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德海这边还没回宫,那消息后宫里就已经传开了。
此刻,一名小太监正急匆匆地从神玄门处朝后宫里赶,一路低头垂目,疾步走到了如今正宫皇后所在的举慧宫,经过通传,到了偏殿门口,里头伺候的举慧宫总管就走了出来。
那小太监微微喘了喘气,就急忙伏在总管耳边说了几句话。
“果真如此?”那总管微微扬了下眉梢,捏着尖细的嗓音说:“你这猴崽子可知道,这事儿若有半点差池,咱家可不会在主子面前保你!”
“干爹,儿子敢用性命担保,听得是真真的!”小太监嬉皮笑脸,就差没指天发誓了,看上去倒像是再说实话。
那总管挥了挥手中的拂,沉吟着嗯了声:“得,这没你的事儿了,你下去干活吧。”
那小太监倒是个极为有眼色的人,瞧着总管的神色,上下打量了眼,就立刻跪告了退。等他抛开没多远,那总管朝着两边守门的小宫婢微微瞠了眼,依旧捏着那阴阳怪气的嗓音道:“眼睛别乱瞟,瞅着不该瞅的,就可惜了那双眼珠子了。耳朵,也是一样!”
宫婢吓得哆嗦了下,赶忙称是,低眉顺眼的福身,恭送这总管太监回屋。等他消失在门口好一会儿,她们才敢直起身子,却连对视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就那么战战兢兢的挺直腰杆,继续垂头站着。
举慧宫的偏殿中,皇后阮伊渲正端坐在太师椅上,细细品着茶,身后左右各站了一位穿着湖绿色宫装的女官,此刻一个正在一旁轻轻地打着伞子,一个在为她捶着肩膀。
而她左下手是一名年芳三十左右的女子,穿红带翠,金玉满头,看上去极为雍容华贵,却不必皇后威仪,透着股子俗气。相比之下,很不如坐在右边那个瞧上去不过十五左右,一身浅粉色宫装的女子。她虽然年纪小,但发育的好,再被那轻薄的窄腰夏衣一托衬,就更显姣好。加上后天教,那艳丽的姿容配上圆滚酥胸,挺翘的臀,还是个姑娘,却更有一番成熟女子的诱人韵味。
只是那艳色落在女人的眼中,怎么看怎么狐媚,没由头的让左边的女子好几次投去厌恶的眼神,但碍着皇后在上,也不敢多言语,只是乖乖的喝茶。
等了好一会儿,只见那总管从外头进来,俯身在皇后耳边叽叽咕咕的说了好一阵子。
听了他的话,皇后却好似无动于衷,只是微微抬手挥了下,他边退到了一旁,恭敬站着,看着坐下的两个女人。
“太子妃,太子这几日可好些?”
又过了好一会儿,皇后偏过头,瞥了眼左边的华衣女子,看着她那一身正红,眼中划过一丝古怪,好似有种亮亮地东西在里头闪了闪,仿佛被刺到了眼睛一般。可她面上却是沉静一片,只压低声音的问了句。
“回母后的话,太子爷已经大好,昨儿还接了新差事,和九王爷一起筹备太后寿宴呢!”
这个太子妃是皇后娘舅家的孙女,算是皇后的表侄女,能做到太子妃的位置,也是皇后的一路扶持。只可惜这太子妃自己不争气,虽然有个儿子,却还是抓不住太子的心。若只是这些也就罢了,她还善妒蠢钝,总和府中的那些姬妾作对,惹得太子不快。让皇后很是头疼,训斥过她很多回,所以这太子妃到头来还是极为怕皇后的,和她说话不免有些战战兢兢。
“嗯,爷儿们在外头做事情辛苦,回了家,自然想看到妻妾和睦,和谐美满的样子。红袖,你很该好好学学,这女人重要温柔娴淑,抓住男人的心才是好的。”
皇后心中计较着儿子与那邪王一起筹办太后寿宴的事儿,嘴上还不忘提点太子妃几句。只是这话她不知说过了多少回,却不见着太子妃听进去,心下不觉感叹,怎么就摊上这么个蠢笨的侄女?
该提点的,她都替点了,作为姨妈,她能进的责任算是尽够了,她若还是不明白,那也只能说那是她的命,总不能说,还要她这个当母亲的,手把手的教儿媳妇,怎么取悦儿子吧!
“臣媳谨遵母后教诲。”
太子妃恭敬地跪了下来,朝皇后行了个大礼。这却让一项极为看重礼仪的皇后很受用,微微点了点头,给旁边的宫婢递了个眼色,就见站在太子妃身边的女官沉默地走了过来,伸手扶着太子妃回到原位上坐下。
紧跟着,就见皇后转头看向今日用一顶水红色小轿,从神玄门侧门接入宫中的太子侧妃,细细打量,瞧着她并不太敢抬头的模样,不觉露出一点笑意:“你叫凌琇是吧?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很不用这般拘礼,快把头抬起来,给本宫瞧瞧。”
闻声,原本和太子妃一样,从进门行礼到赐座后,就一直被晾在一旁的凌琇,此刻也战战兢兢的抬起头,朝皇后瞧了眼,就被她那通身端庄的凤仪给怔住了,忍不住多瞧了眼,却又垂下了眸子,好似胆怯了一般。
“你们凌家还真是个风水宝地,瞧瞧,尽出些美人儿。听说你还是京城第一美人,不过你那三姐姐回来,这名号怕是要让贤了。”
瞧着凌琇眼中的神色,皇后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抹难以揣度的笑容,却好似只是平常的点点温和。收回目光,她低声叹了口气:“罢了,不管你是第一美人,还是相府千金,既然进了宫,就要记着,日后你是太子的侧妃,要一心一意好好伺候太子,礼从夫君,与府中姐妹恭亲,帮衬太子妃管理好东宫内的事务,谨记《女戒》、《女训》,谨守四德,廉仪。明白吗!”
“嫔妾明白,嫔妾定当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凌琇的低姿态让皇后又投去一抹友好的眼神,心道,虽说这凌琇一脸狐狸媚态,是自诩端庄的皇后所不喜的,但瞧着却是个小心听话的人,若日后还能如此,倒也能为她所用。
不觉也就上了些心。
“嗯,本宫看你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儿,相信你一定可以尽到本分。”
微微扬起下巴,皇后看了眼离凌琇较近的女官,只一眼就让她明白了意思,转身出了去,许久回来时,手上多了个托盘,上头盖着一层红绸。
“这是本宫的一点见面礼,本宫是太子的母后,自然也是你的母后,日后你若能乖乖听话,得到太子爷的宠爱,本宫自然不会亏待你的。”说着又转眼看向太子妃,轻描淡写的说:“太子妃,今晚就安排凌侧妃侍寝吧,几日后,皇贵妃摆宴,你也带着凌侧妃过去,听说她那三姐姐也在邀请之中,很该让她们姐妹叙叙话。”
太子妃虽然粗笨,但却明白太后话中的意思,都说凌姿涵与凌琇姐妹多又不和,现下她们的身份也不同了,若在那日撞见,在经过她们那么一挑拨,还能不乱吗?!只是让这狐狸猸子刚进东宫就侍寝,不免有些太着急了……想到这,一向善妒的秦红袖忍不住攥紧了双拳,但她不能忤逆皇后的意思,只得福身行礼,将此事应下。
又说了会儿话,皇后就以乏了为借口,让她们推下了。等她们离开后,皇后朝一旁候着的总管递了个眼色,那总管倒也伶俐得很,挥推了众宫婢、嬷嬷,只留下皇后的四个心月复女官,躬身迎了上去。
“娘娘有何事吩咐奴才?”
“贵合,你派个得力的人,去皇贵妃宫里悄悄走一趟,无比确定那事情的真假。若老九真与那三小姐婚前苟合,令三小姐婚前失贞,对我们可是大大的好处,我们也好要提前准备准备!”
刚才听闻这个消息后,她就一直在想着这件事,心中暗暗高兴着,若是那孽障真的干出这等有碍皇家脸面的事儿,她自然就有机会将他与那妖女拆开,一来那孽障抹了皇家的脸面,皇上不会袖手旁观,二来也能将凌相这股助力从那孽障身后调开。若是再牢牢抓住凌琇,凌相那老狐狸,自然不会为了一个没了用的嫡出,而放弃可以保住凌府百年基业与名声的机会,自然也就会投靠到她这边来。
“是,奴才领命!”捏着尖细的嗓音,那大太监的嘴角浮现一丝诡异,顿都没打的就出了门。
皇后瞧着他离开,转眼伸出右手,站在身后打扇子的女官立马扶住了她。她看上去大概二十出头,却比其他三个瞧着要稳重许多,应该深的皇后的信任。
“芳绵,你说这皇上的旨意是个什么意思?”
被唤作芳绵的女官,一边扶着皇后朝暖阁内走,一边用那平板的语气回着话道:“奴婢不敢揣测圣意。”
“本宫知道你识大体,但说无妨,本宫不会怪你。”
听了皇后这话,芳绵心里就放心了,这皇后不是真的问她的话,而是要让她当皇后的嘴,把她想的给说出来,同时也是在找一个与她站在一条船上,且是一条心的人。也就放开了胆子说:“奴婢以为,万岁爷并不是真的有心斥责恪王,若非如此,也不会有什么择日送回了。这一择日,可不就是将准王妃留在恪王身边了吗?”
皇后心中也是如此想的,却又揣测不透宸帝的意思,按说这未婚嫁的男女,再婚嫁前是不能同住的,可宸帝却似乎放开了手,让他们两住在一起。一封斥责书不过是做做样子,给外人看的,而凌姿涵一日没送回去,就证明皇上纵容着那孽障一日。
看来还是要先看看形势,再行筹划。
沉吟着,皇后握紧了拳头,脚步朝着寝殿内走,心思却早已飘到了九霄云外……
彼端,照雪宫中的皇贵妃早早地得到了消息,知道皇上给她的儿子下了道“斥责书”,却没有重罚,也没说让他立马把凌姿涵送回相府,心下就明白了皇上的意思,大概就是做做样子,让外人看看罢了,就没在意。
直到去神玄门等消息的女官眉儿,端着制衣局为皇贵妃几日后的宴会新做的衣裳进屋后,忙将拿衣服递给了站在贵妃榻边奉茶的女官,给她递了个眼色后,就立刻蹲,伏在皇贵妃的耳边说了句:“娘娘,事成了。”
“嗯,可说那边有什么反应?”皇贵妃的声音依旧是懒懒的,仿佛对什么事儿都不伤心,一字一句都极为轻描淡写,极为柔媚的五官,现下看起来缺不符合她此刻的慵懒,倒因为那艳丽的妆容,更显妇人的媚态。
“据琼语说,今儿王爷早起上朝时,嘱咐他们院里院外的丫头,谁也不准去打扰王妃,那模样,可真真是把王妃放在了心间上。但王妃早上起来时,似乎有些不高兴,身边的丫头也毛毛躁躁的,大概是因为那档子事儿的关系。”
听完眉儿的话,皇贵妃微微眯了下眼睛,偏头朝给她捶腿的绿衣女官瞧了眼,将膝盖微微拱起道:“这里再重一些。”轻慢的吩咐完,她有眯起了眼睛,也不朝眉儿看,只是望着前方,不知道在想这些什么。睫毛微微颤动,那女官力道适度的按摩,令她昏昏欲睡,一时间仿佛忘记了眉儿还跪在她的榻边,好似压根不存在那样。
许久,才听眉儿又说了句:“娘娘,奴婢还有一事要禀报娘娘。”
“说。”底哼了个鼻音,皇贵妃淡淡的吐出一个字。
“皇后娘娘那边,似乎也知道了这件事。刚才,奴婢瞧见举慧宫总管的干儿子,猴精儿似的躲在我们宫门口鬼鬼祟祟,和一群小宫女瞎掰扯,变了法儿的套话呢!”
“哦?这阮伊渲倒是学聪明了。”还真是吃一堑长一智。
犹豫了下,似乎根本不屑皇后的皇贵妃有轻慢的哼了声,冷笑道:“这事儿就算让她知道也无妨,反正现下婚也赐了,人也是老九的了,就算她阮伊渲有通天本事,也不可能在把那丫头送到她儿子的床上。再说,本宫这么做,也就是想绝了那丫头对老六的念想。”
皇贵妃先前在与宸帝寝宫那边,听到几个小宫女嚼舌根,说六王爷与准九王妃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现下那准王妃的种种作为,就是为了逼着九王爷自己个儿找皇上退婚,好嫁与六王爷。
皇贵妃并不知道事情真假,但听了这话,将前后连起一想,觉得很有道理,却不免担心。若真让那凌家丫头得逞了,老九一恼退了婚,别说那丫头背后的势力,就是凌府的势力,她也是谋到了。所以,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给两人点助力。刚巧昨儿皇上给那丫头赏了点心,又是静妃做的,她就接着这个机会,让人悄悄地再那点心上做了些手脚。
如今事成了,她倒也不怕别的。
可转念一想,皇后竟然这么想知道这事情的真伪,必定有她的原因,倒不如将这消息隐了去,弄得半真半假,混乱了阮伊渲那贱人的视线。这样,若是那贱人准备了什么肮脏手段,她也好有个准备,不能让她的任何行为,毁了那桩婚事!
一计上心,皇贵妃朝眉儿勾了下手指,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就挥手让她下去办事了。
*
午膳后,凌姿涵歪在榻上看书,轩辕煌则同慕容暝幽在小书房议事。
原本他们是让凌姿涵一起去的,可惜,她现在自己的事儿还有一大堆,那有空理会他们的事儿,就随口找了个借口,说:“你们爷们的事儿自己解决,找我个姑娘家干嘛?总不能说,你们议事,还要我在旁边弹琴助兴吧!”
这话一出口,就被慕容暝幽给损了句:“别了,你弹琴助兴,我们说话的节奏都要变成你那十面埋伏了!”
凌姿涵没理会,就轻哼了声,在贵妃榻上翻了个身,继续看着手中的书卷。
但等两人离开没多久,老管家顾福就来到院里,通报后急忙进去对凌姿涵行了个礼道:“小姐,皇贵妃娘娘派了女官来,给小姐发赏了。小姐快去接了吧!”
“让她进来。”
凌姿涵头也没回的说了句,只留给他个背影,伸手又翻了页书卷。
“这……”于理不合吧。
老管家有些着急的看了眼凌姿涵,微微皱了下眉头。而这时,一旁守着的流云倒是朝他看了过来,声音平和的说了句,“福叔按小姐说的做吧!我们小姐身有先皇所赐之物,除了祖宗家庙,无需跪拜。何况一个小小六品女官,更不用我们小姐屈尊降贵,去迎接她的。”
流云明白凌姿涵的做法,不管在哪儿,这威仪是要先树立的。
福叔倒是个一点就通的人,一听说凌姿涵身边又先皇御赐之物,眼睛立马亮了起来,作了个揖,连忙应声道:“是是是,奴才这就去通传,让女官进来!”
传进屋后,凌姿涵已经从贵妃塌上翻身坐起,朝着面前那屈膝行礼的女官瞧了眼,嘴角挑着适度的微笑,眸光微微闪烁,让那女官起身时,与她的眸光对了个正着。
纯粹邪恶的瞧着她,对视的刹那,只见那女官由不得的朝后退了两步,似乎被她的妖眸所震慑住了,呆愣愣地瞧了她好一会儿,也没说出一个字来。
一旁的流云清了清嗓子,这才让那女官回过神来,赶忙再次福身:“奴婢眉儿,奉皇贵妃娘娘的命,见过准王妃。”
“眉儿姐姐快请起,我家小姐素来不喜欢那么多礼节。”不等凌姿涵说话,流云就接到了眼神,上前扶起了那名女官,代替了凌姿涵,朝她微笑致意。
可流云的举动却让眉儿的微微怔了下。
说是不喜欢多礼,但在她看来,这位准王妃可不简单,什么礼都做到了,而且做得还极为妥帖。
深深地看了眼贵妃榻上那气度不凡,相貌比她家娘娘年轻时还要美上几分的年轻女子,可谓是美色无双,风姿绰约了。除了那双妖媚的,有些骇人的双眸外,她还真是半点问题都挑不出来。
吸了口气,她回过神,就往身旁让了让,比了个手势说:“这些全是我家娘娘赏给准王妃的,想来王妃在府中无事时,也好有些把玩的物什。毕竟,男人的心没有女人细腻,我们娘娘可是真心怜惜准王妃,将您当作女儿看待了呢!”
淡淡的香味飘散在空中,凌姿涵凌姿涵瞧着女官身后自然端着的那盆模样奇特的花,几乎不可察的翘了下唇角。随即,又将目光落在女官递上前的那串香珠上,慵懒的嗯了声道:“劳烦眉儿姐姐替姿涵向皇贵妃娘娘道谢。”
话音落,就看一旁的流云朝女官深深地福了福身,就接过了女官递来乘着香珠的盒子,门外候着的几名丫鬟也进了来,从宫女手中接过赏赐的物件,其中就有那个叫琼语的丫鬟。
眉儿朝着流云浅浅还礼,瞧着流云也是通身气派,不觉又将目光落在凌姿涵腰间那柄通身碧绿的翡翠箫。心想着回去一定要和皇贵妃明禀,这九王妃算是选对了。
“奴婢定会将准王妃的话带到。”眉儿转向凌姿涵深深福身,低眉顺眼的样子极为恭顺,可余光却还在凌姿涵那波澜不惊的面上打转,嘴角勾笑:“奴婢不打扰准王妃休息了,先行告退。”
“流云,送送眉儿姐姐。”
流云并无异议,将手中的盒子放下,就引着眉儿出去了,送到门口又折返回来时,只见那琼语将那盆她并没见过的花摆在距离凌姿涵的贵妃榻最近的花架上,而凌姿涵似乎将目光一直放在手中的那串珠子上。
“小姐。”
“送回出去了?”
“是,也都发了赏,瞧着她们还算欢喜。”
流云回了话,看着琼语摆好了花还杵在原地,就挥了挥手,示意她出去。
看着那琼语躬身退出,凌姿涵就给流云使了个眼色,就将手中的盒子递给流云道:“拿着,去摆在小道场的正堂桌上,拿东西罩起来。若有人问起,就说是皇贵妃赏的物件,要供着,以表敬畏!”
流云眼中闪过一抹笑意,只低声应了下来,接过那方盒子。想了想,却又提点了句:“小姐,恕奴婢直言,这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小姐还是早有准备的好!”
“自然会有准备。昨儿,那盒花酿糕原本还弄不清楚是谁所为,今儿皇贵妃来这一出,摆明了是想来安慰我,自然也就等于不打自招,认为我会和她站在一条船上了。”露出一抹诡笑,凌姿涵冷哼了声,转头又看向身边的那盆花:“南海佘珠,配飞燕甘露花,我原以为这花只有古书上有,没成想,今儿还真见着了。可见为了这档子事儿,那皇贵妃是有多上心。这会儿送来了,我也不可能当面驳她面子,索性就收下,等这花成熟了,采摘下来,我们按着古方制香,若效果好,指不定那就是盒孤品了!”
猛地一听花名,对制香没什么研究,但天天听着静好念叨,也耳渲目染的流云脸色顿变苍白。原来,那曼陀罗花粉就是皇贵妃下的,现下送的这两样东西,分开了是赏玩之物,但和在一起,就与古方上的催子香是一样的了。
和着,那皇贵妃不仅仅是想让她家小姐与王爷婚前失贞,还想让他们未婚有子啊!这到底是迫不及待的想要拴住小姐和王爷,还是想要破坏他们?毕竟现下六礼还没过,若那些事是真的发生了,小姐婚前查验贞洁的那一关要如何过?
猜不透皇贵妃的心思,但流云却感觉到了那股潮的涌动,不觉皱起了眉头。
“怕什么,她有政策,我有对策,若想知道她的心思,只要那日宴会去了,不就都明白了?至于琼语那丫头,这几日暂时不要动她,我还等着她继续给皇贵妃通风报信呢!”
瞧着凌姿涵嘴角的那抹深意,流云微咳了声,掩去笑意。转即又走到她身后,拿起扇子继续给她扇着风,并说:“暗卫刚刚传了消息进来,说东陵使臣已经到了近郊,却不知是什么缘故,大白天的就在野外驻扎了,也不入城。”
眸光微微闪了下,凌姿涵想着,一直到昨天为止,都不曾产道东陵使臣的任何消息,如今怎么就突然又冒了出来,还都已经到了近郊?
凌姿涵的狐疑,刚好也是流云所想,相视一笑,流云淡淡道:“主子也不必多心,几个暗卫已经跟上了,但他们这次身边带了不少高手,不好靠近。不过听说,在那一行人中,还有个十七八岁的女子,瞧着是他们王族未嫁女子的打扮,同行的男子们,似乎极为尊重她,地位应该不低。”
“那个年纪的,也只能是她了。”抿了下唇,凌姿涵淡淡的吐出一个外族的名字,却让流云瞪大了眼睛,右眼皮不自觉的跳了跳。
会不会有难啊!
流云按了下跳动的眼皮,低声问:“小姐可要……”
“静观其变,才是上策。”换了本书卷,凌姿涵又朝榻上歪去,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抬眼朝流云瞧去,淡淡的问了句,“今儿是不是四姑娘如太子府的日子?”
“是呢,一早儿就被顶小轿子,从相府角门给接入东宫了。因为这件事,相爷才一直没有处置妾室书墨,只将她关了起来。但那个与她私通的管事,倒是没了,听说是被乱棍打死的。”
“凌相那老狐狸,不会允许脑袋上有绿毛的,书墨迟早会死。”凌姿涵打了个哈欠,也不想在看书了,干脆将书本放在月复上,仰面躺着,闭着眼睛继续道:“相府中的暗卫,可还传来什么有用的消息没,我娘亲的主院开挖了吗?”
“挖了,监工是我们的人乔装的,说是小姐要重新装饰院子。那相爷也大方得很,居然说,一切费用由相府出。至于别的消息……暂时还没打探到,只是听说苏、宋两人被迁到了冷院,几位有子女的妾室就不安分了起来。琴音妾姨娘,因为是书墨的孪生姐妹,相貌相似,就被相爷给抬了位置,升到了姨娘,做了四姑娘的母亲,给她月兑了罪妾子女的名声。”
“嗤,那府里如今倒也安静了,整日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凌姿涵的声音渐渐倦怠,却还是听得出一丝蔑意。然后叹了口气道:“希望杏儿那丫头说的是实话,苏氏吞了的嫁妆藏在主院地下,如若找不到,你和四凤说,也不必要留她的命了。另外,继续监视二夫人,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的。”
“是,奴婢这就去传话。”看着凌姿涵疲倦的样子,流云拿了条披帛盖在凌姿涵肚子上,轻声道:“小姐这些天都没怎么好好休息,也累了,就睡会儿吧。”
听着凌姿涵渐渐平稳的呼吸,流云的眸子闪过一丝疼惜,转即回神,退出了屋子。刚出门,却撞上了本该在太医的院子里接受检查的凌清泊,只见他穿着中衣就窜进了院子里,慌慌张张的,好似在逃避什么。
一见着流云正要喊,就被流云眼疾手快的捂住了嘴巴,用眼神警告着他,并压低声音说:“小祖宗,你姐姐在屋里才睡下,别去吵她了。有什么事情流云姐姐帮你解决,走!”牵着他的手,流云站起身朝身后守门的几个丫头看了眼,嘱咐道:“小姐在屋里休息,你们不要进去打扰。”
随意仿佛无意的又朝楼上看了眼,这才牵着凌清泊的手离开。
*
凌姿涵一向眠浅,小时候一片落叶的声音都会把她从睡梦中惊醒。
梦中,她忽然觉得,有一双手轻轻覆在了她的手上,指尖勾住她的手指,似乎要掰开她的手。
凌姿涵猛地睁开了眼角,却对上了一双深邃幽远的眸子,与轩辕煌仿佛闪着寒星眸光撞个正着。只见他眼中含着淡淡笑意,清亮的眼神却依旧透着邪魅,但仍然掩盖不住他眉宇间的威仪。
凌姿涵似乎吓了一跳,但很快就清醒过来,浅笑摇头,看来自己真是睡昏头了,刚才居然还以为是在天山上!
“我看你在这儿睡着了,想把你抱到床上去的。”轻描淡写的解释了句,轩辕煌抽出她手中那本书,见她坐起,就在她脚边空下的位置上坐下,合起那本书,看了眼书名道:“你这一天到晚的,抱着本草药集看,怎么,想改行当大夫?”
见了是他,凌姿涵也放松了身体,原本盖在腰间的披帛,微微伸了个懒腰,这才转眸朝他的放下瞥了眼:“怎么,我这个大夫不合格吗?”
听了这话,轩辕煌朝她递去一抹略显暧昧的眸光,邪笑着说:“合格,我身上的伤可不都是你给治好的。以后,就当我的专用大夫吧,本王凭你!”
“本小姐很贵的,千金难请。”凌姿涵躲过他伸来的手,故意没让他捞到自己,只淡淡地补了句,“是药三分毒,就算是神医也离不开毒药,更何况我这个毒尊的徒儿?”
“嗤,既然千金难请,本王就只有把自己送给小姐了。好歹我也是个王爷,还值点钱。若再不行,本王只得去找你师父继续赌,把你给赢回来了!”轩辕煌还做出一副要宽衣解带,大无畏献身与她的精神,让凌姿涵的眉梢微微跳了下。
凌姿涵伸手按了下他搭在衣襟上的大手,微微抿唇,狡黠的瞧着他,眼底泛着丝丝邪恶,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通:“你准备论斤称,还是论两卖?”
“白送,要吗?”
瞧着他眼角眉梢透着的那股邪魅,凌姿涵倒也不和他在打哑谜玩了,直接身体前倾,伸手挑起他的下巴,纯粹邪恶的瞧着他,掀动诱人的红唇:“当然要!不然谁来给我试香呢?”
轩辕煌挑了下眉梢,和着这小女人还在打着这样的主意?!
余光转向他,凌姿涵面上淡定自若的将披帛挽好,不等他说话,就清了清嗓子,转开玩笑的话题道:“你与暝幽议完事了?”
“嗯,在说暗阁最近的动作,不过也收到了几个新消息,大概你也知道了。”轩辕煌的面上微微露出一丝正色,转即看向凌姿涵道:“你进宫谢恩的日子,可能要推迟了。”
凌姿涵不解的抬头朝他看去。
“太后在回京的路上出了些事情,现在留在附近的行宫安养。”
凌姿涵微微挑了下眉梢,压低声音道:“这事儿和暗阁有关吗?”她听说这位太后的事情,好似她是故皇后的亲姨妈,也算是轩辕煌为数不多的亲人之一。但由于她娘家家道中落,没有外戚当政的敢于,她在宫中的生活倒也过得十分安稳,儿子孙子都很孝顺,算是万年康泰的福全老人了。
“很有可能。”轩辕煌皱了下眉头,似乎对这件事十分挂心。
“没事的,皇太后吉人自有天相,等几日,你告了假,我陪你去行宫见她。”凌姿涵似乎明白他的心意,伸手握了下他的手,转即眸光有些凝重的看着他漆黑的眸子,沉声道:“我也收到了消息,北燕的凤颜阁被攻击,从现场留下的物件看,初步怀疑是暗阁所为,但也不排除是嫁祸的可能性。”
“只是这暗阁从不插手官府皇家的事情,如今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
太后背后是西朝皇室,被凤颜阁在北燕的势力,由北燕王族做后盾,按理说,这暗阁是不会来犯的,但最近他们的动作,似乎都有针对性、目的性,让他们不得不多想一番。
“不仅如此,暗阁似乎还想对武林下手。安凉的盟坛就被暗阁的人袭击了,不过他们一个没跑出去,全军覆没了。可安凉以寡敌众,还是收了重伤。但他们袭击盟坛,算是损失惨重了,有一半的最强精锐,大概都葬送在了安凉的剑下!”
凌姿涵原以为短时间内暗阁不会再有动作,却不知暗阁竟然这般不能等待,又对凤颜阁和皇太后下手,但却远不及对盟坛那样痛下杀手,好似只是在给两边警告一般,都只有轻微的损伤,并无大碍。
这也是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缘故。
“这也是我与暝幽所顾虑的地方……”沉吟着,轩辕煌忽然笑了笑,不再和她纠结这个疑虑,转而道:“对了,你怎么把皇贵妃送你的东西,放在了道场那边了?”
他师承剑圣,是道家的徒弟,府中建又一座小道场,供剑圣偶尔前来,可以有个专门休息的地方。但这几年不见剑圣,那里也空了许久,却没想到如今,凌姿涵到用上了。
“那是你母妃的心意,我自然要好好供着。”说着,她的唇瓣掀起一抹诡笑,眼底闪过流光,朝着榻边的花架看了眼,“见过那种花吗?”
“这花长的倒稀奇,我还真没见过。”看着凌姿涵的神色,轩辕煌的眼神微微沉了些,却只是瞧着那花,并未说话。
“我这也是第一次见着实物,原本也都是在花药古籍上见着的。这东西单摆着可以凝神聚气,对人有好处,若和你母妃送我的那串南海佘珠放在一起,却又别的功效。”声音微微哑住,凌姿涵凑近轩辕煌耳边,又低声说了句什么。
听完,轩辕煌眸色微微一变,转即看向凌姿涵,与她那妖魅的眼眸相对。
少顷,两人笑着收回视线,似乎都明白了各自心意,或者说,他们心有灵犀,所想的是同一件事儿。
“供着也好,怎么都是你对母妃的一片孝心,她会理解的。”
“那珠子我倒不在意,在意的是这盆花。”凌姿涵指了下那垂下的花朵,伸手拨了拨花叶,垂下眸子,若有所思的笑了笑,才转头看向门外道:“那个叫琼语的丫头,我已让流云留意着了,暂时就留着她吧,你王府的眼线,也不差这一两个。”
凌姿涵明明意有所指,却把话说的那么云淡风轻。
听了这话,轩辕煌倒是不在意的笑了笑,只说:“这内院的事,以后就是你来管了,现在权当练手吧!”
没有搭话,凌姿涵只笑了笑,却朝他飞去一瞥妖娆的媚眼,轻声道:“我明日还要出府一趟,见我师兄,你……不会不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