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只是眼发黑,一起来,受不住,并非是真晕,见老太太发起火,孙绍祖只是老老实实地坐在一边不动,心中更寒,咬牙颤声道:“老太太教训得对,雪雁回头,自己去领罚。媳妇谢老太太大慈大悲,胸怀大度。媳妇不用大夫,只是脚麻走一走便好了。不敢劳动嬷嬷。”
老太太哼了一声道:“但愿你真的是记住。回去怎么做,不用我再教了吧。”
林黛玉平静了一下心情,微笑道:“老太太且放心,回头,媳妇便安排两位新妹妹,和大爷圆房。早日让姐妹们怀上孙家的后代,为大爷开枝散叶。”一年生一打,要你天天抱不完的孙子!
老太太面色缓和了些,皮笑肉不笑地说:“你说话算话就好了。我也不留你了。回去歇息着吧,这里不用你来伺候。”哼,看着碍眼,做这么个样子,真是讨厌。
林黛玉依然面色平静,神色平淡,眼中无波,朝着老太太行了一礼,告了退,这才被两人半托半扶着回去了。
孙绍祖乘机要告退,老太太却说:“你且再留下一会,我有事给你说。”只得无奈地看着她们几个慢慢地离去。
看着林黛玉脚不敢用力的样子,走起路来,还一瘸一拐,腰却直挺着,背也僵硬得很,便知道,这种姿势,是咬牙硬撑的样子,应该是一种骄傲或是一种信念在撑着她。这种人,其实,是很倔强的,也许,她面上的平静下头,并不是一潭死水。
不知道为什么,外头太阳很大,屋子里头也很暖和,外头的鸟儿叫得很欢乐,可是,他却有一种很怪的感觉,有点莫名的心惊,还有点止不住的微冷,总觉得有什么东西离自己越来越远,若有若无的渐渐随她远去,消失,无法抓住,握牢。这种感觉,让一个常胜将军,很不舒服。
回到屋子里头,王嬷嬷早倚在门口,等得心急如焚,见雪雁他们扶着林黛玉,半死不活的回来,吓得魂飞天外,上前一把抱住,哽咽着问:“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平白的被弄成这般模样。可有哪里不适?”
林黛玉无力地说:“别的没有什么,就是跪了一会,妈妈,准备好热水,我要泡个澡,膝盖疼得厉害。”
“哦,好,好,已经准备好了,雪雁赶紧用些力,把姑娘扶进净室内。”
“嬷嬷,以后不可再叫姑娘了,老太太若是知道,又会生气了。再说,这不合规矩。”
林黛玉轻声解释了一回,王嬷嬷含泪道:“知道了,别说了,快别说了,赶紧进去泡一会。”
热腾腾的水,雾蒙蒙的水汽,林黛玉轻轻地趴在桶边,双腿好多了,能伸直。紫叶轻轻地捏着,手法拿捏得很好,不轻不重,很舒服,很快,林黛玉便感觉着血液汩汩的流动起来。轻轻吐出一口浊气,这才活了回来。
雪雁捧来衣服,一色淡黄,也不多话,见紫叶点头,便知道已经没有事情了。
无声地扶着她,为她从里到外的着装,动作轻盈又麻利,几乎连呼吸声都在屏着,想来是知道她心情不好。
林黛玉一个微笑过去,淡然地说:“你们无需为我难过,这种事很平常,哪家没这样的事情。别放在心上了,给我拿饭来吧,实在是饿了。就算是想伤心难过,也得有力气不是。”
雪雁低着头,应该是哭了,鼻音很重,语气也很沉:“都是奴婢的错,没有来得及通知大爷,让姑娘,大女乃女乃受了这么多的罪。”
林黛玉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待她整理好了,这才叹息着说:“跟你们一点关系也没有。别这样子了,妈妈还在外头,叫她看到了,不定又要想什么了。大爷有他自己的事,你也管不着他啊。我也--管不着。”
青叶早就准备好了一桌子饭菜,这是她的小厨房里做的,林黛玉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什么不要想了,全心全意的,把肚子填饱。
孙绍祖回的时候,见映梅和映竹都在门口守着,便问道:“大女乃女乃可是在屋子里头?”
映梅低头行了一礼道:“回大爷,大女乃女乃去了书房里。”心里却骂道,什么样人啊,一个女人,弄了一屋子的书,写写画画的,难道还想去考状元不成。还是想彰显着自己的出身门第吗,这府里的女人,好几个都是那琴棋书画,诗书词赋样样不凡的女子,若是想用书读得多来吸引大爷,怕是不能了,因为,那几位,都是出身青楼,专门教过的。
温香软玉,红袖添香,吟诗作对,谈曲论画,大爷怕更愿意找她们才是。再说了,大爷未必就喜欢那些爱读书的女子呢。
林黛玉倚在长榻上,拿了本游记的书看了一会,有点无法看进去,转脸看着窗外,阳光很大,竹林摇曳,繁花如锦,只是入眼却是微痛,心里却有些发冷,心里却不时的想着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他的温柔,他的甜蜜,他对自己刻意的示好,还有那溺死人的爱怜,这都是她从前从未体味,也从未得到过的,那从心底冒出来的甜蜜和欢喜,正如春日的小草,一天比一天茁壮。本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下去,然后,顺理成章地把心给交出去,一生便这样幸福地走下去了,哪知,也好,这样算是当头棒喝,惊醒了自己沉沦的头脑了吧。还好,还能止步,以后,便不要再做梦下去,该面对生活,现实一些了!男人靠得住,母猪能上树。果然!
想通了这些,心事随即丢开,眼睛闭了起来,不一会,竟然睡着了。手慢慢地松开来,那本游记轻轻地落在了身下。阳光照在半截玉臂上,闪着恬淡的光彩。
孙绍祖进来时,便是看到了她这种模样,头发半绾,遮了半边脸,一只手轻轻地放在胸口,面上,没有一丝丝不快,也没有被罚后的委屈。反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淡然。这是怎么回事,她不该哭着等自己回来哄,扑进自己的温暖宽大的怀里,然后说着自己受到的委屈么,控诉着老太太对她的不公平待遇么?娇云娇月她们常是如此啊,女人不该都是那个样子的么,可是,她,她就这么睡着了!
弯腰拾起掉在地上的游记,轻轻地翻了一下,上面有很多痕迹,像是经常看书留下来的。有的地方,还标有注释,写着自己的见解和感想,话中透着一种神往。
这书房,是他第一次来,站在屋子里头,有一种宁静自然的感觉,书架上,排得满满当当的都是书,这都是她自己带来的。
三四盆金丝吊兰在书架上头摆着,绿莹莹的枝条掉在下面,像个小猴子一样,调皮地荡来荡去。
大大的书桌上面,雪白的纸上,娟秀的字迹,拿起来一看,却是一首词: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纱,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献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返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萧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望海潮》
字迹整齐美观,墨水新干,还发着淡淡的墨香味儿!像是才写不久。放下,摆好,在看着空荡荡的双手,他心里空荡荡的起来,像是,像是,他从前去打仗,领百万雄兵,消灭了敌军,却被告知,对方实际只有千人一样,没意思。
长榻边的窗台上还有一盆牡丹,想是从外面园子里头移进来的,正怒放热烈地开着。大红的花瓣,娇黄的花蕊,浓郁的绿叶,衬着长榻上睡着的人,愈发的娇艳。
半晌,见她睡得香甜,仿佛梦到了什么好事,嘴角上扬。
他愣神了,两眼幽黑,不知道想些什么,须臾,转身而出,叫来雪雁,低声两句,这才出门而去。然而走出这黛园,却又不知道往哪里去了,春风院么?那里还有七位女人等着自己,会撒娇,会哭,会闹,会嗔,会怒,会说,会唱,会喝,还能跳舞逗趣。不过,爷非得需要她们来陪着么!笑话,这么大的京城,还没爷的去处了。
屋内,林黛玉豁然睁开眼睛,冷冷一笑,见雪雁蹑手蹑脚的走进来,一对上她清明雪亮的双眼,一怔,旋即微笑:“姑娘醒了?大爷刚走。”
林黛玉轻轻地嗯了一声,把满头黑发,慢慢地理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知道。”刚才,只是不想与那人对面说话,便一直闭着眼睛罢了。
雪雁手中拿着一张薄毯子,应该是准备拿给她的。这会子放在一边,嘴里悄声说:“姑娘,大爷刚才说了,那两位不安份的,要你好好的教一教规矩,三个月后再说。现在,不用急。”
三个月后?不用急,这是他的意思,还是老太太的意思!到底又是什么意思!这家人,还有一个正常的没有!
教规矩?怎么落到我的头上来了,怎么教?教什么?心里疑惑着。
林黛玉想了想说:“雪雁,去把青叶和紫叶叫进来,我有事情要问。还有,你去对映梅说,叫她马上把春风院里几位的月事日期问清楚,然后再找洗衣房的人核对一下,一定要准确!半个时辰后全部报给我知道。另外,一个时辰后,叫他们七位到这院子里候着,我想见一见。”
雪雁有些惊奇,不过,还是听话地出去了。
不一会,紫叶和青叶进来了,林黛玉见她们两人过来行礼,便赶紧说:“别多礼了,私下里,我不会怪你们。今天叫你们两个来,是有些话,不能让别人知道。”
两人面上一紧,点头不语。知道她们的性格,沉默寡言,却是忠诚可靠。林黛玉便叹息着说:“不瞒你们说,今天,我受了罚,心里有气,我也知道,一定是有人在后头搞鬼!所以,我想出口气。”
怎么出气?没有为什么,紫叶和青叶眼神坚定看着她,还是不语。这点,林黛玉很是喜欢。
“我想问一问,有没有可以让人发胖的,短期内,迅速发胖的药!”
哼,你们不是想变成小白花,装可怜吗,这回,就算是小白花,也得是一朵巨大的白花。
紫叶眉头轻皱了一下,点头:“有,不过,得配。而且,有点药味。怕她们不喝。”
林黛玉心里一喜:“不怕,咱们不是还有厨神青叶姐姐在吗?混到她们的食物里头就行。”
青叶面上一红,羞涩地说:“这个没问题,主食,小菜,点心,保证弄得一点药味也没有。”
“以后会不会查出来?”
“一般的大夫都看不出来,脉象上也诊不出来。”
林黛玉拍手道:“你们就是我的宝啊。不过,悄悄地来,不能让人发现了。”
紫叶和青叶一笑:“没问题,奴婢会小心的。”转脸又问:“只是给那两个?春风院里的七位,是不是一并给…”
“不,和她们无关,现在,她们都很老实,不用理会。”若是,她们一直老实着安分着,那么,就把这个男人还给她们好了。若是,也心怀叵测,不好意思,姐心眼小,有仇必究。
林黛玉也不多言,拿出两个小包,一个里面一只玉镯,晶莹剔透,玉质上好,见二人收下无言走开,心里舒服了许多。
这时,雪雁端着茶水进来了,递了一杯玫瑰露汁过来。林黛玉奇怪地说:“怎么还有这个,我记得咱们的已经喝完了啊。”
雪雁轻声道:“宫里赏的,两瓶呢。上次奴婢说咱们带来的喝光了,大爷昨天叫人拿过来的。”
林黛玉一怔,想了下,心想,你给我就喝。反正,有便宜不占,当我傻啊。而且,这东西,的确是个好东西。
雪雁悄声道:“奴婢见大爷对那春风院的几位,还是有感情的,听说那里的什么叫娇云的病了,慌成那个样子,着实挂心呢。姑娘,为什么不连她们一并给捉弄了?始终都是祸害。”
林黛玉喝完了茶水,抬眼看她:“你猜一猜。”
雪雁抿着嘴笑:“姑娘的心思,奴婢不敢瞎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