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人,一个是重生过一次,一个是在战场上浴火归来,都是经历过死亡考验的人,这个世界上,但凡人情世故,阴谋诡计,已经没有什么能够令他们感到恐惧。
唯独是面对大自然。
在那无穷的威力下,穆晓云和秦卿,才感到那种从心底深处升起来的战栗。
“这是水声,外面可能下雨了……”秦卿话音未落,两注小小的水柱,在锈迹斑斑的门上冒出来。秦卿脸色一变,一下跳起来抓住穆晓云,“山洪爆发了,跑跑跑,跑跑跑!”
说罢,他拉着穆晓云就往身后来时的过道上狂奔。
因为大地震的关系,导致了平地上很多地方出现了淤塞湖。这些淤塞湖原本是河道,从山上震落的大量巨石泥土堵塞住河道了,以致河水没法往下游流去,形成了临时的湖面景象。这些淤塞湖因为水压过大,巨石泥土又是松松垮垮的,因此极容易坍塌,成为大地震后的一刻刻极具威胁的定时炸弹。
四川水资源丰富,平时下暴雨,雨水顺着溪水流进大江大河里也就排出去了。现在由于这些淤塞湖的形成,导致了山上的洪水也无法排泄,引起了山洪暴发。
自然界水的威力十分厉害,这个地道的出口,也许是为了掩人耳目,就建在半山腰的溪边,现在山洪蔓上来,在强大的水压下,那原本就因为地震而变形的门就再也抵挡不住了。
秦卿拉着穆晓云没跑两步,那门就在身后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秦卿左右打量,拉着穆晓云拐了个弯,冲进地道的另外一节分岔口。就在他们身后,轰隆一声巨响,伴随着巨大的水声,地道大门被洪水冲破了!
穆晓云跟着秦卿没命地跑,眼看着秦卿的衣服又开始渗出一缕缕暗色,那是秦卿的伤口破裂了。
“秦卿,这样下去你伤口会爆掉的!”
穆晓云大喊大叫,秦卿充耳不闻:“伤口爆掉好过被水冲走,这里!”
他大力一拽,穆晓云身不由己,跟着秦卿跑进一个房间里。这个房间应该是以前的宿舍,巨大的空间里放着八张双层床,墙上还有画框的痕迹,估计是挂**像的地方。
“爬上去!等水流充满整个地道后缓慢下来,咱们就可以从地道口游出去了!”秦卿一边说,一边推着穆晓云往床上爬。
穆晓云手脚并用,三两下就爬到床顶上,一爬上去,冷不防撞到头顶坚硬的水泥天花,顿时疼得她眼泪汪汪。她也顾不得揉一揉,弯腰就要拉秦卿往上爬。
不料轮到秦卿爬的时候,卡擦一声,第一层床板却被他踩垮了个大洞。
原来这些床板在地道里废置了四十多年,都已经开始腐朽。穆晓云体重比较轻,踩上去没事,秦卿体重却比较大,床板就支持不住了。
这时水已经流到这个房间里来,只不过几分之一秒的时间,水已经淹到了秦卿脚踝。
“秦卿,快点!”
穆晓云拉着秦卿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秦卿拉着穆晓云的手,借着那股力道,深深吸一口气,三两下爬到床上,他再也不敢像穆晓云那样蹲在床板上,而是扶着床架边缘,大口大口喘气。
穆晓云把剩下的水递给秦卿,秦卿也不推辞,喝了一小口,剩下的推给穆晓云说:“你全部喝掉。拧上瓶盖,可以用作临时的氧气筒。”
穆晓云也是受过训练的,她点点头,把水壶里的水一饮而尽。
从秦卿爬上来到他们喝完水,不过几秒钟的功夫,房间里的水已经有一米多深。总算这个地道规模宏大,洪水注入的时间比较长,也有了泄洪的地方,水势渐渐开始慢了下来。
尽管如此,水位上升的速度也还是十分快。
二人耐着性子又等了两分钟,水面已经涨得离第二层床板一巴掌的距离了。只是水声小了很多,那水流速度也慢了下来。
穆晓云正准备往下跳,秦卿拉住了她说:“再等等。”
“再等的话就不够时间游出去了。谁知道外面的洪水有多深!”穆晓云急道。
秦卿却摇头说:“这个地道现在起到了泄洪的作用,如果没有继续下雨的话,洪水应该会慢慢消退了。现在洪水还没有充满这个地道,水流还很急,现在我们下水很容易被水流冲到地道另外一头,还是再等一下比较好。”
说罢,他拆开穆晓云那个简易包裹的皮子,一条用来把伞兵刀绑在腿上,一条则把穆晓云和自己捆在一起,秦卿笑道:“好了,这样就不会失散了。等一下记得跟着我走。”
穆晓云点点头。
洪水,一寸一寸地往上涨。
很快就涨到和他们落脚的床板齐平。
这些双人床的第二层床板大概离地面有一米八高,离天花板也就一米二三左右,这还是这间房间特别大,估计是留给重要人物住的缘故。别的房间里空间还要更狭窄一些。
秦卿一路跑来,也是留意到这一点才选择了这儿。现在水已经淹了上来,他和穆晓云都站起来,猫着腰。
原本秦卿还想等水再深一些再跳的,但当他一试水温后,发现水温比往常要冷。
四川的水多是寒水,水温比较低。而且这些雨水汇集成的山洪,更为寒冷。
人浸泡在这种水中,只消片刻就足以因为低温过低而抽筋,继而被洪水卷走。
不能再等了!
秦卿咬咬牙,对穆晓云比了个手势,穆晓云会意点头,她把空了的军用水壶往腰间一挎,秦卿拉着她的手,两人双双跳进冰寒彻骨的洪水中。
冷。
真冷!
顶着水流的阻力,勉强支持着游出第一个分岔口,穆晓云已经感到四肢开始麻木,嘴唇也不听使唤地哆嗦起来。秦卿一直在她前面,因为系着那条皮子的原因,他甚至还承担了一部分穆晓云的力度,在拖着她往前游。
想到秦卿身上的伤,穆晓云的心都要揪起来。她忘掉了周围的寒冷,奋力赶上去,和秦卿齐头并进。
幸好刚才他们跑得不算远,而且地道里只有一条道,不会迷失方向。很快,穆晓云就见到了前面隐约有新鲜的风吹来。
外面已经云散雨收,正是午夜时分,天空中星光璀璨。
原本横亘在他们面前,仿佛铜墙铁壁般的高大铁门,在山洪的冲击下推出了一条很宽的缝隙,足够一人出去。但是由于水流在这个地方猛然收窄的原因,湍急了很多。
随着离出口越近,水流的力度越大,穆晓云一个不注意,差点被冲回去,秦卿连忙一把拉住她。
“贴着墙,往那边爬过去!”
在这种生死悬于一线的关头,秦卿的声音显得特别可靠。
穆晓云跟着他来到墙边上,扳着墙根手脚用力,这才顶住了水流慢慢重新向前移动。越接近地道大门,水流越急。秦卿尽量用自己的身子顶着水流,好为身后的穆晓云消除一些阻力。
好不容易来到地道大门前,二人都已经精疲力竭。秦卿把整个身子都抱紧那道大铁门,叫:“晓云,你先走!”
穆晓云捏着鼻子顶着水流,顺着门板移动,最后猛一发力往前冲去。绕出了大门外,她感觉到身边满满地都是泥沙石块,跟地道里的水流感觉明显不一样了,她还没来得及高兴,秦卿却没有出来。
腰间连接着秦卿的皮子,绷得直直地,死沉死沉的。
那一头的秦卿,还在地道里。
穆晓云的呼吸几乎都要停顿,她没有多想就回身顺着水流返回大铁门前,扳着大铁门往里面张望。
“秦卿!秦卿!”
秦卿的身子,在水面上载浮载沉,已经失去了意识。
“秦卿!”
穆晓云大急,山洪的力度大得惊人,她奋力稳住自己的身子,伸长手去够秦卿的脚踝。
一下、两下、三下……
终于抓住他的脚踝,穆晓云借着自己腰间系着的皮子力度,把秦卿从大铁门地道那边拉了出来!
他双目紧闭,气若游丝。
“秦卿!别死啊!”穆晓云拔开行军壶的塞子,对准秦卿的口鼻,秦卿呼吸了两口新鲜空气,开始咳嗽起来。
穆晓云见他还有反应,大喜过望。还没来得及再做点什么,在山洪强大的推力下,她和秦卿就像两块微不足道的小石头,磕磕碰碰地被水流推往下游。
穆晓云抱着秦卿,被推出了一二十米,差点没淹死过去。
幸好这儿离河岸已经很近,穆晓云瞅准了水边的一棵还没倒伏下去的大树,在水流即将要把她撞向那粗大枝丫的时候,大叫一声,松开了秦卿。
那连接着她和秦卿二人,强度和韧度都极大的,原本是直升飞机座椅的高分子材料所做成的带子,把他们二人双双挂在了树干上。
穆晓云沿着树杈爬到横在水面的大树主干上,又把秦卿拉了上来。怒涛滚滚,在他们脚下流过,往山下奔腾而去。
秦卿短暂地恢复意识后,这样在水里一折腾,又昏迷过去了。穆晓云把他心肺里的水都按压出来,等水流净尽之后,又做了简单的心肺复苏术。
现在她身边一应药品用具俱无,就连那个装了纱布绷带的小包也被秦卿拆掉了,只剩下一个空空如也的行军壶。秦卿的伤口早已破裂,皮肉被水泡得发白,倒也没什么血流得出来。
穆晓云打开他的伤口看看之后,束手无策,只好仍然帮他包扎起来。
这儿离都江堰不远,应该没有什么大型肉食动物,可是四川山脉植被丰富,有条把毒蛇什么也够他们喝一壶的。
幸好天气晴朗,洪水应该很快就会退去,到时候救援的人自然会搜寻过来。现在也只好听天由命了……
没想到自己出来救人,现在却反而成了等待被救的那个。真是好人没好报。穆晓云讽刺地笑了笑,仍旧扶起秦卿,从树上走下来,就近找了块大岩石底下稍为干爽的地方,安顿下来。
那大岩石其实算是个小断崖了,伸出半空来,离地面大概两米多高。这个地方没有淋到雨,是个理想的休整地方。
可是秦卿的身子仍然冰凉,失血过多而且在水里泡的时间太长,他能量损耗过大。如果任由他昏睡的话,说不定因此而死掉。
“如果有火就好了……”穆晓云到处模索着,希望能够找到生火的材料。
在大岩石深处的枯枝落叶,倒还都是干的。
穆晓云搜集了一堆过来,又左右打量,秦卿的伞兵刀还绑在腿上并没有失落,她解了下来,把树枝削成薄薄的片儿,小心地堆在一起,然后开始钻木取火。
木棍削尖一头,按在另外一个较为大块的木头上,然后用绑伞兵刀的带子系上,来回拉。这个技巧,是她看贝爷的节目学回来的,当时只是生存狂人蒋静怡没事下载回宿舍看,自己图个新鲜,没想到居然在有生之年用上了。
没过一会,木头传出焦臭的味道,继而冒出丝丝轻烟。穆晓云小心地把火星吹亮,点燃小木片儿,然后是较为大块的枯叶,最后终于生成一堆野火。
当火焰的温暖,一阵阵传来时,穆晓云终于觉得自己从鬼门关上活了过来。她又解开秦卿的伤口,拿起一根火红的树枝,狠了狠心,闭上眼,往秦卿伤口上一燎!
秦卿发出痛苦的怒吼,整个身子都蜷曲起来,不住痉挛。
而穆晓云见到伤口的皮肉被烧成焦黑色,总算血止住了,便把木柴丢回火里去,自己弯来,抱着秦卿。
“秦卿,你可不能死啊。”
……
山风无声,树有声。火焰烧破了枯枝败叶上附着的虫卵,带有噼啪微响。大雨过后的山岭带着植物的香气,不知道什么虫子在咕咕乱叫。
穆晓云烤了一会火,再也支持不住,双眼一合,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还没睁开眼睛,就感觉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不是酸痛无比的。她迷迷糊糊地说:“秦卿,秦卿你还痛不痛?”
一转身,却发现姿势不对,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坐着变成了倒卧在地上,秦卿却不知所踪。
穆晓云大吃一惊,坐起来叫道:“秦卿!”
“你叫得这么大声,鸟都被你吓跑了。”秦卿从大岩石后转过来,手里抓着几枚鸟蛋,两条死蛇,他赤着上身,露出漂亮的八块月复肌,腰间伤口已经重新包扎过,外套却不知所踪。
看到他跟之前虚弱的样子判若二人,穆晓云心头一块大石这才落了地,她也没发觉秦卿的上衣就盖在自己身上,霍地站起来,扑进秦卿怀里。
“秦卿,你跑哪里去了!”所有的担心和恐惧,之前强撑了好几小时,现在却像崩溃了的堤坝一样,一泻千里。
秦卿被穆晓云这么一抱,先是吓了一跳,然后放下手里的东西,低头抱住了她。
“我以为你被老虎叼走了!”
秦卿辩解:“四川山里没老虎……”
“秦卿你个笨蛋!”
秦卿再辩解:“我见你睡得很沉……”
“那你怎么不摇醒我,大笨蛋!”
秦卿继续试图辩解:“晓云……”
猛地,穆晓云抬起头来,用自己的唇狠狠封住了秦卿的嘴巴!
她的唇瓣像刚盛开的花,柔软而芬芳。热血往秦卿大脑中奔流,艳阳下一股清雅的香气钻进鼻中,他心里骚动乍起,下意识地抱紧了怀中的温香软玉。
主动权逐渐过渡到秦卿一边,他热情地亲吻着穆晓云的唇。
穆晓云仍旧带有些微湿意的衬衫,摩挲着秦卿壮阔的胸膛,他肌肤热度惊人,透过薄薄的布料穿过来。
“晓云……”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穆晓云已经被抵在了岩壁之上。
岩石是凉的,身体是热的。
冥冥中,似乎命中注定的那一刻已经到来。
秦卿把她如书卷般展开,穆晓云像一朵暗夜开放的昙花。
那花朵的颜色,是神圣而洁白的。它是如此圣洁,让人远观而不可亵渎。在幽幽黑暗中它已做好准备,扑的轻响,绽放无尽光华。
穆晓云心醉神迷,只觉天旋地转。
从这一世的生理上来说,她还是第一次;然而从心理上,上一世那些醉生梦死的记忆仍然残留在她脑海深处。然而秦卿的动作尽管生涩而略带粗鲁,却让她把一切抛诸脑后,甘心奉献一切……
温柔的爽快充斥着她娇弱的身躯,她颤抖着,嘴里吐出连自己也不敢相信的、舒媚的轻哼。
深深长吻,不能自已。
秦卿忽然停下了所有动作。
穆晓云抬眸看他,目光妖冶奇丽,如果现在有镜子的话,一定连她自己也不相信,这种舒媚的表情会出现在她端庄的鹅蛋脸上。
“晓云,我原本觉得我不说也无所谓的。但是经过了昨晚,我觉得有些话还是要说出来让你听到比较好。”秦卿的唇贴在穆晓云的右边耳垂上,声音低沉而坚定,“我爱你。”
有水珠滴落地上的草叶上,又顺着翠绿的叶脉滑落。
“晓云,你呢?你爱我吗?”
穆晓云像溺水的人,紧抱着眼前唯一的依靠,然后用最大的力气点头。
于是迎来了更狂野的吻。
秦卿的双手像握着无形的火炬,点燃了穆晓云沉睡已久的灵魂。
烈焰滔天,不能自已。
每个女人,都必定会经历这一切的。
所以穆晓云一点都不害怕。
当亲吻已经无论如何也无法满足二人心底的欲壑时,秦卿收紧了他的怀抱。岩石硌得穆晓云生疼,他在她耳边呼出阵阵热气:“别怕……晓云……别怕……”
“我不怕。”穆晓云眼角盈满喜悦的泪,“因为,是你……”
于是她迎刃而上。
苍山无声,天地为证。
穆晓云沉沦了,她知道成为女人不过是一瞬间的事,而在此之前的过程却太过太过漫长。活了两辈子,跨过一次死亡,仿佛就是为了迎接今天的到来。
……
惊涛骇浪平息以后,穆晓云阮洋洋地摊在篝火旁,像一条美女蛇。
“你休息一下,我再去弄点吃的。”
秦卿的体力反而好得惊人,他身上还有伤,现在却仍然闲不住,要为他们再次出发做准备。穆晓云伸手拉住了他,摇摇头。
“不要走。”
她冲地面努努嘴:“吃那些就够了。不然等会老虎叼了你。”
那边的地上,鸟蛋打碎了大半,还剩两个完好的。蛇倒还在。
那是刚才秦卿找回来的食物,大雨过后山洪未退,小溪里没有鱼,树上的鸟窝于是成了可靠的食物来源。
“四川山里要是有老虎,咱们环保局的人就不用头疼了。”秦卿说着,把蛇串起来放在火边烤,又用灰烬把鸟蛋埋上,“我醒过来的时候火都快熄掉了,你睡得那么香。我就重新弄了弄火,然后找点吃的。”
从发生余震到现在,已经过了十多个小时,他们却只吃了两块巧克力。
尽管理论上巧克力的热量可以再支持更长的时间,不过剧烈运动过后,肚子却已经空空如也。
现在天色已经大亮,整个山林充斥着新鲜的空气,远处有啾啾鸟鸣,穆晓云注意到那股雷鸣般让人胆寒的洪水声也已经消失了,山洪估计已经平静下去。
秦卿烤熟了蛇段,又模出鸟蛋,迟疑了一下,把鸟蛋递给穆晓云:“你还是吃这个吧。那个口味太重了。”
穆晓云接过鸟蛋,不由得扑哧一笑。
她见秦卿熟练地把蛇拆皮拆骨,吃得香甜,不由得想起上次的羊肉汤事件。
“你真是什么都能吃。”
“野外生存,不一定能吃上饭。不过很多东西他们吃了都拉肚子,我吃却没事。”
秦卿面不改色心不跳。
“我不明白,你不是随军翻译官吗?按理说,不用到那些穷山恶水去吧?”
“我国友好支援第三世界国家,已经是老传统。我们除了负责维护和平之外,还需要走访各个部落,有时候是为了交流,有时候是为了另外的目的。这些部落不一定是文明社会,有些甚至才刚刚学会用火来煮熟食物。不过你说的也没错,我大可以选择呆在城里,跟那些外交官吹牛打屁开玩笑,也可以过得很愉快。我妈没想到我会到这些地方去的,不过我想着,既然哥们都去了我不去,就没意思了。也就跟着去了。”
有个词怎么说来着,穆晓云想,自讨苦吃——
不过就是这样,她愈发觉得秦卿可爱起来。
不是孙景炀那种富二代,锦衣玉食不知道人间疾苦,更不知道人间温情,想要就要像个大孩子;不是欧凯那种官二代,甚至连基本的责任心和担当感都没有,只会啃老;因为是个男人,因为是在战场上,因为有兄弟,所以连家里的庇护都置之不理,冲到第一线去。
“人就是得有这么点精神。”
她喃喃自语着,把一个鸟蛋塞进嘴巴里,随即皱眉。
“好腥——”
“先吃着填填肚子,等会我找找有没有野果。我们沿着溪水往下走,应该就能下山了。山下就有路,这儿离都江堰不远。”
恢复了神智和体能的秦卿,简直就是活生生的贝爷降临。
一边规划着路线,一边镇定自若。他昏迷之后那种恐惧的感觉,现在已经消失无踪,穆晓云活动四肢,觉得充满了信心。
于是二人踩灭了篝火,就准备出发。
“你的伤口还好吧?要不要我扶着你。”
秦卿摇摇头示意不用,他已经折了一根长长的树枝作为拐杖,一边在草丛中乱打一边前进,笑道:“你还真下得去手啊,就这样燎下来。也不怕痛死我。”
“痛死活该,忽然在水里昏过去,我都快被你吓死了。”
尽管山路崎岖不平,但毕竟现在天亮了,雨停了,人也没事。烤干了衣服,吃饱了肚子,二人心情都很放松,相互开起了玩笑。他们都是受过训练的人,虽然穆晓云平生从来不曾遇到过如此险境,秦卿也月兑离非洲战场很久了,现在都狼狈不堪,但这种程度的穿越山林倒也不成问题。
心意互通的两人,相互依偎着,慢慢自山林中跋涉而去。
……
帝都。
袁丽的住处。
穿着月白旗袍的袁丽正品尝着新出的好茶,眼前另一个中年妇人却神情焦灼地在她跟前转来转去,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袁美,你转得我眼睛都花了,不累么。”
当袁美又一次在袁丽面前经过时,袁丽终于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袁丽,那是我儿子啊。他怎么就不会让我这个当妈的省一点心!”袁美满脸忧色,袁丽的表情也不轻松:“秦卿一向很会照顾自己,既然都江堰那边说废墟底下没有找到他的尸首,那一定是逃出来了。只是需要人手去搜寻而已。”
“老冯也是的,明明答应得好好地,最后关头却掉链子,让那小子给跑了!”
袁美又埋怨起远在怒江的老冯来。
(怒江基地的老冯:阿嚏——)
“要我说,以前一两次,你不了解自家儿子也就罢了。现在明知道自己儿子是这样一副热血心肠,为什么又硬要把他留下来?他不偷跑已经是万幸了。”袁丽道,“这下可好,他一耽误到成都的时间,就遇上了青城山老外求助,等到救完了人,却这么巧遇到余震。还把我干女儿折了进去!”
想到穆晓云,袁丽心疼道:“秦卿皮粗肉厚也就算了,晓云娇滴滴的女孩儿,到底到哪里去了——”
“袁丽,你那个干女儿,真的那么好吗?”
想起在医院见到的穆晓云,尽管长得很不错,能力如何,却不知端底。袁美到现在也不明白,妹妹到底看中她什么。
“她是个很不可思议的女孩子……”袁丽说,“难道你没有发现吗?这次秦卿回来变了那么多,都是因为认识了她还有她身边那帮人的关系。”
“这……”
确实,那段日子,无论什么时候到病房里去,总能听到他们的笑声。
秦家大院里从来不曾听到过的笑声。
电话铃这时响了起来,袁美心念一动,袁丽已经拿起了听筒。
“请说。”
袁丽听了电话一会,双眸散发出神采,眉头也舒展开来了,只是语气仍旧镇定如常:“我知道了。”
放下电话,袁丽抬头对袁美说:“找到他们了。”
袁美这才放下心来,她又想到一件事:“听说你那干女儿是擅离职守到的四川?”
“对呀。”袁丽说着,抿嘴一笑,意味深长地看了袁美一眼。袁美又怎么会不明白她那一眼的意思,穆晓云和秦卿两情相悦,早在医院里她就已经初窥端倪。那时候恐怕两个年轻人自己都还没有觉察到自己的心意呢。
她叹了口气说:“真是祸害了人家好好的姑娘。”
“袁美,任何事情没有亲眼见到,亲身验证之前,最好先不要下定论。”袁丽正色说,“穆晓云身边也并不太平,我看那小姑娘是个从风浪里走过来的人。没准能够制得住你家后院那些猴子。现在她擅离职守,恐怕他们单位会有人不让她好过,你就出个面来,帮帮她吧。”
袁美笑吟吟地乜了妹妹一眼:“哟,那是你的干女儿,你不去帮她,要我开口?”
“那还不是因为姐姐你就在外交部工作嘛。”
袁美没法子,只好拿起电话来说:“那当我帮你一次了啊。这个人情你得欠着我。”
……
都江堰,医院里。
“不要这样捆着我!我没事!”
秦卿躺在担架床上奋力挣扎,那情形不像是送去治疗,反倒像是要送往人类研究所。陈锦州守在他旁边一边奋力按着他一边说:“秦卿你不要乱动,你们在山里整整失踪了二十四个小时,需要做全面的身体检查!”
“陈锦州!就连你都没大没小起来了!叫我长官!”秦卿声嘶力竭,“我还要到汶川去!”
眼看陈锦州这个文弱书生是制不住秦卿了,冷眼旁观的冯庆春看不过眼,一把把陈锦州拉开,自己亲自上阵去把秦卿按倒,然后麻利地抄起手边的松紧带三捆两捆地把秦卿往病床上加固。
“你一个伤兵到那边去也没用。给我乖乖做检查。往汶川的公路正在抢修中,那边整个给山体埋住了,咱们可没功夫再带一个碍事的。”
“冯庆春!你竟敢绑老子,老子杀了你!”
秦卿那边乱哄哄,穆晓云这里则已经被推到病房去,浑身绑满了各种仪器,像机器人似的了。
陈锦州被冯庆春撵出来,又跑到这边来:“晓云,晓云你没事吧?依伊说你要有什么三长两短的就要杀了我,所以你一定要没事啊!”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穆晓云奇怪地问,陈锦州应该还在外事处忍受牛处长压迫的痛并快乐着的生活才对,“你也学我玩失踪?”
“哪能啊。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派我过来。”
说起这件事,陈锦州也是一副丈二和尚模不着头脑的模样。
“好像说是因为现在各国救援队伍都来参与救灾了,所以需要从全国各地抽调翻译人员来协助这些国际救援队。我们省就派了我和红姐来。红姐现在还在成都,她要跟美国的一支队伍。而我来到这儿后听说你在都江堰,就来这边先看看你。”陈锦州说,“你别说,连凌司彦都来了,他从魔都过来,跟的是日本救援队。我在成都见到他,日本人抗震方面比较专业,他们现在到绵阳去了,那边塌了房子埋了人,先去救了那边的人。等到映秀镇和北川两个地方打通了之后,就马上开往那边去。”
看来这一次的灾害,培训中心的学员有不少都活跃在救灾第一线。
穆晓云了然地点点头,然后说:“那么,牛处长有没有说什么关于我的话?”
“没有啊。牛处长只是说他先把你派过来了,后来觉得人手不够,就加派我和红姐。”
这样说来,事件的性质完全变了?原本是弃公务而私下不辞而别,如今牛处长竟然为她圆谎?穆晓云吃了一惊,见陈锦州的表情也不像说谎,她即使满肚疑问,也不好再说。只好含含糊糊地敷衍过去。
好在陈锦州本来也没有多想,他说:“本来我们在这里,就要全权听部队差遣。要不我们留在这边,哪里需要我们就到哪里去呗。”
这也是个办法,穆晓云默默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陈锦州却兴奋地搓搓手说:“没想到在这里还能见到秦卿。咱们又能在一起了,而且这次是真的做事情。”
秦卿业务能力高超为人又有魅力,陈锦州一向很推崇他。
……
悠闲的闲谈没能持续多久,随着各国救援队伍抵达中国,因为都江堰也是灾区之一,也有一些救援队伍来驻扎。
很快,陈锦州就被指挥中心调度去,跟别省几个外事处派来的人(都是跟他们年纪相仿的年轻人)一起,负责接待以及安排这些国际救援人员的工作。
大家都是为了同一个目标——救灾救人而来,反而没有了那么多平日官场往还,应酬交往的繁文缛节。只是全心全意投入工作,十分有干劲。
穆晓云原本就没有受什么伤,只是疲劳过度月兑了力。告别陈锦州后睡了一大觉,再醒来已经是月上中天的半夜。
多日的阴霾,总算现在恢复了晴朗。
要是天公不作美,下个大雨什么的,那么就会大大增加救灾的难度了。
看着窗边的天空发了一会呆,穆晓云感觉不对劲。她转过头去,一抬眼,一个黑影不声不响地坐在她床边。
“秦卿,你伤好了?”
穆晓云被吓了一跳,当看清来人是秦卿后,便开口问道。
“反正皮肉外伤,不也是这么回事。”
从山上下来之后,穆晓云和秦卿很快就遇到了搜救队。翻山翻得红了眼的搜救队队员们一发现相互搀扶着踉跄前进的二人,立马就像素了十年的流氓见到不要钱的伎女一样扑了上去。七手八脚地分开两人,把他们送上了救护车。
一路忙乱,直到此刻,两人才单独相处。
没来由地,红霞爬上了穆晓云的脸颊,她把脑袋缩进被窝里一半,问:“你来干什么?”
“不干什么,想见见你。”秦卿的大手覆盖上穆晓云光洁的额头,“嗯?有点儿低烧。”
穆晓云囧,那是羞的。
冷不防秦卿凑到她跟前,轻轻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骗你的。”
说罢他欣赏着穆晓云熟透的脸蛋,笑了起来。
穆晓云中了招,又气又急,又是羞涩,抬手就去拧他的脸颊,嘴里说:“好你个秦卿,竟敢耍我!”
秦卿猝不及防地被她拧中了,哎哟一声叫:“痛痛痛。”
下一秒他却不甘落后,顺势俯来,用炙热的吻化解穆晓云的攻势。穆晓云娇女敕生涩的唇,又哪里抵得住这样的缠绵,不知不觉地就松开了扭着秦卿脸颊的手,变成了抱着他。
秦卿充分感受着穆晓云细腻的肌肤和清雅的香气,呼吸不知不觉地变得粗重起来。
“晓云……我爱你。”
随着秦卿手掌位置的变动,穆晓云意识到他想要做什么,她红着脸,做最后的反抗:“秦卿,不行,这里是医院啊……”
可是已经点燃起来的火焰,岂会是轻易扑灭的?
食髓知味的秦卿,宛如潜藏多年的神兵利器,一朝见血开封,便随时随地杀气腾腾。时刻准备着横戈上马,驰骋沙场。
医院浆洗得雪白的棉布被子,蛇一样滑落到地板上,穆晓云的身子被展开,任由秦卿予取予求。
他像猛兽一样俯冲下山,把自己的猎物俘获在掌握之中,热情的长吻让穆晓云喘不过气来,理智的堤坝随即一溃千里。
“只准这一次啊……”
穆晓云为自己的放纵找到了借口,秦卿的胸膛强壮而温暖,她简直要融化在其中,不能自拔。秦卿线条刚毅的下巴上短短的黑胡子扎得她身上痒丝丝地,像无数看不见的手,挠得她心痒难耐,她只好更热情地、更热情地伸手抓住他壮阔的肩,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女人了。”
没来由地,在那的最高峰,秦卿单方面开始宣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