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佟妃一路回宫时,佟妃坐着轿辇,流素在侧跟着,心里忐忑不安。
佟妃忽道:“素答应,你不必害怕,你是本宫宫里的人,只要没有行差踏错,本宫也不会让人轻易欺了你。”
“谢娘娘。”流素偷眼看她,见她神色淡然,颇有几分容秀的从容,忽然生出几分亲近之意。
回了承乾宫第二日,有各宫的赏赐送来,流素一一谢过,倒不觉得这些有什么稀罕。跟着逸君过来看她,向她问长问短。
流素看得出,逸君心里其实不安,想在宫里找个亲近的伴,恰巧她俩年纪相仿,家世相近,所以对她格外好些。流素虽然对她并没有特别亲近,但也不反感。
逸君道:“你也接了赏赐么?”
流素点点头,望着冰鉴忙碌着收那一堆。
“跟我差不多呢,咦,这是哪宫娘娘赏的,好生华丽。”
流素望去,是一匹华光流彩的月华锦,道:“是佟妃娘娘送的。”
逸君好生羡慕:“这样鲜艳的晕色,真是上好的料子,佟妃娘娘对你很好啊。”
流素想起逸君住的永和宫正对承乾宫,便问:“你住的永和宫主位娘娘是谁?”
“永和宫并没有主位娘娘,位份最高的本来是程官女子。”逸君左右一看,俯耳悄声道:“后来因犯了事被黜,如今纯贵人主事。”
流素记得纯贵人十八九岁,看起来精明干练的样子,便问:“纯贵人对你好么?”
逸君扁了扁嘴:“从我入住,她看了第一眼便不再看第二眼,有什么好不好。”神情略为沮丧。
流素看逸君模样温顺,清姿淡雅,既不特别出挑,亦不碍人眼,想来纯贵人对她没兴趣是因为看她的样子就没太大竞争力,不值得巴结,自也不令人嫉妒。贵人以下中不知有多少像逸君一样姿色中上泯然众人的被埋没,有的恐怕都没被召幸过。
正说话,又来了两名同期入宫的答应,随意聊几句,邀流素一同去拜访。
逸君道:“是呀,我也正是为此来邀妹妹。”
流素实在不感兴趣,却出于好奇问了句:“为何大家都要去见槐贵人?”
琳答应道:“哟,素答应不知道呀,听说昨儿晚上皇上召幸了槐贵人,很是喜欢,宫中风向怕又要转喽。”
流素不吱声,心想琳答应这样说话不知避忌,怕以后有苦头吃。
至翊坤宫,宫中原住的最高位琼贵人正和槐贵人在正殿待客,殿内设光明昌盛屏门,东间用花梨木透雕喜鹊登梅落地罩隔开,西间用花梨木透雕藤萝松缠枝落地罩隔开,琼贵人住延洪殿,槐贵人住元和殿,新入宫的钱答应也早早来了此处,正坐下首相陪。
槐贵人看来矜傲,对于这些新来答应的巴结并不上眼,都是浅笑应付,众答应见她笑容清冷,自感没趣,正想离去,又见荣嫔笑吟吟和僖常在过来,只好又请礼。
荣嫔笑道:“槐贵人何须多礼,妹妹昨夜新沐圣恩,姐姐特来恭喜。”
槐贵人道:“不敢有劳荣嫔娘娘,谢过娘娘。”
跟着又闲扯几句,流素一直低头,生怕又被荣嫔发现自己,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荣嫔的注意力全在槐贵人身上,流素打扮又泯然众人,果然不曾注意到她。
出了翊坤宫,琳答应回头望望,撇嘴道:“荣嫔娘娘您这样瞧得起槐贵人,她竟然一副不在眼底的样子,真把自己当成新贵了不成区区一个贵人,在您跟前这样傲慢,实在失礼。”
荣嫔冷冷笑了一下:“她并没有失礼,她礼数相当周全啊,皇后娘娘不是说了么,行止合度,当为新人表率。”
“可她的神情分明很是倨傲,刚承圣恩就这样”
荣嫔侧脸看她:“你要好生学着点,听说她昨儿伺寝,今儿皇上就命人赏了一斛珍珠、一尊一尺多高的紫牙乌石榴摆件给她,你知道石榴象征什么吗?”。
“多子。”琳答应低头。
荣嫔又冷笑:“多子啊,宫里头还没有哪位嫔妃头回侍寝就得了皇上这样的赏赐呢紫牙乌虽不特别稀罕,可皇上喜欢她,才会希望她多子多福,有本事你也让皇上这样喜欢你”
琳答应虽低着头,可表情很是扭曲,流素看着想笑,琳答应这样资质气韵,显然不可能和槐贵人相比,荣嫔这是嘲笑她。
迎面见着惠嫔纳兰宁胭过来,却也是亲自来看槐贵人的,流素等在后头行礼,纳兰宁胭和荣嫔互福了一下,朝她们一点头便进翊坤宫去。
琳答应有心巴结荣嫔,嘀咕道:“又是个嚣张的”
流素见荣嫔对惠嫔却礼数周全,神情亲善,和对待她们全不相同,心想:“这是个欺下媚上的,难得演技上佳,这会子就调整好脸色了。”惠嫔也是叶赫部纳兰氏,似乎和纳兰明珠家有些亲,入宫前明珠曾提点过,有事可以求助纳兰宁胭,可流素看似乎没什么必要,这位惠嫔也不像个好相与的。
荣嫔脸一沉:“琳答应,对位份比你高的嫔妃,即便是背后也不可妄议,仔细你的身份”
琳答应一马屁拍到了马腿上,乖乖闭嘴。
逸君和僖答应跟流素走一路,和余人分了手,僖答应作出松口气的样子,拍拍心口:“哎呀,可憋死我了,和她们一起好生的憋闷”
流素见僖答应虽十六岁,仍一脸天真烂漫,真是个高中生模样,不禁生出几分亲近,抿嘴一笑。
“两位妹妹不如去我的钟粹宫里小坐一下吧,咱们仨人住处这么近,以后要常亲近往来才是。”
流素不想去,却被逸君拉过去,只好进了钟粹宫,让冰鉴在外候着。
钟粹宫主位娘娘东妃正在正殿内品茶,一副养心怡性的样子,见三人参拜,含笑赐座让宫女笙菊奉茶。
“本宫至夏日只喜欢饮些八宝茶,不知你们可喝得惯。”东妃轻咳了几声,喝一口茶。
流素见冲茶的太监拿龙头铜壶的手势极正宗,冲茶动作中“苏秦背剑”、“反弹琵琶”这些动作娴熟标准,不禁轻赞了一句:“公公好手艺,这招苏秦背剑若非多年功夫不得练成。”
那太监是钟粹宫正八品首领太监秦百川,这点手艺很得东妃欣赏,平时轻易不会替人冲茶,听流素称赞,口吻又礼敬有加,笑答:“多谢小主称赞。”
东妃道:“难得素答应也懂茶道。”
流素拿起盖碗一砌,闻一下茶香,见里头是枸杞、核桃仁、桂圆肉、红枣、花旗参、罗汉果、菊花,底茶是信阳毛尖,抿了一口回津生甘。
“如何?”东妃看来很希望得流素一句好评。
流素见她毫不拿腔捏调,亦不显骄矜,小心翼翼答道:“这信阳毛尖是极好的,不过嫔妾觉得今年八月仍是炎热,不妨将冰糖换为甘草,润燥止咳,将桂圆换为薄荷,更易清暑。”这里头红枣、核桃、桂圆皆是温经活血之物,流素听东妃轻咳声中带痰滞音,桂圆助火应禁服,又见她脸色白里透红气色太好,想是这些活血之物喝多的缘故。
“哦?为何?听太医说桂圆养颜,冰糖润肺,本宫很喜欢甜食,素答应不喜欢么?”
流素心想:“难怪你也有发福趋势,这里太过养尊处优,像这样吃喝下去,到最后到底全是富贵病,当心三高。”当下恭谨地道:“回娘娘,红枣、核桃已是活血之物,无需再加桂圆,且娘娘咳声中微有痰音,甜食助火,不如甘草薄荷。”
“你倒是颇懂医理呀。”
“嫔妾只略通茶道,不懂医理。”流素惊了一下,在里懂医道可不是啥好事,万一谁谁饮食里多了点什么,首先怀疑到她。
“这样啊,素答应说的有理,笙竹,可记下了?”
笙竹想是东妃跟前得意的,笑答:“记下了,娘娘。”
“你们今儿可是见槐贵人时遇上了?还见着些什么人?”
僖常在道:“见了好多人,先是在翊坤宫见了琼贵人和槐贵人一脸亲热相,后又见荣嫔娘娘和惠嫔娘娘,想来都是去贺喜的。东妃娘娘,嫔妾不大明白,为什么槐贵人侍寝了,嫔妾就要赶早向她道喜呢?入了宫,侍寝不是迟早的事吗,每个人都会有的。”
东妃含笑道:“你这孩子,别人都赶早巴巴去道贺,本宫叫你去,你还扭着不愿,真是不懂事槐贵人今儿得了皇上那样的赏赐,人人都知她将会中宫中新贵了,你看荣嫔惠嫔品级比她高都现赶着去拉拢,就知她们多会看风向了”
僖常在听了她点拨,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吐舌道:“谢娘娘提点,嫔妾年轻不懂事,还要娘娘多指教。”
僖常在虽然天生一脸娇稚,可这样的烂漫也未免有点过头,流素瞟她一眼,并不多话,只觉得她要真是这样赤纯无邪,以中的路怕是难走下去。
又陪东妃拉了一会子家常,忽听一个太监进来报:“娘娘,听说一个宫女在东一长街冲撞了荣嫔娘娘,被杖责二十,竟没熬过,便断气了”
东妃一蹙秀眉:“怎么才二十下就没熬过?是谁宫里的宫人?”
“回娘娘,是槐贵人陪嫁的宫女绮云”
东妃脸色微变:“去看看。”
流素抬眼,见逸君的脸色已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