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宣读完了,但打皇九子三个字开始,凌姿涵就没再往下听,只是保持着那副漠然的姿态,眼神冷漠的看着眼前的齐德海,嘴巴一张一合的念着。而她的那颗心,估计早早地就飞到了九霄云外,但却已不是昨晚,与瑞逸一起时,那种仿佛在云端飘荡的心情了。
一想到瑞逸,凌姿涵的眼眸猛地颤了下,心间跟着窒了下,微微紧缩,紧跟着就有种仿佛忽然急速的从空中坠落地面的感觉,速度极为迅猛,将心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令她瞬间清醒过来。
她看着齐德海递来的明黄的圣旨,听着他略带喜意的声音,提醒了句:“三小姐,快接旨谢恩呐!”
凌姿涵微微抬眸,藏在广袖下的手紧紧地攥成拳,指甲在手心里掐出几个月牙瓣儿。但她还是咬着牙,伸出手,接过那卷圣旨,低声道谢:“臣女姿涵,恭谢圣恩。”
朝阳如火,照应着她绝美而又冷漠的脸。那绝代风华的姿容,此刻却有种叫人心尖紧缩的窒息感,妖异的犹如火光闪烁的血眸在她接旨的一瞬,仿佛点燃了什么,紧跟着,又黯淡下去。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那火光中瞬间燃烧,转即化作一搓灰烬,落为寂静。
不甘,倔强,还有无奈……这一样样的情绪混杂在一起,变成一种更为复杂的眼神,从那妖异的眸光中猛然迸射而出,仿佛一只困兽在做着最后的挣扎……看上去极为矛盾与迷茫,直叫人心疼,又心惊。
齐德海并不明白凌姿涵为何会有这种反应,但转即想到万岁爷上早朝前,自言自语的那句话,似乎又明白了些什么。敢情,这凌三小姐是还不知道,九皇子就是昨儿夜里陪着她在西华佛塔上看烟火的那位吧!
不过他也懂万岁爷的心思,大概是想用这个法子,来试试这个凌姿涵,算是给她设下一道坎。不过现在看来,齐德海认为,九王爷是真的入了凌姿涵的心,至少在他这双识人多年的眼睛里是这样。
想到这,欣慰的齐德海不觉弯了下唇角,看着凌姿涵已经恢复平静的眼眸,心中难免又赞叹了一句,想着这真是个难得通透的人儿,也适合王妃这位置,配得住九王爷那样的人中龙凤。
然后,他眯起眼睛,笑着说:“三小姐,万岁爷还有口谕,说昨日与相爷商讨事情太晚,就留了相爷一宿,耽误了你们父女团聚。今儿,下了早朝,就不多留相爷了,好让你们父女两叙叙旧。至于进宫谢恩的事儿,今儿也免了吧,等太后从万佛寺祈福回来后,三小姐在于相爷一同进宫面圣吧!”
转眸,他又瞥了眼凌琇,略略清了清嗓子道:“至于四姑娘嘛,就不必谢恩了,等太子回东宫安顿好一切,自然会派人来接四姑娘进宫的。这些日子,四姑娘就跟着各位教养嬷嬷,好好学学宫廷礼仪吧!”
“民女谨遵圣旨,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凌琇是庶出自称民女,但她似乎有些惧怕,一句恭维的话从口中传出,那声音都有些嵬嵬颤颤,支离破碎。
她战战兢兢的捧着卷圣旨,心里是又喜又恨,又忧又怕。
喜的是,她区区庶女,却也得了个太子侧妃的头衔,恨的是,凌姿涵这妖女,居然得了个恪王妃的位置,比她这个侧妃地位不只有要高出多少倍。忧则是因为,她以后与尧王在无希望了,从此该断了念想,但怕的却是,明明亲眼看见凌姿涵被苏宋两府派出的人给劫持走了,怎么现在她又毫发无损的回来了?难道昨天劫持走的人并不是她,又会是谁……
心中不免计较一番,凌琇却头也不敢抬,只等着齐德海离开。
却听齐德海语气和蔼的对凌姿涵说:“三小姐,可有什么话要奴才带给九王爷的?”
只见凌姿涵微微闭了下眼睛,再张开时,美丽的妖眸闪过一抹兴味十足的笑意,透过那纯粹邪恶的眸光,扫向齐德海,直叫人心底生寒。她紧握着圣旨,嘴角缓缓勾起足够妖媚,却略显冷酷的笑,红唇掀起,一字一顿的说:“劳烦总管告诉他,让他等着,我会做个——‘好’王妃!”
那个“好”字是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有深意,令齐德海是又好奇,又担忧。可他却有些不明白了,像凌姿涵这样通透的人,难道不知道他们这种在宫里模爬滚打的老太监,最会揣测人心、识人眼色?为何她刚才还遏制的很好,现在却将情绪流露出来,是真情难耐,还是故意为之?
眼下,心思难以琢磨的凌姿涵让齐德海微微愣了下,回过神,却还是笑着,故作无恙的应声道:“三小姐有这种心自然好,这句话,奴才一定转达到。”
“那就劳烦齐总管了。”说着,凌姿涵将圣旨交给身侧已经站起来的流云,并朝齐德海浅浅地福了福身,礼数周到,神色从容,举手投足间皆有大家风范。
齐德海的眼底闪过金精光,面上露出点满意的笑,朗声说:“眼见着快下早朝了,万岁爷那边,怕是少不了奴才要忙的,就先行告辞了。”
“齐总管慢走。”凌姿涵微微颔首,并朝一旁的流云打了个眼色,低声道:“替我送送齐总管。”
“是,小姐。”流云回应了声,走向齐德海身边,朝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却依旧声音平板,神色不卑不亢的说:“齐总管,这边请”……
这齐总管前脚走,凌琇就站了起来,身边围绕着的丫鬟婆子们也都跟着围了上来,不停的恭贺着两人,说着如意吉祥的话。凌姿涵压根就没这个心情听,她现在还陷落在一种别样的情绪中,难以自拔。
想想,谁有她倒霉,昨天才确定了一份感情,刚感觉到恋爱中谈情说爱,甜言蜜语的美好,可今天却要面对一道不能违抗的圣旨。这算不算不可抗力因素?
但问题的关键不在于抗不抗旨,而是瑞逸。
圣旨是赐婚她与邪王,那邪王呢,又是瑞逸的主子。现下,圣旨已下,瑞逸他怕是已经知道了吧!他会是什么反应,是和自己一样的心烦气躁,莫名的难受着,还是为了仕途而放弃她,又或者正为这事想着对策?
“姐姐,恭喜恭喜啊,嫁了我们全西朝,最得宠的邪王!您真是……好命啊!”凌琇语调嘲讽的说着,眼底闪过一抹讥诮,“真真是羡煞妹妹了!”
夹枪带棒的话让凌姿涵回过神,却因自己的几番失神暗自责怪自己,并不住提醒着自己:凌姿涵,别忘了你为什么要回来,你身上还肩负着使命,并不只有儿女情长!
收敛心思,凌姿涵转向凌琇,微微瞥了眼,淡然一笑:“也恭喜四妹妹了,现下倒也印证了我那日为妹妹测的字。”稍稍一顿,凌姿涵仿佛看透了她的心,嘴角再度勾起,眼中却闪过一晃邪恶的促狭。婉转的声音缓缓而出,听似温和的提点,实则猛戳凌琇的痛处:“不过,四妹妹,你有的在这儿羡慕我,不如多去学学宫廷礼仪。听说太子妃秦氏,是个极为讲究礼仪的人,太子府里的姬妾个个都被她教的服服帖帖,一丝错儿都不会出!”
相比凌琇赤果果的挑衅,凌姿涵的更胜一筹。一句话既挖苦了送过去顶多也只算是个妾的凌琇,还暗暗透着另一层深意——太子妃不是个吃素的人,小心有命进去,没命喘气!
凌琇一脸的得意渐渐消退,眼中浮起一层怒意,扬起还握在手中的圣旨,朝凌姿涵直指而去:“凌姿涵,我再怎么不济,嫁过去,也是你嫂子!”
“嫁?派人接过去,可不算嫁。”凌姿涵心里真烦,那凌琇却往枪口上撞,活该她倒霉。
凌琇一听这话,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若不是还有点理智在,估计她早急红眼的上前撕扯凌姿涵那张可恶的嘴了。当然,对与这一点,她也就只能想想。
握紧了拳头,凌琇不甘心的反击:“你也好不到哪去,那邪王,可是个克妻的命格!三月连娶五妃,没一个能或者进门的,哼,少得意!”
“妹妹,得意的好像是你吧。”凌姿涵的声音依旧是淡淡的,仿佛波澜不惊。
她缓缓转眼扫向环绕着凌琇的众人,朝一旁静默看戏的二夫人瞧了眼,转眸却又看见不远处,一队人影正匆匆赶来,不觉好笑的微微抿唇,掩在袖口下的手却紧紧地握了下,在缓缓松开,心里就坚定了。
眼波婉转,那纯粹邪恶的眼神从凌琇一瞬错愕的脸上扫过:“四妹妹,这样称呼九王爷,可是亵渎天家威严的,那是要杀头的大罪。不过你我姐妹一场,我自然不会和你计较,只是提醒你,祸从口出。”
“哼,自己就是个妖女,害怕别人说不成!”凌琇不屑的说了句,却也没再提邪王二字。
凌姿涵微微挑眉:“那倒是,我本就是个妖女,倒也不怕什么邪门的事儿。只是妹妹要多多小心了,将来身在东宫之中,不比相府随意,稍有差池那可都是要掉脑袋的事儿!”反唇相讥,凌姿涵看着已经回来的流云,将手伸了过去道:“流云,我有些倦了,随我回去吧!”
流云扶着她的手,垂眸间,不经意的眼神从凌琇的脸上扫过,看着她气闷的样子,不觉好笑的抿了抿唇,令那绷直的唇角也有了上扬的趋势。
还没迈开步子,苏氏穿着华服,带着满院子的人,已经走到了她们面前。看见凌姿涵毫发无损的站在这里,不禁心虚,眸子猛地颤了颤,阴鸷的眼光向狼一样的朝她射来,却又被她那妖魅的眸回看过去,邪恶的别有深意的眼神扫过,令苏氏由不得心底生寒,却还是稳住了朝二夫人看了眼,问道:“怎么回事儿,都挤在这儿,不是说宫里传旨吗,人呢!”
“姐姐莫急,这圣旨已经宣了,齐总管说皇上身边还有事儿,已经回了。”二夫人虚扶了苏氏一把,看着她特意打扮过一番的样子,心中好笑,但面上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
“走了?”苏氏有种心事落空的感觉,声音不觉陡然扬高八度,却听二夫人说,那圣旨是宣给凌姿涵与凌琇的,啐了毒的眼神不觉就朝她们两人射来,好似要把她们生吞活剥了才心里舒坦。
凌姿涵不落痕迹的打量着那群女眷,却忽然看见人群中哆哆嗦嗦的宋姨娘,仿佛没有存在感的立在边上,几次三番的朝她这边看来,转而又朝向苏氏,欲言又止。一见她如此,凌姿涵心里也就猜到了,大概太子府那场大火的消息已经轰动朝野,只有这位睡到现在的苏氏,还不大清楚吧!
如此算来,太子妃也该来秋后算账了……
凌姿涵莞尔一笑,虽然赐婚的事情让她心情阴云密布,但至少还有件事能让她心情好些。转眸瞥了眼苏氏,她的目光又扫向了正被苏氏要了圣旨去看的凌琇,红唇微微抿了下道:“四姑娘得了这位子很是应该,苏姨娘,你就没必要一个字一个字的检查了吧。”
“你什么意思!”苏氏转身看过来,目光虽然狼狈,气势去没有丝毫减弱。但看凌姿涵转身要走,似乎压根没把她放在眼中,不觉气恼的一把将圣旨摔回凌琇手上,有些失态的高呵了声:“凌姿涵,你给我站住!本夫人好歹是相府的当家主母,是你的嫡母,你……”
“四妹妹的位置是如何来的,还要感谢你这当家主母的好谋算。只是嫡母这两个字——你不配!”脚步顿了下,凌姿涵缓缓的转身,只见那非凡气魄,通身流转,尊贵的威仪,若隐若现,一双血红色的充满魔魅的眸子,明明是那样的清澈澄亮,却深不可测,叫人不敢逼视。
“凌姿涵,等你父亲回府……”
“就是你的末日。”凌姿涵冷漠的接了句,收回眸光,似乎觉得苏氏已经病入膏肓的摇了摇头,“我劝你还是想想怎么善后吧,若是不明白,大可问问你身后的那位宋姨娘,毕竟,你们是拴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转即,扶着流云的手走了,留下一脸错愕的苏氏,颤抖的宋姨娘,抱着圣旨发呆的凌琇,以及院中一干家眷,包括看好戏的二夫人……
等走回院中,凌姿涵放开流云的手,低声问了句:“流云,留在主院那边的人,都准备的怎么样了。”
“都按照小姐说的布置好了,那边的暗卫时时传来消息,就等着苏氏狗急跳墙呢!”流云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
凌姿涵看了,低笑了声:“你好像很高兴?”
“流云为小姐高兴,为国夫人高兴!”流云和凌姿涵一起张大,自由受女乃娘不少照拂,总听她说起国夫人的往事,对那些算计过国夫人的人,她的心情与凌姿涵是一样的。
凌姿涵认真的看了看流云,抿了抿唇:“你难得高兴,但每次却都是为了我。”
“小姐是不是……想鬼剑公子了?”
流云很小心的问了句,却让凌姿涵的眸光猛地沉了下。她很少管闲事,也很少问凌姿涵不让她知道的事情,但今天她却问了出来,这让凌姿涵不觉朝她多看了两眼,眸光微微一怔,却还是点了点头。
流云突然走到前头,福道:“请小姐恕奴婢多嘴。奴婢有责任提心小姐,不该动的心思不要动,奴婢不管什么鬼剑公子邪剑仙人的,只想小姐一切安好。”
凌姿涵斜了她一眼,眼中多了抹复杂的深意,极为难懂:“你是怕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流云抬眼看向凌姿涵,微微闭了下眼睛,点点头。
“你跟了我那么多年,我什么样,你还不了解?”笑了笑,凌姿涵朝她伸手:“起来吧,我不会做对自己不利的事,而且,我有我自己的办法,能让他自动找皇上退婚。”
“小姐,您……”
“放心,你家小姐我虽然常做危险的事,但却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儿。”但凌姿涵没想到,她现在正琢磨着的计划,结果却会超乎意料。以至于多年后想起,还不觉莞尔,即使那人问起,她还是回答,照样那么做,绝不后悔!当然,那是后话,此处暂且不提。
流云想想也是,就点了头,随着凌姿涵进了屋。但一进去,却见静好站在圆桌旁,布置这饭菜,转身看见她们,慌忙行礼。
“小姐,流云姐姐。”
“你想通了?”凌姿涵没想到,这次她赌气的速度是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觉微微挑了下眉梢。
静好依旧福身站着,眼底下却泛着乌青,眼皮还微微有些红肿,大概一宿没休息好,还哭过。
“想通了。流云姐姐说的对,奴婢不该左右小姐,更不该任性,把小姐的纵容,当作使性子的理由。”顿了下,她身子压得更低,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好似呜咽:“奴婢求小姐原谅,日后绝不会再犯!”
凌姿涵打量了静好一眼,微微点头:“你起来吧,一直弯着我看着都累。知道错了,改了就好,有流云在旁提点,我很放心。”说着她伸出手,拉着两人走到桌旁,“来,坐下,陪我吃饭,等会儿还有的忙呢!”
“小姐,是静好身在福中不知福。”静好抹了把眼泪,袖口间藏着一个白玉瓶,那是昨夜里流云拿来给她的,说是小姐给的化瘀散。而流云昨晚也没歇好,安慰了她一个晚上,却把她那根死脑筋,给说通了。现下看凌姿涵还是这样对她,不觉又湿润了眼睛。
“好了,好了,别哭了。真不明白,你哪来那么多眼泪好掉的!”好似自打五岁后,凌姿涵除非是自己意愿,否则不曾掉过任何一滴眼泪,她觉得,那是软弱的表现。相比之下,流云更狠,从未掉过一滴眼泪,至少在她看来。
静好接过凌姿涵的帕子,抹了抹脸道:“静好的眼泪是为了小姐和流云姐姐。”
听了这话,凌姿涵拿着筷子的手,不觉僵了一下,就连流云都险些打翻了杯子。但凌姿涵的反应一向敏捷,挥挥手笑着下达命令——“吃饭!”
一顿饭的功夫,大家又恢复了往日的和气,而带人守在主院附近的豆蔻风风火火的来了趟。她进了凌姿涵的屋,直接端了杯水猛灌两口,就打开了话匣子,也不顾一旁从小就与她关系很好的静好的揶揄,说道:“少主真真料事如神,那太子妃果然派人来了,说是赏赐四小姐,其实把凌姿惠装到了个大箱子里,给抬到了姓苏的那女人的院子里。吓得她是心惊肉跳,现在正伙同与她狼狈为奸的那个姓宋的,还有她身边的那条狗,商量的对策呢!她啊,可算是彻底得罪了太子妃啦,哈哈……”
眼下,厄运之神,渐渐的逼近了刚才还自诩得意的苏氏,而她并不知道,在这后头还有许多事情等着她,将让她辛苦累积了十年贤惠名声,在一日之间,全部毁于一旦,从此声名狼藉……
皇宫,御书房内。
一声朝服都没来及换下来的九王爷,火急火燎的直闯御书房,吓得门口守着的小太监,各个哭丧着脸,跪在地上,拖着他的袍子,哀求着:“王爷,王爷您不能进去,皇上在和尧王殿下议事呢!”
看着他们如丧考妣的脸,瑞逸就没由头的恼火,毫不留情的一脚踹开他们:“滚一边去,还不进去通传!”
这阵势,里头的皇上如何能不知道?
“是老九吧,让他进来!”威严的声音传出,朱漆梨花木门朝两边打开,齐德海躬身出来迎接,见了瑞逸屈膝行礼:“给九王爷请安,王爷千岁。万岁爷在里头……”
疾风飘过,齐德海话都没说完,抬头,哪还有王爷的影子?
不觉长叹,这位爷的个性,说到底,也不知道像谁!
摇了摇头,他赶紧朝内室走去,以免这位爷性子一上来,真跟万岁爷对这掐上了。
“老六,事情就先这样,你下去吧。”龙座上,威严的宸帝看了眼还是一身雪白的轩辕谦,那份温儒雅致,像极了印象中的那个男人,想到这不觉眼眸一暗,眸光却落在他胸前的银丝盘蟒图上,稍稍一顿,收回。然后又看向了已经跨进拱门的瑞逸,眼中不自觉的多了份慈爱,低声道:“老九,你来了。”
“父皇……”他欲言又止的看了眼轩辕谦,还是朝宸帝行了个礼:“儿臣给父皇请安,父皇金安。”
“好了好了,起来吧,这里可没有外人,你就把那套虚礼丢了吧!看你这样怪别扭的,朕也觉得不舒服。”明显的偏袒,却带着一丝暖意,听得出他是真的很在乎这个儿子。
瑞逸起身,朝正要走的轩辕谦拱了拱手,“六哥。”
“九弟。”轩辕谦回礼,温儒的笑依旧在脸上,但看向宸帝的眼中却闪过一抹莫落,但转瞬敛去,又朝着宸帝行了一礼:“父皇既然有事与九弟商议,儿臣就不打扰了,先行告退。”
“嗯。”宸帝吱了声,挥挥手示意他下去,但转即仿佛又想起了什么,朝轩辕谦看去,说了句:“对了,有空去看看那丫头,瞧瞧她草拟的方案有没有写好。写好了,你整理一份就呈上来吧!”
“儿臣记下了。”又是一拱手,见宸帝这次是真没事了,轩辕谦才拱手退下。走出门时与齐德海微微颔首,眼底却闪过一抹难得的情绪波动,但并未让人看清楚。
等轩辕谦离开,瑞逸就被宸帝叫了过去。
“既然来了,就陪着朕,把昨天的那盘棋给下完了。”说着宸帝朝进来的齐德海递了个眼神,齐德海会意,命人将昨日从恪王府中带来的棋盘送过去,连同上头的棋子,是一颗都没动过。
摆了棋,宸帝看了眼倒还很沉得住气的瑞逸,嘴角勾起一抹狐狸似的狡猾的笑,伸手捻着颗白棋子,问齐德海:“去过凌相府上了?”
这话之前宸帝已经问过了,但齐德海深知宸帝要做什么,就顺着他的话回答:“去过了,圣旨已经传了。”
“嗯……那丫头可有话要你带给老九?”宸帝用余光看着儿子微微闪了一下的眼神,落下一颗棋子,嘴角却噙着点笑意。
“回万岁爷的话,凌小姐让奴才带句话给王爷,说……”
就在齐德海故意犹豫时,瑞逸果断的落下一子,堵了皇上的棋路,偏过脸,眼神阴冷的问齐德海:“她说什么!”
齐德海心下又是一惊,这眼神的不悦与隐忍,倒是与早先见到凌姿涵眼中的那种感觉略有不同,似乎更深,还更沉重。不觉感叹,这两父子都是痴情的种子啊!
感叹完了,他还是弯身说了句:“凌小姐说,让带话给恪王殿下,说让他等着,她会做个好王妃!”
齐德海学着凌姿涵的口气,加重了那个好字。
瑞逸神情一晃,却听宸帝说:“老九,你要输了。”
瑞逸不以为意,邪魅的眼眸闪过一抹别有深意的笑,转即又看向眼前明明慈祥,却又威仪四射的帝王,低声道:“父皇,你这样做是何用意。试探?”
之前,他求宸帝下旨的时候,说赐婚凌姿涵与瑞逸,宸帝是答应了的,但今天听闻旨意后,他却被惊倒了。整个早朝,他一颗心都不在政事上,好容易等结束了,他匆匆的去太妃及皇贵妃那里请了个安,就赶来宸帝这里,想找他问个明白。
但没等他问,宸帝倒先帮他问了,而凌姿涵的那句话,却让他的心稍稍安稳了。
她若是什么都不说,他反而担心。如此说了,他反倒很欣慰,甚至可以感觉得到,她说这话时,心中的那些复杂。就像他,听到圣旨时的感觉,一样。
“老九,你这是在质问为父吗!”宸帝落下一子,声音虽然低沉,去没有什么威慑力,完全像个故作凶态的父亲,在吓唬儿子。
瑞逸到也不在乎,只落下一子,却救活了整盘棋道:“难不成,父皇是在教育儿子,要坦诚吗?”低笑了声,他呢喃的说:“父皇,这局,我赢定了。”
“好。”宸帝看着儿子眼中闪过的光彩,那一瞥间熠熠生辉的光影让他想起了发妻,眸光一闪,他倒也不怕输,把棋子一丢道:“如此甚好。你这两天也就别回府了,就住在宫里,陪朕享受享受天伦之类。走,朕也乏了,陪朕去御花园走走!”
说着宸帝就站了起来,看了眼瑞逸漆黑的眸子,黑曜石般的眼底闪过一抹惊色,但连弹指间的功夫都没有,就又化作迷雾,好似没人能真正的看懂他内心在想着什么。
本以为他要反对,不想瑞逸却站了起来,嘴角勾着恣意的邪笑,走在宸帝身旁,只说了一句,“我相信她”,相信她不是攀爬富贵之人,相信她不会因此屈服,更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转眸,他笃定的看了眼宸帝,便随着他一同出了御书房,前往御花园……
*
相府中,运筹帷幄,将正院中的种种动作都掌握在手中心中的凌姿涵不知道自己正被人念叨着,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小姐这是怎么了?”流云递上帕子,同时也递来一张字条。
“大概昨晚吹了风,着凉了。”接过帕子,凌姿涵轻轻擦了下鼻子,眼神却落在那张字条上,快速的扫了眼道:“烧了吧!”
“小姐不去看看,主院那边可热闹了!”
“还不到我们登场的时候。”凌姿涵瞧了静好一眼,嘴角缓缓勾起,又低头看书,脑海中却将豆蔻送来的消息整理了一遍。
而风荷园那边,在太子妃派了心月复乳母送来“贺礼”,又给苏氏带了句话后,苏氏打开箱子看着浑身上下满是欢爱后的痕迹,却又奄奄一息的女儿,差点没惊的昏过去。而那王忠却紧跟着急匆匆的跑过去,给苏氏带了两个消息,一个是相爷下朝了,已经在回府的路上了,不过要先去附近的几处产业巡视一番。而另一个则是凌姿涵让人到主院通知苏氏,告诉她“三天到了,请苏姨娘办完事情后,就回自己的老院子吧,可别带走什么不该带的,更别留下什么不该留的”。接二连三的刺激,令苏氏和宋姨娘差点没脑溢血或直接中风的倒下。
苏氏左思右想这,左右她是得罪了太子妃了,现下女儿又被折腾成了这样,不觉将所有的怨气都怪到了凌姿涵的头上,深深的恨着。但说来也怪,明明事先都准备好了一切,从头到尾没露出一丝马脚,可凌姿涵为什么会毫发无损的再府里高枕,而自己的女儿却成了替罪羔羊,被那般羞辱?
可怜苏氏到现在都没有自知之明,丝毫没有悔改之意,反而以为的怪罪凌姿涵是个妖女,害了自己,害了女儿。宋姨娘也想不通,若说哪步出了差池,她真是想不到,而且据娘家兄弟所说,那些人也回去了,而且全部都抹杀了,更不可能露出马脚啊。这凌姿涵早就在太子府了,为何还会出现在家中,除非……宋姨娘倒也聪明,察觉到了那细微中的不寻常,似乎有些明白了,自己和苏氏其实是中了凌姿涵的计,落入了自己设的圈套里。
但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蠢事已经做下了,她若不能自保,就得拖着苏氏一起做最后一搏。想了想,宋姨娘伏在苏氏耳边劝道:“主母莫慌,如今之计还有一个办法。”
“说!”苏氏面露青白之色,端庄的面具也被自己亲手撕了下来,只有丑恶。
宋姨娘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却让苏氏的眼神接连变换,青白的面色转即阴沉下来,对她点了点头,阴测测的笑道:“也就只能这样的了,否则让宫里的人查到,怕是更不好办。但这是要快,在相爷回府之前办好。”思索了一番,她沉声道:“让王忠进来,我有事吩咐他去做!”
王忠王管家进了屋子,宋姨娘知道有些事情不该听,就出去在门口候着,却有些着急的在门口转悠着,不住想着对策,想给自己找条后路。
“王忠,我们的人还有谁在京里?”苏氏用眼神暗示着他,让王忠明白了她所为的他们的人,是指他们养着的——杀手。
王忠深深地看了眼苏素颜,微微咳了声,伏在她耳边说:“暗阁的人已经接头,但要价太高……刚巧我们的人最近都有事情,不再京城,所以现在,我们京中的人,只有苏老将军前些日子送来的那些护卫了。”
听他提起父亲,苏氏闭着眼睛,似乎在沉思着什么,好一会儿才应声道:“就那些人吧!”瞬间睁开眼睛,她阴翳的眼中划过一抹残忍,嘴角翘着森然的有些恐怖的笑,又说了句:“你去把那些护卫从外院调到我院子里来布防,顺便叫个丫头去通知那妖女,就说咱们院子收拾好了,让她亲自过来收。还有,你去找二夫人身边的那个小贱蹄子,让她到门口守着,只要相爷回来,就先引了他去二夫人那边,明白了吗!”
她是想来一出瓮中捉鳖啊!
王忠更随苏氏不少年头了,坏事自然也没少做。以至于现如今,只需要苏氏的几句话,就明白了她是想要凌姿涵的命。不过怎么说他都是与苏氏在同一条船上的人,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若是她这主子不好过,他这管家的位子也做得不稳当。
昨日之事,显然他们是被那妖女给反算计了,让他们自鸣得意,以为胜券在握,但最后还是落入了自己下的套里,赔了夫人又折兵。而今,大小姐虽然被送了回来,但他们算是彻底得罪了太子、太子妃。而太子府被烧的事儿,必定会惊动皇后,若是皇后让人去查,就算太子妃为了自己想捂着,怕是也捂不住,迟早要查到大夫人这里。为今之计,最好的,只有让那凌姿涵彻底消失,再把一切罪过都推到她头上去,倒也能保住他们的安全……想着,王忠的脸上又露出猥琐的笑,嘴角勾着一丝谄媚的朝座上的苏氏作了个揖。
“大夫人英明!奴才这就去办!”
“这次手脚干净点,而且动作一定要快,别再被那小贱蹄子给算计了!”从皇宫回府,就算相爷要去附近的产业转一圈,顶多也就大半个时辰,他们必须要争取时间。
“夫人放心,奴才亲自督办。”躬身一礼,王忠片刻都没有停留的出了院子,刚巧秀珠捧着果盘走来,与她撞了个正着。
秀珠朝他瞧了眼,躲不过,只得无奈的福了福身:“王管家。”
“嗯,秀珠啊,你来得刚好,去帮夫人到西苑给三小姐传句话。”叫住就要走的秀珠,王忠靠近她,伏在她耳边低声说了苏氏要人送去给凌姿涵的话,并拉着她的手,乘机卡油的抹了把道:“秀珠也到了该配人的年岁了,忠哥已经和夫人说过了,等夏节过去,就做主把你配给我当管家女乃女乃。”
盯着秀珠水女敕女敕的肌肤,王忠那双倒三角眼中射出一抹贪婪的寒光,转即又朝她凑近,吸了吸鼻子,轻浮的抹了抹她的脸,低声说了句:“真香。”
其实,哪个当丫鬟的没被管家之流占过便宜?这也是她们这些丫鬟的命,到了年纪不是被随便配了人,就是被卖出去,好点的被哪个管事看上,成了管家女乃女乃。而最好命的,莫过于被主人看上,成为通房丫头,或姨娘。可这些秀珠都不想要,所以一直战战兢兢的躲着、忍着,如今听王忠这么直白的说出来,不觉微微瑟缩了下,想逃却有逃月兑不掉的挣了下手,略微颤抖着说:“王管家,秀珠还要给夫人送水果。”
王管家只当她是害羞,色迷迷的三角眼更加放肆的再她花苞般的身体上扫了一通,仿佛像是把她的衣服层层剥了下来一样。不过两句话的功夫,他已经在她手上,脸上抹了好几把,末了还猥琐的笑着,伸手朝她腰间推了下,隔着衣服拍了下她滚圆的,催促道:“快去吧,好好给夫人办事,不会亏待你的!”
说完,王忠就转身离开,马不停蹄的去安排护卫,打点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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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苑里,凌姿涵慵懒的躺在贵妃榻上,手中却拿着一卷账目,一张张的翻看着,时不时的报出一个数目,让一旁的静好记录下来。
没一会儿,豆蔻再次从窗户外翻了进来,小皮猴似的蹦跶到凌姿涵身边,紧跟着福了福身,“少主,有新消息了。”
这豆蔻虽说和静好一样活泼好动,但因为历练的多了,行事作风到都比静好稳重许多。见凌姿涵不出声,她暗暗朝静好吐了下舌头,也不拐弯抹角,就直接说:“和少主预料中的一样,那苏氏果然狗急跳墙,让那个什么狗屁管事调了好些护卫到院里。阿靖哥查了一下,原来那些护卫都是苏家老爹送来的,不算什么高手,但功夫也都不错。”
“嗯,接着她该派人来请我过去了。”凌姿涵微微颔首,仿佛不在意的说了句。
豆蔻爽朗一笑,嘴角勾着点憨直,眉宇间却透着股子英气:“可不就让少主说中了,那边派了个小丫头,正在过来的路上。可我瞧着她,却是一脸的不情愿,好似传句话有多为难她一般!”接过流云递来的茶,豆蔻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继续汇报:“哦,对了。少主,你爹恐怕得半个时辰后才能回来,他去巡视附近的产业了。还有,苏氏身边的那条狗买通了二夫人院子里的丫鬟,让她守在门口,等相爷回来了,就把他引到二夫人那边!”
“她要能引得去才行,豆蔻,你不会不知道怎么做吧!”凌姿涵终于从账册中抽离目光,抬眼朝娇俏的豆蔻看了眼,不驯的目光闪过一抹邪恶,嘴角却勾着一抹坚定,给予她肯定。
豆蔻放下杯子,拍了拍圆挺挺的胸脯道:“少主放心吧,这点小事儿还难不倒我豆蔻!倒是小姐,过去的时候要多多小心,谨防有诈。”万事都有个变数在里头,再加上那个苏素颜阴险狡诈,姓宋的又和她狼狈为奸,虽说她们的防范工作做的已经很到位了,但万一她们出贱招,小姐岂不危险?
凌姿涵眯着眼睛笑了笑,握着账册的手略微紧了下,转即从榻上坐了起来说:“若我连她们都对付不了,也就不必从北燕千里迢迢的回来了。而且,豆蔻,这些年,我们的生活最不缺少的就是血腥和杀戮。”
她很自信,所有有利因素都倾向于她,可以说是稳操胜券。
豆蔻想了想,朗朗一笑:“也对,若是连这关都过不去,以后我也就没法陪伴少主走下去了。”她们都是因为凌姿涵而集结在一起的,以她为中心,就像一个家庭一样,从少年时渐渐成长到如今。
这十几年来,她们先是刀尖舌忝血的过日子,后又学着与那些奸商斗智斗勇,倒也练就了一身本事。而当凌姿涵接到圣旨,决定回京时,她们也就打定了主意,誓死追随少主左右,不离不弃。如今就像凌姿涵说的,若连苏氏他们都对付不了,也就没命回京了。既然如此,她们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就当……拿她们当预练吧!
又汇报了一些事情,豆蔻再次从后院那扇窗子跳出去,做她该做的事去了。
而就在豆蔻走没一会儿,院外传来通报,说是苏姨娘的丫鬟秀珠求见,有话传给小姐。凌姿涵也没迟疑,就让人传了她进来说话。
“奴婢秀珠给三小姐请安。”门口,十七八岁的女子一身翠绿,正垂头福身,声音倒还好听,不似玉钏玉锣那么嚣张跋扈。
凌姿涵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她一眼,就收回视线,看着手中的账目,又翻了页:“起来说话。”她的声音变得婉转慵懒,轻描淡写的话,好似没有丝毫防备,更是让秀珠微微怔了下。
秀珠再次压低身子,道了谢,这才起身,抬眸悄悄打量着眼前这位被大夫人她们嫉恨的女孩。总听她们妖女妖女的说她,可她并不觉得她有那里可怖,相反,她倒觉得这女孩通身气派,气度非凡,即使她此刻还是慵懒的倚在榻上,却依旧掩不住她与生俱来的别样风流。
半晌,她就那么站着,凌姿涵也不问她。等最后几页账目看完,她点了点静好记下的数字,沉吟着说出总数,并让她记录在总账上,这才放下了手中的册子,扶着榻边懒懒坐起,形式桃花花瓣的眼眸微微掀起眼帘,朝秀珠的放下瞧了眼:“不是要带话吗?”
轻慢一瞥,血色的眸子闪着纯粹的邪恶,看似慵懒媚骨,实则凌厉如刀,令一直在打量凌姿涵的秀珠蓦地怔住了。心下一颤,倒也很快恢复,只是低眉顺眼的回话,不敢再抬头看凌姿涵。
“大夫人让奴婢来传话,说……说院子一句腾出来了,请三小姐亲自去一趟,也好交付。”
“嗯,知道了,你回去告诉苏姨娘,让她好生等着!”等着她送上的惊喜!
凌姿涵的眸子闪过一丝诡异的寒芒,随即敛去,随意的挥了挥手,让秀珠下去。但秀珠却抬起头,欲言又止的看着凌姿涵,眼中带着些急切,却又仿佛不知该如何开口。
“还有事儿?”凌姿涵瞥了她一眼,目光却在她脸上稍稍迟疑了片刻,略显深沉。
秀珠点了点头,朝一旁的静好、流云看了眼,眼光一沉,交叠放在身前的手却不自觉的紧握成拳,好似鼓起了勇气,又仿佛挣扎了很久的对凌姿涵小声说:“三小姐不必太早去,还有,要带着流云姑娘……切记谨慎。”说完,她福了福身:“奴婢告辞。”
凌姿涵别有深意的看着那道身影转过去,就在秀珠的腿刚买过门槛时,凌姿涵淡淡的说了句:“你会为你今日的好心提点,得到好报的。”
秀珠的脚步微微顿了下,身形仿佛晃了下,却也没多做停留,快步离开了西苑,回到风荷园中向大夫人回禀。
屋里,静好有些疑惑的瞧着门口,看着秀珠离开的方向,讨喜的笑着说:“没想到,苏姨娘身边还有这样的人物!”
“可不,不仅人水灵,还很规矩得体,就是怯弱了点儿。”流云给了个中肯的评价,却又摇头说:“但是,我们不能用她!”
静好起身给凌姿涵拿了套衣服出来,笑了笑说:“流云姐姐不是最喜欢规矩得体的人吗!那个秀珠丫头倒是规矩的很,不该很得流云姐姐的心吗?怎么,这会子倒像是不能入流云姐姐的眼了呢?”
“倒也不是不入眼,就像小姐说的,她会为她的善良,得到好报。可她并没做到一个奴婢应尽的职责,她出卖了她的主子!”
静好仿佛很认真的思索了下,在旁点了点头道:“的确,小姐曾说过,卖主求荣的人可以利用,但不能用。因为他们可以出卖自己曾经的主子,就难保不会再次出卖。”
凌姿涵在屏风里边换着衣服,边听她们说话。等出来时,却浅浅笑着看了眼静好,眼中带着点欣慰,少顿又转向流云说:“流云,你没看出来那丫头是有求于我们吗?而且,她并没出卖她的主子,只是捎带提点,买个人情给我们而已。”
“那小姐干嘛还帮着她?给她那样的承诺!”给凌姿涵整理这衣服,静好坤了坤凌姿涵臂弯的那条金丝云锦披帛,略微扬声的问了句。
流云倒是很快明白了,朝静好瞪了眼:“小姐的心思别胡乱猜。”转即又朝凌姿涵微微颔首,眼中划过一抹明了道,“流云知道该怎么办,小姐请放心。”
凌姿涵眯着眼睛笑了笑,扫了眼因为不明白她们在打什么哑谜,还在云里雾里的绕着干着急的静好,朝她勾勾手指头,伏在她耳边说了句话,就听静好猛地拍了下巴掌,讨喜的笑着朝流云恭维了句:“还是流云姐姐聪明。”
“我就是个累命,哪像你个小蹄子,明明犯了错,到头还要我来哄你一晚上。”流云的脸上难得浮现一点情绪,眼中却带着暖意的看向静好,伸手点了点她的额。
被戳疼的静好大叫流云的不公,还泪眼朦胧的缩在凌姿涵身后,连连说流云的坏话。睡在偏房暖阁里的小麝猫“萌萌”不知怎么也跑来了,扒拉着静好的裙子,喵喵叫唤,然后等静好转身,就窜到了她的怀里,一双色爪子扒在静好的胸口,瞧那动作倒像是——袭胸。
凌姿涵闷声笑了笑,却听外头传来一阵黄鹂鸟的叫声,抬头朝门外看去,一群黄鹂从空中飞过,就知道他们都准备好了。
转身,流云和静好都肃着脸,似乎有所准备,尤其是静好,今天看起来比往日都要沉稳几分。但凌姿涵今天没打算带静好去,就说:“静好,你留下,这院子里不能没有人。”她意有所指的朝自己的书案看了眼,见静好明白,就转向流云,“时候差不多了,我们走。”
流云沉稳如初,却下意识的按了下腰间,认真的看了凌姿涵一眼,上前扶着她往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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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荷园里,苏氏是左等右等都没能等到凌姿涵,看着桌上的沙漏,不觉有些着急了。这眼看着相爷也快回来了,若不能除掉她……想到这,不觉朝秀珠看了眼,素来没觉得她有什么存在感,但今天却觉得这丫头好像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难道说是她泄露了什么,才叫凌姿涵不来了的?
知道苏氏的心思,被盯着的秀珠因为什么都没泄露,所以心思坦然,也不怕她看。但她却讨厌站在她身旁的那个男人,总用那种毒蛇一样的眼光看着她,而那只肥腻的咸猪手,更是时常乘着苏氏不注意,就朝她身后抹去,隔着衣服对她有捏又掐的,而她又不好动弹,只能一忍再忍,把苦水往肚子里咽。
就在苏氏有些沉不住气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一声通报:“三小姐到——”
苏氏大喜,腾地站了起来,两眼放光的看向王忠,阴沉的神色中紧跟着闪过一丝快意。紧接着却听一阵“咻咻”声,好似数箭齐发,令王忠露出一抹奸笑,觉得就要得手了。
不想,并没有尖叫预期而至,来的却是一阵打斗声,接着是侍卫们的惨叫。
这叫苏氏和王忠不觉一惊,两人互看了眼,难道对方事先有所准备?不觉同时看向秀珠,只听苏氏骂道:“你个小贱蹄子,去那边说了什么……”
话音未落,只见一道金光闪过,古香古色的木门就那么被抽烂了,留下支离破碎的残骸在门轴微微摇晃着。屋里的丫鬟婆子高声尖叫,吓得瑟缩着,抱作一团,缩头缩脑的看着门口,不觉都慌了神。
逆光处,凌姿涵静立在石阶上,衣裾翩飞,红裙摇曳,广袖随风鼓舞,仿佛一簇火光招摇的舞动着,冷酷而又妖娆。臂弯里,那条金色的披帛,为她的妖娆平添一股逼人的贵气,令人不敢仰视,不敢去看她面上的神色,就更别提那双看一眼就仿佛陷阱去的血眸了。
而她身前站着的,是这个家的权力中心,至高无上的男主人,凌辰立,凌相。只见他面色青白,棱角刚毅的脸上沉淀着沧桑,一双睿智的鹰一般的眸子正紧盯着厅里没了声响的苏氏,忽明忽暗的眼神掩着难懂的深意,但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他的震怒。他身形挺拔,步伐沉稳的率先走入厅里,一步步的靠近,一只手正抱着另一只手臂,鲜红的血顺着指缝流了下来,滴落在地上。
有几个离得近的婢女甚至被那血滴溅到,心底渗出恐惧,低叫了声,便晕了过去。
凌辰立走到苏氏身前站住,似乎异常震怒,扬起还带着血水的手,朝哆哆嗦嗦的苏氏扇去,眼中闪过厌恶至极的神色,沉声低咒:“贱人!”
“啪——”
巴掌声仿佛在空中回响,凌姿涵看着苏氏脸上的血手印微微含笑,但那目光落到凌相身上,嘴角却翘起一抹玩味。她是故意的,故意让凌相挨了一箭,故意放冷器,令凌相身边的护卫来不及去挡箭。她就是要让凌相受上一箭,才能体会到,这箭若是戳在她身上,会是个什么滋味。而她当然也是在报复,报复他传回那一封意思不明确的家书,怎么也要让叫女儿给别的男人暖床的人遭遭罪儿!
但相爷也是个聪明人,在看见她到门口而不入门,却等着让他先行,门外那个眼熟但眼神却不同往日的家丁又在旁高呼“三小姐到”,而不替他通传,自然也就明白这院子里有猫腻。可他没想到,里头的猫腻儿居然是杀戮,自己还受了一箭。这样一来,本就要回来找苏素颜兴师问罪的凌相就更恼火了,两股怒火一综合,就是前所未有的火山爆发。
不然,一个文臣,那有可能有那么大的爆发力,一巴掌就把苏氏抽的摔倒在地?
“老,老……老爷!”苏氏惊恐却有诧异的看着凌相,虽说她深深的敬畏着这个高深莫测的夫君,旦他给人的感觉一直是文人雅相的温厚,即使身居高位,也从未对妻妾动过手。
而今他却给了她一巴掌!重重的一巴掌!
凌辰立仿佛多看她一眼都觉得恶心,拂袖转身,一挥手,此时,带了人才跟进来的大管家就命手下把屋里的那帮子丫鬟婆子拉了出去,越过门时,头发银白的大总管却朝凌姿涵看了一眼,眸光不觉颤了颤,眼眶中闪过一抹泪光,但很快就低下头,又从她身边走过。
屋里,留下的王忠正跪伏在地上,一旁的苏氏却是整个人趴在地上,仰着脖颈看着凌相的背影,伸手拽着他的衣服,拖着哭腔的低声叫着:“老爷,老爷你要为我做主啊!”
等着看戏的凌姿涵在门口冷笑着,慵懒的倚在门板上,与正望着她的相爷对视。她眼神冷漠、疏离,且微微扬着下巴,神色倨傲,丝毫不像是女儿见了父亲该有的表现。好似拒人千里,将他当作了陌生人。
不过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就是陌生人,有血缘的陌生人!
见凌相不说话,苏氏仗着多年夫妻情分,又想着凌当年相对凌姿涵的毫不留情,心下还有那么一丝丝期许,紧握成拳的手不觉紧缩了下,爬向凌相,紧紧地抱着他的腿,吓得早已没了什么主母形象了,只扬手指着凌姿涵,目露凶光的阴沉着声音道:“是她,她要害我,她要……”
“够了,你当我是死人吗!”凌相厉声一呵,抬起被苏氏抱着的腿,朝她的心窝狠狠地踹了一脚,却见凌姿涵的眼神更深了许多。
苏氏受了剧痛,捂着心口躺在地上,哎呦哎呦的叫着,眼神空洞而又惊惧的看着那个一直与她相敬如宾的丈夫,想着他多年排除异己的手段,心中泛起阵阵寒意。可转眼看向凌姿涵时,那眸光陡然变得阴鸷,白眼球因充血而赤红,显得极为阴森可怖。
但不等她再说话,就见凌姿涵微微启唇,淡淡的唤了声:“流云,阿靖,把人来吧!”
话音落,只见一名身材魁梧的陌生男人,拎着宋姨娘的衣领,把她给扯了进来,而身后跟着的窈窕女子,则带着一名畏畏缩缩的小丫鬟进了来,手上还拿着一条金色的盘龙鞭,正是刚才抽向正门的那个。
看见那两人,苏氏大惊,张着嘴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只是咬牙切齿的瞪了眼凌姿涵,那眼神,仿佛要喝她的血,吃她的肉,才能平息她心中的愤恨。但凌姿涵冷漠的眼睛里依旧是一片纯粹,纯粹的邪恶,纯粹的悲哀,却无半点嘲讽、得意之色。
她只看了苏氏一眼,头也不回的打了个手势,就见压着宋姨娘的男人上前,一把甩开宋姨娘,仿佛丢弃一团垃圾那么随意。紧跟着,流云发狠的踹了那小丫鬟一脚,把她踢到宋姨娘身边,不卑不亢的转身朝凌相行了个礼,就走回凌姿涵身边,安静的站着,神色泰然的看着屋中众人。
凌辰立又怎么会看不出来,这两个人的不凡之处。显然,那个朝他拱手的男人,就是刚才在门外通报的“家奴”,只不过,他方才易容成了那家奴的模样,但人的眼神不会变,所以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再看向那个十五年未见的女儿,他的目光微微闪了闪,心中不觉又是一阵颤动,难怪连皇上都对她赞不绝口,她不仅长的形似明珠,就连气度,风华,都与明珠有着相近之处,行事作风虽然乖张,但也很有明珠的风范,尤其那双眼睛,那种威仪。
被凌相看着的凌姿涵微微挑了下眉梢,似笑非笑的扫了眼地上那几个微微颤颤的女人,还有狗一样跪伏在地上,低着头做鸵鸟状的王忠,轻声一笑,婉转的声音在她微微福身时从喉间传出:“姿涵素闻相爷是人世间最为刚直不阿,公私分明的人,相信相爷今日会给姿涵一个明白的交代!”
一声相爷疏远了父女的距离,也让凌辰立明白,这个女儿压根就不曾把他放在眼里。而那什么刚直不阿,公私分明的恭维话,看似再给他戴高帽,赞扬他,实则是在贬低、挖苦他当年的狠心抛弃,却又逼着他严办苏氏等人。
不过,就算她不这样说,他也会严惩。
凌辰立微微颔首,算是承诺,转眸扫了眼地上的几人,目光又落在了苏素颜身上,眼神微沉,扬声呵道:“说,我让你自己说,你做了什么!”
“我,妾身昨日病了,在房里躺了一晚,未曾出门,不知……不知老爷所问何事?”抱着一丝侥幸心理,苏氏还在替自己辩解,说着还往王忠那边使了个眼色。可不等王忠附和,就听凌相冷笑道:“不知道?好,我给你提个醒儿——说,那个伤风败俗的孽障在哪儿!”
闻声,苏氏猛地瑟缩了下,却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明知那太子妃不会将此事对任何人张扬,就连太子都不曾知道,可怎么凌辰立就会晓得呢?
就在苏氏怔忪间,为求保命立功的宋姨娘立马反应过来,紧跟着接了句:“大小姐被送回来了,现在,现在在房里修养……是否要命人通传?”
“我凌家没有那种大小姐!”凌相低斥了声,转向凌姿涵道:“我凌家女儿,写得入族谱的,只有姿涵一人。至于那个孽障,不来也罢,让人送去家庙清修吧!”
一听这话,苏氏心都凉了半截,她也不是愚笨的人,自然知道凌相是知道了女儿**的事了,瞬时只觉天崩地裂,失声痛哭。
她再度爬向凌相,紧抓着他的袍摆,抽抽噎噎的哀求着:“不要啊,老爷,您不能这样做,她是您的女儿啊!她是冤枉的,是冤枉的……”
“冤枉?她赤身**的被人从火场里揪出来,有什么好冤枉的!是不是非要找个稳婆来查验过,你才肯承认!”凌辰立怒瞪了苏氏一眼,微微闭了闭眼睛,想着宸帝昨儿夜里的召见,不觉怒火更胜的咬了咬牙,恨恨的说:“早知如此,当年那孽障先夫家被满门抄斩,我就不该替她求情,让万岁爷给她一条活路。若那孽障那时早早的没了,倒也全了我凌家满门一个干净!”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老爷!”苏氏不论凌相怎么踹她,她都死死抱着他的腿,仿佛发了疯似的。一双好似啐了毒的眼睛,失去了聚焦,有些涣散的朝四周看着,好似在寻找着什么,最后落在凌姿涵左右,她再次指着凌姿涵,咬牙切齿的说:“是她,老爷,是她害了大小姐!她是个妖女,她会法术的,是她把我们的惠儿弄倒太子府的,她……”
“放肆!我看你是疯了,身为当家主母,居然含血喷人,败坏凌家嫡女名声,还算什么主母!姿涵将为九王妃,你以下犯上,诋毁姿涵清誉,藐视皇家尊严,这一条条的罪都足够送你去断头台了!”顿了下,他紧握着受伤的手臂,一瞬的痛令他胸间一窒。心道,若刚才那箭射到凌姿涵……
血又顺着他的指缝流了出来,“啪嗒,啪嗒”的落在苏氏的脸上,没叫她显得可怜,反而更加面目可憎了。
而一旁看戏的凌姿涵却笑得更冷了,心道,她这个爹还真是个好丞相,时时刻刻都想着皇家尊严,想着家族名声,真真可悲!
再看一眼哭求叫冤的苏氏,凌姿涵半眯着的眼眸缓缓展开,妖眸一瞥,浅笑道:“相爷说得好,只是姿涵还是不明,这些和外头明摆着要射杀姿涵的弓箭手,有什么关系?”
凌辰立深吸口气,看着女儿,心中虽苦却不能说。他很明白,凌姿涵故作不知其实是在逼他撕破脸,也在逼想要活命的宋姨娘等人背叛苏氏,让苏氏孤立无援。
不过她的法子确实奏效了,让一旁哆嗦的没了样子的宋姨娘重新找到了勇气。她俯身爬到凌姿涵跟前,不住的磕着头,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都说了出来,末了还补了句:“三小姐,不,王妃娘娘,贱妾已经把知道的事情都同您说了,还请您看在贱妾伺候您父亲多年,又生育了你大哥哥的份上,求您父亲从轻发落贱妾吧。贱妾……知错了,贱妾是猪油蒙了心,一时贪婪,被大夫人利诱,才参与了这种事啊!”
听着她有口一个贱妾叫的自如,凌姿涵几乎不可察的皱了下眉头,心下十分厌恶,面上的神色却还是那么淡淡的,朝那眉头越皱越紧的凌相看了眼,嘴角勾着,眼底却是冰寒一片:“相爷,这事儿您也听到了,姿涵所求不多,只要公正!”
趴伏的王忠见有了机会,哪还管苏氏死活,跟着宋姨娘在哪儿玩命的磕头,还一脸委屈的看着凌辰立,声嘶力竭的喊着:“相爷明鉴,奴才是受大夫人指示的,并非真心要害三小姐。奴才也曾劝过大夫人,但她不听,执意要这么做,奴才迫不得已,为了奴才家人的性命,才做出了这种事儿,还请相爷,请三小姐宽恕!”
苏氏看着两个突然背叛自己的人,彻底被怒火冲昏了头脑,理智荡然无存,仿佛一只受了伤的野兽,张牙舞爪的朝他们扑了过去,与宋姨娘厮打了起来。而那个和宋姨娘一起被拖进来的小丫鬟,早就被吓晕了过去,现下幽幽转醒,见了这场面,更是被吓得不轻,再看一眼带她进来的流云,干脆两眼一翻,又昏了过去。
正屋内乱作一团,凌姿涵轻蔑的看着他们狗咬狗,微微抿着的唇瓣勾起一抹冷笑,但抬头却对上凌辰立深邃的眼睛,那威严的目光直视着她,渐渐染上一层迷茫的薄雾。
他看不懂这个女儿,半点都看不懂!
“够了!闹成这样,成何体统!”凌辰立的一声呵斥,令屋里厮打的三人都停了下来,眼巴巴的看着他,没有哭泣和哀求,像是在等待着法官最后的判决。
见三人如此,凌辰立紧皱着的眉头微微耸了下,沉吟着说:“凌苏氏,谋害嫡女,教唆妾室,教女无方,心肠歹毒,犹如蛇蝎,罪无可恕,不配为当家主母,但念在育有子女,有功凌家,从轻发落,降为妾室,移居偏院,闭门思过。其子女按祖宗家法,降为庶出,女凌姿惠,改名凌惠,移出家谱,送往祖宗家庙,清修养性。”顿了下,他瞥了眼面色惨白的苏氏,她好似被人抽掉了灵魂,只是呆呆的看着她,眼神却极为复杂,仿佛有所依恋,又夹杂着痛恨。
见她如此,凌辰立摇了摇头,看向并排跪着的宋姨娘和王忠,心中升起一阵厌恶,只道:“凌宋氏,身为妾室,不能辅佐主母,反助长歪风,受人唆使迫害嫡系血脉,恶在贪婪,但念及育有庶长子,又能及时认清错误,故罚三年月银,随凌苏氏一同移居偏院,静思己过。至于内院管家王忠,监管不力,以下犯上,其心可诛……来人,将王忠拖出去,杖责一百,随后贬为末等家奴,终生不变!至于那个丫鬟,交由二夫人处置,也一并带下去吧。”
话音落,凌辰立看向凌姿涵,那目光似乎在询问她,是否满意。
而听完话的宋姨娘和王忠几乎是同一时间张口,哭爹喊娘的叫着冤枉,唯独苏氏,依旧没声没息。
院里候着的大总管带了人进来,拖着想要反抗的王忠,及那名昏倒的丫鬟离开,宋姨娘也被大总管给“请”了出去,但苏氏却紧抱着桌腿,不愿离开主屋。
见状,大总管挥挥手,让手下人先下去,自己则站在桌子旁,想要劝苏氏随他离开。不想,一直静默的凌姿涵却开口了。
“敢问相爷,这移居偏院是哪个院子?”看着如此狼狈不堪的苏氏,凌姿涵眼中闪过一丝快意,但她要完成女乃娘的那个心愿,可不是只叫她不堪而已。
凌辰立并不明白凌姿涵要做什么,但还是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自然是风荷园的偏院。”
听了这话,凌姿涵眉梢微微一挑,弯弯的桃花眸中闪着邪恶,在逆光处更显妖异非常。她缓缓的朝凌辰立走去,唇边勾着妩媚的笑,却一字一顿的说:“不可,风荷园是主母所居住的地方,是女主人的象征,不是她们这种罪妾可以玷污的。如今姿涵之母亲被封为国夫人,相爷总不能让姿涵将国夫人的遗像供奉在西苑那种地方吧!”
“你的意思是……”凌辰立的声音微微沉了些,眼眸紧盯着凌姿涵,似乎在暗示着她什么。
凌姿涵全当没看见,随口念出一个偏院的名字,却让一旁的大总管打了个激灵,转脸惊愕的看着她,欲言又止。
“那个院子太偏远了,还多年没有修葺,不知道还能不能用。姿涵……”
不等凌相说完话,凌姿涵就冷笑着打断:“相爷这话可就说差了,这闭门思过不就是图个心虚宁静,反思己过吗?若不把她们放在最安静的地方吗,又能起到什么效果!您可别和我说,大隐隐于市,她们啊,没那个境界。”打量着相爷,凌姿涵根本不给他任何辩驳的机会,仿佛早就看穿他内心想要找的理由,沉声继续道,“相爷也别说什么把国夫人供在主院,需要偏房在旁陪伴、供奉的话。逝者为大,姿涵想,相爷也不会希望国夫人连仙游都会觉得不安吧。要知道,国夫人身前身后最厌恶的人,可都在这儿呢!”
别有深意的一番话,令凌辰立的眼神微微变了变,再次打量她,还是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无力的挥了挥手:“罢了罢了,遣她们去冷秋园吧。这样,合你心意了吗!”他好似在刻意讨好凌姿涵,而她却不以为意,似乎根本不在乎他的决定。
“多谢相爷。不过姿涵还有些事情要与妾姨娘说道说道,还请相爷看在国夫人的面子上,不要偏帮了谁才好!”
凌辰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次到更好说话了,摇摇手,表示不再过问,便转身走到离她们相对较远的地方,让一旁的大总管给他包扎伤口。
连二十多年的夫妻情分都能这样随意的放开,凌姿涵的眼光有些异样的闪了闪,这个凌辰立还真是个无情之人呐!
面上泰然自若,凌姿涵又朝凌辰立道了声谢,这才转向苏氏,眯起了眼眸,却依旧笑着冷声说:“妾姨娘,相爷已经准了,你也不必收拾了,等你去后,我会命人将你的东西收拾了,给你送去的。”扶着流云的手走过去,她朝流云看了眼,压低声音道:“冷秋园可是个好地方,听说国夫人诞下我这妖孽后,就被你给逼到了那里,说是可以潜心向佛,好生赎罪。现下,我把这句话还给你,但只怕你罪无可恕,用整个余生怕是都不够赎的!”
清冷的声音陡然转寒,血红的幽瞳透出冷冽的寒芒,摄人心魄,令苏氏浑身一颤,跌坐在地,心都凉透了。
当年苏氏以诞下妖孽,有违祖宗家法为理由,联合家中势力,散播谣言,并向凌家老族长施压,迫使楚明珠交权,移居冷院。而凌姿涵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被送走的。女乃娘临终前最大的愿望就是,让苏氏也尝尝当年楚明珠所受的苦。
凌姿涵做到了,不禁让苏氏母女自食恶果,令她们母女分离。还逼得凌相亲自给她们定罪严惩,并抛弃冷院,尝到与当年楚明珠所受的罪。如今,凌姿涵又提起她当年的罪恶,无疑是要让凌相更厌恶她,也让她更加恐惧,身心煎熬就是生不如死。
听到那番话,苏氏本就惨白的脸已全无血色,但眸光却有了聚焦,看向凌姿涵时,大叫着:“鬼……鬼,楚明珠,你都死了为何还要阴魂不散!”
凌姿涵微微挑眉,心道,装神弄鬼?这招数也太老套了吧!
“你走开,你别过来,别来找我!老爷,老爷救命啊……老爷!”苏氏惨厉的叫着,仿佛真见了鬼似的,手不住的摆着,似乎在驱赶“鬼魂”。脸却转向了远处皱着眉头的凌辰立,惊恐万分的看着他,一遍遍的叫着“老爷”。
但凌姿涵清楚的看到苏氏眼底闪过一道精光,玩味的笑了起来。既然她要装疯,那她就来陪她玩玩。
“苏姨娘,别叫了,相爷公私分明,一诺千金,既然已经答应我不再插手,就绝迹不会管你。现在是你我之间的家务事,呵呵……”再逼近,凌姿涵扑扇着眼睛,投去轻蔑的一瞥,却莞尔笑道:“哦,瞧我这记性,如今你可是份位比宋姨娘还低的妾室了,到了冷秋园,可要好好伺候宋姨娘啊!”
苏氏的眼底闪过一抹凶光,但很快掩去,还在装傻充愣,想推开凌姿涵,扑到凌相身边,博取他的一点同情,哪怕他还顾及一点夫妻情分。但她心下生了恶念,暗暗抬起双手朝凌姿涵狠劲的退去,不想没推到人,自己却扑了个空,摔倒在地上。
没人看得清凌姿涵是怎么躲开的,只觉一个幻影划过,又迅速回到了原处。但懂得武功的人都知道,这是难得的轻功秘技,踏雪无痕。而这个屋里,不知道的也只有相爷和苏氏了。
“哟,你这是在给谁行大礼呐?妾、姨、娘!”静立原处,凌姿涵讥诮的说了句,垂眸俯看着摔了个大马趴的她,转即声音微扬道:“还要继续装疯吗?若实在装不下去,我可以给你一包五石散,让你装的像一点。”
“你……”头发散乱的苏氏一个不小心破了功,只狠狠地看着凌姿涵,然后毫无顾忌的大笑出声,问她:“没了我,你到哪儿去找你那弟弟!”
“呵呵,别把自己看得那么重要,就你那点本事,十年前还能用用,现在,早玩剩下了。对了,忘了告诉你,慕容世子半路上从刀口下救下了清泊,估计他现在已经到了驿馆,很快就能与我团聚了。”说着,凌姿涵朝静默的凌辰立瞥了眼,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刚才看见他笑了,还是很温柔的那种。
趴在地上的苏氏怒瞪着凌姿涵,她不甘心,她在相府里斗了二十多年,苦心经营,步步为赢,可现在却摆在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手上,叫她如何能服!可她连凌清泊这最后一刻棋子都没了,她还能怎么办,怎么办……
“为什么,为什么你这妖女要回来!”没了办法的苏氏眼神绝望的看着凌姿涵,眼中充满着恨意。
“为了我真正的家人,为了我日后的安全。”凌姿涵似乎看懂了苏氏的不服气,不屑的哼笑了声:“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你有今天,全是你自己做的孽,自己种的恶果。对你,我有备而来,所以我赢了!”
说着,凌姿涵凑近苏氏的耳边,轻轻地说了几个名字,却叫苏氏猛地颤抖了下,看着凌姿涵的眸子陡然射出凶横、阴鸷的厉色,仿佛要与她拼命。但看了眼流云,她忽然疯癫的大笑起来,笑的涕泪横流,样子可怖又可悲。
“啊哈哈哈哈……”
而就在那个刹那,她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站了起来,往凌辰立身边冲了过去,犹如一阵疾风,口中却道:“妖女,你娘是本夫人的手下败将,你也会是!本夫人就是死,也要和这院子同在!”她要守的,又何止这个院子,还有她毕生都为此奋斗着的,主母的尊严。
话音未落,她就朝墙上磕了去。
同时,金色的光芒从众人眼前闪过,流云手腕扬起,落下,一抽一拉,就用盘龙鞭将苏氏给裹住,扯了回来。
鄙夷的瞧了苏氏一眼,流云就转向凌姿涵说:“小姐,怎么处理她。”
凌姿涵转眸往凌辰立的方向看了眼,见他完全是一副不闻不问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冷意,瑰丽的唇却勾出完美的弧线,声音婉转道:“扔出去,我不想她弄脏了主院。还有,别摔死了,相府最近有喜事,可见不得丧!”
应了声,流云朝凌姿涵微微俯身,然后拖着苏氏就朝屋外走去,经过凌相身边时,却连个眼神都不在给,更别提行礼了。
看着流云出去,凌辰立收回别有深意的眼神,转向凌姿涵,负手而立的看着她,眉头微皱:“凌姿涵,随我去书房!”
闹也闹完了,他也要好好和这丫头谈谈了。
“凌相是以什么身份?”听着外头传来苏氏凄厉无比的惨叫,凌姿涵却掀起了嘴角,妖异的血眸微微眯起,朝凌辰立看去,不知在想着什么。
看着她桀骜不驯却漠然的眼神,凌辰立的心紧缩了下,面上却没有露出一丝破绽,只沉声说出一句:“我是你的父亲,你的家人,姿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