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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之事由皇后把持,既然此事已示公众,皇后自然要请示皇帝,玄烨便将此事全权交她处置。
坤宁宫正殿,皇后高居其中,佟贵妃居其下首,跟着位列左右的是八嫔,柔嫔居末。再下是贵人、常在、答应,除了抱病的姒贵人,全都到了。
香芩被碧隐和碧琪扶着,慢慢走上前,她身子还单薄,并未显出胎形来,才三个多月,行动倒还便利。
“常在乌雅香芩给皇后娘娘请安,佟贵妃娘娘请安,各宫主子请安。”香芩看着倒是镇定,虽柔弱谦卑,却并不畏葸。
“乌雅氏,你可知道本宫今日召你的目的?”
香芩点点头:“皇后娘娘是要垂询臣妾在屋内私设的三元格局之事么?”
皇后微笑:“看着你是个明白人,那便直说吧。”
香芩道:“是。那日皇上去看臣妾,见皇上赏的玉兔抱月旁边放着锦囊和结印册,便问是什么,臣妾说是旺夫的三元格局,是命桂泰请了法师做的。”桂泰是永和宫首领太监,年岁已经不小,在宫中是几十年的老人了。
安嫔一怔,听她平淡叙述,倒是在说当日事件经过,并不是直接承认自己的罪过,不由一皱眉,皇后却微一抬手,再若无其事地放下,眼神仍是温厚柔和地看着香芩,很有耐心地听她说下去。安嫔便只张了下口,又坐定。
香芩接着道:“皇上要解开锦囊,臣妾说法师嘱咐过,袋子是不能常常解开的,否则会失了灵气。皇上一笑,打开之后便不说话了。后来入了内室,皇上才问起这三元格局是谁教臣妾的。”
流素心里格登一跳。
“臣妾说没有人教,只是从前在家乡时,常去拜神许愿,有回听个密宗喇嘛说起过。但是听过便罢,因为当时不可能有这样罕见的绿松石去做这三元格局。”香芩竟然全没有提起流素。
“多少年了?”
“有五年多了吧。”
“你倒记得清楚,怎么居然这么久也没有忘记?”
香芩道:“臣妾虽识字不多,但记性还好。”
“是吗?”。皇后微笑。
安嫔看着皇后笑了一下:“妹妹想试试香常在的记忆。”
皇后不语,表示默允。
安嫔笑道:“这样吧,本宫念一段文字给你听,不算长,亦不短。”手一招,淑宁奉上本书,她翻开书册嫣然一笑:“香常在,你若有听不懂的可以问,本宫可以再念一遍给你听。”
香芩默然不语。
流素是知道香芩那点汉学底子的,三字经百家姓都背不齐全,对一段全然陌生的文字想要听一两遍就背下来,简直是在为难她,不由得心中微动了怒。
“等等。”皇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吩咐笙菊,“去给香常在端张坐椅。”
香芩微愕抬头。
安嫔道:“宫嫔聆训听审,都该是跪着的……”
皇后微笑道:“香常在是有身子的人,跪这一会子膝盖怕已酸了,再跪久了于龙裔不利。”
果然仁善周道,流素冷笑着想,玄烨还真是没有看错她。
安嫔待香芩落座,才念道:“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念的是《庄子?逍遥游》,她既不念闺阁女子常读的女四书,亦不念三字经之类启蒙文章,分明就是在为难香芩了。《逍遥游》一文的确是不长不短,亦不算繁复深奥,可对于一个包衣三旗出身的香芩而言,根本是不可能通读过的。
安嫔念完,微笑道:“可有听不懂的么?”
香芩道:“嫔妾没有一句听得懂。”
安嫔一愕,随即失声而笑,跟着亦有几人笑出来,但见香芩仍是那一脸谦卑镇定,并无羞惭愧色,不由得笑得有些无趣,遂收了口道:“你能背得几句?”
香芩道:“应当记得一些。”便慢慢背诵起来,她背的不算流利,有时会停下想想,遇到拗口的字会咬得不准,但几乎算是一字不漏的竟将全文通篇背下来。
这下满殿俱静,竟没有一个人说得出话,连流素亦不敢置信。
好半晌皇后才道:“香常在好记忆,对于一篇全然不懂的文章能只听一遍就背下来……”
安嫔脸色有些涨红了,道:“也许碰巧她学过,再……”
皇后一挥手:“今日不是来考量香常在的记忆的。”眼神已有些凌厉。到底她不比安嫔,再继续无理取闹下去不过是折损颜面。
流素忽然想起香芩曾谈论过她在皇后宫中喝花茶一事,方想起香芩的确是个精细善记的人,可记忆力好到如此惊人,也确实有些令人不解了,莫非世上真有黄蓉那样过目不忘的?而那种凤毛麟角的人物居然就让皇后给遇到了?流素不禁蹙眉。当然,识字多少与记忆无关,冰鉴的记忆力就很惊人,可是冰鉴也不见得有把握听一遍就背出整篇《逍遥游》来。
皇后道:“本宫就相信你,这三元格局仅是你一人所为,那么你为何要设这烂桃花之局?”
香芩垂首道:“臣妾出于一时妒忌之念,希望皇上专宠臣妾一人,所以转错念头才心生了恶念。但那密宗之咒不过是让皇上远离他人,并没有诅咒之意,臣妾知错,向皇后娘娘领罪。”
又是满殿震愕,香芩竟毫不否认就自承其过,实在倒是令皇后意外。
“还望皇后娘娘念在臣妾身怀六甲,待臣妾诞下皇嗣再行体罚之刑。至于其余处置惩罚,臣妾当恭然领受。”
流素看着香芩镇定恭顺的模样,忽然微生感叹之意,果然能活得长久的人绝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俗语说坦白从宽,香芩先将所有罪责揽上了身,半分不加推托,再公然求皇后念在皇嗣份上不加体罚,众多宫嫔之前,皇后又岂肯失了贤德之名?仁孝皇后贤名在前,她想要超越本就不可能,若再严厉苛刻,非但有损从前竖立的宽厚形象,更被仁孝皇后给比了下去,被香芩这一恭二顺三从的姿态竟弄得无法可想,只看着她不说话。
香芩见皇后不语,起身跪下去叩首,以额头碰击冰冷坚硬的地砖石,叩地有声,却默然不出声,这架势摆得皇后若再不说话,便显得立意要为难加害皇嗣之意。
皇后脸上一瞬间青气闪过,换了从前的香芩,哪怕不是宫女身份,只是作为一个未有孕的常在,她亦可不管不顾,任由她叩破了头,一意处置发落。但如今的香芩非比寻常,若她再加为难,那就不是发落一个宫嫔而已,却是有戗害皇嗣之意了。
皇后凝视香芩,终于破颜一笑:“笙竹,还不快去扶香小主起来。香妹妹此事虽然有过,但古语有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何况香妹妹如今是有身子的人,比不得从前,就算本宫舍得,皇上也舍不得重罚啊,所谓法理不外人情。可是倘若不罚你又无以正宫规,这么着吧,从今儿起,常在乌雅氏先禁足,非诏不得探视,直至诞出皇嗣为止,其余刑责之类,都延后再议。”
安嫔一怔:“皇后娘娘宽厚仁慈,但宫中最忌巫蛊厌胜之术,如此轻处,只怕将来要助长此等恶习流毒,后患无穷啊。”
皇后淡淡道:“本宫并没有说要轻处,不是已命香常在禁足了么?其余刑罚,等她诞下皇嗣再行定论。至于碧琪碧隐这两个奴才,纵无怂恿之罪,亦有劝主不力、协同为恶之过,着发往辛者库服役,调至乾东五所执洒扫杂务之役。”
惠嫔嗤地一笑:“原来看了半天的戏,不过是一个从轻发落了事,果然还是皇后娘娘心存仁厚,顾惜皇嗣,为后宫姐妹们之福啊。”只是她说到仁厚那两个字时,意存讥讽,她看得明白,皇后这样调开香芩身边的人,其目的不是要暗害皇嗣还会是怎样?
荣嫔笑着与她对望一眼,两人的心思都是一般,争斗了十年有余,到今日却有了默契。
只是布贵人张常在当年有孕时,皇后并不放在心上,如香芩这般出身,即便有孕,又何至于让皇后这样放在心上?难道她今时今日的地位反而更怕人威胁了不成?
柔嫔忽问:“姐姐,香芩姐姐身边的人调开了,可谁来侍候她?不若将这两个奴才罚俸一年,仍留着待罪之身侍候好了。”
流素心中也是不安,她与荣嫔惠嫔想的一样,无论皇后是否心存陷害,至少换了人去侍候香芩总是不妙。
皇后朝妹妹一笑,温言道:“本宫自会让内务府另安排人手去侍奉香妹妹,必不会怠慢了她。”
这种场合一惯静默的佟贵妃忽然开口道:“如今香常在不比往日,身边需要细心妥帖的人,往日里侍候的人走了,却要换几个生手来,倘或有了闪失可怎么是好?本宫看也不必从内务府抽调人手了,本宫身边的荣安荣君都是侍候了几年的人,虽不算灵慧过人,胜在忠诚勤恳,便赐给香常在吧。”
皇后的笑容有些凝滞,深吸了一口气才笑:“佟贵妃身边的人自是极懂规矩的,也不必担心再会有不守礼的奴才撺掇着主子行为不检点了,本宫甚是放心。”
流素听着这话明着是捧,却似乎暗藏机锋,佟贵妃身边的人都是她教出来的,倘若香芩身边再有什么事端生起来,是否就要与佟贵妃牵扯上关系了?皇后费尽心机设下陷阱,构陷流素不成,才调走了香芩身边的人,却没能安插上自己的人,被佟贵妃捷足先登,她心里这口气怎么咽得下去?
佟贵妃却面色端然冷肃,一如既往,想从她神情中看出点端倪来亦不可能。无论仁孝皇后还是如今的皇后,谁都没有想过要去动佟贵妃,一来她与皇帝份属至亲,皇帝对她向来亲厚敬重有加,二来她行事低调谨慎,从无细枝末节被旁人拿捏住,又不与人争执,三来是最重要的,她自入宫就从来无宠,谁若立意与她为难,才真是傻瓜。
可是如今她在香芩的事上横插一手,却由不得皇后不心生警惕。无宠不代表没有竞争皇后的能力,后宫的位份最重要的是家世背景,论家世,佟家是孝康章皇后的娘家,论势力,佟国纲世袭一等公,佟国维是领侍卫内大臣,两个都是玄烨的亲舅舅,佟家在朝为官的有百人之数,隐然已有佟半朝之称,倘若皇后之位悬虚,毫无疑问会轮到佟贵妃……
流素看着秦百川领着他徒弟勉良跟在香芩后头,几乎是“押送”她回永和宫,香芩却也没有悲怒之意,神色不变,谦恭柔顺,连着对秦百川都没有半分疾言厉色,只细声道:“秦公公,能走慢些么,我的腰有些酸,不大走得动。”
秦百川忙放慢了步子等她,道:“香小主不用急,奴才们等你慢慢走。”
香芩微笑一下,看着有些柔弱无力,招人怜惜。(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qidian.cn)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