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妃走了,冰鉴才抹了额上的汗:“真是……怎么佟妃娘娘说的话那样奇怪?”
抒宁比个手势,脸上有担忧之色。
流素摆摆手:“她什么都知道了,既然能一直隐瞒着,就不会揭露,只要我没碍着她的事,她应该不会把我怎么样。”
顿了一顿又道:“不吃的药倒在溺桶里,别宫里的人是不会知道的,可瞒不过她,你们平日是小心了,但恐怕没防备齐全。她既知道我不吃药,肯定知道有人在药里动了手脚,她不便干涉,应该是知道下手这人她得罪不起,但能将此事按压着不报,她已经是偏袒我了。奇的是她竟知道我从纳兰府出来,难道她竟调查过我?”
冰鉴忧道:“这事应不难查到。”
“不算难,可她若对我从未上心,不可能去细查此事,她既知道,说明她对我上过心,想不到我如此卑微的存在,仍不能让各宫的人安心,皇后惦记,佟妃也没忽视,不知道东妃……”
“小主不要想太多,你是她宫里的人,她自然要清楚自己身边的人来路,难不成由得他人在自己身边安插个钉子也不管?她是谨慎的人,也许只是想保全自身。”
“说的也是,尤其我和惠嫔有时走得近了,她更不会轻忽。”
正说着,逸君和僖常在过来探病,看着流素面前一整盅木瓜血燕没动,僖常在是不拘礼的,欢呼一声上前抱住,笑道:“见者有份,先便宜了我”
流素笑道:“一共也就两盅,刚才佟妃来看我吃了一盅,这本是我的,就赏你了。”她和僖常在现在混得熟了,也就不拘礼,否则这个赏字,足够招来一场横祸。
僖常在别着手福了一下,憋笑道:“素答应吉祥,谢素答应赏赐”
流素和逸君忍不住笑起来:“瞧你这顽皮样,快上坐着,让人瞧见说我没规矩,见了位份高的小主不行礼就罢了,还让别人给我万福”
僖常在嘻嘻笑了:“这有什么,都是自家姐妹,没人处才说着玩儿。”她捧着木瓜盅吃得高兴,看逸君一旁闲着,方觉得不好意思:“逸君,我吃了就没你的份了”
流素道:“不打紧,抒宁刚还做了花胶糯米人参鸡,过会便能吃了。”
“哎呀,总是来你这里好,成天吃的花样不断,按说你的份例不多,倒也常能吃些好的,你母亲家可真是有钱啊”
流素愣了一下,她带进宫的金银财帛确实不少,可都是纳兰府的。便笑道:“这都是佟妃娘娘的照应,若非她特意关照,内务府还不知怎么怠慢。这人参血燕也都是娘娘送的,她总说自己用不着,便赏了我。”
僖常在一阵羡慕:“还是你好呀,东妃娘娘虽然和善,对我也没这么好过”
“你如今这样受宠,也无须东妃娘娘对你格外赏赐了,单只皇上的赏,怕你就收不过来了吧?”
听逸君这样说,僖常在微微脸红,扭捏一下道:“有个好消息是来告诉你们的,昨儿皇上说要晋我为贵人,今儿怕就有口谕传至各宫了。”嫔以下晋封不入宝册,皇帝一句话就行了,可也要传达各宫知晓的。
流素和逸君忙起身拜道:“僖贵人万福金安,嘻嘻”
僖常在又羞又喜,啐道:“你们俩个坏蛋,纯是笑话我”
“哪里有如今咱们一同入宫的也有两个贵人了,只不知僖贵人何时晋为僖嫔,压过槐贵人一头才好”
僖常在忙道:“嘘,这话可不敢乱说,槐贵人到底现在还是皇上跟前第一个红人,怕晋为嫔也是她先。”
“荣嫔呢?她最近可没什么动静了?”
僖常在撇嘴:“何止她有动静,惠嫔和李嫔也不是吃素的,个个都朝她翻着白眼,如今她孤立着呢”
想想槐贵人的个性确实不甚合群,但也不至于不识时务,将自己完全孤立吧?
“她们怎样了?”
“也没有怎样,就是说话皮里阳秋的,从来没消停过。槐贵人不大接她们的话茬儿,由得她们说。”
不想槐贵人还有这等涵养。流素浅笑了一下:“她们舌战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僖常在吐吐舌头:“又不是吵得很激烈,表面上还是姐姐妹妹地称呼,只是暗里言语机锋而已,不好相劝,我只管装没听见就好。”
流素又是微微一笑,心想:“僖常在并不像看上去那样天真,要是逸君的话,要么听不懂,要么早忍不住去劝了。”
又坐了一会儿僖常在告辞,逸君留下跟流素说话。
“逸君,刚才僖常在说话,你听清了没有?”
“听了啊。”逸君有点不解。
抒宁端了两碗花胶糯米人参鸡汤上来,流素道:“多吃点,补补你的脑子。僖常在看上去天真,可比你聪明多了,她能听出人家话里的机锋,可你多半不行。”
“啊……这个我真不行。”逸君有些汗颜。
“这个你总要学的,你早晚侍寝,侍了寝要和她们打交道,每日请安时你多看多听,少说话,非问不答,答的时候要万分小心。别人说话不要插嘴,僖常在不是说了,她会装没听见,必要时你也跟她学。”
逸君有些黯然:“这些日子你也教我好多了,可我天资愚笨,有些东西是要靠领悟的,我就不行。况且我就算学会了也没有用啊,我到现在都没有……”
“其实你不用太担心,你目前的状况并不差,不会有太多人注意到你,也不会对你有敌意。”流素喝了口汤,忽觉得这样说有点过份了,岂不是很直白地表示逸君没有威胁性?而在,没有威胁性其实就是不美貌、不伶俐、不得宠……各种不得劲。
可再看逸君,她只是锁着两道细细的眉作愁苦状,仍是一脸天然呆,竟没听懂。
流素真想一口鸡汤喷在她脸上。
这会儿,有太监传皇帝口谕,称晋僖常在为贵人,以后见面便要改口。
“僖姐姐都成贵人了,咱们还是答应……”逸君叹一口气,忽又问:“我是不成的,可你为什么还是……”
流素道:“佟妃早差荣慧来知会过,皇上说我年纪不够,让敬事房收了我的牌子。”想到此不禁又冷笑一下,玄烨事务繁忙,自然不会有脑子去记新人中谁年纪大谁模样好,(当然除了上记名的槐贵人),即便荣慧不说,她也知道皇后曾经暗示过。
“那你可惨了……”
流素笑笑:“我不想与人争宠,巴不得我的牌子被永远收起来,再也不翻才好。”
逸君吃惊道:“你为什么这样想?”
流素察觉失言,道:“没事,我只是不想掺和这的争斗而已。”
正说着,逸君身边的太监李禄慌慌张张过来禀报:“小主怎么还在这里,赶紧儿回宫”
“怎么了,这样慌张?”
李禄抹了一下头上的汗,喜笑颜开道:“敬事房传话来,皇上今儿翻了小主的牌子,让快些收拾,一会儿凤鸾春恩车来接小主去乾清宫侍寝”
逸君脑中一阵眩晕,方站起差点一跤摔倒,幸得冰瞳一把扶住她,笑道:“恭喜小主,贺喜小主”
逸君一阵慌乱,又觉得有些羞怕,捏着衣角不知如何是好:“怎么办,流素,我……你陪我同去吧”
流素噗哧一声笑出来:“进宫时没有姑姑教过你规矩么,侍寝连贴身宫女都不让带,还让我陪同?我陪你去做什么?帮你留住皇上的心?”
李禄笑:“小主欢喜得傻了”
流素也笑:“左右还有时间,我帮你化个妆吧,让冰鉴为你梳个头。”
逸君慌张坐下,由得她们摆布。
这是头回侍寝,妆不宜太妖艳,况且逸君长得不是特别打眼那种,淡淡的清秀,看着清爽宜人是最好。皇后去了还不到半年,皇上的心情不好捉模,流素揣度着皇后的风格就是妩媚风流,如果妆化成娇媚样,一来超不过皇后,二来怕引皇上思旧,觉得还是清雅更好。
那年代的化妆品种类实在少得可怜,想要在逸君脸上化个成功的透明妆不是易事,但流素从前是琢磨过这一道的,还是尽力取材将逸君的脸化得水润清透,只眉梢稍稍上挑了些,显得精神一些。
逸君照了下镜子,又喜又羞:“流素,你的手艺真真是好,我从没见自己这样好看过。”
“好了,时辰不早,你回宫更衣又耽搁时间,穿我的。”流素着冰瞳去找件衣衫来,却不慎将从前她中秋穿过那件血牙红衫子翻出来,不禁愣了一下。
那匹料子谢流波统共做过两件,这件直腰身,至今仍可以穿,逸君身材不与她相差太多,也不会有问题。流素慢慢过去,捡起那衫子发呆。
冰瞳忙伸手去拿:“小主,奴才翻错了,这有……”
“就这件,颜色娇女敕,逸君年纪也小,配上今天这妆,穿着更显肤色。”逸君肤色极白,这是她的优点,倘若不好好利用真是浪费。
“流素,我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你……”
“你现在感谢我做什么?你又还不曾盛宠,召你侍寝是皇上的主意,你要做的是把握好这个机会。你的性情温顺是够了,婉约却终究还差一点,你又不会说话,尽量做动作,少说话。”
“做……做动作?”逸君脸都白了,这是侍寝啊,该做什么动作?嬷嬷教侍寝的时候可叫她要千万顺从皇上,没叫她学会主动……
流素知道她想歪了,一戳她脑袋:“当然是侍候的各种动作我曾经教过你,替皇上更衣、铺床,甚至于小到斟茶倒水,每一个动作都要优雅,这该早让你跟佟妃娘娘学一下,她出身大家,这方面做得极好。”
这些动作也曾经给逸君反复练习过,她多少是学了一些,可还没有实践过,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临场发挥不好。
流素却坚信优雅是练出来的,没听说人家舒淇在红之前做了什么吗,把钟楚红的影片拿出来反复地看,学人家一举一动,每一个神情每一个媚眼这时代,容貌是没法子改变,可化妆可以增进效果,天生风情是没法子学到位,但逸君的底子还较接近优雅温柔,这点还是可以学会的。
“快去了,明儿给我报喜讯,最好过一个月就诊出喜脉来。”
逸君满面飞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