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家的少爷?这么小啊。史湘云本想避一避,可是,想到是封家的人,便有心想上前去认一认。谁让他认识林黛玉呢,脚步只是一顿,便走了上去。
映竹傻了眼,只得跟着,眼睛看着前面,希望封四少爷早点发现。然后,能早点走开。
却说这封小四,因为林黛玉忙着接待客人,便叫他在小木屋里看书,里面备了好多吃食与玩具。他看了一会,便想出去透口气,记得荷花池里有个亭子,这个时候,定是清爽,还可以一面赏赏花,闻闻香气,也是一件趣事,就带着书,来到这里,看了半晌,清风吹得全身舒爽,见满池荷花开得鲜艳明媚,或是半放,或是全开,惹人心欢喜。就坐在那里细细地看了起来,心里还后悔没带一盘南瓜饼,或是一包五香豆!想到姐姐做的水果冰沙,绿豆冰沙,哇,好吃得,舌头都恨不能一块咬下去。
一面读书,一面口水正流,这里听到脚步声,想是哪个丫环,肯定不会是林黛玉,走路喘成那个样子,还有一股劣质的脂粉味儿,便回头一看,正是一位英眉星眼的姐姐,约有十三四岁,穿着半新不旧的衣服,眼神明亮,却显得人很亲切。见后头却跟着映竹,立时便猜到是姐姐在贾府的客人,想是无意转来此处。
见来人是位女子,他便第一时间拿起书,便想走开,史湘云却笑着说:“封四少爷,我是林姐姐的好朋友,你可以叫我云姐姐。”
封小四见她豪爽大气,倒不似一般女子忸怩,心里也有点赞赏,姐姐的朋友,倒是个不错的,没有娘亲所说的那么坏。面上带着淡淡地礼貌道:“云姑娘,有礼了。”
见他还要走,史湘云拦着他的路说:“封四少爷不必紧张,我和林姐姐一向亲厚,你是他的干弟弟,那就是我的弟弟。不必客气,请问你是看的什么书?”好不容易见着个人,能白放了去。不过,这封家的少爷有好几位,怎么就见着一个最小的呢?
封小四有点为难,自己年纪小,可是也有十一了,虽然她是姐姐的好朋友,到底男女有别啊,要不要回避呢,这么走了,又怕姐姐会生气,对她的客人不礼貌,不走,实在是没话可说。
“不过是闲书,打发时间。”手中拿的正是一本游记,上头还有林黛玉的批注,看着实在是过瘾。心里对她的见解赞誉有加。
史湘云眼尖,早看到上面是林黛玉的字,便道:“这本书,倒是林姐姐的,她从前和我们在贾府住的时候,经常一起看书,这些书,大概就是我二哥哥送给他的呢。二哥哥和林姐姐关系特别好,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二哥哥都是第一个先想到她。唉,真是叫我们姐妹几个眼红得很。”看着封小四又笑着说:“不信的话,你可以问一问林姐姐,看看我有没有说谎话。还有,林姐姐不在贾府后,二哥哥都很记挂着她呢。她走了后,也不好回去看一看,弄得二哥哥埋怨了好久呢。”
这是什么意思,当着孙府的下人,居然说姐姐和别的男人,如何如何,这个女人!心机也太大了吧,后院女人最注重名声,她这是什么意思,立即心中那点好感风吹云散,小脸板了起来,小孩子没多少心眼,再说他是最小的,打生下来就是被保护得又周到一些,所以,心里头有了什么便表现出来:“这位云姑娘,请你说话的时候,注意一点,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作为一名候府千金,这个都不懂吗!让开,别挡道!本少爷要过去。”若不是看在你是姐姐请来的份上,我可是要把你踢开了,好狗不挡道呢。狗也不如!白瞎了我刚才的心思。
史湘云却没心没肝地一笑,让开了路,放他走人,本来,她的目的就是把这些话说出来,至于后果,谁管呢,最好是让这小子说出去,就算他不说,这后头不是跟着一个孙府的丫头吗!总之,后面便不关她的事了。
映竹却是听得心惊,这个云姑娘是什么意思啊,如此败坏大女乃女乃的名声,亏了大女乃女乃还请了她来玩。不着痕迹地往后面退了几步,看着封四少爷对自己警告的眼神,不禁苦笑,我一个奴婢,有什么胆子说主子的坏话,这些话,我可没听到一句。就是听到了,从此便烂在了肚子里,再也没有机会出来了。奴婢还想好生的活到七老八十的享受清福。
史湘云坐在栏杆边,看着这片花海,心里头高兴劲渐渐淡去,一股怅然却上心头,她现在,常常如此,就算是和别人一起,赢了,输了,最后,心中却更空虚。
只是,呆呆地坐了半晌,听到映竹在一边轻声提醒:“姑娘,快到饭点了,姑娘是回大女乃女乃那边,还是由奴婢直接带着去老太太那里?”
“你带我去老太太那边吧,慢慢走,不急。”顺路再看看别的。打发打发时间最好是。
映竹头皮发紧,这位看来不是个安生的主,不知道她还想做什么,人家这样说,自己只好带路!
刚从后门出了黛园,正要往老太太的园子里转去,半路经过一处,便问:“这是哪里?谁在此住?”
“这是春风院,住着我们大爷的七位姨娘!”映竹心道,这位姑娘,你的好奇心,果真不是一般的强啊,非礼勿言,你不懂么!
“春风院,七位,姨娘?”史湘云心道,宝姐姐说得真的没错,这姓孙的姐夫,果真是个鬼,竟然有七位姨娘。看来,林姐姐果然并不如想像中的过得那么幸福。哼,不过也是要面子,硬撑着吧。这样一想,便好受得多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快乐,总是要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
“那,这七位姨娘,怎么样?你们大女乃女乃对她们如何?”史湘云刨根问底起来。
映竹真是奇怪得不能了,这人,怎么回事,这种话,我一个下人,如何回答?况且,这也是我们府的私事家事啊。
“我们大女乃女乃,宽厚待人,心底善良,自然是对各位姨娘都很好,各位姨娘对大女乃女乃也是极为尊重的。”只是,这关你鸟事!难不成,你也想做姨娘?映竹莫名的气愤了。怎么到处都是这般没有见识的女人呢。烦!
“哦,林姐姐,果然是个心怀宽大之人。”史湘云的心里总算是有点平衡了。这么多女人在面前晃荡,天天能吃好饭才怪呢。
两人刚转过弯,却见迎面走来三个男子,为首一位冷峻英挺,身材高大,威武凛然。后面两个,一位温文儒雅,一位翩翩少年!三人正走得急匆匆的,猛地看到史湘云,彼此都是愣了一下。
“见过大爷,二爷,卫少爷!”映竹从前常在孙绍祖的身边伺候,自然知道卫少兰。
孙绍祖淡淡地嗯了一声,映竹退下后,见史湘云也不避也不让的,就站在那里,两眼直扫着面前之人,便又上前说:“回大爷,这位是姑娘是大女乃女乃请来的贾府的客人,奴婢正准备带着去老太太那里吃饭。顺路走到这里的。”绕了好几个弯,也叫顺路?别人不明白,孙府的两位爷却是听得想笑,这路也太会顺了吧。
孙绍祖冷眼一扫点了点头,见史湘云看着他,便朝她微微一笑,正要带着二人朝书房去,对这种女子,少惹为妙。便听卫少兰道:“这位姑娘,怎么称呼?”你个臭小子,找捶啊。
史湘云见他面如傅粉,眼若晨星,碧玉一般的少年,心生好感,粉面微红,小心肝扑腾扑腾的乱蹦哒起来,脆声道:“我姓史,是保定候府的人,和林姐姐是好朋友。请问,你是哪位?”两眼化为水波荡漾起波。
卫少兰马上叫道:“哦,原来是史姑娘,在下卫少兰,京城卫家。相见便是有缘,姑娘又和大嫂是好朋友。再说,我知道,你们史府的史恒,他可是认得我的,不若一起说说话!还有,贾宝玉,他可是我的好朋友呢,最近倒是没见着他了,心里很是挂念,你给我说一说他的情况如何?反正,现在还要等一会才能吃饭。”
史湘云隐约听婶子说起过这卫家,也听说也是名门大户,在京城颇有势力。又见他玉面一样的儿郎,便羞涩地一笑:“这,若是叫老太太等着,怕是不好吧?”心中却莫名的喜悦起来,难道,他对自己有好感么。卫家,也是好的。
孙绍祖不耐烦起来,见史湘云不知避讳,刚见面,便和卫少兰答话,态度暧昧,形为有失,顿生反感,只因是娘子的请来的,便只好站在一边,只把眼睛看在一边的花草上,天气热,心情更是烦躁。
卫少兰不知道怎么回事,面上越发笑得亲切动人,嘴巴甜得抹了蜜一般,三言两语,便打听到了好多事情。又听得史湘云说什么从前在贾府里时,和贾宝玉也是经常在一起,又时不时的把林黛玉也拉出来,话里话外,林黛玉不知检点得很,是和他不分你我,真是气得孙绍祖头上冒烟,面上发黑,浑身冷气直放。冷冷地看了史湘云红红的脸蛋一眼,见卫少兰拼命打眼色,只得忍下一肚皮的鸟气,也不等他们,便大步走开。
书房里头坐了半天,还在气恼,一是气林黛玉从前和贾宝玉关系是那么好,恨她不知羞耻,男女不防。二是气这个莫名其妙的史姑娘,当着别人的面,居然一点女子的规矩也无,可恨竟是娘子的朋友!
卫少兰和孙绍良,推门进来时,见他黑着个脸,不高兴,便笑嘻嘻地说:“孙大哥,你这是怎么了?”显然是在气那个死丫头,说话没谱,嘴里跑马。
孙绍祖鄙视地说:“你还知道回来?什么毛病,见了女人就走不动路。”不管什么样的货色,就去搭讪。
卫少兰可不管他如何,便道:“怎么,孙大哥,你忘记了么,大嫂还不是因为我走不动路,才便宜了你去!”一付挺光荣的成就二人的模样。
“哼,你别乱说话,你大嫂是个什么人,是什么样的人品,怎么能和她们一般。还有,那个姓死的姑娘,刚一见面,你们就差点认亲了,什么话都说,像什么样子!”孙绍祖想到那个史湘云,两只眼睛明晃晃地扫来扫去的,跟个青楼女子一般,便不屑起来。
“唉,孙大哥,你可是冤枉我了,这一次,我可是为了你好,只是帮你打听一下,大嫂从前在贾府的生活,那个姓死的女人,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不过是看在大嫂朋友的份上,才说上几句话的,你真当兄弟我好歹不分啊。她的话,我看也当不得真,不是个正经的人。”卫少兰其实,早就从贾宝玉那里听过不少林黛玉的事情,只是,贾宝玉这人,其实,真的是一个很纯洁,很纯情的人,所以说,若是说他和林黛玉有什么私情,还真是冤枉了他。
“她可不是你大嫂的朋友,你大嫂也没有请她来。请的是贾府的三位姑娘还有宝二女乃女乃那个商户女子。谁知道她是打哪里冒出来的。”孙绍祖脸色略解。只是心头却如扎了一根刺。
卫少兰嘻嘻嘻哈哈的,人却不傻,他不屑地说:“我知道她,没了父母,寄居在叔叔家里。争强好胜,最爱出个风头,她叔叔家的人都不大喜欢她。”最可气的是,有一回,他婶子竟然叫人打听他的情况,还好被他家老太太一口回绝了!老太太事后对人说,这家子的情况早打听到了,对方人品差,命又硬得很,做大户人家的正室,不够资格。
孙绍祖哼了一声道:“你知道的倒是多。行了,今天叫你们来,不是谈女人的,我有正经事情要说。”
卫少兰这才收起脸上的笑,试探地说:“是不是突厥那边的事?”
林黛玉带着众人在老太太那里,老太太笑着说:“今天是你的姐妹们在,不用那么些规矩,都一起坐着吃饭,叫丫环们来布菜。”这老太太,关键的时候,还是很会做人的。
林黛玉心想,我的亲娘,这人,今天也太慈悲了吧?难道是以前我错怪了她不成!
坐定后,往桌子上面一看,只见,菜色丰富,辣的,酸的,甜的,咸的,各样俱全。虽然有几个菜色,都是以豆腐为主题,让她看着眼疼外,别的,还都算是色香味上佳。不过,贾府的人,别的没见过,她还信,只是吃的方面,那是放眼京城,可真是无人可比啊。
大户人家吃饭,就是这样,明明一大桌子人,却一丝不闻,寂然无声,偶然听到筷子碰到碟子的声音,却没有听到牙齿咬菜的声音,让人觉得,吃得不香。林黛玉心里好怀念那种,在饭桌上,说说笑笑的时光啊,虽然有时候,大多是她在陪着笑脸,求着人家。
饭后,老太太和颜悦色地和宝钗说了几句话,倒是中规中矩的家常话,显得格外亲切。不知道怎么,话题一转,便转到了身边丫头身上了,一个劲地称赞起晴雯,聪明能干,清秀可人,看着有眼缘。意思明白得很,直想把她留下做伴了,一边的晴雯都手心里出汗了,不会吧,这老太太不会是想把自己留下来吧,千万不要啊,听说这孙家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自己可是不想离开宝二爷!虽然,贾府不如这家富贵!
宝钗深知其意,便笑着说:“这个丫头却不是我的,是跟着我们二爷身边贴身伺候的,机灵能干,就是有些脾气大,不过我们二爷十分喜欢,也都舍不得骂上一句半句的呢,平日里特别疼爱。去哪里,都要我带着,怕她闷坏了去。我平日里,因着二爷,也当她姐妹一样看待。实是怕她心里不好了,二爷为难。”
晴雯听得想打人,这个宝二女乃女乃,搞什么搞,说得跟真的一样。虽然不明白她今天为何是这般做态,但是,绝对不是好事。她在一边,悄眼看莺儿眼中尽是讽刺之意,心里也有了一点盘算。
老太太无意地看了安嬷嬷一眼,嘴里淡淡地哦了一声,颇为遗憾地说:“原来如此,你们宝二爷,却是个有名的,当年衔玉而生,名动京城,将来,富贵一生,她姐姐是贵妃,前途无量呢。这个丫头,得了他的心,又有你这般爱护,想来是个有造化,必定也是个有福的呢。”眼神却看向林黛玉,见她正悄声和三春说话,亲密无间,心里有些烦躁,不觉得眼中带了一丝犀利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