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销京华 南苑行猎(六)

作者 : 叶青笺

收费章节(16点)

玄烨进了内室,一眼见到那堆叠整齐的骑射装,不由莞尔:“你还真想跟朕去狩猎。”

流素听他语气,不禁有些狼狈,扭身微嗔道:“皇上瞧不起臣妾么,既带了臣妾来南苑行猎,难道不许臣妾随猎?”

玄烨笑道:“我大清朝嫔妃从无不许狩猎的规定,满洲女儿有许多自幼便习练骑射,奕婷便是个中高手,又怎会不许你随猎?”

“是啊,荣嫔姐姐是骑射高手,皇上每次行猎都带着她,可臣妾与槐序都不谙此道,皇上难道便要扔了咱们俩在行宫中发闷么?”

玄烨笑:“董欣更不会,汉军旗的女孩儿自幼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连马都不曾骑过,朕不也带她来了?因她常年情绪不佳,带她出来散散心,四下走走而已,她便喜欢垂钓,你去试试也好。”

“臣妾试过了,好生无趣,臣妾讨厌拿着根竹竿在那里做姜太公。”

玄烨大笑:“姜尚是直钩钓鱼,难道你也用直钩?对了,你不会钓鱼,没准连饵料都不知道放”

流素眼波一转,笑意盈盈:“臣妾也用直钩,且不放饵料,鱼没钓着,却钓着了金龙,皇上说臣妾会不会钓鱼?”

玄烨见她妩媚潋滟,笑语娇柔,不由搂住了纤腰往怀中一带,笑道:“没错,你才是个中高手,姜尚钓着文王,你却钓着了朕。”

“可见不会垂钓的人亦有意外收获,臣妾去狩猎或许也能有惊喜。”

“你就是爱顽闹,其实你不说朕也会带你去狩猎的,昨儿夜里正是遣人来叫你备下骑装的,不想你早和朕想到一块去了。”顿一下又笑:“昨夜柔真那边动静很大,你和槐序都未出来看看,想是下棋下得入神。”

流素道:“臣妾的确不曾注意,臣妾棋艺既差,再不倾力以搏,早就被槐序杀得片甲不留。皇上没找着臣妾,难道是有见疑之心?”

“戗害嫔妃这等大事,无论是谁有异样行踪都要循例查问的,你可生气了么?”玄烨温存地拿下颏蹭了蹭她的鬓发,柔声道:“朕知道你心里不痛快,赶着先来安慰你再去看柔真,你还不满意么?”

流素瞥他一眼,仍微嘟着红唇半是娇嗔地道:“柔真妹妹中毒,皇上自是该关心的,臣妾怎么敢多言。”她如今心里乱得很,哪有闲心去生气。

玄烨便笑:“那跟朕一起去看柔真。”

“她见了我会不高兴。”

玄烨握着她的手:“朕只管你高兴不高兴。”

话说到这样,流素再不给他台阶下,就真是视天威于无物了,她还没恃宠生骄到这等地步,于是嫣然道:“臣妾也担心柔真妹妹。”

在柔嫔那里见着了荣嫔和宜嫔,流素趁着众人嘘长问短,和宜嫔互使个眼色,便了然无语。

柔嫔当时就被催了吐,吸收进去的残余毒量应当不多,这会子又吃下药,好了许多,面色虽一时未改观,至少不再吐了。

随后听梁九功禀报说已查找到抒宁形容的那名女子,穿了厨娘服饰淹死在长泊园一个小湖泊之中,追查下去证实各王公近臣并未携带这样形貌的家眷婢女,此人是如何混入南苑的便成了关键。

“继续。”

流素仔细观察,柔嫔在听闻这些的时候一脸茫然,惶惑不解地问玄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看来玄烨从糕点中有毒到追查此事都全未告知她。听她相询,玄烨微笑道:“只是疑心有人在你饮食中下毒,你如今身子不适,不要问太多了,朕自会解决。”

柔嫔笑得纯真:“嗯,臣妾都听皇上的,臣妾知道无论发生了什么事,皇上都一定会保护臣妾。”脸上是全心全意的信任依赖,眼中的恋慕之色流素并不陌生,也曾在宜嫔眼中看到,但宜嫔并不像柔嫔这样无限信任的模样,而是在笑容之下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流素看着心里升出一丝微妙的感觉,柔真这样年纪的女孩子论理是不会作戏,可倘若她在作戏,那便真是个中高手,知道怎样才能越来越牢地抓住一个男人的心。

信任、依恋、仰慕,是一个女子对男子所能做出最佳的情感反馈,纵然玄烨身为帝王,亦不会少了男人那份虚荣之心,看着这样妙龄如花的少女,用这样楚楚动人的眼神笑容看着自己,绝不可能毫无所动。

柔真若不是太纯真无邪,就是心机过于深沉,宜嫔那样招人怜的剔透人儿,可比她这样的还是逊了一筹。

“槐序,真是要谢谢你。”

宜嫔慢慢抚着琴弦,微笑道:“昨夜我睡得很晚,熄了灯站在窗前静静听着西偏殿的动静,知道皇上在陪她,心里就想,这宫中呀,永远都是新人送旧人,你瞧,来了个柔真,皇上又该偏着她了……”

流素一怔,看着她眼尾慢慢沁出一滴莹然,笑容那样凄婉动人,不由心里一窒。

宜嫔纤指轻挑慢勾,继续幽幽笑道:“后来我就看见你慌慌张张回来了,不知道你有什么事,但我知道你不会害人,所以随意说了句话帮你一下而已,算不得什么。”

原来是这样。流素听她说自己不会害人,没来由地心里一悸,勉强笑道:“总之还是要谢你。”

“没什么。”

“你不问我昨夜怎么那么晚回来?”

宜嫔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愿意说的你早说了,不愿意的何必去刺探。想要在宫中活下去,本就举步多艰,纵有些什么不足为人道的事,又何须苛责?”

流素一凛,宜嫔并不是那样天真单纯的少女,能说这话,可见她已会揣度防范他人心思。想了想,她试着问:“你觉得柔真中毒,会是什么人下的手?”

“是我们想不到的人。”

“想不到?”

宜嫔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南苑中随猎的嫔妃只有我们六人,除去你我和景霜,只剩荣嫔、端嫔、柔嫔。”

她竟连柔嫔也算了进去,她也猜测过柔嫔是不是在玩这种下毒暗害自己的把戏

“端嫔是个不问事的,这许多年不见她有任何争宠的举止,荣嫔虽然看着骄妄,却是个知深浅的,若她们俩都不会做,那岂不就是咱们想不到的人?”

“你是说柔嫔自己……”

宜嫔道:“焉知她不会做这种事?你觉得本宫这曲弹得如何?”

她突然转了话题说到琴曲上来,流素一怔,才凝聚精神去听她指间曲调,是曲《庄周梦蝶》,端的是物我两忘之境,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

“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流素叹了一声,“如此算计,到底是我们在摆布命运,还是命运在摆布我们?”

是夜柔嫔已稳定,玄烨便宿在正殿,宣了流素侍寝,睡到半夜才有侍卫回禀,说引那来历不明的女子进宫的是南苑中原住的一名海户及两名南苑行宫侍卫,一共三人。当时是以送宫嫔们所需的胭脂香粉为名混进来的,然而虽查到了人,却问不出所以然,那三人皆死于大力金刚指下。

玄烨斜倚床背坐着,听了侍卫在外屋禀报,脸色并无太大变化,只说了句:“行宫防守如此松懈,将侍卫队长革职查办,暂由副队长顶替。”

“是。”

“那大力金刚指是什么功夫?”

“阳侍卫说是死于大力金刚指,这门功夫没有听说过,可能是月兑胎于少林一指禅。”

流素没有吱声,她倒是听说过这功夫,始于自然门,但自然门创始人是杜心五的师傅徐矮师,那可是晚清的事了,这才清初,竟然早有了这门功夫,想必所学的人也是一支单传,知道的人才极少。

“退下去。”

会大力金刚指的必定是宁凤伦无疑,阳笑说过他会这门功夫。引人入南苑的既然被宁凤伦灭了口,那少女自然也是被他灭了口,想不到他行动如此迅速,下手如此狠辣,流素心惊之余,方觉自己能活下来真是侥幸,那天对着他说的那几句话,当真是打动了他,才没有将自己活埋了。这样看来,当初放宁凤伦一条生路,还真是福祸难辨。

玄烨转头见流素怔忡出神,脸色有些不好,抚一下她的脸颊道:“害怕了?”

流素回过神微笑一下:“皇上在臣妾身边,臣妾有什么好怕的。”

玄烨便一笑,顺手揽过她的肩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朕庆幸中毒的不是你,否则不知该怎样担忧。”

流素听他说得并无作伪之意,心中一柔,将脸靠过去倚在他胸前,轻声道:“柔真恋慕皇上,皇上难道无半分感动?”

“她怎可与你相提并论?”玄烨不以为然地嗤了一声,“不要提她。”

表面上看,玄烨似乎对柔嫔颇为宠爱,但听着他的语气,流素便渐渐揣摩出他的心思。柔嫔年轻貌美,又对他倾慕,他也不会厌恶,但皇后设下的那**酒局终是在他心中印下了极恶劣的印象,连带着对柔嫔也很难动情,所以尽管柔嫔再怎样情意切切,都难于打动他。

次晨按计划如期狩猎,各自筹备。

柔嫔要静养,端嫔仍去垂钓,宜嫔和景霜既不会骑射,便留着四下里走走。

抒宁既查实无辜,便被放出来,流素又去再看了展柏华,见他仍是那样躺在床上起不了身,心里颇为内疚。

展柏华见了她却撑着要下床,被她阻止了,笑道:“快躺下,你若想好好回宫去,便静养着吧,你还年轻,不能落下病根,本宫又不缺了人侍候。”

展柏华道:“行宫不比宫内,娘娘身边本就少了人,奴才这样已是罪过,还怎敢劳娘娘亲临探视?”

“说这些做什么,本宫难道是那种苛刻的主子?你要好好休息,若觉得难过,等你好了之后勤勉些跟你师父学功夫才是,从前叫你学,你总是纳闷不解,现在可明白了么?”

展柏华凛然生寒,道:“奴才若非学艺不精,又怎会连累了主子”

流素笑笑:“其实也是为难你,你师父也说了,你这年纪再学其实已经晚了,但是勤能补拙,未必不能成。”

回去换了那身骑装,流素出了旧衙行宫门外,见玄烨与荣嫔已整装待发,各自骑了一匹马,正候着她。

玄烨骑的是匹玉花骢,体态雄骏,四蹄修长,通体白毛间杂着点点黄斑。今日他穿着身藏青九龙团纹箭袖长衣,足蹬粉底鹿皮靴,腰间束着赤金龙首带钩绣云纹腰带,看着比平日里更显神采飞扬。

流素的目光地却只在他腰间停留,见上头系着有回从她襟上顺手牵去的香串儿,不禁抿嘴一笑,心想他居然还保存着此物。只是这样略带脂粉气的物件挂着,谁都会知道是后宫哪位嫔妃的手艺,他也不怕人说笑。

荣嫔骑着匹五花马,上身杏色折枝葡萄纹云锦骑装,蛋青色蜀锦裤装,足蹬绣花缎面靴,腰间束着牙黄缀珠络带,看着英气勃发,婀娜之余平添几分明媚之色,与其余嫔妃的各种温顺姿态迥然相异,难怪曾蒙宠十余年。

玄烨略一打量流素,见她穿的正是备好的那套骑装,笑道:“从前觉得你穿红色好看,如今觉得这身也不错,尤其是骑装更衬得人精神几分。”

旁边是上驷院管事太监牵着匹四蹄踏雪的栗红色伊犁马,看着修长剽悍。

魏珠笑:“敬嫔娘娘,请上马。”便有小太监伏低身子等流素踩着跨上马。

流素笑道:“不必。”双手一按马背,踩着马蹬便纵了上去,身手甚是利落。到纳兰府后她曾好好学过骑术,日常溜出府去的时候骑马的机会更多,虽入宫三年余,倒还没有忘记。

荣嫔赞了一声,笑道:“看妹妹平素柔弱之态,还以为不会骑马。”

流素笑道:“妹妹只会骑马,却不谙弓箭,还要请姐姐多指教。”

“好说,只怕到时候妹妹嫌姐姐不配教你呢。”

说话间便策马往晾鹰台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qidian.cn)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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