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费章节(16点)
绢上约的酉初,这个时间很尴尬,往日在宫中总是皇帝翻牌子的钟点,即便这是行宫,谁又知道皇帝什么时候召人侍寝?流素揪着身边的草叶,苦思着如何在那时分保证玄烨不召见她,忽然眼前一亮,往面前一丛芦荟走去。
流素将芦荟榨出的清汁交给抒宁,低声吩咐她一定要将芦荟汁加进柔嫔的饮食之中,抒宁面露为难之色,摇摇头表示太过困难。流素又叮嘱了几句,抒宁才叹口气,比划说这样做太过危险,倘若被发现那是要治罪的。
流素笑道:“不用担心,芦荟缓泻,药性不算太强,何况只要她吃光了,就不会有人察觉得到。你将芦荟清汁和在面粉之中,打上鸡蛋,加上各种调料,务必盖住芦荟原味……嗯,就说是我送去的好了,皇上追究起来有我顶着。”
抒宁无奈,又比划几下问万一吃不完怎么办,流素道:“你送过去,见她有吃不完剩下的拿正常的替换了。”
抒宁苦着脸再摇头。
“我相信你一定能办到的,快去快去。”这么点小花样,流素并不怕被玄烨发觉,不过少许泻药而已,柔嫔自己未必会疑心,就算疑心了,也不过拉几次肚子,玄烨纵事后知道只会责骂自己一顿,又能怎么样。
糕点很顺利地让柔嫔吃下了,听说她看上去很喜欢,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只是吃剩下的却没能顺利换下来,流素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便静候着那边的消息。同住在一个行宫,消息传得更是容易,直接出门便能听见那边的动静,果然一会儿听说柔嫔急月复泻,差人去请了御医,又去通报皇上。
流素掩嘴一笑,御医也诊不出她吃了什么,最多是肯定吃坏了肚子而已,于是带着展柏华便悄悄溜出行宫去。行宫偏门虽有守卫,却不如宫中守卫那样相熟,流素换了抒宁的衣服低了头,展柏华称出去办事,俩的便沿地图上所指路径弯弯绕绕穿行了几个园林,途中见过几名散在海户,见了他们衣着也不加详问。
展柏华见天色渐黑,不由四下张望,有些嘀咕:“早知道该带盏风灯来啊,这园林里可不比紫禁城,入了野是要小心的,湖泊众多,林子中间又有野兽出没……主子你这是往哪里去啊?说什么来什么,这片是密林啊,不能再进了……主子”
流素道:“你跟你师父学了这阵子功夫,连只野兽也对付不了么?”
展柏华道:“主子,奴才可是半路出家,我师父根本不肯收我这徒弟啊,他说我这年龄开始学武早就晚了,再说我又不是那块料……哎总之对付大型野兽肯定不行的,主子,不能再往前了,咱们这是去见谁啊?”
“行了,就是这里了。”流素看着红色箭头到此为止,不由得犹豫,自语道:“怎么约在这里,天色都要黑了,岂不是容易迷路?”
“主子,奴才也觉得不正常啊,是谁约你?”展柏华伸长脖子看她手里的地图,红线部分中间似乎有截断处,问:“这是约你的人画的地图?这地图好像有修改的痕迹啊,你看这红线……”
他一说,流素便也注意到了,先前拿着纸团根本不及细看,后来一路看着地图只管往前走,心事重重,哪里会细细留意,此刻才发现红线的箭头处原本似乎并没有指到这丛参天古木中来,而是在林外便止住,但不知为何又延续原线再继续往前划,直指向林中……
“糟了”流素蓦然一惊,只听得衣袂带风之声,邻近树上有人俯冲下来,抬眼看时,宛如黑色巨鹰展翅,张开的衣袍遮天蔽日,头顶本就昏暗的光线更所剩无几。
“谁?”流素和展柏华同声惊呼,展柏华到底也没白学这阵子功夫,顺手将流素一推,送出丈许,叫:“主子快跑”
流素刚叫了声“小展子”,就见黑衣人落地,与展柏华斗起来。流素迟疑片刻,忽听附近传来有气无力的声音:“救……命……”声音微弱,不易听清,流素转了一圈才辨清方向寻过去,却始终不见人影。
“主子,别管了快走啊”展柏华的叫声已经有些上气不接上气。
流素一惊,扭头看他一眼,见他被黑衣人拍了一掌,哇地吐出口血来,不由心头一寒。她不是没有防备的,突然有人将纳兰揆叙的字迹交给她,她早有疑心,才带了展柏华而不是抒宁,只是她真的没料到行宫中竟然会有这样的高手。
流素稍一犹豫,又退了两步,忽听黑衣人一声笑,隐含杀机,便见他抖手甩了团黑色物事过来,挟着劲风迎面而来,她不由得脚步错乱,本能地举起手臂掩面,被那东西啪一声砸中,跟着被一掷之力带得又退两步,才蓦然觉得脚下踏空,直坠了下去。
伴随着流素“啊”一声长长尖叫尾音,又响起一道男声,也是惨烈无比。
流素脑中一阵混乱,只觉得身子未坠多久便到了底,重重落下时却不觉得疼,只身下传来的那声男人惨叫很是耳熟,她本能地一按身下想坐起来,却觉得触手处有温热感,软软的仿佛是个人,失声道:“什么东西?”
身下果然是个人,张口便骂:“你才是东西,呸呸,你不是东西,你一家子都不是东西”
流素来不及去细想身下为何压着个人,便听到展柏华一声惨呼,心头一凉,失声道:“小展子”一时红了眼奋力直起身子,找着了落脚点站住,抬头叫:“你到底是谁?本宫与你有何仇怨,你竟要设下这样的陷阱?”
“本宫?你……你是流素?”坑里那个男声终于说了句正常的话。
流素扶着土坑壁蓦然转身,无奈天色本已黑,这个陷阱挖得又深,上头以枯枝败叶和薄土盖着,虽她一脚踩空落下来,但头顶不过方寸大小一个洞,根本看不清对面的人。不过只听声音她也知道是谁了:“揆叙”
“流素,你怎么会在这里?”
流素来不及答话,头顶传来一阵恻恻笑声,听着是个男人:“你们这对同命鸳鸯,便在这里殉情而亡吧”跟着一阵泥土簌簌落下,竟是要将他们活埋。
流素忙低头用力甩着泥土,揆叙模索过去拽着她道:“你怎么样?”跟着朝上面叫:“你是谁?你可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不想活了么?”
那人轻笑了两声,泥土更快地落下。
流素听到那两声轻笑,脑中轰然一省,想起了一个人:“宁凤伦本宫早知道你的身份,本可致你于死地,但却一再相饶,你好大胆子,居然敢置设下陷阱暗害本宫”
上面的人不作声,只冷哼一声。
流素又叫:“宁凤伦,你手上背负着多少人命你自己清楚,本宫知道你怎样杀死长生皇子,你还曾将本宫推入木屋企图烧死,本宫至今未曾揭破你的身份,再三放过你,你竟然如此丧心病狂,想要赶尽杀绝”
上面又寂静了一阵,泥土不再落下。
流素脑中迅速转着念头,想着要怎样打动他,却听得上面传来清冷的声音:“我也不想杀你,但我无路可走。”顿了顿,他似乎也在犹豫,想着该怎样进行下一步。
“宁凤伦,其实你跟本宫并无利益冲突,为何非要处处与本宫作对?”
他冷笑了一声:“不要想说动我,我不活埋你,还你一个人情,你就留在这里自生自灭吧”倏然又一阵冷笑,声音越来越远,直至消失。
揆叙这才叫道:“流素,你认识这个人?”
流素呆怔片刻,忽反手用力一推他,怒道:“纳兰揆叙,我被你害死了”
“谁被谁害死了,我现在才被你害死了。本来我要是落在这陷阱里也没事,明天他们找不到我人,总会慢慢搜查,最多挨个三两天也就能找到了,可现在有你在这里,就算被人找到了,我也是非死不可了”
流素冷笑:“你现在才知道?那你为什么约我来这里?”
“鬼才要约你来这里,我约的是悦罗,不是你”
流素怔住:“悦罗格格?她也在南苑?”
“你忘了,她是安亲王岳乐的孙女,也是皇亲,会来这里狩猎有什么稀奇?”
安亲王岳乐的女儿和硕柔嘉公主是先帝福临的养女,嫁给耿精忠的三弟耿聚忠。耿精忠虽曾随吴三桂叛乱,耿聚忠却忠于清廷,曾去劝降他大哥,为安抚他,玄烨表面对他仍是不错的。他膝下只有公主遗下的一女悦罗格格,这回狩猎带了她来,也不过是表示对耿聚忠和安亲王岳乐的笼络之心。
悦罗格格性子有些野,于骑射亦是精通的,常出入公主府邸混迹市井,否则一个贵族格格也不会与纳兰揆叙私下相识了。
流素又气又恼,不想东西和丝绢都是真的,只是却不是给她的她恨恨道:“你为何不写清楚要交给谁,结果传到了我手上”
揆叙道:“是你笨,我怎么会约你?况且那白绢和玉佩既到了你手上,你就该猜到不是送错,是有人故意为之。”
这点流素其实早想到了,只是心犹不甘,才泄愤几句而已。
“若不是你的字迹和你随身所带的玉佩,我又怎么会上当?换成别人,我绝不可能来赴这约会”
揆叙道:“我约你就要来么?我跟你有什么关系?”忽又怔一下道:“你不会到了现在还对我大哥有什么想法吧?难道时至今日,你还指望能跟他有什么?你别傻了,你是皇上的宠妃,他也有妻有妾,膝下儿女承欢,你们早已是陌路人了……”忽觉流素的身子晃了晃,软软坐倒在坑中。
揆叙一怔,有些深悔语气过重,放缓了声调道:“流素,你别恨我,我是为你好。”
流素涩声道:“没错,我知道,你一直都是为我好,你当初劝我听你阿玛的话,也是为我好。”
揆叙吸了口气,没有说话。
两人都沉默了一阵,揆叙才道:“流素,你入宫这么多年,我以为你学聪明些了,怎么还是这样不会提防人?就算今天真的是我约你,你也不该来,你难道忘了本就有人冤枉过你我有私情?”
流素幽幽道:“你都知道?”
“宫里的事,总有途径流传到外头来,何况岑苏海暗中知会过我阿玛防范。”
流素凄然一笑:“我在纳兰府的时候,不是不懂提防人,是我从没想过,我至亲至近的人都会出卖我。”
揆叙的声音也有些涩:“可你被卖了一次居然还要上当。”
流素双手捂住脸,泪水沿着指缝无声流淌,她只觉得身心俱疲,黯然神伤。
“别哭,想想怎么出去。”揆叙扯扯她的袖子。
“我不想出去了。”
“要在这里被人发现,无论是死是活,我们俩都是一对**的奸夫yin妇,我想就算是浸猪笼,你都不想跟我一起吧。”这种处境下,揆叙竟还有心情说笑。
“……你大哥……他还好么?”
“很好,至少比你好得多。”
“就算不好,你也不会告诉我的。”流素停一下又道:“你大嫂去世了吧?”
揆叙一怔:“你也知道了?去年的事了……不过他又要续弦了。”
“续弦?”流素震动了一下,喃喃道:“是啊,你大嫂尸骨未寒,他又……又快要……”
“都快一年了。”
流素忽凄冷一笑:“纳兰揆叙,若入宫的是悦罗格格,你也会这样吧?”
“当然,悦罗要是嫁了人,我一定很快就忘记她,自娶我的妻,纳我的妾,照样儿孙满堂。大丈夫何患无妻,男人都是凉薄无倖的。”揆叙说得冷静淡然。
“那你为什么到现在还未娶妻?”
“那是因为悦罗还没有嫁人。有希望的我才争取,没有希望的我会放弃。”揆叙模索着四壁,仍是徒劳,他又问:“到底先前那个男人是谁?”
“深宫中的事,你不要知道太多,那本就是个处处血腥暗伏的地方。”流素的语气已变得冷静无比,只要不是与纳兰性德有关的事,她都能处理得极端理智。
揆叙怔了一下:“看来我其实是有些低估你了,能在宫中争到今日地位,你早已不是当年的流素。”
流素冷笑一下:“我是敬嫔娘娘,不是流素,纳兰揆叙,流素早就死在你们纳兰府了。”
揆叙打了个寒噤。(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qidian.cn)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