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销京华 王佳紫萱

作者 : 叶青笺

新人王佳氏入宫便被册为贵人,赐居承乾宫。

流素没想到居然和这个未入宫就传得沸沸扬扬的新人成为邻居,佟妃给她引荐时,她还得乖乖给这个新贵请安。

王佳氏封号姒,流素听见这个字就想到褒姒,可见到真人时才明白这个姒是什么意思。宫里的老人儿应该都明白,这哪是“姒”,分明就是个“似”,姒贵人除了神情略显轻浮嚣张了点,真有好几分似刚过世的皇后芳仪,每个人看见她的第一次都心生反感,而且是各种反感。

对她容貌的反感,对她如此盛宠的反感,对她浮嚣神情的反感……倒是另一位新贵,槐贵人的妹妹郭络罗景霜并没有如预料中那样受到所有人排斥,这得感谢姒贵人的风头太劲。况且景霜只被封了常在,论容貌不及槐贵人,论高傲也不及槐贵人,看上去内敛谦和,可能与她是庶出有关,并没有槐贵人那样出众,又不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自然也就显得乖顺些。

流素刚给姒贵人请安便得了下马威。

“哟,早听说承乾宫里住了个上届选秀入宫的答应。”姒贵人将答应二字咬得特别重,然后似笑非笑,微扬着尖尖下颏,“居然入宫三年还不曾承宠,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想是得病得久了,这小脸儿气色也不大好呀……”

流素默默保持着那个请安礼的姿势不说话。这些年深居简出,倒也少招人厌,还没吃过这等亏,不过既不打算承宠,她就有这个觉悟,以后更麻烦的事还在后头。

姒贵人绕了流素三圈,仍没有令她起身打算,冷笑道:“你不是个答应么,居然还有三个宫女伺候,这是哪门子的规矩?佟妃娘娘,答应按例似乎只有二个宫女吧?”

佟妃终于开口了,淡淡道:“那是素答应入宫时的陪嫁,她母家带入宫的人。”

“哦……”又是个长腔,“既入了宫,也就没有什么母家的人,都是宫里的人了,我身边正好缺个伺候的,娘娘,嫔妾倒想从素答应身边调个过来,不知成不?”

佟妃仍是淡淡的:“并没有这个先例,虽说入了宫的统归内务府管理,可通常各小主的身边人不会随意给人,除非素答应自己愿意,又或是姒贵人向内务府先知会一声,说身边缺个宫人,应当内务府会另调人过来,倘若内务府的宫人安排得紧,调派不过人来,也许是有可能。”

佟妃和东妃如今掌六宫事宜,姒贵人只得悻悻瞪了流素一眼:“有什么可得瑟的,我还不见得瞧得上”走到抒宁跟前,掂着她下颏一抬,“这个总有二十五了吧,按例都到出宫年龄了,怎么还留在宫里?这算是陪嫁使婢呢,还是乳母?看着都不像呀”

抒宁不敢流露忤逆神色,微垂了眼睑不说话。

“问你呢,怎么不说话”

冰鉴和冰瞳含怒看着姒贵人,正自隐忍。她们虽都是纳兰府的包衣家奴,可从来也不曾被这样对待过。

流素道:“她是哑巴,不会说话。”

姒贵人愣了一下,随即娇笑起来,这会儿妩媚风流的神情倒似足了芳仪:“怎么你母家竟连陪嫁使婢也给不起,连个哑巴也弄进宫来”

笑了一阵,佟妃道:“姒贵人,你似乎该让素答应起身了。”

姒贵人仿佛恍然大悟,才发觉流素还屈膝站着,忙虚托一下笑道:“哎哟,这可是妹妹的不是了,竟让姐姐站了这许久,原是因觉得和姐姐投缘才多说了几句……”

流素笑了一下起身,才觉得整条腿早已发麻,膝盖酸软得几乎站不住,身子一晃,好在冰鉴冰瞳抢上扶住了她。

“既是个哑巴,又到了年龄,就该遣出宫去……”

佟妃道:“宫里惯例,有主子相留自己又愿意的就不必出宫,难道姒贵人觉得宫里头多养个包衣也养不起么?”

一向涵养极好的佟妃终于反击了,流素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姒贵人那张乌鸦嘴总算闭上,佟妃道:“素答应,你先回去吧。”

流素如获大赦。

回了屋冰瞳先是生气:“小主你竟这样能忍”

冰鉴扶流素坐下,抒宁跪下捏着她的膝盖,拍松她腿上肌肉。

“不打紧,这不是才开始么,从此后有好日子的。”

果然,那天不过是个开端,此后流素隔三岔五少不了气受,也就她一直沉默,又吩咐冰瞳冰鉴不许开口,这才勉强算相安。

但这位姒贵人当真得宠,从头一回后夜夜蒙召,连着召了她七八天,才换了景常在。一下子,她在宫里头成了叱咤风云的新贵,这风头,可远比当年的槐贵人要得劲。

不几日僖贵人和逸君跑过来诉苦,各种怨尤,连素日极能忍的逸君都哭诉被姒贵人赏过不少酸刺话儿。

流素倒是好奇:“槐贵人呢?”

“槐贵人也听过她的言语,可难得的是槐贵人竟只沉默,倒也忍得住,许是绮云的死令她学了不少。”

“你怕是看错了,槐贵人表面冷傲,可曾给过谁气受?不合群是她的天性,却不曾听她主动跟谁过不去。”

僖贵人想想:“那也是,槐贵人这几年还能挨得下去,跟她不多话也有关,她并不很会与人顶嘴。”

“你们也各种少说,如今她可是第一红人,小心惹了她。”

正说着,忽听外头尖叫,一声接一声的,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儿,十分凄厉。

三人唬得跳起来便往外头去,赶到东配殿院子里头,却见一个宫女正抱着头慌不择路跑着,后头两个太监跟着追,一边追一边骂:“小蹄子,叫你还跑”

“这是怎么了?”僖贵人上前一步斥问,逸君和流素福了一下。

姒贵人本是站在滴水檐下拿着帕子轻挥,笑吟吟看着热闹,身边宫女彩凤正猫腰侍立她身边说着凑趣的话,逗得她一阵笑,见来了人显得有些扫兴,眼睛狠狠剜了流素一回,见三人中打头的是僖贵人,与她位分相当,便稍客气了点:“教训奴才呢,倒教姐姐们见笑了。”

僖贵人道:“这奴才做错什么了,竟要这样责打?宫里规矩,奴才犯了错不可私下用刑,须交尚方院处理。”

姒贵人显得不高兴,冷眼瞟她:“难道我赏底下宫女几记耳光子罚跪之类的也要交尚方院处理?怕是尚方院还忙不过来呢”

僖贵人不理她,招手对那宫女道:“过来”

那小宫女哇一声哭着奔过来,跪倒在僖贵人面前。

流素弯下腰道:“抬起脸来。”

宫女抽泣着抬起脸,一张清水芙蓉面儿,双眸黑如点漆,含着一汪柔水,竟是一番动人风韵,不想包衣里也有这等人物。流素心里一动:“你叫什么,原是哪宫的?”

宫女道:“奴才镶蓝旗包衣乌雅香芩,原是景仁宫陈贵人身边的,打发来伺候姒贵人。”

流素想起来了,那个陈贵人约是失宠了,在皇后初丧时穿得那样招摇,内务府对她怠慢,从她身边抽调了人来伺候新贵。

姒贵人似笑非笑:“哟,素答应竟是看中了我身边的人呢,你若喜欢,回了内务府,只要准了,妹妹我一定同意将这奴才给你,妹妹我可是大方得很哟”

流素不声不响,卷起了香芩的袖子,见她臂上点点青紫瘀斑,可见日常挨打已不是头回。

僖贵人登时怒了:“竟打成这样,她素日里做错什么了?”

“哟,这个妹妹可不知道,她从陈贵人那里来时多半就是这样这奴才成天躲懒不说,昨儿个皇上来,竟还敢没事抛你那双媚眼,当你生得很好看么?搁皇上眼皮子底下一会儿晃来晃去的,好生轻狂浪荡,哪里像个奴才样”

流素冷笑一下,道:“原来她在皇上跟前已经轻狂了,那姒贵人当时何不直接禀了皇上打发她走?或是不满意了直接让皇上赐死她呀,一个奴才而已,用得着怜惜么?”

逸君打了个寒战,在背后拽拽她袖子。

姒贵人愣一下,居然没听懂她话里音,笑道:“妹妹心慈,不忍就要了她的命,只责打一番罢了。”

“姒贵人这话就有些奇怪了,皇上在时不责罚她,却等皇上走了关上门责打,莫非这里头的奴才轮不着皇上管,倒要背着皇上管教才是?”

姒贵人脸色一变:“素答应这是在教我管教奴才了?”

“她是在告诉你规矩。”不知何时,佟妃已静静立在三人后头,远远望着,脸上没有喜怒。

姒贵人慌忙见礼道:“娘娘不知道,这奴才她……”

“行了,本宫不需要听她犯了什么错,你直接将她打发去尚方院,自有笔贴式记录,她自然也会受到相应处罚,至于你在自己内院责打宫女这事,传到皇上耳朵里,怕是皇上也不爱听。”佟妃朝流素等三人招招手,自行回正殿去了。

三个人跟了佟妃进屋,佟妃赐了座,令荣静奉茶,这才慢条斯理道:“没事的时候你们不要去招惹她,她眼下可是皇上心尖上的人,以你们目前的状况,并不适合强出头,为一个宫人树下惹不起的对手,并不是明智之举。”

流素并不以为然,听佟妃口气似乎那个乌雅香芩是死是活并不是很重要的事,然而佟妃说的却又是实话,且是为她们着想,只得应了。

僖贵人自知宠幸无法与姒贵人相比,只得悻悻离去了,逸君自也没有二话。

佟妃见流素未走,轻笑着道:“骄兵必败,你急什么?”

“是,嫔妾只是个局外人,睁眼看着也就是了。”流素终于心平气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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