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铮铮”的响声在继续,晶球的体积也在继续增加。
在眼前这一奇异的景象中,只见伯瑞右臂伸开,用他仅有的这只手将晶球紧紧抱住,整个人,整个身子,都深深地贴在上面。
他微微闭起眼睛,满头的雪发披散开来,半遮着脸庞,这时从侧面看过来,只见他鼻挺唇丰,脸型轮廓棱角分明,竟是俊美非常,世间少有,一时之间,丽清纶于惊异之余,也不由看得呆了。
此时他的神情是那样的宁静与安详,似是正在全身心的享受,享受来自“她”的“”与“深吻”。
晶球的体积在不住的增大,而他的身体,却在不断地急速萎缩中。
可是他竟似对此丝毫不觉,他缓缓张口,似在对“她”说话,又好像在喃喃自语。他的声音还是那样温柔,温柔得就像绝没有一丝丝的怨恨,而只有倾心的满足:
“是啊,沈天成也是很爱很爱你的,后来他也知道自己沉迷其中、不能身拔,难再担当国家重任,于是写下遗诏,想传位于自己儿子。可是,殊为可笑的是对你的痴迷竟然使他丧失了最根本的理智,这样子的大事,他竟然不将遗诏面交伯彦,而只是派了个心月复吴忠前去送信。那真是老天开眼,竟让我恰巧在兄长门前遇见了,于是以代为转交之名将信拦下。而更为可笑的是,送信的那吴忠根本就连这是封什么信都不知道。”
说到这里,伯瑞的声音一度停顿,显得此时说话颇为费力,过了一会儿,才又接着道:“唉,我当时还在笑沈天成是何等的愚蠢,却不知一个人若是心灵已然被迷失了,那是什么蠢事都能做得出来的。现在想想,我又能比他好上多少呢?
“后来读过遗诏书信,我见沈天成已有传位之意,更是事不宜迟,恰巧那时巫国、魔域、邪城三国再度联手来犯,已攻陷月映,而沈天成迷恋于你,竟对此事漠不关心。于是我一面暗里加紧鼓动朝中的那些所谓忠臣之士极力劝谏,一面怂恿兄长当机立断,行使武谏,逼圣君退位。兄长先是不肯,但接下来的两天里,沈天成果然因一众将士频频劝谏而大发雷霆,又接连斩杀了数名大将,这才最终促使兄长打定主意,决心行事。”
然后他将脸再度贴向晶球,深深地用嘴唇吻了一下,这才叹息一声又道:“想那沈天成当时的武功是何等高强,在整个圣域,已然不作第二人想,若没有帮手,我又怎敢贸然行事,就是找人帮手,没有合适的人选,那再多也是无济于事。而我的兄长伯彦,在那时当然是最好的人选了,沈天成既然肯将遗诏让他保管,足可看出是如何的信任他。兄长既然被我说动,我们出其不意,后来事情果然就成功了。
“那晚,那晚就是在这里,我们合力诛杀了沈天成,当时的情景想想可真是惊心动魄,本以为要经历一场连番血战,不成想沈天成的内力竟突然间全部丧失了,意外顺利的就被我们制住。于是,就在兄长欲行劝说之际,我自背后出手,一举杀了沈天成。那一刀所溅出的鲜血,让我可足足昏眩了二十年呢。
“再后来,我一不做二不休,决心向兄长下手。可是这个时候,那个多管闲事的云若无赶到了,我没有得逞,终于功亏一篑。
“可是,可是这些都不要紧。重要的是我得到了你,那次虽然因为云若无的阻挠我没能夺得圣君之位,但是他们却不知道你当时就在这石室的旁边。因为你的脾气实在是太古怪了,不但吸收能量的时候对人是种折磨,就是释放能量的时候也并不让人好受,所以沈天成他不得不为你另筑金屋。而那晚,杀死了沈天成后兄长和云若无他们就一起赶回天圣城去了。而之后,而之后,啊,就是我们之间相濡以沫长达二十年的快乐时光。
“二十年,二十年啊,二十年来,我没有权力,没有想要的武功,可是,毕竟我过得还不是太苦,因为有你在。我知道,无论任何时候,无论任何情况下,有你在,就有希望,有你在,终有一天,一切就都会有的。所以,你啊你,我的心心,你知不知道你就是我这几十年来所有的一切。
“可是最终,你还是没有把我想要的给我,我想不通,我实在是想不通,所以刚才我恼你,怨你,恨你。我想不通我为你付出了这么多你就真的是一块石头也该融化了感动了可是你却为何还是那样冷酷无情无动于衷呢?可是现在,我想通了,心心,我真的想通了,原来你并不是那样如表面般冷酷无情的对不对,你之所以一直不把我想要的东西给我,那只是因为你心里在害怕,你害怕我得到了之后就会离开你,你是在害怕我离开你是不是?
“一定是的,你不要不承认,一定是这个样子的。在想通了这点之后我就不再恨你了,你拿走了我的臂膀也好,你拿走了我的双腿也好,可是你毕竟并不是冷酷无情的,你还留下了条右臂给我不是吗?我知道你是要我用它来一直抱着你啊,你是这样想的是不是?你一定是这样想的。既然如此,那我就什么也不要,什么也,不要了,我只要你,我只要永远这样抱着你,然后继续做我的梦,梦中,我们相偎相依,我们一起回家,回家,有你,才有的家……”
晶球的响声还在继续,响声中他就这样不停地说着,他的话语是那样凄凉,他的语调却是那样的温柔。这样款款绵绵的情话,这样匪夷所思的“爱情”,又在如此诡异奇幻的情境之下,自一个双腿残废、遍身血污、雪发如霜的“将死人”的口中娓娓道出,这造成的效果真是震骇人心,一时间室内所有人的眼睛都湿润了,无不为他感到伤心惋惜。是啊,谁的心不是肉长的,谁的心又能真个冰冷如铁无动于衷呢?我们自问,我们就没有过如他这般苦苦追寻想要而不可得的痛苦体验吗?我们有过,谁都有过的,只是事情的大小不同,痛苦的轻重有别而已。不是吗?
各人还在伤心难过,伯瑞的声音却终于渐渐止息,这之后,晶球的响声也停止。大家不约而同地齐齐抬头,他们将目光一齐向他望去,向这对苦难的“有情人”投去。一瞬间,他们的伤心难过就全都换成了一声惊呼、惊叫、惊叹,这么多人齐齐一声的惊呼惊叫和惊叹:
伯瑞不见了!
伯瑞他,他竟然随着晶球响声的停止,而忽然的,忽然的他的人就已整个不见了!
而晶球,当众人再次把眼光投向晶球,他们的眼睛瞪得更圆,他们的嘴巴张得更大。真的是好大,好大好大的一颗水晶球啊,竟然会是从来没有想象过得那样那样的大,怕足足有着半人来高吧。伯瑞,伯瑞到底是完全被“她”吸进去了还是就这样凭空消失不见的呢?没有答案,尽管在场的有着那样多双眼睛,却无人能看得见、看得清。
只见此时的晶球,渐渐得颜色已由红转紫,而内里的小小蓝色球核,依然与先前一般大小,依然还是那样的变幻聚散无定。那飘荡其中的一丝丝蓝色气息,这时却已转成绯红,那该是,情人的花瓣和眼泪吧。
一时间众人就这样痴痴地看着,痴痴地叹着想着,想人生的痛苦与无常,想生命的美好与快乐,沉浸其中,竟是谁都没有作声,也忘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时间就这样悄悄地流逝,也不知又过了多少时候,师妫和摩海两人首先从这种伤感惊异的氛围中解月兑出来。因为面对如此神奇、而又近在咫尺的晶球,他们一瞬间内心燃起的贪念要远远比对伯瑞的感伤同情来得强烈得多。两人清醒过来之后,互相看视一眼,已明白各自的意思,摩海提刀在手,师妫的寸进尺也自袖内翻出,一打眼色,悄无声息地纵身而起,分向伯彦和云若无攻去。
可是,他们并没有得手,接下来事情发生的变化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始料不及。
摩海和师妫方自纵身而起就开始大声惊呼,因为他们突然发觉自己的身体竟不是投向伯彦和云若无,而是都不由自主地向着晶球飞去。
与其说“飞去”,不如说那是被晶球整个给“吸”了过去来得更确切。
晶球,晶球终于开始“发怒”了,终于开始、大规模的——全面反噬!
难道说这仅仅只是因为师魔两人的贸然举动“打扰”了“她”和自己心上人的美梦所致么?
可是不如此解释,又该怎样解释呢?面对这晶球的突然“发怒”,疯狂的“吞噬”?我们又该如何理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