眯了眯眼睛,凌姿涵笑着缓步靠近,绣鞋踩着薄雪,发出吱吱的摩擦声。
“太子妃,这是何意?”
扫过雪随意地盖住那星星点点的银色。
虽说着细小的发簪最为金贵,但她并不在意,好似那只是一培黄土,随意地就能埋掉。换言之,这东西被别人碰了,就算再好,她也懒得再取回了。
“本妃是什么意思,你心里清楚!”许是凌姿涵掩埋发簪的动作刺激到了她的神经,秦红袖顿时怒火中烧,若非这些年在太子府中的历练,若她还是刚进府的那个小女人,估计她早就因凌姿涵那不屑一顾的轻蔑眼神,而跳起来了。
“太子府又说笑了,你的意思,本妃怎么能清楚?”
凌姿涵又朝前走了一步,却与秦红袖擦肩而过,站在她身侧,仰头看着那颗系着香囊荷包的梅树,眼神专注,似乎真的只是在欣赏着面前的美景。
“哼,在本妃面前,九王妃还是收起你那副伶牙俐齿的狐媚嘴脸吧,本妃可不是那些男人,各个都会被你迷惑!”
凌姿涵倏然转身,似笑非笑的扶了扶发髻,平静的看向太子妃,朗朗开口:“太子妃,你这话本妃可担当不起。在你面前,本妃与你同为一品,不过头衔不同罢了。你——没有任何资格侮辱本妃,若你执意如此,闹到父皇面前,你可不占什么理。”
“敢做就要敢认!”秦红袖拂袖转身,与凌姿涵对视着,双眸圆嗔,早已染上了怒意,却冷笑着说:“怎么一向胆大妄为的九王妃,这会子要当缩头乌龟了?”
“本妃若是乌龟,你又是什么?乌龟……嫂子?”噙着笑,凌姿涵顽皮的眨了眨眼睛,将太子妃的喜怒全部看在眼中。
就在太子妃似乎要爆发的前一刻,她才收起那副嬉皮笑脸的嘴脸。摇了摇手指,凌姿涵漠然的目光从太子妃身上扫过,沉声道:“说话之前,要注意下自己的身份,太子妃!”学着秦红袖的口吻,凌姿涵刻意的强调着“太子妃”三个字,妩媚的眼波再次从她面上掠过,却好似冰冷的刀刃,从太子妃面上划过,令太子妃不由自主的往后缩了下才继续。
“本妃可不是那些明明设计陷害,却又躲在暗处的,见不得光的地老鼠们。本妃,敢做就敢认,但若有谁,想把那不是本妃所为的莫须有的罪名,朝本妃头上扣,那就等于是超本妃头上扣屎盆子,本妃自然不依。哦不,本妃大概应该解释下,这个不依的意思……”声音一顿,凌姿涵偏过脸,直视着秦红袖的面庞,却又偏过脸去,微微贴近,唇在她的耳畔,气吐幽兰——
“大概,会是生不如死吧。”
残忍冷酷的言辞,随着温柔的声音婉转而出,轻描淡写的,好似并非她所言一般。
秦红袖瞪了下眼睛。
她这辈子,活了二十几载,除了皇后、太子,还有谁让她受过这般窝囊气?
妯娌之间,哪个不对她马首是瞻?
妻妾之中,哪个敢对她不恭不敬?
只有这个女人,凌姿涵。自打她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这日子,就越过越窝囊,越过越委屈。而她们两就好似天生的宿敌,令她连平日里最擅长的躬亲友好的伪装,都忘记要如何去做了。
她明白凌姿涵话中的意思,忍不住就把自己往她所说的地老鼠一类里归类入座,但心里又不是很清楚,揣测着,凌姿涵到底是否知道她背地里捣的那些鬼。若是知道,她为何不早早揭穿,而选择了为她隐瞒?
秦红袖想,她之所以这样对凌姿涵,大概就是因为那份看不透吧!
自诩是聪明人的聪明人,总不喜欢有人超过自己。
“本妃不懂你在说什么。”
“太子妃,你懂的。若是不懂,你便不会让本妃来了。”
看着秦红袖可以保持着的那份居高临下,凌姿涵不觉有些想笑。
嘴角勾起,再配上眼底的那份邪恶,那份俏皮,也变得诡异了许多。
“其实太子妃,不如像刚才一样,打开天窗说亮话。总这样兜圈子,你想说的永远都说不出,而本妃,也不会轻易承诺别人什么。”
见秦红袖半晌无语,凌姿涵给出一个善良的建议。
可惜秦红袖并不领情,“看来,你什么都明白!”
“只可惜,太子妃并不明白。”
凌姿涵无奈的摇了摇头,无意再多呆下去,转身便想离开。
但这时,太子妃却一把捉住了她的肩膀,狠狠地扣住,猛然朝她的方向扯去。“站住,本妃的话还没说完,谁准你走了!”
太子妃出手之快,力道之猛,险些将凌姿涵的手臂弄月兑臼。
好在凌姿涵还算是个有武功底子的,即使废了,也还懂的原理,故而也不挣扎,顺着她的手劲而去。不想,一下子把太子妃给扑倒在地。
凌姿涵挑了挑眉,就这么跨坐在太子妃身上,俯身眯着眼睛打量着太子妃狼狈的模样。她挣月兑太子妃的桎梏,手指巧妙的发力,扣住太子妃的脉门,轻轻压紧道:“太子妃,你太不自量力了。别把你认为重要的东西看得太过重要,有时候,对你来说是宝贝的,对我,对别人,也许只是垃圾,是粪土。”俯,她再度靠近秦红袖,粉女敕的红唇几乎贴在太子妃的耳廓上,热气随之喷洒在耳廓中,不紧不慢:“若我是你,就不会将心思放在不相干的人身上。有这精力,倒不如多放些心思在太子身上,也不至于如今被凌琇占尽宠爱。就算丈夫不爱,你还有儿子,你大可把心思放在岽鹤身上,全新栽培,也能全了你将来的福分。”
只是,别再惹她。
凌姿涵贴着秦红袖脉搏的指尖又朝下压了压。
秦红袖感觉被她捏着脉门的手臂渐渐失去了知觉,而那只手好似也没了感觉,僵硬的很,就算她想要动一动手指头,都好像感觉不到手指的存在了。
秦红袖怔愣了好一会儿,她望着凌姿涵猩红的眼睛,半晌不能回神。
她是想来警告她,让她不要对太子动心思的,怎么倒反过来被她说教了?
不过,听她的口气,她对太子,似乎一点也不在乎。而她口中的粪土、垃圾,大概就是她心心念念的太子吧!虽然话不好听,但好歹也让秦红袖稍稍安心,可转念一想,又怕是缓兵之计,不由地重重哼了声,“你的话,本宫怎么能信!”
“信不信是你的事,与我无关。”凌姿涵从地上爬起来,掸了掸身上的雪,并没理会还躺在雪地上的秦红袖。抬头,她看着面前的梅花树,伸手指了下高处挂着的荷包道:“这棵树上,有你的故事吧……和太子的。”
“哼,收起你的同情怜悯,本妃不需要!”秦红袖有着她的倨傲。
在她心里,她将来会是皇后、太后,母仪天下,高不可攀。所以,她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在别人眼中,看到一丝一毫对她的仿佛施舍的怜悯。
凌姿涵不以为意的扬了扬眉,低头又看了眼太子妃,不疾不徐的继续道:“你一点也不值得同情。太子妃,我们同为皇家的媳妇,想必在你嫁给太子之前,就应该知道,你的丈夫不会只有你一个女人。而你,早该做好准备,想清楚,自己有没有那份宽容大度,以及能够笑着接受与其他女人共侍一夫的涵养。”
“凌姿涵,你少得意!别以为老九能一心一意的待你一人,人言道色衰则爱弛,我秦红袖的今天,就是你的将来!”
凌姿涵无奈的摇头,看来秦红袖并不明白她的话。
既然这样,多说,亦是无意。凌姿涵也不再费唇舌,只冷冷的瞥着她道:“并非得意,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不是你的敌人。”
话音落,凌姿涵就踩着雪,从秦红袖的身侧渡步离开,留下秦红袖一人,躺在冰冷的雪中,仰望着天空。
脑海中,却浮现出自己刚进太子府的时候。那时的太子,为了她拼死拒绝了皇上的赐婚,可如今……苦涩的笑浮上唇角,阴沉的眼波看不见一丝明朗,秦红袖紧握着拳头,任由身下的雪融化,溶入她华美的衣衫中,刺激着温热的后背,忍不住的战栗着。
但这区区寒冷,如何能比得过此刻的心寒呢?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太子渐渐疏远了她。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太子的心思又回到了那个,曾经被他拒绝过的女子的身上。
难道,这一切就是命吗?
那凌姿涵,就是她命中的劫数。成也是她,败……大概也是因为她吧!
思绪渐渐抽离,回到了几年前,但这时前来寻她的丫鬟的呼喊声,令她迅速回神。
“太子妃,太子妃您怎么躺在这里,快让奴婢扶您起来,若是冻坏了身子,可怎么是好!”
心思抽回现实,秦红袖恍然回神,心思也安稳了下来。她迅速盘算了一番后,暗暗做了个决定。她还不能认输,太子之事对凌姿涵感兴趣,但终究,凌姿涵还是轩辕煌的王妃。只要凌姿涵一天是九王妃,太子就不能动她分毫,反是凌琇,才是她府中的大忌。现下凌琇有孕,若让她诞下麟儿,岽鹤的地位,也就岌岌可危了。
或许凌姿涵说的对,现在的她,真的不是她的敌人。是她被感情蒙蔽了眼睛,忘了方向,辜负了长辈的教诲。
成大事者,不该只顾及儿女私情,她得放远了看,只要保住地位,不受动摇。等她将来母仪天下,那些狐狸猸子还有什么资格与她争!
“太子妃,太子妃——”丫鬟以为秦红袖出了什么事,越叫越大声,最后都带上了哭腔,但终于唤回了秦红袖的心思。
她不耐烦的一把推开了丫鬟,皱着眉头呵斥道:“哭什么哭,本妃还没死呢!”
“太子妃,您——”丫鬟哽咽着,是又惊又喜。
秦红袖冷笑了声,朝丫鬟伸手,“还愣着干什么,快把本妃扶起来,回去更衣。”
手足无措的丫鬟,见太子妃对她笑,心中更是不安。却还是依照规矩,谨守本分的扶起她,矮身为她掸着身上的雪痕。
秦红袖任由她忙碌着,仰起头,看着那颗树,眼神渐渐暗淡下来,转即却又浮上一丝坚定。大概是好似缅怀了过去,终于面对了现实吧!
许久,她再度将手递给恭敬候在身边的丫鬟,冷声道:“走吧,今晚免不了还有一场硬仗要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