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不说话,却朝着迎春打了个眼色,这里三春赶紧上前来,迎春首先跪下磕了个头说:“老太太,林妹妹寻个好布料,又亲手裁好,只是孙女见林妹妹前些日子身子骨不好,正巧孙女又闲着,便和林妹妹一起给老太太缝了一身衣服,一双鞋子,一条抹额,一只香包,一条手暖套。”一边说一边把司棋递过来的包裹呈了上去。
老太太赶紧叫鸳鸯接了过来,当面打开来,见东西件件做得裁剪均匀,针脚精细,领口和袖口绣着富贵不断头的花纹,裙摆却是绣着缠枝寒梅,朵朵鲜女敕妍丽,如同真花般水灵。那手暖套和抹额,细腻柔软,上面绣着牡丹富贵万字纹,真真是精致极了。当时便高兴地说:“我的儿,难为你们俩个如此孝心。这般活计,可见是用了心的,好,好,玉儿和二丫头都是好孩子,做得好。鸳鸯给我收好了,过节时记得给我穿上。”
史湘云心道,这有什么,一件衣服两个人做,算是谁的呢。不过是来充数罢了,神情颇为不屑,眼角也冷冷的。
仿佛听到她的心声一样,林黛玉慢悠悠地说:“老太太,玉儿只是动一动手裁剪一下,这剩下的可都是二姐姐一个人做的,听几位妹妹说,二姐姐常常做到半夜呢,就是怕赶不及在今天送给老太太呢。老太太若是喜欢,就多夸一夸二姐姐就是了。玉儿可是当不得呢。”
老太太欣慰地拍了拍她的小手,谦恭不居功,示意迎春起来,叫鸳鸯包了一个大红包,迎春喜滋滋地接了。自己却从怀里拿出一个红包,塞在了林黛玉的手里,轻轻地拍了拍。
探春和惜春两人却是合绣了一幅家和万事兴的牡丹孔雀富贵图,寓意吉祥,色彩鲜亮,又饱含深情,老太太十分满意,两人自然也得了夸奖和两个大大的红包。
史湘云见贾宝玉直拿眼睡着林黛玉,便奇怪地说:“二哥哥,你怎么一点表示也没有啊?不会是你也和林姐姐一样,只是动一动手,什么也不做吧。”
王夫人听她说得难听,但是心里也是奇怪,在这上头,这个儿子一向最是用心,今天怎么如此安静?可是又不好护短,便温和地说:“宝玉,你的礼物呢?”这傻孩子,怎么今天反应这么慢啊。
老太太见他朝林黛玉挤眉弄眼的,便知道他又要搞鬼,笑着说:“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真的没有想到我这个老太婆啊。若是真的没备下东西,那我可罚你今天不许喝我的寿酒,把那盘寿包给全吃光了。”
贾宝玉见林黛玉点头,便手舞足蹈地说:“老祖宗,你可饶了我去吧,那盘寿包吃下去,这一月孙儿别想再吃东西了。怕打嗝也能打出一个寿包来。林妹妹,可以把东西拿出来了吗?”
老太太笑着说:“怎么你备的东西,反倒在你妹妹那里?是不是你又求了你妹妹帮你的忙?”见他和林黛玉好,哪里有不高兴的。
林黛玉不好意思地扯了扯老太太的衣袖说:“老太太,您可冤枉宝哥哥了,这一回啊,都是宝哥哥出的点子呢。您就等着好吧。”
贾宝玉马上接上嘴说:“虽是我的主意,画却是你画的。”这孩子,可真是实诚人啊。
说完一拍手,只见紫鹃和袭人两人进来了,手里却是托着一幅卷轴,正是一幅画的样子。众人脸上微微有些失望,不过是一付画,就算是名画,也只是一付画罢了,毫无新意,更无创意!俗,俗不可耐!
待二人慢慢地打开后,竟是一付人物画像,上面一个慈眉善目神色自然流畅端庄表情逼真的老太太,正笑吟吟地看着大家。下面却是一个莲花座,不用说,大家也知道这是把老太太喻为观世音菩萨的意思了。
这礼物若以价值论怕是单薄了些,你看有一半的人眼睛都有些嘲笑的意思,只是奈何这是人家自己的亲孙子送的,就算是一张白纸,也是好的呢。
老太太高兴地看着画儿,就像照着大镜子一样,原来,今天的妆扮竟和画里的一样,想来,是鸳鸯和他们俩个通了气。别人觉得只是一张画,可是老太太却是满意极了,这是两个孩子的一片真心爱心啊。竟感觉着比那些金银珠宝还要珍贵了。细细地看了一回,愈加的高兴,刚要命人把画挂在自己的屋子,却被贾宝玉拦住了,一个劲地说:“拿到外头,先挂在外面廊沿下面。”
别人还道他是小孩子心性,想得到外面老爷哥哥们的称赞,便由着他去了。想到这一直是他的作风,也不以为然起来。
这里尤氏和李纨进来说:“老太太,寿宴好了,吉时已到,可以开席了么?”
老太太便摆手说:“开吧,开吧,孩子们怕是早就饿了呢。”
史湘云嘻嘻一笑,见林黛玉和贾宝玉搞了半天的鬼,竟是送了一幅画,早就放下心来,本想刺激他们两句,怎奈她的宝姐姐一直和她说话。听到可以开席了,便接上一句:“总算可以吃了,差点给我饿死了,早晨都没吃什么东西。”
众人听到个死字,脸色有些惊奇,史家两位太太本来就不好看的脸色,这会子,更加的难看了。这人家老太太过寿,她倒好,张口就是一个死字,多不吉利,再说,还有那么多人在呢。
老太太已经闭上耳朵了,她算是搞明白了,只要这史湘云一张嘴巴,准没好事。算了,算了,只当一声鸟叫吧,过了今天就好了。
因为都是本家亲戚,便在自己的院子里,放了桌子,中间摆了七八个蛇攀兔的大屏风,算是男女分开的意思,但是说话还是能听得到,人影子也能看得到,虽然模模糊糊的。
老太太那一桌坐着王氏史家两位太太以及本族内的老婶子老嫂子们,贾宝玉一向和老太太跟前厮混惯了,从来不避这些姐妹们,所以便和林黛玉薛宝钗三春史湘云他们坐在一起了。
这边两下里人刚入席坐定,还没有来得及上菜,便听有人惊叫声声,老太太皱着眉头,心下不喜,刚要问是什么事情,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大呼小叫的不成样子。
接着男席那边也有几个人大声叫了起来,马上就有人开始走动起来,你推我搡,你喊他叫,一时场面倒是混乱起来。
老太太严厉地喝斥道:“琏儿,珍儿,什么事情?”
这边贾珍的声音传了过来:“两位老爷快看,快看,这是怎么回事,真是难得一见的奇迹啊。”
一时又有人大声说:“这哪里是奇迹,这就是祥瑞啊,吉照啊。”
马上贾政的声音带着激动的哽咽说:“老太太,您快来看啊。这真是天大的福气呢。不必顾及,也无外男。叫大家都来看一看这奇景吧。”
老太太越发的糊涂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便叫鸳鸯扶着自己,领着众人转过屏风,便见一群人围在她的画像那里,正叽叽喳喳地赞叹不停。有的还学着拜佛的样子,在那里叫着菩萨保佑,什么神仙下凡显灵之类的话。
见老太太过来,贾政贾赦急忙过来搀扶住,众人闪开一条缝,这才看见,那画像上头,老太太的身后的大大的寿字上,停了数只蝴蝶,下面的莲花瓣上,也停着数十只蝴蝶,翅膀不住地扇动着,另外,还有十来只蝴蝶正在画像边翩翩起舞,不肯离去。
老太太惊喜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