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僖常在有好几天没来了,逸答应也有两天没来了。”
流素低头捧着本词集在看,闻言抬头道:“怎么,无聊了?”
冰瞳道:“奴才倒不怕无聊,只怕小主闷得慌。”
流素道:“她们也不会总是天天来,我看书就能打发时间,哪里无聊。”又低下头去。
冰鉴道:“小主该出去走动走动,不能总这样闷着,会憋出病来。”
流素有些无可奈何,知道她们都是为自己好,再看那本词集,好半晌没翻一页了,这两机灵丫头都看出她心不在焉了。
“老爷曾说过,小主有事可以去找惠嫔娘娘帮忙,可入宫这么久还没私下里去给惠嫔娘娘请过安呢”
流素何尝不知,她只是不想与嫔妃们有深交,怕惹事非上身,再说惠嫔看来也不算得意,有什么可帮她的?不过再想想,明珠既说了这话,想必私下托人拜托过惠嫔,但为他这份人情,不去也是不行的,不然招惠嫔猜疑。
“好吧,去瞧瞧。”
惠嫔身着绛红轻罗旗装,发上簪着红宝点翠串花钿子、油青翡翠金孔雀步摇,虽非见驾,仍打扮得绚丽招摇,可见是素性如此。她坐在酸枝木三屏嵌螺钿珐琅罗汉床上,正逗弄小皇子胤禔,也就是后来的皇长子。
他本排行第五,但玄烨前四子皆早殇,于是他就成了长子。这人年少时聪明能干,且相貌俊美,颇得玄烨欢心,后来如果不是渐生野心,心性太狠,也不至于削爵幽禁。讽刺的是在其成年的兄弟二十人中他居然还算比较长寿的一个。
见流素来请安,惠嫔微点头,表情不算亲近也不算冷淡,直言表示她已经听说过流素这号人物,然后命赐座奉茶。
流素见她表情,微觉不安,恭谨地道:“嫔妾并非不想早来拜见,只因初入宫人地两生,又怕轻举妄动引来他人猜忌,嫔妾无惧自身,却不得不为娘娘考虑,以免给娘娘招惹麻烦,才等候到时至今日才来。”
惠嫔终于露出一丝明朗的笑容:“难为你还能想到这些,坐过来让本宫瞧瞧。”她示意流素坐到罗汉床上。
流素小心翼翼侧身坐下,与惠嫔闲搭几句,又称赞了胤禔几句,那孩子确实可爱,一双漆黑瞳孔亮如宝石,眉眼都像惠嫔。
惠嫔道:“明珠叫你找本宫?”
流素见殿内只有一名宫女垂手伺候,料是惠嫔跟前得意的,点头道:“姨丈吩咐过,嫔妾若有事,可求娘娘相助。”
“那今儿你有什么事来?”
“嫔妾非要事不敢烦劳娘娘,今日只是来请安而已。”流素心想,不就是来这里混个眼熟,真要是事也不见得她会出多大力帮忙,她和明珠的那点子亲似乎也是七大姑八大姨的,若非各有所求,相互牵连着想沾点光,也许根本就攀不上这门亲。
惠嫔笑了:“你还挺懂礼数,有事你只管来吧,力所能及,必不推辞。”她又低头跟胤禔逗笑,小孩咿啊地会叫“娘、娘”了,估计额娘二字还难发音。
流素正觉尴尬,忽听她又道:“其实你也许没什么需要我帮忙的,瞧你如此美貌,将来若非宠冠六宫,就是无声无息死于他人之手,必不会像本宫这样不黑不红的活着。”
流素一震,随即觉得一股子凉气从脚底蹿上来。
“去吧,想要生存下去,先要韬光养晦,好好看清楚这宫里的人,你身边的人,争宠这档子事,不忙着做。”
“是。嫔妾不敢动此心。”
惠嫔发出一串清脆笑声,充满嘲讽,显然不相信入了这宫门的竟还有不想争宠的。
“站住。”
流素又回头:“娘娘有何吩咐?”
“素日为你请平安脉的太医是谁?”
“是承乾宫里为佟妃娘娘把脉的林太医。”
“林石保,他是佟妃的人,以后本宫让岑苏海去给你把平安脉,你记得,以后可以点他为你的专属太医。目前他是八品吏目,但医术绝对数得上。”
“是。”流素不明白为什么要弄个专属太医,难道要他将来帮自己作假?她可没指望他能帮自己做些什么来争宠害人之类,目前她这身体的体质还好得很,况且她自己就算大半个医生,有二十一世纪的西医理论知识,怕不比清朝的太医水准低。
出门时见丽景轩外一丛丛雁来红猩红如染,颇像惠嫔为人,炽烈张扬,流素心想这纳兰宁胭真爱红色。
回承乾宫,见佟妃正仰头看那几树金桂,虽这几株金桂花期稍有不同,但即便开得最晚这一树也快凋蔽尽了。
“见过佟妃娘娘。”
“去看惠嫔了?”
流素尚且罢了,冰瞳脸都白了。这才去了回来,怎么消息就传到佟妃耳朵里?的消息简直比八卦周刊还要迅速。
“上赶着巴结贵人去了?”
流素听不出她语中喜怒,微微一凉,恭敬答道:“只是去给惠嫔娘娘请安,入宫以来少去各宫走动,也该去拜见各宫主位。再则,要说巴结贵人,除皇后娘娘,还有哪位贵人能及佟妃娘娘声势?舍近求远,岂非愚蠢?”
她害怕把明珠牵扯出来,要知道外戚和之间向来关系微妙,仿佛互不相干可其实却相互影响。而年初时三藩上请撤藩,明珠进谏“三桂等蓄谋久,不早除之,将养痈成患。今日撤亦反,不撤亦反,不若先发。”玄烨便大笔一挥,连批同意,如今吴三桂暗中要求停止撤藩不成,便开始指使心月复以“九天紫府刘真人”的名义吹捧自己是“中国真主”,正为谋逆作准备。
为此索额图为首的反对撤藩一派对明珠极度不满,屡屡群起攻击,若非玄烨一意护着,只怕早就被索党伐倒。明珠的处境如今堪忧,流素更不敢流露半点与他相关的口风,怕引起他更多的不便,只能否认。
“既去了,就要各宫主位都请个安才好。”佟妃也不追究,淡淡扫她一眼,“别只拜了惠嫔一人,招惹了其他人。”
“谢娘娘提点。”
佟妃又仰头看花,轻叹:“这花可真香,怎就是开不久呢?跟里的女人一样,才张扬了几天,就成了尘土惠嫔和荣嫔向来是不和的,也不知最近好些了没有?”最后一句,她说得轻飘飘声音不高,仿佛只是随口自语,听在流素耳中却如同警告。
流素决定要将各宫主位都拜会一下,但在惠嫔那里耽搁了些时候,如今天色不早,请安要赶早,只好次日了,心想再约上僖常在和逸君,不招人眼,显得自然些。
翌日流素特意装扮了一下自己,穿得简单又有些艳俗,发上簪了金凤步摇、镂金钿子,身上是桃红提花锦缎旗服,脚上穿了双杏黄马蹄底鞋,将脸上敷了些粉,不染胭脂,眉剃光了扫得极淡,脸色略显苍白病容,
活月兑月兑一副俗不可耐的样子。
冰瞳直是皱眉:“小主无端打扮成这样做什么?即便不想招人眼穿得素净些,也不用整成这样。”
冰鉴也道:“这一身还是内务府按例送来的,不然哪里找这样俗气的去”想是内务府欺她一个答应,送来的份例中衣着款式都是最差的。
流素道:“我虽尽量少言语,但已太招人眼,无论素净还是华丽,都免不了让人注意,索性就让人再多注意些,这样一身品位俗不可耐,也许能降低些她们的敌对意识。”
冰瞳这才没言语,跟着去了。
到了永和宫,流素才知道自己的消息有多闭塞。
原来僖常在这几日没来,是因为她自从三天前被召侍寝之后,转而天天去槐贵人那里聊天了。
逸君心情不好,所以几天也没外出。
流素道:“怎么就生气了,你也可以去槐贵人那里套个近乎,瞧她有什么法子留住了皇上的心。”
逸君有些怏怏:“我不想上赶着巴结红人,叫人平白笑话。”
流素笑道:“这有什么好笑话呢?宫外还说笑贫不笑娼呢,何况这宫里头的女人,哪个不是削尖了脑袋争宠的,你既在意,就顾不得这点面子,你是气僖常在瞧不起你呢,还是气她巴结槐贵人不带你?”
“都不是,只是觉得有些不舒服。”
“好了,不要想这些。”流素倒是不在意。
逸君也不是生气,只是幽幽叹气:“她也觉得,结交像我这样的人不会有前途了吧?”
流素摇摇头:“我今儿来约你去给各宫主位请个安,也算混个脸熟。”
逸君这才发觉她打扮与平日不同,诧然道:“怎么穿得这样,你平日不喜欢打扮得这么艳丽。”
“你是捡好听的呢,直接说我俗气好了。”流素顿了顿,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她一下,逸君有时是缺了点心机。“既去拜见各宫主位,总不能太过抢眼,是不是?”
逸君点点头,道:“那你何必穿成这样?”
流素笑而不语。
逸君更衣出来随她出去,一路道:“连僖常在也侍寝了,听闻皇上颇喜欢她的单纯娇憨,还提及她复选时绣的那个花样,好一顿笑话。”
流素道:“她就是因女红极差才获了个上记名,听来你倒羡慕。”
逸君轻叹:“可见这世上没有什么好与不好的,皇上喜欢就是好,不好也好。”
流素道:“你能悟到这一点也算聪明了,可我还想说一句,僖常在女红不好,皇上看着可乐,可这种乐子只是一时兴起,而不是真正的喜欢,就好像你偶尔听个荤段子会笑一下,听多了你却会腻得想吐。”
“什么叫荤段子?”
流素囧了一下,想半天才解释:“就是比较低俗的笑话。”
逸君听懂了,连连点头:“说得极是,皇上这种喜欢是图个新鲜,要是僖常在没别的长处再吸引他,转眼就不新鲜了。”
流素微笑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