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泪流满面,心如冰水浇过一般,巴凉巴凉的,可是又如万箭穿心一般,疼得全身都在叫嚣着。她守在门口,两人的对话,她不是没有听到,可是,她只是一个丫头,就算是听到了,又能怎么样,也许,只会死得快一点。王夫人临走前看她的眼神,不就是看死人一样么?是的,老太太都能被她给弄死,更何况自己只是一个丫头?
“老太太,怎么办?,您打起精神来,想一想办法,二太太这么害您,您一定要揭穿她啊。”我不想死,我还年轻,我还没有活够,我的表哥还没有下聘到我家呢?鸳鸯心想,你们婆媳对掐,关我什么事,为什么,还要捎带上我。我绝对是路人啊。
“要不,要不然,奴婢现在就去找大老爷和二老爷来,让他们为您做主吧。老太太,您说句话啊,求求你赶紧说句话吧。要不然,就来不及了,老太太,”
老太太木在那里,听到鸳鸯的哭声,只是叹息地说:“可怜的孩子,唉,跟着我,你受罪了。没有用的,他们来,也没有用,我不能毁了这个家,不能毁了贾府,我,死了,也无法再见贾家的祖宗啊。”怕是那个女人不会放过你了。一边轻拍着她的后背,一边忍着心中的伤痛与冰冷:“你去把我的压箱的东西单子拿出来,还有那叠银票,一并都拿到这里,我有用。去吧,孩子,别哭了。”
鸳鸯悲愤地说道:“老太太,您为什么不整治二太太,为什么不要她拿出解药,为什么不要两位老爷来为您做主呢?还有宫里头的贵妃娘娘,一定会帮您的。”
“帮我?哪个能帮我?”老太太满嘴满心的都是苦涩,逼退了眼中的湿意,才勉强一笑:“这事关乎着娘娘,关乎着贾府的生死存亡啊,难道叫我宣扬出去,这药是禁药,又是娘娘给的,若是被有心人传了出去,那可是满门都毁了!”那王氏正是抓住了这点,所以,才有恃无恐的。
鸳鸯指着桌子上的那张放印子的凭证,悲声道:“这个呢,有了这个,还怕老爷不信吗?老太太,刚才为什么您不把这个给那个人看啊。”到了这个时候,她也不想再喊什么太太了,直接叫上那个人了,对,因为,自己也要死在那个人的手中了。
老太太摇着头,无奈地说:“我不能让贾府为她陪葬!她是贵妃的亲娘啊。”这贾府要一直繁荣下去,因为,还有宝玉,还有娘娘,不能因为什么让他们都毁了去。
鸳鸯呜呜地哭着,这一次,她真的死了心,半晌,才想起老太太的吩咐,只得把那大柜子里头的东西拿了出来。
老太太沉思了一会,这才打开自己的物品单子,数了一遍自己的银票,又看了一回,这才把手中的银票分成两份,指着其中的一份说:“这是留给宝玉的,你放在一边。”
然后又把另一份装进一个小盒子里头,沉声说:“这是一万两,你等一会拿给黛玉。本想着把我的嫁妆箱子分一半给她,估计,等我去了,那恶妇也不会给她,以后,因着这个,还不定要怎么挫磨她呢。可是,留给王氏,我也不甘心,你去分成五份,三位姑娘每人一份,再就是剩下的,一份给宝玉,一份给凤丫头送过去,大姐儿,我是看不到她长大成人了,就当是给她的一点补偿吧。”
“还有,就是我有五个私人的铺子,你拿一张地契去送给你的父母亲,以后,你怕是不能在他们身边尽孝了,也算是一点子补偿。两个给黛玉,两个给大女乃女乃留给兰儿吧。”
想了一回,又把给宝玉的那份银票分成两份,指明给兰小子一半。想到李纨年轻轻的守寡,也是不易的,有那样的婆婆,一心里只想着宝玉,就多给她一些银钱铺子。
“另外,我还有一些玩物器皿,你寻出来,和琥珀,珍珠几个分了,也不枉你们跟了我一场去。”
最后,仿佛浑身的力量被人抽去,只觉得吸入的空气都化成了冰刀,一呼一吸俱是凌迟。交待了这些,便再也不愿意张嘴了。只示意鸳鸯赶紧照做。
鸳鸯已经流不出泪了,哭什么呢,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奴婢,命本来就不是自己的,连老太太都不能掌握着自己的命,更何况自己,这贾府,就是一个屠宰场啊,进来了,能活着出去的,那真是难得了。
只是,不知为何,她拿起那个小盒子,心情十分平静,甚至在老太太闭上眼睛的时候,悄悄地把那张放印子的凭证也顺手带走了,一并夹在那一万两的银票和地契里头,送给了林黛玉。也许在潜意识里头,她还是有着小小的不甘心吧,只是希望有人能治一治那个女人,为老太太为自己出一口气而已。
等她走了,雪雁瞪着大眼睛,看着林黛玉,悄声说:“姑娘,这是什么意思?老太太为什么突然送这么多银票?难道,老太太想用这些来堵住姑娘的嘴巴,掩饰他们吞没林府财物的事实不成!你看,还得了两个铺子呢。一个是布店,一个是书店!”
林黛玉一笑:“不管如何,这却是实打实的银票,反正,她不堵上咱们的口,我到现在也没有想到什么办法拿回来啊,这也许是算是一种补偿吧。”这手中的凭证还要不要拿给老太太呢?老太太弄这一出子是什么意思呢?
把那银票拿在手中,一张一张的数着,忽然看到中间夹着一张放利子的凭证,心头不禁也疑惑起来。再想到鸳鸯欲言又止,两眼通红,满怀心事,强颜欢笑,却要自己以后多加小心,多多保重,又匆匆忙忙回去,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般。
会不会出了什么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到底有什么事情?鸳鸯为何说那样的话,倒像是以后见不着自己了一般。不会是,这贾府的高层又出了什么鬼主意,把自己给卖了?
想到这里,林黛玉便对着两眼放光的雪雁说:“你悄悄地出去,看一看鸳鸯还去了哪里?”
雪雁赶紧应了一声,一溜烟出门了。屋子里头,林黛玉拿着一把银票,站在窗户边,看着外头灰蒙蒙的天空,乌云流转,像是要变天了呢。院子里头,落了一地的残花败叶枯枝,随风在地上打着旋,无奈地起起伏伏,不由自主,这种情景,让人心里越来越不安,越来越寒,越来越悲切,无意识中,随口叫了一声:“妈妈!”
可惜无论是前世的妈妈,还是现在身边的王嬷嬷,都不在跟前,空荡荡的回声,让她顿时有了一种被人遗弃的孤孤单单的感觉!情不自禁的,握紧了窗框,指节泛白。
京城某处青楼包间内,孙绍祖正威风凛凛的看着坐在对面的贾赦同志。相对于他一脸的浩然正气不可一世的模样,对面的贾赦就没有那么好看了,一脸死了爹的颓丧,嘴里哀求着:“孙将军,可否容我一些时日?不是不还给你,只是,最近,手头有些紧啊。”
孙绍祖冷笑着说:“手头紧?贾大老爷,若是从前我还相信,现在,大老爷你身在青楼里,有钱来玩女人,却说没钱还给本将军。怎么,真的当本将军是一介武夫,什么也不懂,随便你拿捏啊?咱们可是立了契约的。”
贾赦脸红得成了苹果蛋,紧巴巴地说:“孙将军,实在是,这实在是误会。真的是手头紧啊。今天,完全是,头回来,头回来,是来找个朋友的。”
孙绍祖冷笑着说:“贾大老爷,你真当我是个傻子不成。来这找朋友,怕你的朋友是哪个老相好吧。哼,若是让皇上知道,朝适官员,不理差事却来狎妓,不知道,你家的贵妃娘娘会不会救得了你呢。”爷我注意你很久了!找朋友,你身边的女人还是那个我的门人!
贾赦一听白了脸急切地说:“实不相瞒,家中有事,请将军再拖上一个月,到时候一定如数奉还!”
孙绍祖哼了一声,换了付脸色道:“你知道本将军脾气不好,不过,若是到时候再还不上来,就不要怪爷不讲情面。”
说完便怒气冲冲地走了,惹得身后的一片脂粉大叫着:“将军留步,喝上一杯再走不迟。”
孙绍祖嘻嘻一笑:“本将军要务在身,下次吧,下次小红小绿小紫,你们可要洗洗干净,乖乖地等着爷啊。”
顺手在那小女表子的手上捏了一把,心里一阵恶寒,马上缩了回来,头也不回地走了:什么人啊,这种货色也看得上!
贾赦见旁边的一位官员,虽然官位低,不过好像和那姓孙的孙子有点关系,便无奈地说:“这人怎么这样无礼,又不是不还钱,不过是最近手头紧,便忍不住了。”
那人心内暗笑,却面上正经地陪着他骂了几句,终归是官小位贱,便劝着说:“其实,贾大人也可以不用这么着急。孙大人有一个爱好,不知道大人晓不晓得。”
贾赦急问道:“什么爱好?”心里却隐隐约约有了点眉目,莫非是,只是,这,这不太好吧。多没有面子啊,好歹,自己也是个人物呢。以后传出去的话,还怎么混江湖。
那人板正脸道:“那我就直说了,咱这京城里面,谁不知道,孙将军最爱美人。至今家中尚无妻室,如果,大人能给将军寻找一个美女做成亲家,那么,这银子钱么,还不还,还不是全凭贾大人的意思?!孙大人说不定还会和贾大人成为至交好友呢,以后,贾大人,可不是呼风唤雨了么!”
贾赦还要在正义一回:“这是什么话,我贾家还没有到这种地步,要是传扬出去,我脸面何在,别忘记了,我们家可是出着贵妃娘娘的。”人家只是要你找个美女,又没有要你卖闺女,你心虚个鬼毛啊。
那人在心里切了声,鄙视想道:“明摆着自己已经想了,却还说些这样没营养的话。又想当女表子,又想立牌坊,光想美事呢。贵妃?你家贵妃若是有用,也不会到现在都出不来了,你更不会四处借钱,被人逼债!什么玩意,这贾府,还真没有一个好东西!哼,爷我若不是受人所托,哪里会花这冤枉钱,请你个老不羞花天酒地,还要巴巴的说些恶心人的话,你当你真是哪根葱不成!我呸!”
面上却是劝道:“贾大人竟是想不开,这孙将军可是朝中新贵,就是太子,也有拉他的意思呢,往后,若是贾大人和孙将军有了这一层的关系,嘿嘿,咱们可不都得跟着您说话?!”
贾赦哪里有不动心的,听了这话,面上一喜,叫来两个有点姿色的女子,胡天海地了一回,才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全不见那人怀中搂着美人,眼中全是冷然。
把自己的意思和邢夫人一说,这女人,哪里还有不同意的,差点双手双脚都要举起来,表示赞同,表达着老爷的英明决策。嘁,一个闺女而已,又不是从自己肚皮里爬出来的,竟然能值当一万两白银,这买卖太赚了,而且,对方还是一个炙手可热的人家,简直是做梦都梦不到的好事,不愿意的都是傻子。回头便催着叫贾赦赶紧找姓孙的去谈去,省怕别人家的闺女捷足先登了去。
不是怕自己家的姑娘做不成正室太太,而是,担心,小妾的银子不值一万两。那样的话,还得自己掏腰包,不划算了。
潇湘院里,雪雁有些迷惑不解地说:“姑娘,这鸳鸯姐姐不但去了三位姑娘那里,宝二爷那里,琏二女乃女乃那里,就是大女乃女乃那里也去了,每去一处,手中都拿有一包东西,奴婢离得远,没敢细看,不过,看着像是首饰之类的。奇怪的是,身边都没有人跟着,哪里都是她一个人去的。什么事情呢?难道,也是在送银钱财物,这老太太是不是在分咱们林府的东西啊?”
“不过,也不像啊,咱们来时,奴婢虽然小,但是也知道,老爷为了姑娘,都把东西弄成了银票了并没有带多少器物。而且,这些银票,都在二太太的手中呢。”要她拿出来,怕是不容易。
林黛玉再次疑惑了,老太太这次是在玩什么,分家?不像,哪里分家只分她自己的东西的!再说了,分家,怎么会把自己的家底都分光了,不为自己留下一点点呢?会不会是,老太太出事了?这个念头闪过后,便吓得她一个激灵,不对,红楼里头,老太太可是长寿,比自己活得还欢腾呢。
雪雁看林黛玉皱着眉头,便安慰着说:“许是老太太的一片心意吧,想是琏二女乃女乃要走,便打发些东西,又不好厚此薄彼,便一并都给了赏。姑娘,不要多想了,还是想一想咱们手中的银票怎么处理吧,放在这府里头,感觉着不像是咱们自己的,不如拿出去,让林伯在外头给存到钱庄里,还有这地契,也要找人去打理,看顾,不管前面如何,以后这就是姑娘的了。贪污了咱们这么多,才补出来这一点半星的,哼,光想着便宜事呢。”
“姑娘,你能想到什么事情吗?总觉得,他们一定又是不干好事了!姑娘,还是提防着些。”雪雁越想越肯定起来,只是,姑娘一个小女孩子,又如何能提防呢。
林黛玉摆着手说:“不知道,搞不清楚,咱们也别费那心思猜了,你啊,赶紧的,让王妈妈过来,这次数目大,你们俩个一起出去,把地契给林伯请他找人接手打理,银票存进钱庄。另外把府中的情形给林伯透露一点,让他有个思想准备,帮我们分析一下,再打听一下现在的形势。”
两天后,潇湘院内,紫鹃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姑娘,大事不好了,赶紧,赶紧去前面,老太太,不行了。说是要见你最后一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