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素吓了一跳,忙扶起逸君:“这是怎么了?咱们好歹相交一场,有什么事只管说,我能办到的怎么会拒绝你?”
“求……求你救个人,在这里,我举目无亲,除了你我也想不到求谁了,只有你能帮我了,求求你”
“不要这样,慢慢说。”
逸君哭道:“你先答应我,逸君从此后为你做牛做马都是甘愿”
“你先说到底要救谁啊?我能力有限,不一定都能办到啊。”
“我也知道,可是除了你恐怕更无人能办到了,我求你救救刺杀皇上的那个刺客,求你了”
流素大吃一惊,怎么也没想到逸君求她救那个人。定了定神道:“你不是说笑吧,你要我救那个刺客?为什么?”
逸君复又跪下哭道:“我知道为难你了,你险些命丧他手,他又是行刺皇上的人,我真没脸面来求你,可除了你,我实在想不到谁会帮我,你那么聪明,又这样得皇上宠幸,你一定有办法的,流素,你想想办法吧”
流素皱眉半晌,听着逸君不停哭求,不禁有些心烦:“好了,你先别哭了,我实在不懂,你要救那个人干什么?他是你什么人?”
逸君左右看了一下,又冲到门口向外扫了一眼再回到屋里,抓住流素的手颤声道:“实不相瞒,他是我的生父,我……我其实不是真正的满人,我也是个汉女”
“你说什么?”流素大吃一惊。
“我娘是汉军旗的,我亲爹就是那个刺客,魏锦伦。他自幼是我娘家中奴仆,与我娘青梅竹马,后来我娘被迫嫁给我阿玛,可是我娘她并没有和我亲生父亲断了往来,我……我是个私生女。”逸君垂下头去,全身都在颤抖。
流素脑中嗡嗡作响,镇定了一下才问:“说清楚,你就算是个私生女,是个汉女,可你这亲爹怎么又会去刺杀皇上?”
“我不知道,我只是听到宫中姐妹说他叫魏锦伦,就着人去打听,听形貌描述果然是他……流素,我求求你了”
“你完全不知道他的事?他就算是个汉人,也没必要刺杀皇上吧?”
逸君垂下头,又颤抖了好一阵才道:“我……我隐约知道一点,他好像入了个什么帮会,叫、叫什么汉帮,是反清复明的……”
流素一把捂住了她的嘴,脸色发白,跟着拖她到床沿坐下,很是愣了一阵。
流素对魏锦伦并没有印象,但她想到了一件事,汉帮魏锦伦与汉帮有关,那刺杀皇帝的目的就不言而喻了。倘若魏锦伦受不过刑被逼问出什么来,那么容秀……不但容秀有危险,只要查实容秀与反清复明有牵扯,那她自己也逃不过干系去。诛连九族,容秀的九族也包括她,包括纳兰府。
那么这个魏锦伦是无论如何要救了,可是怎么救,她真的还没有想到。
逸君走后,流素头痛得很,她实在没有什么理由去叫玄烨把魏锦伦放了,尽管他说他欠了自己两条命,可总不能去让他释放魏锦伦以偿还欠自己的债。况且不能干政,就算她再有多少机巧心智,在这件事上也无用武之地,这种事只要提一下就会引起玄烨的疑心。
接连两夜没有睡好,却也不能有任何异动。从她醒后,玄烨不再睡在罗汉榻上,与她并肩而睡,只在两人之间放一只瓷枕,说是生恐夜间睡熟后翻身压着她,但流素觉得他应该是怕与她身体太过接近而控制不住自己。不过这也就造成她晚上绝不能到处走动的困扰。
好容易第三天上,玄烨着人传话说他在养心殿批折子,今晚不回暖阁了,流素于是松了口气,但跟着便是考虑该怎么办。
阳笑几乎每天都会在乾清宫当值,但即便他们有时候会对面撞过,也不能说话,这是为了避嫌。她想了很久才将魏珠叫进来道:“魏珠,能帮我做件事么?”
“小主这样客气,有何吩咐只管说就是了。”魏珠伺候皇帝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被皇帝留在乾清宫伺候嫔妃,心中已知他对流素的宠爱非同一般。
“帮我传个话给冰鉴,让她收拾些我x常的衣物带来,这两日似乎不够替换了。”流素本是想回明德堂养伤,但玄烨不允,她只能留在乾清宫到伤养好。
“嗻”魏珠笑着应了。
打发了最精细的魏珠,便只剩下梁九功的徒弟小薛子,他不及魏珠那样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有些事便要方便些,流素借口只在宫门外散个心,便独自出了暖阁,缓缓踱着步,手里捻着一枝白山茶,本是暖阁里供着的一盆焦萼白宝珠,白得极是纯净。
走上月台时流素一个不慎将白宝珠掉落地上,她也不去捡,目光朝阳笑那边溜了一下,他便弯腰去捡起来:“小主,您的花掉了。”
“算了不要了,萼边都有些泛黄了。”
阳笑眼角余光一扫,花瓣上用指甲掐出了三个字“三更见”,他不动声色地将花揉成了团。
流素有些焦急地在阳笑往日**处候着,时已三更,她担心的是他在养心殿外当值不能过来。
月色下人影一闪,阳笑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视线内,她才松了口气:“你可来了”
阳笑一皱眉:“小主这样急约我,可是有什么事?上回内廷侍卫的事已经查实,包括那几人的家世、入宫前的背景都在这张纸上,本打算寻个机会再给……”
流素打断他的话:“这事不急,我今天找你有另一件事。”伸手接过他递来的一卷纸,匆匆塞进袖中。
“那是什么事?”他还要守在养心殿外,这时候找个借口出来实在不宜久留。
“你能帮我救个人吗?魏锦伦。”
阳笑脸色有些寒,盯着她道:“小主想救这个人?”
“是,我想不到谁可以帮忙,只有求你了。”
“我不能,非但我自己不会帮小主,也劝小主不要动这个念头,魏锦伦是什么人你知道吗?”。
“我知道,汉帮的。”
“你既知道,还求我帮忙?”
“那你也该知道,魏锦伦如果招供了,容秀也一样有危险,我和容秀的关系你清楚,就算你不顾及我,难道你完全不理会容秀?”
阳笑沉默了一会:“汉帮那些人,迟早不得善终,怕我帮得了一时,也帮不了一世。”
“我不是那样大义凛然的人,唯今之计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别人我管不了太多,可是这个魏锦伦现在是一定要救,否则……”
“我明白,不过我倒是认为,这个人与其救,不如——”他横掌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式,“小主要救他,一定还另有原因。”
流素叹口气:“什么事也瞒不了你,他是逸常在的生父,逸常在求我救他,我实在不忍。再想到他的身份,这件事真的很为难,可我还是希望你能帮帮我。”
阳笑又沉默一下:“我也只是个侍卫,不管别人看来我在皇上面前多么得宠,我的权力范围始终有限,此事已交刑部,我只能告诉你尽力一试。”
“多谢,无论结果怎样,我还是感谢你答应帮我。”
“小主未免太相信阳笑了。”
流素怔了一下,她的确太信任他了,居然连这种事也来求助于他,但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这种信任因何而起,其实他们并无太多深交,但就连这种罪犯欺君的事,她想找人帮忙的时候也是第一个想到他。
“好了,我走了,小主等我消息就行。”他去时和来时一样飘忽无影踪,转眼就不见了。
流素再次头疼地揉了揉额,回暖阁里躺下。
睡到半夜流素觉得脸上痒痒的,唔了一声伸手拍一巴掌,跟着翻个身,却听到耳边一声轻笑。
流素蓦然醒过来,刷地翻身坐起,见玄烨笑吟吟半躺在她身边,脸上有些倦容,眼中还有血丝,但笑颜晏晏,看来心情还不错。
“怎么皇上这会子来了?”流素揉揉眼看窗外,也不知是几更天,“都说了今晚不回来的,吓人一跳。”
“在养心殿睡不着,又想着来看你。”
“臣妾又不会催眠。”流素正笑,冷不防被他扑倒,轻呼一声。
玄烨立即撑起身子问:“压到伤口了?”
“还好。”流素脸上微红一下。
玄烨似乎有些扫兴,想了想道:“还是睡吧,这几日御花园里有几本珍稀茶花开得很好,明儿一起去赏花?”
“都有哪些人?”
“都去,是槐序先提议的,难得开了春,冰雪才消融了,叫了些姐妹聚一下。”
流素心想,槐贵人如今果然性情大变,看来她那回劝的倒有效了,当真是个聪明人。
“好吧,臣妾也去。皇上是因为槐贵人去了才肯去的吧。”
“你说呢?”玄烨亲昵地刮一下她的鼻头,“你这心怀鬼胎的小丫头。”
流素模了模鼻子嗔道:“臣妾怎么就心怀鬼胎了?”
玄烨含笑道:“自己想去”遂躺平了搂住她心安理得地睡过去。
流素听他转眼便呼吸匀净浅浅入睡,想是批阅折子真累了。但她却过了睡觉的钟点,又被他搂得紧,反倒睁着眼睛睡不着,直睁着眼睛到天边透一线曙光才睡去。
御花园里璃藻堂前种了一溜儿茶花,玛瑙茶、白宝珠、鹤顶红、杨妃茶、照殿红……等等不一而足,珍稀品种有五鹤捧球、十八学士、花露珍、金花茶等,流素有幸看到了天龙八部里形容过的一本抓破美人脸,不禁抿嘴微笑,心想这些惜花之人还真会取名,不过相较之下倒是没有花露珍好看。
这时候荣嫔尚在坐月子,当然想出来也不太可能,倒是两岁的长生正是不安份的年纪,嚷着要跟琳答应出来赏花,好容易雪才融了,小女圭女圭已在延禧宫憋了一个冬天没被允许出门,这会子逮到机会,怎能不跟着?琳答应为讨好荣嫔,表示一定会照料好小长生,荣嫔想左右也有乳母宫女跟着,料不会有事,于是便同意了。
李嫔早抄完了她的女儿经,好容易有机会出来透口气,边赏花边哀怨地轻叹说抄经的日子多么清冷寂寞。
槐贵人正听董嫔的贴身宫女宁凤伦介绍茶花,早听说这宁凤伦是养花高手,对花草的熟悉无人能及,点评起茶花来如数家珍。
前来赏花的妃嫔的确是多,除了东妃称病未来,连久不出门的程官女子也夹杂在人群之中,只是当见到玄烨携流素到来时,神色有些许变化,瑟缩在人群之中,拢袖垂首,尽量不让自己招来皇帝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