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林黛玉这般情形,再对比下自己的处境,宝钗便酸了起来,这心里又是感叹,又是妒忌,又是眼红,又是羡慕,女人又都有一个毛病,就是喜欢和人家比,比吃比喝,比穿比戴,比男人,比家势,比较来比较去,又慢慢地恨上了,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比我顺风顺水,父母死光了,靠山也倒了,你却好命,又认了个高官爹娘,又成了千金小姐,本来拿婚事恶心你一回,没想到人家还是朝中新贵,有名的大将军。宝玉和人家比起来,除了有个失宠的贵妃姐姐,还有什么能拿得出手呢?提笼架鸟,养花喂鱼,整个就是一堆烂泥巴。当初,怎么就一门心思的瞧上了呢。
待众人坐定,喝起茶水,探春感叹道:“林姐姐,你这个听风院,倒是比潇湘院还要大些,布置得也精致,又不失大气。难怪你都不想着回去看一看我们。”看着林黛玉的脸色又说:“看来在这里生活的不错,还胖了些。”
林黛玉无奈地笑着说:“你们不是不知道,从前我身上弱,娘亲便总是弄些补汤补药的叫我喝。不喝又不行!雪雁姐姐可不同意。”我可是好不容易从贾府杀出一条血路出来,回去?开玩笑呢吧你,我连听到贾字都头疼!若不是还有几个姐妹在里头,脑子里的记忆都想清洗出去。实在是太不忍回首的岁月啊。
雪雁在一边抿着嘴巴笑,见司棋与侍书几人,便热情的招呼到了偏厅,也喝茶聊天,顺便打听一下贾府最近的动态。只留下紫叶四人在门口守着。
宝钗瞅着那架红木雕花锦云重纹的大屏风,看着上头富贵牡丹的图案,深觉刺眼。想自己从前,可不是一朵怒放的牡丹花,天香国色,人见人夸,如今花残蕊落,委与泥土,还有谁怜。
惜春还是一付小孩子的脾气,一边吃着点心,一边抱怨着:“林姐姐,你不在府中,我们都闷死了,想找个人玩都不能。唉,要是你还在府中多好,日日聚在一起,总觉得日子也好过些。这是什么做的,真好吃。”
“四妹妹,你也注意一点,这是封家,你这个样子,要是叫太太知道,一定会说我们没规矩的。”迎春在一边缓缓地劝说。
“有什么关系,这不是林姐姐在的吗!又没有外人,哪个会乱说话?”一边接着话,惜春的眼神飘向了薛宝钗,不过,她正出神地看着那架屏风,倒未注意到她们。
林黛玉不在意地说:“是青叶做的,混了两样子中药,加了红枣泥,山药,山楂什么的,美容健体,多吃几块,厨房里还有,回头,走了,带上一包去。二姐姐,你也放开一些,来到我这里,且松散一下,没有谁会说出去的。看着你们来了,我心里很高兴,也早想和你们一起说说话了,一直没个机会。”
“就知道林姐姐会心疼我的。那我就不客气了。”惜春开心地叫着,还不住地对探春迎春两个说着好吃。
迎春吞吞吐吐地说了王熙凤和贾琏的情况,二人没过完年便离去了,去了江西,还带走了大姐儿,府里现在极为冷清,末了,又在黛玉耳边悄悄地说,自打她不在后,王熙凤的日子并不好过,二太太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一见了她便恶言相加。就连大太太也一样,总说她不孝,家里有婆婆在,自己却只顾着享福,放着府上的管事的不当,偏要放手给别人。
林黛玉默然,知道,这老太太一没了,她的靠山倒了,再加上自己这一档子事,王熙凤肯定过不上好日子。唉,媳妇难为,想一想宝钗就知道了。
因为薛宝钗在,所以,林黛玉不好问宝玉情况如何,三春也不好当着自己嫂子的面说自己的哥哥如何,更何况,当时,他们之间又是那样的关系,所幸就是林黛玉,从头到尾也没有表现出一丝对贾宝玉的爱恋之情,两人之间一直都是宝玉一厢情愿,林黛玉却是光明磊落,坦坦荡荡,倒是叫薛宝钗也说不出一二,唯有恨宝玉不争气罢了。
不过,探春阴晦地提了几句,说是那玉找到了,人也清醒过来了,日子还是那样过着,和从前一个样,说到这个从前,她的语气有些意味深长,林黛玉是什么脑子,马上醒悟到,宝玉和从前一样,那就是这宝姐姐成亲与没成亲,在他眼中也没什么区别了。这是不是还傻着的吧。
宝钗脸上笑得硬硬的,勉强对林黛玉说:“林妹妹,你,真是幸运,命真好。比我要好!若是宝玉他,他知道你过得这么好,一定会很高兴的。”如果没有那么酸酸的味儿,也许,三春就当她是在祝福人了。
林黛玉自然不在意,换个角度,宝玉心里想着别人,对她又是那个样子,早就心碎了!心死了!
几人又说了许多体已话,得知林黛玉已经开始管家,理起了庶务之事,便唏嘘一番,心里又是替她高兴,又各自想着自己的境况,若不是前头说开席,林黛玉这个寿星一定得去亮相,她们几乎不想起身了。唉,美好的时光,总是飞着过的。
这次,孙绍祖自然也来了,带着自己搜罗来的奇珍异宝,再加上自己的一颗真心,一张见牙不见眼的大笑脸,一大早就敲开了封府的门,花园里逛了三遍,希望碰到佳人,亲自送上祝福,可惜,走得脚直软!封家人集体无视这个短脑筋的家伙,太不把自各当外人了,三天两头的来,从前还能给他找个借口说是来拜访朋友,哥们,现在,他连九岁的封诚都交上了朋友,这,这叫人还能怎么说!
所幸这人还有几分理智,知道避嫌,只能在男宾席呆着,可是,心里早飞走了,脑海里头想着她的花瓣一样的面庞,巧目欢笑的在那里对着别人,一时之间,心中真如百爪齐挠啊,恨不能向所有来人宣布所有权,丫都把眼睛都给我放正经点,没事表要乱瞄,这人是我的,我的。不行,得回去赶紧找个良辰吉日,对,娶回去,马上。
于是,林黛玉的悲剧来了,这边刚刚清静舒服地过上两天,就听秋叶来打趣:“恭喜姑娘,孙家一大早就来了人,和咱们老爷太太商量着姑娘的婚期呢。奴婢隐约着听说,像是五月初一那天呢。”
五月一?五一,是什么节来着,劳动节,什么意思呢,是不是意味着,一进门,便成了劳动人民!不行啊,虽然说,姐受到的教育宗旨是劳动最光荣,可是,上辈子我就是天天不闲着的主,这辈子好不容易成了大家闺秀,我想过悠闲自在,不操心,有钱花的日子好不好。
见林黛玉脸色不虞,变换不定,秋叶还以为是她不想这么早嫁人,可是脸上似乎又找不到女孩子家应有的那份羞涩,心头有些怪异,所幸,雪雁在一边顺手拿了一个荷包,又说了几句恭维话,这才把人高兴地送走了。
林黛玉无力地说:“我是当事人,我才是那个要成亲的女主角,为什么从始至终都没有一个人来问一问我的意见,为毛啊!”不成亲,行不行!
雪雁笑嘻嘻地走过来,见她实在是不高兴,这才稍微收敛了一下表情,到底还是恭喜了几句:“姑娘,你终于可以嫁人了!”
等等,什么叫,终于可以嫁人?难道,我嫁不出去吗?!姐一个千娇百媚的,千古传颂的,风靡万千少女少男的林妹妹,林大美人,居然被一个丫环用这种口气来形容,实在是,气闷!
王嬷嬷刚高兴地跑到林伯那里,要告诉他这个好消息,真是的,有什么可兴奋的,居然恭喜了大半天才回转来。
不管怎么样,林黛玉不想做那出乎意料的事情,所以,只能老老实实的,备嫁,五月初一那天,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如约到了。
到了那天,先不说自己正睡得香,还没有看清楚是不是天亮了,到底是阴天还是晴天,便猛地被雪雁紫叶等人的大声说话声给吓得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接着,封太太又带了一群丫环婆子进来,然后,又是什么请全喜婆婆梳头净面,当她用丝线绞着脸上的细汗毛的时候,疼得她差点没尖叫起来,我的亲妈也,你去毛,没激光什么的,最起码搞个软膏先软化一下先,这么直接拔毛,要命啊。我的如羊脂般细腻如玉的皮肤,那可是我的资本。
无视自己双眼中晶莹剔透的泪花儿,那婆婆手脚麻利地打开镜子前的盒子,光白粉就用了一整盒,白成什么样了也不怕吓死别人,红纸把嘴唇涂得厚了不只一寸,心想,好家伙,这回不成猴,也成了白粉墙的了,左一层右一层的,自己打出生到现在也没用过这么多的粉啊。光这涂脸(已经称不上化妆了,给抹墙一样)一项就折腾了小半天,坐得林黛玉直疼。且不说什么一梳梳到底,吉祥又如意的唱词没听清,把自己一头的青丝梳成妇人式,悲摧啊,自己明明才十五岁好不好,居然要顶着一个妇人的名牌出入了。后来,后来又在头上左一根右一根的插些什么东西,不清楚了,估计也差不多能开首饰铺子了。
现在,她只感觉着睡眠不足,还有,没吃东西,她好饿。
随后,又跟个木偶一样,被人摆弄着,一层又一层的衣服,大红喜服,耀眼夺目,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头上一沉,珠玉声响,凤冠加顶,长长的珍珠串在眼前,水帘一样,沉甸甸的,压得人抬不起头来,刚要说话,眼前又是一黑,得,大红并蒂莲的盖头又盖上一层,还要不要人活了,无法呼吸啊,还有,这手中的苹果,是不是给新娘子路上吃的啊。
郁闷地坐在床上,听着雪雁在一边绘声绘色地描绘着自己的嫁妆,首先是家俱,床啊榻啊柜啊箱啊,紫檀木和黄花梨木的,描了金边,镶了宝石玉品,件件精致,样样美观。各类瓷器,首饰,胭脂水粉,古董玉哭,金银摆件,名字珍画,绫罗绸缎,足足有六十八抬。哇,跟戏文里头的宰相嫁女儿一样呢。总之呢就是好排场,好风光。
林黛玉半听不听的,只想着自己就被允许着喝了一杯玫瑰露,连饭都没得吃,还有身上的这全身上下,少说也有三四十斤重的家当,已经苦不堪言了,心里暗骂,这害死人的旧社会,哪个规定的,新娘子出嫁前不可以吃东西的!
吉时到了后,林黛玉被雪雁和喜婆婆扶着,刚到门口,便被人背了起来,只听四周一片叫好声。透过红盖头,隐隐约约的觉得像是二哥,又见封太太依在封老爷的身边,还拿着帕子抹泪,心里也是一酸,唉,苦逼的日子,怕是到了,娘唉,以后,有你哭的时候呢。
坐在稳稳当当的轿子里头,耳边听着龙凤呈祥的唢呐鞭炮声声,有心想把红盖头扯落下来,可是,又不想多事,免得有什么闪失,丢了脸不说,还要连累着干娘他们。于是,便一咬牙,我忍。
一路上,只听沿街百姓,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哪家的姑娘出嫁,这么排场?”
“哟,你们数数,这嫁妆,啧啧,六十八抬啊,你们看,这抬嫁妆的人都吃着力,可见里头都是有份量的。”
“没听说吗,光陪嫁的铺子就七八个呢。那收入,一年下来,也不少,谁娶了,谁笑。祖上真是烧了高香,积了大德。”
“那高头大马上的新郎真是俊,听说是威武将军,姓孙的,厉害着呢,当今皇上,也喜爱着呢。不知道哪家的姑娘这么幸运,嫁着这么一个主。”
“咦,那三位红衣公子呢,个个这么英俊,怎么和新郎一起?”
“唉,说你们真是没见识,那是封家的三位少爷,送人家妹子出门子呢。瞧瞧,多风光,多排场啊。”
“没见轿子是打封御史家出来的,人家门当户对,金童玉女。咱们眼红不来的。能让闺女找个不挨饿的家就不错了呢。”
轿子经过贾府门前的大道时,门口站了不少贾府的奴仆,个个都在那里张望,当然也见识到了这场盛大的场面,个个心里有一番的思量,没想到,这林姑娘,老太太没了,人家还能飞上了枝头。如今果真寻了这么一个好人家,真真是好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