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并不明白凌姿涵这笑容中的另一层深刻,只觉得,其中必定有什么蹊跷,但却察觉不出。她只默默地跟在凌姿涵身后,小心翼翼的扶着她,护着她。空出的手,下意识的的握着腰间冰凉的盘龙黄金鞭,随时戒备凌相对凌姿涵使什么坏心眼。
在她眼里,在她亲眼看见过凌相的那些罪证后,凌相那老东西,就成了一个毫无人性的禽兽。即便是亲手杀了他,也不足以抵过凌姿涵这些年所受的苦。
转眼,到了花厅。
凌姿涵咳嗽了声,示意流云扶她往上座走去。
原先,坐在上座一侧,观赏着手边博古架上花瓶的凌辰立连忙站了起来,将花瓶放回原处,走下台阶,朝落座的凌姿涵施礼。
“老臣给恪亲王妃请安,王妃万福金安,长乐未央。”
凌姿涵瞥了眼旁边的座椅,心想,这老狐狸的胆子是越过越大了,到了亲王的家里,也胆敢坐在主子的位子上,自以为自己是皇帝了吗!
心中冷笑的凌姿涵,将视线落回还跪在地上的凌辰立身上,眸光潋滟,闪过邪恶的波动。稍顿,她又拿出堪称一流的演技,笑着让流云去扶凌辰立,并淡淡的说着仿佛玩笑般的话。
“相爷还是快快请起吧,本妃,可受不起相爷如此大的礼啊!这早就听闻,街边巷隅的传言,能让相爷行如此大礼的,除了当今万岁,其他的,可都已经死绝了。呵呵……”
低笑声,娇柔曼妙,百转千回,犹如嗓音最清脆的百灵鸟,在林间高歌。
但就是这如此曼妙的声音,却让凌辰立胆战心惊。可有时候,连他自己也不明白,活了大半辈子的他,即便是面见皇上,也没如此胆怯过,怎么自打遇见了这个女儿,他就节节败退。威胁恐吓也好,示好服软也罢,她就是油盐不进,还总用那双像极了明珠的眼睛看着他,让他觉得明珠就在身边,犹如做了亏心事般的心虚着,不自觉的,就更怕她了。
可她,应该什么都不知道吧!
他想……
“老臣惶恐,实在不敢……那都是谣传,企图至老臣与死地。王妃天纵奇才,聪颖慧黠,又如何不能洞悉这些谣传呢?切莫,勿要受谣传蛊惑,那样,老臣这个做父亲的,可真是要伤透了心了。”
说到演技,凌姿涵那个如果是个百花奖,那他凌辰立,绝对是奥斯卡影帝级别的。瞧那神色,那表情,那动作……无一不是最到位的,极尽所能的表现着他的惶恐,惊惧,纠结……还有委屈。
最不能漏掉的就是他那副被女儿看扁的,伤心欲绝的模样。
以前只觉得,他是个“忍者神龟”的话,那现在,凌姿涵认为,他不禁有绿毛龟的潜质,还有做龟公的好底子。脸皮耐磨,且耐揣耐打,禁得起任何羞辱谩骂,全身上下的皮厚的,就是原子弹穿越过来,都打不透,堪称一代“忍神”!
嗤笑,凌姿涵摇了摇头,维持着嘴角翘起的标准笑容,轻声道:“父亲?呵呵……”稍顿,她的目光又落在凌辰立的脸上,专注的看着他,邪恶中,透着一抹深不见底的兴味,隐隐还藏一丝难以察觉的鄙夷。
“凌相,这谣言并非空穴来风,不过也多有夸大。但本妃向来是不参与政事的,对这些也没兴趣。前头那些话吧,就是想和凌相凑个趣,缓解缓解,咱们之间那份陌生的‘亲、情’气氛。”别有深意的“亲情”二字,在凌姿涵说来,是羞辱,不知落在凌相的耳中,会不会自动转换一层意思。
停了很久,见凌辰立不语,凌姿涵收敛笑容,又补了句,“对了,凌相此次前来,求见本妃,可有什么要事?”
“王妃明鉴。”面具上似乎出现了一道裂痕,看来凌辰立的这张面具,终究还是有裂的那一刻。毕竟,这老狐狸在世上混了那么多年,也没见过那个比他这女儿,更像个混世魔王的了,终究还是怒了。但老狐狸毕竟是老狐狸,这么多年的盐分也不是白吸收的,稍微掩饰了下,就将那抹裂痕抚平,又露出那副欠抽的假面具,笑的堆砌着脸色的那朵菊花形褶子,恭敬的作了个揖道:“不瞒王妃,为父此次前来,是想向王妃讨个面子。”
“面子?相爷的面子,比天还大,本妃的小脸可就巴掌大,面皮子又薄,有什么好讨的?”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凌姿涵半玩笑,半讥讽的说着。
凌辰立是什么人,能听不出凌姿涵话中有话?
他能不动气?
只是,利益当前,凌姿涵又有孕在身,且还有身份在,他暂时不敢废了这步棋,只能哄着。
于是,便再度迭起笑脸道:“王妃说笑了。为父……此次前来,是为了你二姐姐。”
据实说出,一来是为了办事,二来显示诚意,至于这第三吗……他也是想告诉凌姿涵,他明白她对他这个当父亲还有怨气,但他始终是她的父亲。所以,才刻意的加重了“父亲”二字。
“哦?二姐姐?”
“对,就是你董姨娘的女儿,凌玥。这孩子命薄,没有王妃福泽深厚,为父为她定下的亲事,竟然在婚年将至时,被退了。为父很是为难,可怜你二姐姐……诶,为父看着你董姨娘日夜哭泣的模样,心里难过,这才恬着脸,来求王妃帮帮忙。”
又摆出那副好好父亲的嘴脸,凌姿涵冷眼旁观,让他继续做戏。
不过,她还是在他演的起兴时,在后头推了一把,故作无知,无所谓的送了耸肩道:“这到奇了怪了。凌相,儿女婚事,想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时,姐姐的婚事,轮到妹妹来帮忙了?凌相,你也太看得起本妃了。”
一通“谦虚”至此,既打了凌相的嘴巴子,又剥了戳穿了他的假面具。
但凌辰立似乎看穿了凌姿涵的用意,不怒反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弓着腰,双手作揖道:“王妃这话,岂非摇着杀老臣!”转即,又顿了下,抬头看向凌姿涵,目光中带着封恳切,又好似在命令她一般,缓缓的说:“王妃……看在老臣是你父亲,与你娘亲还有一些旧情的份上,就帮老臣这一次吧!老臣知道,亏欠你许多,也在尽力弥补。眼下看你过得好,又有了孩子,为父为你高兴。这同样是女子,你难道就忍心,看着你可怜的二姐姐她,她孤独终老,或为此寻死吗!王妃——”
不等他说完,凌姿涵打断了他的话,直言:“相爷说的什么话,怎么没了婚约,就要寻死腻活吗?还是想也忘了,本妃上次与你见面时,所说的话!本妃,从不喜欢被人要挟,你的眼睛在盯着本妃的肚子看也没用,总不能把它看穿个窟窿吧。呵呵,如果真要穿了个窟窿,咱们王爷,可也不愿意的。”
她又不是不知道事实真相的傻子,不过她还要借此机会,帮助凌玥,便没多言去戳穿,只笑着继续道:“也别扯这些有的没的了,本妃呆会儿还要与王爷进宫,陪伴太后过腊八。若是凌相有话,便不妨直说了吧!本妃看看,能帮的上手,便帮,但绝对不是看在你凌辰立的面子上,而是看在,董姨娘和凌玥姐姐同为女人的份上。所以,日后凌相不必因此而要挟凌玥姐姐……”意味深长的眼神落在凌辰立的目光中,她的笑还是如初的标准,只是眼底多了抹手不出的讥诮,自然,神态上也很是不耐烦,好似他这个父亲在她眼里连牛粪都不如。而她的口吻笃定,令凌辰立气的冒火。
“你……你这丫头,越发没有规矩。”一声呵斥,依旧是压抑的。
有皇家在凌姿涵身后撑腰,他就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也不敢在明处,真的对她怎么样。更何况,他还要留着凌姿涵这步棋,将来,还要走更重要的一步。
“凌相,何必动气?那不成,真被本妃说中了,你根本不是想帮你那‘可怜’的女儿,而是想要利用我这枚掌握不住的棋子,去帮衬一把,再扶植起另一颗棋子,然后操控她,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巧笑嫣然,凌姿涵眯起了眼睛,看着凌辰立,温柔的话语转即变得凌厉,就连眼神,都陡然变得寒凉许多。好似那火一般的眸子里,会冒出丝丝寒气,和她的目光一碰,就冰冻起来,仿佛还会冒出丝丝白烟。
“呵呵,凌相,你要明白,本妃从来就是一个讨厌那些在本妃面前耍滑头的人,所以,你最好将话摊开了说,摆在明面上,说的清楚明白,说不定,本妃为了凌玥姐姐的将来,还会帮衬一把,否则……一切免谈!”
“你——好,好,很好!果然是我凌辰立的女儿!”一连三声好,凌辰立咬牙切齿的等着凌姿涵,扔下一句:“为父只问你一句,为父要让你带这你二姐姐进宫,你是帮,是不帮!”
“进宫?进了宫,又能如何?”
“进了宫,为父自有安排!”别开脸,凌辰立负手而立,转头看向别处,淡淡道:“只要你带她进去,到太后面前,在去御花园里逛逛……”
“好。”凌姿涵也不再和他打哑谜,起身,扶着流云的手,走了下去。
她站在凌辰立面前,一字一顿的和他对持:“若是只有这些,本妃答应你。至于你那些肮脏手段,本妃不愿在听。还有,凌相,你最好记清楚,这次,是本妃最后一次,顺手,帮和你凌家有关系的人一把。至于以后,只要是和你凌家有关的,本妃——一律撵出三丈之外。当然,和你断绝关系的,本妃会毫不介意的……一一收留。本妃,说道,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