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佟妃屋里,流素捧着热茶,还在想着早先对槐贵人说的话,心中有一丝丝悔意,不知道这样帮了槐贵人,是不是会搬块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可那时候同情心作祟,她还是说了。
算了,覆水难收。
从槐贵人那里出来后又赶去荣嫔皇子的洗三礼,虽说迟了,好歹也算送到了礼,况且玄烨替她挑的那赤金项圈儿造型独特,坠的是莲花童子,上头镶着八种宝石,璀璨流光,荣嫔看着甚是喜欢,也算弥补了些迟到的缺憾。
佟妃瞄了流素一眼:“洗三你迟到了,去哪了?”
“嫔妾奉皇上命去看槐贵人了。”
佟妃道:“本宫还没去看过,今早着荣静去送了些上好的东阿阿胶和野山参。你去看了怎么说?”
流素眉头一皱:“娘娘没有听说琼贵人的事吗?”。
“听说了。”
的消息果然长了翅膀,佟妃一早去看洗三,跟着就回来,这事已经知道了。流素道:“嫔妾去的时候恰巧碰上了。”
“嗯,既是个该死的,也没什么好惋惜了。”
“娘娘觉得她该死?”
佟妃眼皮子都不抬:“这里只要死了的,都是该死的。咱们怎么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觉得她们该死,她们就只好死了。”
“娘娘虽未亲眼所见,可真是料事如神,琼贵人是被人杀死的。”
“哦,无端的揣测,对你可没什么好处。”
“嫔妾见了尸体,自缢而死的颈部会有向上的严重勒痕,而琼贵人脖子上的勒痕是向后的,而且上吊部位瘀痕少,如果上吊而死,全有窒息的全身青紫。而且琼贵人足跟的绣鞋有平拖摩擦的痕迹,微显破损,手上有摩擦痕迹,想是挣扎时用力拉脖子上绳索造成的。此外,宫嫔自戗是大罪,听说琼贵人家里还有人在,她如果抱了必死的打算,等着赐死就行了,没必要再去自杀。“
佟妃轻叹了一声:“果然啊,本宫只是推测,没想到你居然还这么仔细……这事儿,你打算告诉皇上么?”
“当然不,这事皇上已经交给东妃娘娘处理了,就让它这么结了算了。”
佟妃点点头。
“嫔妾只是有点不明白,娘娘你……”
“你要知道,前朝和是息息相关的,皇上有时尚且身不由己,何况是本宫?”
“嫔妾明白了。”
佟妃微笑了一下:“你知道了这么多,却明白进退,说明你是个聪明人,应当理解本宫的处境。”
流素默然点头。
“对了,那几个处理琼贵人尸体的太监是谁你知道吗?”。
流素怔住。
佟妃微一蹙眉:“你也想到了是吗?这件事本宫帮你处理,但愿还来得及。”
“谢娘娘。”
流素心里仍是忐忑不安的,她当时的行迹太明显了,没有人能保证内务府那几名太监会不会把她看尸体的事汇报上去。无论如何,这宫里头活得最长久的绝不是那些一眼看起来就很聪明的。槐贵人这件事,她处理得就已经很出风头了,琼贵人的死她绝不适宜再插上一手。
好在当天佟妃就命荣慧带了消息给流素,那几名太监的事已经处理完了,让她不用太担心。
流素叹了口气,她仍是欠缺了点经验,比起佟妃的不动声色,她有些露锋芒了。
当夜玄烨留宿翊坤宫,并没有来明德堂。
三月十九,胤祉弥月之喜,宫里又喜气洋洋。
槐贵人小产也坐完了月子,开始到各宫走动,众嫔妃都发现她变了个人似的,开始慢慢会与人交往了,不再像从前那样孤傲冷漠。虽然还谈不上多话,但是很会笑了,见着谁都姐姐长妹妹短的,看着极是随和亲切。
荣嫔的盛宠几乎达到了顶点,她先后生了六个子女,如今成活的只有三个,但无论如何她是子嗣最多的一个,在这点上就没有任何人能比得上她。
为了以示荣宠,弥月之喜除了各种赏赐、大摆喜宴之外,还在畅音阁设了戏台请了些王公大臣命妇等看戏。寻常嫔妃们聚会看戏都在漱芳斋,如今摆在畅音阁是规模很大了,皇子弥月喜除了太子外还是首个能有如此荣宠的。
究其原因,多少与槐贵人小产,玄烨心里不痛快有关。虽说小产不是白事,可是他心里也有好长时间郁郁寡欢,毕竟槐贵人是宠妃,此次又遭人陷害,还搭上了琼贵人的命。例来宫中红事要是与白事相撞,是要低调些处理,但这回他想要大肆庆贺一下,以冲淡悲伤气氛。
一切皆以皇帝喜好为重,皇帝想要冲喜,那就得冲喜。
畅音阁分上中下三层戏台,上层福台,中层禄台,下层寿台,三层台设天井贯通,禄台、福台井口设辘轳,下面直对寿台地井。天井地井可以升降,演仙女下凡之类就可以用辘轳将戏子从上面送下来,以达神怪效果。
一出燕子笺,纸扎燕子居然能飞起来,且能衔走画,流素远目望去倒也看不出明显缺陷,不禁有些惊叹当时的机械技术。
看戏的阅是楼分上下二层,皇帝妃嫔在这二层,王公大臣及命妇在两侧圈楼,宫女太监可在楼底廊沿下看戏。
流素有些气闷,看了一会子,悄悄下了阅是楼,想去休息会。
阅是楼下有女眷休息的偏殿,里头设了案几坐椅,摆放着各色干果鲜果糕点,有宫女伺候茶水酒料。不过这会儿大多数宫女都悄悄溜出殿外看戏了,里头只有两个留守着,一个正在伺候一名年长的命妇,看上去年纪不小,身体略显不适,坐在那里喘气。
流素刚点了杯玫瑰茉莉枸杞花茶,见殿外慢慢走进位挺着肚子的年轻命妇,轻声细语要了杯菩提叶柠檬草茶,小宫女应了一声,手脚麻利地就要去了。
“等等,不要加柠檬草,孕妇不宜服的。要清肠胃的话,可以加点蜂蜜,洋槐蜜就好了。”
那命妇愣了一下,抬起脸朝流素婉然一笑,盈盈福了一下:“谢贵人小主提醒。”虽不认识流素,从服制也可看出她的身份了。
流素也转眸向她笑了一下,但笑容却僵在脸上,半天没有反应。
那命妇见流素盯着自己看,微笑道:“小主认识妾身么?”
流素好容易才回过神来,表情僵硬,声音也有些干涩:“应该……不认识吧。”
她已经忘了流素是谁吧,或者说当年根本没有注意到过。但流素是不可能忘记,在那年上元灯节,就是眼前这个女子破坏了她整个节日的欢乐气氛。流素记得很清楚,两广总督卢兴祖之女卢氏,
卢婉宜含笑又点一下头,才找了个座椅侧身坐下,显得颇为吃力。她的肚子看上去总有八九个月了,似乎也要临盆了,若非皇帝宣召,以她这样不便的身子应是不会出门的。
流素看她服制,应是三品淑人,也就是说纳兰性德已升了一等侍卫吧,也不出奇的,即便他身无功名,以玄烨的宠爱他也早该升到这个位置了,不过是个虚衔而已。
流素不知道是怎么坐下的,木然捧着茶盏,一口一口啜着。茶是热的,心是冷的,她努力想捕捉一下思维,却觉得僵僵的不知道喜怒。
这个结果不是早知道的么,根本没什么好奇怪,况且他早生了个儿子,再添一个又如何?只是知道是一回事,亲眼见了又是一回事,流素好半晌才想起来她和眼前这个女子还是有亲戚关系的,无论如何该叫声嫂子。
“夫人,请问你姓卢么?”
卢婉宜有些惊讶:“贵人……”
流素微笑一下:“夫人的夫君是明珠大人的长子吧?如果没错的话,我也该唤你一声表嫂。”她连提一下那个名字都不愿意,只觉得想起来都是痛。
卢婉宜呆怔一下:“原来是素贵人”跟着神情甚是欢喜,“妾身的公爹和婆母都曾提及过贵人小主,不想今日有福能见到小主。”
流素心里又刺痛一下,原来只是明珠夫妇才提她么,当然了,对着正妻提旧爱是有点不正常,何况还是弃若蔽履的旧爱。
“尤其是婆婆,每回提到小主总是念叨,有两回还落泪说小主在宫中过得不知如何,她视你如亲生女儿,很是舍不得。”
流素凄凉地笑一下,觉罗氏对她是极好,所以才会掉泪。她自家两个女儿虽然远嫁,但终究还有时相见,况且过得好像都不错,哪里像她,在深宫里是生是死都无人知晓。
卢婉宜看来性情柔顺,举止也极得宜,说了一会子家事,见流素不答腔,也不生气,抿嘴笑着喝了一口茶。
流素想起来自己有些冷场,强打精神笑道:“想起在纳兰府的日子,仍然甚是想念,表嫂回去后帮我问候一下姨母姨丈,说我过得很好。”
“是。”
卢婉宜含笑点头。
“几个月了?”
卢婉宜抚着肚子,神情加倍的温柔:“还有一个月就该生了。”
“你夫君应当对你很宠爱吧?这是第一胎?”
“是的,他对我极好。”
不消说,只看卢婉宜那一脸温柔甜美的笑容就知道了,简直是打心眼儿里笑出来,只差没把自己的幸福告诉天下人分享了。
流素怔怔发了一阵呆,本就破碎的心仿佛更被咬啮得千疮百孔,脑海里突然迸出妒恨如狂的念头,跟着一转,想到了另一件事。还有一个月……也就是说,眼前这个女子无论多幸福甜蜜,她的命也就剩下一个月了,跟着她要难产而死,她的幸福也就烟消云散了那还嫉妒什么?恨她什么?
流素激灵灵打了个冷战,盯着卢婉宜,不知道是嫉妒好还是怜悯好。就让她再快乐一个月吧,不过是个可怜的女人而已。
“嫂子如此温婉贤淑,正是表哥喜欢的那种,我想学都学不来。嫂子生产后若得闲,常进宫陪小姑坐坐,聊些家常。”
“谢贵人小主抬举,若得机会,一定会的。小主这样谦逊,倒是令婉宜羞愧。听闻小主琴棋书画样样得宜,可婉宜粗陋之资,一无所长,哪里能与小主相提并论?”
流素也不禁苦笑,什么琴棋书画样样得宜,只不过都学了半桶水而已,不知谁在卢婉宜面前这样抬举她。“仅会些皮毛,哪里算是样样得宜。”
“二叔三叔都这样说,婉宜想理应如是。今日见了小主才更觉得他们的形容都不及小主风姿之万一,以小主如此卓越品貌,焉能不得皇上宠爱?”
流素没想到她的才女形象居然是揆叙揆方那两个吹捧起来的,有些想笑,却只觉得眼热鼻酸,起身道:“我回去看戏了,嫂子再坐会儿,外头人多挤得慌,恐对孕妇不太好。”
“谢谢小主关怀。”
流素走了一步,想想又不甘地回身问了句:“听闻表哥还纳了雯月,他不会因雯月而冷落你吧?”
“不会,他待婉宜和妹妹都极好,妹妹性子虽稍急躁些,却是直心肠的人,我们相处得很好。夫君细心体贴,嫁给他是婉宜三生之幸。”
流素轻笑:“是啊,三生……有幸。”
谢谢亲们一如既往的支持,让我扑也扑得很**~有位朋友很坚决地表示她不喜欢容若,不管是历史上的还是小说里的,她坚决地喜欢玄烨,因为他比较月复黑。对此很是囧然,木油办法。好吧,反正玄烨才是咱们的男一号,大家都喜欢他,我就自己喜欢容若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