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表演,实则较量终于结束了,丽姬见好就收,遂飘然请辞,水晈对高丽舞姬又赏赐了许多,丽姬满意地领着众人退下。
走到水晈座前时,似是不经意地脚下踩住了裙裾,身子站不稳一下子跌向一旁,水晈下意识地快速站起来伸手去扶丽姬,似是收不住脚一般,丽姬一下子跌入水晈臂弯中,迷人的脸蛋上顿时一片惊慌。
水晈微微一笑,手却紧扶着丽姬的玉臂,饶有兴味地看着怀中有些失措的丽姬。丽姬忙从他怀中挣月兑出来,站直了身子飘然下拜,口中莺声燕语:“谢皇上!”一面眉梢一挑,暗里冲着水晈一笑,然后娇羞地一转身,飘然退下。
水晈被她的媚眼儿弄得一怔,自己身边好久没有这般妩媚迷人的美人了,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丽姬的倩影送出去老远。
太后见状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当着这么多晚辈的面,皇上竟然有些失态了,被一个高丽女子弄得神魂颠倒,堂堂的九五之尊,真是不成个体统。
遂清清咳了一声,意在提醒水晈,水晈回过神来,有些自失地一笑,随即脸色一敛,捋着颔下的须冉,端着脸恢复了那份威严,故作关切地道:“墨儿,下一个节目是什么?”
未等水墨白答腔,对面戏台上传来一阵细致柔媚的唱腔,太后眼神一亮,立即来了兴致,这时水墨白潇洒近前笑不丝地道:“皇祖母,这是一出麻姑献寿,是琪官扮地。孙儿知道您老人家喜欢听琪官的戏,所以,这次专门派人找了他来,以博皇祖母一乐!”
“哦,”太后来了精神,目光投向戏台上,一面随着戏台上的唱念轻轻地打着拍子,一面笑不丝地道:“哀家可是有两三年没听琪官的戏了,这出麻姑献寿,越发地好了!”
水墨白会意地看了看戏台,清然一笑:“皇祖母可知,如今琪官已不唱了,要不是皇祖母此次大寿,只怕任何人是请不到他的!”
“哦,”太后注视着台上扮作麻姑的蒋逸涵,有些不解,水墨白便道:“孙儿是听了顺亲王的提醒方知道原委,这琪官因年龄大了,已经不唱了,孙儿亲自登门请了三次呢,他听说是您老人家的五十华诞,这才答应来客串的,孙儿觉得,他的戏竟然也没生分,不知皇祖母可还喜欢?”
太后笑赞道:“唱腔功夫丝毫不减,台风也越见沉稳了!”一面笑看了水墨白一眼似含赞许:“墨儿果然能干,皇祖母很喜欢,一会要多赏他些!”水墨白含笑点头。
见众人均注目台上,黛玉也不由自主地将视线投过去,戏台上,一位仙子打扮的花旦,正手执花篮,声情并茂。琪官,蒋逸涵,这个名字这么熟悉,一时却想不起来。
见她蹙着眉注视着戏台似有所思,水溶蹭过来神情天真乖巧:“娘子想到了什么,这个名字是不是有点熟?”黛玉回过头来,端着小碗,又喂了他一口,淡淡地道:“似乎在哪听说过,这个旦角唱得还真是不错,难怪皇祖母会喜欢!”
“哦,那为夫就提醒娘子一句,这个人,与令表兄曾是旧相识!”水溶伸出手,把玩儿着她的发丝,身子越发靠近,二人动作亲昵极了。
表兄,黛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手中的小勺停在了半空中,水溶执起她的手,将食物送进了自己嘴中,撅起嘴巴有丝不悦道:“怎么,听到表兄至于这个样子吗?”语气中充满着不满和嘲讽。
黛玉水眸流转温柔一笑,他说的应该是宝玉吧,拿了帕子为他撷了撷嘴:“你说的是宝玉吧?”
水溶嗯了一声:“除了宝玉,你难道还有几个关系亲密到同床共枕的表兄?”语气中透着连他自己都不自知的酸溜溜。
黛玉不吭声,她与宝玉自小长大,小时候的亲密自是有的,但这些事水溶是如何清楚的?此时缄默不语是对付水溶这种无赖最好的方式。
水溶玩着黛玉的发丝,神情天真,越发地嘀咕着:“听说,你那位表兄还因此人被你的舅父责打了一顿,娘子不会忘记罢?”语气中充满着玩味和揶揄。
黛玉终于想起来了,就是这个人,当时二舅父深恨宝玉结交这些人,她恍惚记得当时因为这个琪官是顺亲王的人,段时间不知怎么竟与宝玉关系挺密切,后来琪官不知所踪,顺亲王长史还亲自过府要人,因此宝玉才被二舅父狠狠地打了一顿。
就是台上这个粉墨登场的人?
黛玉脸上挂着浅浅的笑,看向水溶的神情温柔体贴:“看来你知道的还不少啊!”这件事他也清楚,他还有什么不知道的?据黛玉所知,当初水溶没出事前,他可是经常邀请宝玉,如此看来,只怕他这么作也是别有用心的罢。
想宝玉那性子,如果与人投缘,说话全抛一颗心,而且说话不防头,高兴了对人掏心掏肺,不分场合对象,估计被水溶哄得高了兴,府中的事合盘托出也是自然的。
似是看出了黛玉心中所想,水溶清澈的黑瞳看了一眼戏台,然后用孩子般天真的语气道:“我知道的,远比娘子想象的多!所以,”说着手下忽然用力捏了黛玉的胳膊一下,眼中满是警告。
黛玉有些好笑,心中却是一凛,水溶,他背后的势利究竟有多大,她只是隐隐约约地觉着,他的势利绝对不小,但象这种家庭琐事他也能知道得一清二楚还真是令她惊讶,事情远远超过她的想象。
似乎不是宝玉告诉他的那么简单罢!那荣府,是不是也有他的人?
如此想着,便有些走神,下意识地把手中的空勺子往水溶嘴里塞,同样注意力分神的水溶嘎吧一声咬到了勺子,牙齿被精致的勺子硌了一下,水溶哎呀一声,不由忿忿地瞪了黛玉一眼,黛玉忙笑着道:“对不起,看戏看入迷了呢!”
正在这时,戏演完了,只见蒋玉菡被水墨白引领着冉冉而来,来到太后面前,蒋玉菡跪倒在地,启唇向太后祝寿,声音低柔秀媚。
黛玉是第一次近距离地打量这个蒋玉菡,见他身着戏服,粉墨浓饰,仍能看得出人是非常潇洒俊美的,只是有几分女气。
当初因为他而致使宝玉挨打,既是太后都欣赏的人,想必自有出众之处,方才的戏文自己只顾侍候水溶,没看几眼,但仍能听得出,唱功做派远在当初荣府中那十二个女孩子之上的。
太后看样子非常喜悦,不迭声地命看赏,蒋玉菡再次拜谢。然后转过身想退下去,这时,却见水溶突然跳了起来,手指着蒋玉菡,一脸的好奇和兴奋:“皇祖母,这个姐姐可真好看!”一面不住眼地打量着蒋玉菡。
蒋玉菡的脸因妆扮着,看不出表情,太后被他逗得笑了起来:“溶儿啊,你可真会逗皇祖母开心,琪官可不是女孩子!嗯,琪官本就是男生女相,扮相俊美妩媚,唱功也好,墨儿,看赏!”
水墨白清眸微闪,笑不丝地扫了一眼傻呵呵地盯着蒋玉菡的水溶,眼底闪过一丝哂笑。当初,水溶与蒋玉菡也算有来往的,记得当初父皇赏给他的一条大红汗巾子,他赏给了这个琪官,二人私下里交情不错,琪官仗着这份势还触逆了顺亲王骆雍。
只可惜,上苍有眼,如今水溶成了个傻子,蒋玉菡失了他这个靠山,不得不乖乖地依傍了顺亲王府,如今年龄大了,顺亲王才允其出府。
水墨白一脸轻笑,领了蒋玉菡退下,蒋玉菡在经过水溶身边的时候,轻轻地一礼,然后随着水墨白退了下去。
水溶怔怔地看着蒋玉菡退下,神情中似有不解,嘴里一面嘟囔着:“明明就是个姐姐嘛!”
“王爷可真厉害,随时随地不忘消遣人呢!”蒋玉菡退下时眼底的失落和复杂被黛玉捕了个正着,她眉眼弯弯地看着水溶。
“所以哦,娘子你可要安分一点,要不然我说不定也会消遣你!”水溶用他天真灿然的笑容威胁着黛玉。
“水溶,你不是随时随地都在消遣戏弄我吗,从我们成亲的路上开始,就没停过啊……”黛玉笑容清浅,神情温婉,她觉得水溶这句威胁完全不成立,不过他此时的表情很可爱,她忍不住笑靥如花。
水溶不喜欢她的笑,这表明,她一点也不有乎自己的威胁,她现在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他突然靠近她,在她的耳边一字一顿地道:“林黛玉,你说得没错,到目前为止,我对你所做的仅仅停留在消遣阶段,那么,林黛玉,如果我认真地对付你的话,你想结果会怎么样?”
此时,太后出去了,殿内众人便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声音大了点,水溶本来就很轻的声音此时变得更加地微不足道了,但是黛玉却听得格外地清楚。
这一字一字地听在自己的耳朵里,仿佛是一块块冰,一块块地砸过来,黛玉能肯定,如果此时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话,水溶的目光一定比千年的寒冷还要冷。
此时,水溶的笑容很灿烂,可是看在黛玉的眼里,却是感觉着冷彻心扉。
“怎么,怕了?”见黛玉不出声,水溶有丝得意地问着,他见自己占了上风,很是得意。
“怕有用吗?”黛玉反问着:“如果我承认我害怕了,难道王爷就不会报复我了吗?”双眸慢闪,长长的睫毛不住地翕动着。
“你作梦罢!”水溶目光避了开去,声音虽轻,轻得几乎听不见,可是那份恨意却是浓烈无比。黛玉伸出筷子,默不作声地为自己夹了一口菜,慢慢地咀嚼着。
父债女偿,天经地义的不是吗,可是,父亲,你当年真的做过这样的错事吗,为什么?黛玉至今想不通,也从不相信父亲会如此狠毒,一定有原因的,可是,到底是怎样的一个谜呢!
水溶挑挑眉,笑容澄澈,一只手仍绕着黛玉的发丝。刚好,回席的太后看到二人亲昵的一慕,不由笑吟吟地开口问着:“小两口说什么呢?”
今天席间自己的宝贝孙子一直没看节目,小两口似乎总凑在一起嘀咕,太后对黛玉的表现真是既欣慰又满意,黛玉在她心目中的印象是越来越好了。
一般的女子,象黛玉这么有耐心地,真的不多啊!尤其是溶儿这般胡闹,她竟然能一直容忍他,更是难得可贵。这太后欣慰之余也有些好奇,瞧这俩人的腻乎劲,一天到晚地真有这么多话要说吗。
“皇祖母,我和娘子在商量晚上回去要做的事情呢……”水溶抢先一步,抬起头笑嘻嘻地对着太后开了口,清澈的墨眸天真纯净。
他的话,犹如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中,现场的气氛顿时变了,黛玉收到了各种各样的目光。她微垂着头为吭声,看似不动声色,却轻咬着银牙暗自诅咒,水溶,他果然是无时无刻不在消遣她啊。
“溶哥哥,你和王妃晚上做什么事啊,刚才你说玩游戏,是什么游戏啊?”一旁的公主跃跃欲试,一脸的好奇,她一直想问清楚这件事,可是一直没有机会,现在终于可以开口问了。
太后也有些尴尬,她刚要开口解释,这时,坐在皇帝身边不远的皇贵妃终于忍不住了,淡淡地扫了黛玉一眼,笑不丝地道:“北静王妃还真是与众不同呢!”一面说,妆容精致的脸上流露出鄙夷不屑,那眼神,好象黛玉做了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情一样。
“是呢,这种时候当着众人的面讲这种事情,还真是有悖伦常,不知廉耻呢!”冯可瑶见有长辈开了口,她便赶紧接上,她就是看着林黛玉不顺眼,有机会奚落她是不会放过的,她就是想让她难堪。
虽然,刚才黛玉还为她解了围,但她并不领她的情,谁让黛玉弄死了她的阿黄呢。想到阿黄,冯可瑶便恨不打一处来,心里又气又难过。
“贵妃娘娘,三皇嫂,你们在说什么呢,什么事情这么严重啊?”如雪听着这几句模棱两可的话,看着另外两位的神情,更加好奇和懵懂了,她着急地看着众人,可是,怎么就没有人明确地告诉她呢?
但,谁敢出来回答她的问题啊!
面对她们的冷嘲热讽和种种不明的眼神,黛玉依旧神态从容淡然,她的目光在皇贵妃和冯可瑶二人之间来回逡巡了几遍,最后目光落到了太后身上,一脸的不解:“皇祖母,孙媳正和王爷商量晚上回去吃什么,王爷一个劲地闹,说这里的东西不合口味,他不喜欢吃,所以,孙媳正劝他耐心点,晚上孙媳想亲自下厨给王爷做点好吃的,这,很与众不同,很不知廉耻吗?”
黛玉看向太后的目光很清澈,很无辜,她又扫了扫众人一眼,心里暗哂,这些人,果真是道貌岸然,水溶不过是说商量晚上要做的事情,他们竟然能马上联想到那事上去。晚上要做的事,可是太多了呢!
众人闻听脸色均一变,大概,所有的人均和皇贵妃和冯可遥想到一块去了罢,如雪公主恍然大悟,她有些钦佩地看着黛玉,眼睛发亮:“原来这样啊,你们干嘛不早点告诉我啊,溶哥哥真是娶了一个好嫂子呢,还会做菜呀,那北静王妃你会做什么菜?”她白女敕的小手托着腮,歪着头一脸的兴味。
黛玉说完之后,太后也愣了一下,因为她老人家也想歪了。公主的话令现场的气氛更加地古怪,太后一笑忙打着圆场:“呵呵,玉儿还会做菜啊,还真是能干,那,你们晚上打算吃什么呢?”
毕竟久经阅历,经过不少的大风大浪,太后很快反应过来,神色如常,笑着开口。众人被太后的问话吊起了胃口,真不能小瞧了这北静王妃,一个闺阁女子,娇生惯养地还会做菜?
“孙媳正想着,晚上给王爷做个清蒸鲈鱼,糖醋里脊,八宝茄子,他不喜欢吃蔬菜,孙媳正劝他呢,人食五谷而生,不能偏食,可王爷不肯,皇祖母,您也帮着劝一劝嘛!”黛玉语气轻柔,态度诚恳,带着一丝的恳求,目光有些期待地看着太后。
水溶平时很少有佩服的人,此时,他对黛玉却有了这样的感觉,这个女人,头脑真的很清晰。他这一句话,在刚才的情况下,一般人都会往那方面想,也正是他想误导人们的。
可是面对那些冷嘲热讽和异样的眼光,她却面不改色,而且还能很清晰地分析着他的话,及时地做出反应,应变能力真够强的。不仅如此,她还非常能扯,睁着俩眼说瞎话,无中生有,面不改色,神色不慌不忙。
更加令他意外和可怕的是,这个女人竟然对他的饮食习惯已经这么清楚了。清蒸鲈鱼,糖醋里脊,八宝茄子,确实全是自己爱吃的,而自己也确实不喜欢吃青菜。
这个女人,真的不简单,她有的,不仅仅是小智慧。
“溶儿啊,要听玉儿的话,多吃青菜知道不知道?”黛玉的话,令太后对她更加满意了,脸上的笑容也更加温柔和蔼了。
“皇祖母,我不喜欢吃嘛……”水溶对着太后撒娇。“不喜欢也得吃,那样对身体好!”太后此次不再偏着自己的孙子了,她故作严厉地看着水溶。
“哦,”水溶撅着嘴,神情怏怏地不再吭声了,黛玉松了口气,看到水溶那沮丧的脸色,她依旧笑意盈盈,温柔以待!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太后有身子便有些吃不消了,于是提前回去歇息了。
从福寿堂回来的路上,黛玉也有些疲惫了,自清晨出来以后,自己一直处于高度的警戒状态,应付种种突发的状况,自己,真的累了!
她也想赶紧回去,好好地睡上一觉歇一歇。
午后的阳光迎面打来,黛玉一时没有适应,忍不住伸出手挡住微微眯起的秋眸,时光过得好快啊,夏天眼看着已经过去,那淡淡的微风中已然释去了些许盛夏的褥热,杂着一丝惬意的清凉。
可是她心里,远没有这般惬意和轻松,每一天,每一步,自己都要小心翼翼,水溶对自己的憎恨由来已久,其他的人,也都怀着不同的心态,这皇宫里,真不是一般地压抑啊!
她从没有象此时那般渴望,能过一种简单而质朴的生活。可是,这可能吗?
坐在轿中,黛玉怔怔地望着高远的蓝天,那朵朵的白云是那么地悠闲,哪里象自己啊,被困在这样一个金碧辉煌的大笼子里。
真的怀念和父亲和师傅在一起的日子,那段时光是她最快乐的,在自己的亲人面前,放下所有的伪装和心事,想笑说笑,想哭就哭,感情来得纯粹而无瑕。
但是,快乐易逝,如今,自己整天戴着一副令自己都可厌可惮的面具,在宫里处处小心,身心俱疲。黛玉不由自嘲着,自己,变得自己都不认识了。
“娘子……”身畔的水溶对她笑得灿烂无比:“今天的一切,你喜欢吗?”
黛玉扭过头,秋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水溶,思绪突然又回到了刚才自己抚琴时的情形,那水,到底是不是他泼的?
见她看着自己发呆,水溶突然挑挑眉,一脸的揶揄:“怎么,你相公这么好看,看傻了?”
一面伸出手在她面前挥了挥,黛玉收回视线,静静地问道:“水溶,明人不说暗话,那水,是不是你泼的?”
水溶笑容一收,她虽是在寻问,但却是一股笃定的语气,她是这么肯定地将这个屎盆子扣到了头上了,水溶脸色冷了冷:“怎么,你觉得是我做的,是不是?”
心里突然有些犯堵,为她的不信任?自己何时这么在意过她的态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