给你些好处,我可没有银子付工钱……”正说到这里,谢流波顺手一扯,被云锦带出几锭银子来,声音清脆地落到地上。

两人皆是一呆,沈御蝉道:“这不是我的……”

谢流波捡起银子放在桌上,笑道:“是流素那小姑娘给的她见我拿了东珠簪子,怕你心里不平衡,又另打赏了这些,她小小年纪,做事倒是周全,大人也未必有她这心思。”

“我可不要,无功不受禄……”

“你现在是她师傅,也谈不上什么受禄,做弟子的过节孝敬师傅,你收下好了,不然反倒弄得她心里不痛快。”谢流波仔细察看云锦,剩下的料子还有半匹血牙红,一匹梅红暗纹织本色花的,一匹白底子碎花的,质地极好。

“你拿这匹梅红的去吧,这张扬的颜色正适合你。”沈御蝉笑着也去模一下半匹血牙红的,摇头道:“这颜色也就流素喜欢,我穿不来,你也拿去吧。”

“这颜色好看啊,你穿着也娇女敕。”谢流波拿着一比划,“我做件跟流素那件一模一样的给你,好不好?”

“不好”

沈御蝉几乎是月兑口而出的,否决得太过坚决,连她自己也稍感意外,随即委婉地解释了一下:“怎能穿跟主人家一样的衣服?太不合礼节了。”

谢流波格格笑了:“我就随口一说,你也这样紧张”她拿起那段云锦裹着自己转了一圈,像是觉得很有意思,忽然绕到沈御蝉跟前,轻声道:“其实就算一模一样的衣衫,也没有什么不合礼节,你教她也不会教一世,左右最多是两三年也要出府的,又怕什么?你怕的是……有人看在眼里,会不喜欢吧?”

沈御蝉避开她犀利的眼神,淡淡道:“谁会不喜欢呢?流素年幼,又是随和的人,根本不会介意。”

“这可难说流素不想什么,却不知道别人会怎么想,你说纳兰家的大公子要是看了……”

沈御蝉锁起那两道好看的远山眉,清冷地道:“谢谙达扯远了吧,我从来就没有心思要那半匹料子,也穿不来那种剪裁奇怪的衣衫”

谢流波一阵的轻笑,声音勾魂摄魄的:“好了好了,这半匹血牙红我也拿去,给流素做两身,我可赶着回绣庄去了,你有什么要我捎带的么?”

“给我捎个香囊吧。”

好在谢流波这个剔透人儿做了两件衣服,否则流素面对着那条剪裁合度却曲线玲珑的新衣,还真是无所适从。她对着铜镜照了一下,虽设计得好,穿在她身上却显得有些空荡荡的,越加突出太平公主的特征,不禁一咬牙,换上了另一件直腰身的。

这件就做得中规中矩多了,正是寻常旗人格格们穿的,衬着流素幼滑腻白的肤色水漾似的女敕,愈显得脸上透着胭脂色,面不粉而白,唇不点而朱。

惹得谢波流也赞了一句:“真真是只有流素才衬得起这颜色,好个天生的美人胚子,再长个三两年,怕是翻遍了江南也找不着你这样的美人儿。”

说也奇怪,满洲女子本不如汉女美貌者众多,流素的额娘璞雨虽是旗人中出色的美人,却也不及流素这样精致,尤其这两年,流素出落得越发像江南水乡的美人儿,若不是明知她是血统纯正的旗人,倒会以为她是个汉家女孩儿。

流素听了称赞心里也欢喜,又惋惜地看一下另一套不能上身的衣服,左右也是做了,她硬比着谢流波的身段,让谢流波去穿给她看。

谢流波拗不过她,只能去换上了出来,令流素眼前一亮。

虽说谢流波娇媚的韵致不合这颜色,可她起伏有致的身段倒真将这身旗装撑起来,活月兑月兑正是后世旗袍的翻版。倒是剪裁上还有少许不合她,但她不是照着自己身段做的,自然也有些微差异。

流素呆了一下,拉了她去镜前照着:“谢谙达,你看看。”

谢流波也是一怔,这衣服她只是照图做了,却没想到上身是这样的效果,竟将女子的曲线勾勒得淋漓尽致,不禁也赞道:“果然是诱人,可这样紧致的衣服穿上了街,怕不被人骂是狐媚子”

流素不以为然:“狐媚子也要有本钱才够狐媚,那些五官不正粗短肥胖的人,穿了也不见狐媚你理人家说什么?人家这样说你,你只当她嫉妒,谁叫你生得好看,狐狸精会迷人,不也就是因为她们生得好看”

谢流波噗哧地笑了,那年代,恐怕没有人敢这样诠释狐狸精的概念,也就是流素这样古灵精怪的人儿才说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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