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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幽幽,映得璃藻堂外水银流泻,满目清亮。堂外紫薇花枝影摇曳,风过后亦有花瓣零落如雨,粉紫色蝶舞般旋转飘飞,煞是美丽。秋海棠红影生姿,妩媚艳绝,却艳得惊心,仿佛焚心摧肝的血泪染就。
流素挣了一下,玄烨一个不防,被她挣落在地,见她险些摔着,抢上扶住了皱眉道:“这是做什么,摔着了可怎么办?”
流素采了一枝秋海棠痴望片刻,道:“相传昔人有以思而喷血阶下,遂生此草,故亦名‘相思草’,故有海棠血泪之说,皇上你看,这秋海棠斑驳点点,尽似离人血泪,凄艳已绝。”
玄烨笑道:“怎么忽然这样感伤,不顾摔倒就只为采这朵秋海棠?”
流素道:“唐琬曾赠一盆花予陆游,说是断肠花,她嫁给赵士程十年后,陆游在沈园重见这盆花,黯然魂销,作诗曰:横陈锦彤栏杆外,尽收红云洒盏中。贪看不辞持夜烛,倚狂直欲擅春风。写的正是这秋海棠。他又说此花相思,亦是断肠。”
玄烨见她神情幽然,将那枝花拈在两指之间,指如新剥春笋,花似滴血红颜,交相辉映,心生爱怜,捉住她的手,将那朵秋海棠插在她鬓边道:“你这么喜欢这花,朕给你插上,看着真是衬你,百花落尽犹自绝艳。只是朕不会让它变成断肠花,只愿它永远是相思花。”
流素凝眸回望,他目光甚是温煦多情,脉脉不语,一时不由恍惚。玄烨这样看人时,目光极具诱惑性和迷惑力,流素有时不小心被他眼波旋入,亦觉神思不属,难怪槐序痴恋甚深。她缓缓回手搂过去,贴在他耳畔轻声道:“但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玄烨心中一荡,复抱起她入了璃藻堂。此处并非宫苑,堂内陈设简陋,唯一张小憩时的瑞草卷珠三弯腿贵妃榻,牙条透雕穿云金龙,上铺着抹梭妆花彩锦面的软垫,边脚处整整齐齐叠着玫瑰洒花薄毯。
流素几回不穿鞋站在地上,尤其刚才还去花圃采花,罗袜上沾染泥尘,玄烨将她在贵妃榻上放下,除了袜子,将她一双纤足合在掌心,只觉触手沁凉,皱眉道:“早说夜间寒气深重,虽是盛夏,紫禁城夜凉已似秋初,却总是这样任性,冻着了可怎么办”
流素嗤一笑:“只站一会子,哪里就会冻着,又不是豆腐做的”又觉得他手掌轻轻摩挲,不禁痕痒,缩了双足咯咯地笑,“臣妾刚赤足在地上走过,皇上也不嫌弃”
玄烨笑道:“你身上无处不香,朕为何要嫌弃?”一边轻薄调侃,一边并坐在榻上搂过她肩头,香肩削滑娇怯,仿佛弱不胜衣,心中便情不自禁,搂着她合身躺下。贵妃榻窄短,两人容身甚是拥挤,身子便更紧贴,夏裳单薄柔滑,摩擦间更撩动情火,只听得嘤咛一声,满室旖旎。
“今儿可是皇上大婚,皇上陪臣妾如此胡闹,就不怕皇后察觉……”
“皇后早睡了。你这等刁钻,早知不该,怎又让展柏华去跟魏珠说你夜不思寐?朕心里惦着你,明知不该,还是来了。”玄烨说着轻叹一声,满眼却皆是笑意流转。
“皇上这声叹好假,明明是皇上先暗示臣妾,臣妾才会相约。”
“哦?朕几时暗示过什么?”
“皇上去看臣妾时,不守礼在先,又说夫妇之间私下相处若恪守礼节,未免有失情趣,所以臣妾才想着给皇上找些情趣来……”
玄烨笑:“所以你就趁着朕大婚破坏洞房花烛夜?”
流素道:“皇上若念着皇后,那赶紧回去罢,也免得臣妾坏了皇上圣明之誉。”
玄烨见她眼神娇媚欲滴,似嗔还笑,心中软洋洋的全无离去之意,又想李煜与小周后画堂幽会亦不过此情此境,但流素风情,又岂是当时未解人事的小周后可及,遂笑道:“既是‘奴为出来难,教郎恣意怜’,朕若离去,又岂非不知怜香惜玉?况即使有错,亦已铸下,索性错上加错。”
流素轻咬红唇,贝齿细白,浅笑轻颦,神态姿容,无一不是皇后东珠所难企及,想着刚才勉强宿在坤宁宫的味同嚼蜡,玄烨更不愿离去,环臂拥着她漫声道:“便让她独自睡会罢”他实在是不愿再回坤宁宫,那里是当年芳仪十年居所,虽然他对芳仪爱恋之深尚不及现在的流素,但芳仪妩媚风流处亦有胜场,有时思旧,对东珠更了无兴致。
跟着两人缱绻相拥入眠,直至鸡鸣丑末,玄烨才一惊而醒。
流素睡眼朦胧,慵慵道:“皇上,要走了么?”
“是,天将要明,朕让魏珠送你回去,你再小睡会,今儿要赶早给太皇太后、太后和皇后请安,不可迟了。”
“是,臣妾知道。”
流素正想要下床,罗袜却早给玄烨扔在一边,绣鞋又丢弃在浮碧亭里,光果着一双玉足,不禁蹙眉:“这可怎么办?”
玄烨笑道:“朕仍抱你回去,这罗袜脏了,不宜再穿,你穿了鞋小心回宫。”
至浮碧亭,玄烨令她坐在扶栏上,亲手帮她穿上鞋,流素才依依离去。
回了坤宁宫,东暖阁门外漆了金色双喜大字,顶棚高悬双喜宫灯,一派诡异喜气。玄烨冷冷扫视门外守夜的内监首领秦百川和宫女笙菊一眼,道:“朕方才起夜,大约是闹肚子,去得久了些。”
二人皆大气不敢出,喏喏垂手退下。
东暖阁内龙凤喜床上低垂江南织造的百子帐,五彩绚丽,床前是二对紫檀雕龙凤双喜字桌灯,龙凤花烛彻夜燃着,一切皆如当年与芳仪大婚时并无二致,但事过人易,纵令情境如旧,亦不能令玄烨心中激起半丝波澜。
玄烨缓步去喜床边撩了帷帐,除鞋上床,又看了皇后一眼,她身子微侧向内,双臂合在胸前,呼吸匀细,睡得甚熟。他才宽衣拉过百子被盖上,到底先前欢爱甚浓,这会子终于微有倦意,沾了枕很快睡去。
皇后东珠倾耳听着身边动静,始终一动不动。从皇帝入屋到上床,每一分动静全听得清楚,她只死咬牙关,紧闭双目,并不发半丝声息。皇帝静静在她身边睡去,对她竟似无半分歉疚怜惜,难道这竟是她的大婚之夜?
虽则早非当年懵懂少女,东珠仍和大多数女子一般期望这生唯一一次洞房花烛会有缠绵情致,爱深意重,况且苦苦熬了十余年才得今日,不想芳仪虽死,他仍旧对她这样疏淡情冷夜半出去,难道只为怀念与元后的伉俪情深?还是根本不愿与她共处?
东珠许久不闻声息,两颗泪珠缓缓沿着眼角渗入枕中,忽闻身畔有一丝幽雅香气袭来,陡然心头大震。东坡闻思,这香她记得清楚,本是绣娘谢流波爱用的薰香,自谢氏致残离宫,这后宫中怕只有一人会用这香了吧这不是在怀念谢流波,而是在向她示威
东珠寒意透心,渐渐连手足都觉得发冷,大婚之夜,竟能诱皇帝离开龙床,私会欢好,这个敬嫔,实在是太可怕了她的胆量,无非是皇帝给的,她所倚的,亦无非是皇帝的宠幸,可皇帝向来理性,从未宠谁到如此地步,能被诱使这样败坏皇家礼节,到底是那个狐媚子手段太高,还是皇帝……
东珠无声地揪紧了龙凤双喜字的褥子。皇上,竟狠心至此。
次晨先去慈宁宫向太皇太后和太后请安,据说皇后赶早,都已来请过安了,佟贵妃和七嫔没见着皇后,仍要去交泰殿向皇后见礼。
太皇太后上座,太后坐右首,苏麻喇姑和景桉侍立一旁,另有年轻宫女各自执着宫扇在二人身边轻摇着,慈宁宫诸太后太妃皆笃信佛教,殿内飘着阵阵檀香气息,隐隐有其余殿中太妃们早课诵经之声。
太皇太后今日心情不错,看着面色甚霁,笑容和煦地道:“都起来,赐座。”跟着目光一一扫过去,颇有慈霭之意。
流素今日梳了小两把头,只简单簪着翡翠蝴蝶双股钗,蝶翼是金丝镂空,随行动微颤,触须蕊珠为星光蓝宝,鬓边是朵新摘的浅黄重瓣芙蓉,穿着缥色绣莲瓣寒兰吉服,襟袖口镶帛青平纹阔滚边,颈中一串绿玉髓朝珠,颜色搭配得妙到毫巅,既是夏末看着清凉满眼的明快,又不显张扬夺目,与她身边惠嫔的一身品红百蝶穿花吉服相比,更低调内敛得多。
太皇太后略一扫过,含笑随意说了些吉祥话,又问了些家常,心中打量流素,觉得每回见这个敬嫔,都挑不出什么刺儿来,只越是如此,心中越是放不下,连她看着都顺眼的人,皇帝何尝不喜欢,可若只是顺眼也罢了,偏偏丽色难掩。她看着东珠亦顺眼,可皇上不喜欢,可见在皇帝心中,美貌才更重要,因此当年立芳仪为后时,皇帝根本没有斟酌便同意了。
太皇太后不是很喜欢芳仪,皆因那张薄命无福的脸相,果然才刚二十出头便崩了。可皇帝喜欢,那模样儿风流灵巧。如今这敬嫔更胜皇后,虽说长得颇具福相,但这样的盛宠……太皇太后心里总是有点抹不去的阴影。
但愿,玄烨不像福临就好。
太后是没有发表任何意见的,惯例透明人似地坐着,面前这七嫔没有她喜欢的人在其中,虽然流素在她跟前曾表现得极恭谨谦顺,可仍无法博得她欢心,她向来不喜欢太出挑的,倒是佟贵妃向来甚合她心意,沉默寡言,贞静温恭,于礼节一丝不苟。
请完安,众嫔妃鱼贯而出,往交泰殿去,连着随行的太监宫女浩浩荡荡一群,却阒静无声,似乎都不约而同地沉默着,只有马蹄鞋底敲击地面的声音有节奏地响着。
皇后早坐在殿中,戴着点翠双龙戏珠满钿,发边簪着点翠南珠头花,正中是串米珠红宝石牡丹花,满头的珠光流溢,金翠烁彩。身上着正红色凤穿牡丹金彩缂丝吉服,石青色如意云纹滚边,脖中是东珠朝珠。
皇后甚少穿得这样奢华靡丽,脸上又是盛妆,难为她这天儿赶早就热得人发闷,却还在脸上精心施了重重脂粉,螺黛将眉画得斜挑入鬓,唇上丹朱之色点得鲜艳,,便愈显脂粉白腻了些。她本不是白皙肤色,小麦色更显健康细腻,但被脂粉这么一盖,倒显得矫揉,那挑眉画得更不合她整体容貌,令她平添几分凌厉之气。(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qidian.cn)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