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过大礼,喝过媳妇茶。满屋子都是秦家的亲戚朋友,穆晓云依稀觉得当中很多都在新闻联播上见到过他们的,可电视上的他们都正襟危坐,如今却一个个穿得花团锦簇,又笑容可掬的,又觉得不大真实起来。
敬茶的时候,袁美和秦长征夫妇都非常高兴,袁美笑得眉眼都弯起来,连声说:“好孩子,好孩子。”然后递过一双晶莹剔透的白玉镯子来,送给穆晓云。
秦卿的哥哥秦爵,比起秦卿长得更像父亲,身材没有秦卿高大,却已经有点儿中年发福,浓浓的眉毛,高挺的鼻梁,脸庞比秦卿要圆一点。
嫂子马尔佳是个瓜子脸的美人,细眉细眼,圆润的身材,眼角一颗泪痣,一头黑鸦鸦的好头发,皮肤吹弹得破,保养得很好。她跟秦卿同年,算起来,比穆晓云要大上七八岁。穆晓云递上茶盏的时候,马尔佳微微一笑,递给她一个红包。
幸好这满屋子的人里,秦卿的主要亲戚也就这么四个,接下来都是七扭八弯的七大姑八大姨,穆晓云一下子也记不太清。
印象最深刻的是袁丽和治平,袁丽是袁美的亲妹妹,以前是穆晓云的干妈,如今可要叫一声小姨了。今天这些人里,也就数她和袁美最高兴,送的礼物也最贵重。
治平首长笑眯眯的,这几天他跟穆晓云混了个脸熟,对她很亲切。
治平和袁丽只生了一儿一女,儿子治宁在秦卿的兄弟团里,文文弱弱地。女儿治莹却只有七八岁大,长得极像母亲,一双大眼睛乌丢丢地,穿着大红纱裙,红色袜子,黑色皮鞋,腰间扎着绿色绸带。胸口一颗翠**滴的翡翠吊坠,莹然生光。非常可爱。
大家都亲切地叫她“莹莹”。
这莹莹对穆晓云这位新娘子非常感兴趣,她陪着穆晓云出门,一直小尾巴似的跟在穆晓云和秦卿身后,寸步不离。等到敬完茶,就送新郎新娘入洞房了,莹莹也一块跟了去。她是女孩子,安床的好活儿轮不到她,便眼睁睁站着,看着穆晓云和秦卿分别抱着一个小男孩在床头床尾坐了,完成了安床仪式。然后众人一哄而散。
“妈妈,妈妈,这就结完婚了吗?”莹莹眼看着新房大门关上,失望地问,“我还没有看够新娘子呢。”
马尔佳不冷不热地说:“莹莹,当然没有结完婚。不过现在是洞房时间啊,外人不能进去的。”
有好事的人听出了她话里有话,都窃笑起来。莹莹不解地瞪大双眼,天真地问:“为什么洞房时间不能有人啊?难道是新郎新娘躲起来吃好吃的?”她失望地说,“新娘子这么漂亮,人家想再看多一会嘛。”
莹莹的话头,前半截大人不好解释,下半截却又引起了旁人的赞叹。
“确实,新娘子真漂亮,难得的是气质又好。”
“那套礼服也不得了,又像是汉服又像是和服,却偏偏端庄大气得很。”
旁边估计有人学过历史的,插嘴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衣服叫翟衣,是古代皇后大臣命妇的大礼服,根据等级不同,有不同等级的翟衣,她穿着的是皇后的翟衣呢!我看光是做工就得费不少时间。”
“可看起来一点都不像老古董呀。”
马尔佳没想到大家这么看好穆晓云,倒不好说下去了。恰好这个时候,新房大门打了开来,穆晓云和秦卿只在里面象征性地坐了一会,就重新出来,准备到喜宴上去。
偌大的主会场上,一色的中国风布置。长长的红地毯到主席台上,旁边是两排长长的,红木宫灯。
秦卿拉着穆晓云的手,一步步地在红毯上走着。尽管没有大红盖头,眼前的珠帘却一晃一晃地,晃得穆晓云有点看不清路。头上的凤冠非常重,脖子酸酸地,她不由得有点讨厌起这顶东西来。
但是感到秦卿那粗糙有力的大手,正在握着自己,穆晓云想到以后就要跟这个男人共度一生,心中一软,又觉得头上身上不那么难受了。
婚礼主持人,是某央视的名嘴。穆晓云全心全意都在秦卿身上,反倒对这满屋子的熟悉面孔无视了。她微笑着站在当地,接受大家的祝福。
秦家婚礼,当然不会像普通百姓的婚礼那样以捉弄新人为乐。已经有好几个明星上台献唱助兴,把现场气氛搞得十分热烈。穆晓云和秦卿开始一桌一桌地敬酒,所到之处都是赞美和祝福。虽然新郎新娘的酒都做了手脚,然而毕竟还有一些酒精在里面的,几杯下肚,穆晓云粉霞扑面,眸光如水,更添艳丽。
敬过了那些首长们,还有娱乐圈的朋友。多数是主流媒体的人员。穆晓云悄悄地四下寻找着。
结婚请柬,秦卿派给了潘神;穆晓云派给了夏若亚。
最近石南透跟一个影星,据说是名门之后诸葛琪琪的绯闻传得火热。媒体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但配合石南透第一部电影的上画周期,穆晓云坚决相信那只不过是电影剧组的炒作。
她还是希望那两个人可以碰面,好好地面对自己的感情。
然而令她非常失望的是,潘神三子来了,夏若亚来了,石南透,没来。
“石南托我捎口信,他现在跟琪琪又接下了第二部电影,仍然是情侣档出演,所以抽不出空来这里了。”宾白不无歉意地跟秦卿说,“说等到电影杀青后亲自上门拜访。”
穆晓云感到有目光注视自己,她转过头,另外一桌的夏若亚连忙回过头去仰脖喝酒。
天王风泽,坐在夏若亚身边,举止殷勤。他似乎没有看到夏若亚的小动作,只是恰到好处地讲了个小笑话,顿时满桌子的女明星都笑得花枝乱颠,夏若亚喝完酒后,嫣然一笑。风泽看着她的笑容,整个人都怔魔了。
“石南和琪琪,最近走得很近……”
宾白的声音,在二人耳边悄悄传来,“我明白你们的心意。不过现在他们都已经各自有了新的开始了,我们这些外人,也不好操心。”
秦卿了然地点点头,穆晓云怅然若失,最后看了夏若亚一眼,跟着秦卿走向下一桌。
送走了客人,穆晓云早早地回到房间里,开始换衣服。
秦卿还在外间,小梦熬了醒酒汤来给他喝,他咕咕哝哝地不知道说着什么。另外一个保姆小梅帮着穆晓云拆下头冠,仔仔细细地放在梳妆台上。这个梳妆台也是穆晓云陪嫁过来的,细心的穆国庆按照穆晓云身高来设计了凳子的高度,尺寸恰到好处,使用十分方便。
卸了妆,小梅赞道:“夫人你的皮肤真好。”
穆晓云的皮肤随了母亲何少霞,白里透红,光洁细女敕,听到小梅这样说,她笑道:“过奖了。今天也辛苦你和小梦了呢。这个院子里,除了你们,都还有多少人呢?”
虽然秦家不比孙家有钱,可秦家很多东西都是不用花钱的,例如这些保姆,工资都是国家发。今天尽管只是浮光掠影,穆晓云却注意到了,秦家上上下下的人,比起孙家是只多不少。
“我和小梦,都是屋子里负责二少和夫人的饮食起居。另外还有四名轮班的警卫员,还有四五个负责打扫卫生的大嫂。”
这么说来,这个院子里光是仆人就有六个,还有四名警卫。一个院子十二个人,可够瞧的。
“你们都住在西厢吗?”穆晓云问,那西厢的三所房间,可不算大。
“警卫们在月牙门外的亭子里值班,他们另外有集体宿舍。大嫂们除了一个三婶子,别的人也是当班的时候才住在宿舍里,所以西厢虽然有六个床位,却只有我和小梦还有三婶子三个是长住的。”
这样听起来还好,穆晓云问:“为什么你和小梦长住在这里?你们没有家吗?”
小梅柔柔地笑起来说:“我们老家都在外省,住在这里除了方便服侍少爷,房租也省了不少呢。而且这里地方宽敞,风水又好,就是到外面租,哪里租得到这么好的房子?”
穆晓云一想有道理,就笑道:“是这样没错。我以前租房子的时候,也是伤了好久的脑筋呢。”
小梅掩嘴道:“夫人你也过过那种日子吗?”
她这个反应有点夸张了,穆晓云失声一笑:“我又不是含着金钥匙出生,怎么没有过过苦日子了。别说我,秦卿在部队那时候,可也是出生入死,经过很多磨难,那才叫苦。”
小梅听得连连点头,她跟穆晓云经过这番交谈,觉得这位刚进门的二夫人言谈爽利,体恤下人,十分温柔敦厚,便起了亲近之心。
可当晚上回到房间里,跟小梦说起悄悄话时,小梦又是另外一番看法了,她冷笑道:“租房子住?咱们秦家上上下下,谁又过过那种低三下四的生活了。如今夫人可好了,算是彻底摆月兑过去那种苦日子了。但在我们面前说,算什么意思呢,拉拢人心吗?”
“我倒不觉得她在拉拢人心啊,只是说起院子里的人事时,顺带一提而已。”
小梅感觉小梦今天格外不对劲,她天真憨厚,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小梦慢慢梳理着自己那头黑鸦鸦的妩媚长发,道:“她当然只能顺带一提,如果她自己主动提起,不就刻意了吗。她今天排场倒是做得足了,可我听说,她那份嫁妆已经是倾家荡产了。往后咱们跟着她,只怕捞不到什么好处。”
“有什么好处可以捞啊,工资不都是上面拨款的吗。”
小梦见小梅迷迷糊糊的,牛皮灯笼怎么点都不亮,便懒得跟她多说,只是没好气道:“快点睡吧。明天一早还有很多功夫要做呢!”
小梅看着正屋里的灯光,忽然道:“你说,现在二少和夫人在干什么呢?”
小梦面红过耳,骂道:“干什么都没有你我的份儿,还不赶快睡觉!”
两个保姆于是分别歇下不提。
新房里,秦卿和穆晓云,却没有急着缠绵。
红烛高烧,一片喜庆。秦卿身上还带着淡淡酒气,却笑意盈盈地看着穆晓云。穆晓云被他瞧得不好意思了,不由得转过脸去,咕哝着:“干什么呢。”
秦卿坐在床边,握住穆晓云的手:“夫人。”
穆晓云粉霞满面,没有答应。
秦卿又说:“老婆。”
穆晓云低低地“嗯”了一声。秦卿心情激动,胸口有如鹿撞,见穆晓云娇俏柔媚,难以形容,便把她搂在怀里。
一时之间,二人良久不语。
“我终于娶到你了。”秦卿说,“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我们一定要努力地过得幸福。”
说到最后,语气庄严,仿佛宣誓。
红色的蜡烛爆出几星烛花来,房间内静悄悄地。秦卿解下了一边帐子,又解下了另一边帐子。
……
第二天一早,见过了秦长征和袁美,二人就自由了。现代婚礼就是这个好处,虽然秦家有点规矩,却也宽松得很。早上的早饭是大家一起吃的,穆晓云听说大哥秦爵对弟弟其实诸多不满,不过现在看起来,关系倒也不怎么恶劣,除了问了她的好之外,也问了穆晓云娘家的情况。
穆晓云自己小心翼翼地回答了,然后袁美也代她说了一些,秦爵就默然不语了。而马尔佳的脸色比起丈夫则难看得多,一直阴沉着。秦长征和袁美索性视而不见。
看来马尔佳和公婆的关系,不是太好啊。
一顿早饭吃得无比漫长,尽管重生之前穆晓云在孙家的餐桌上待遇也不好,却没有这样错综复杂的关系。现在虽然袁美很喜欢她,可大嫂大哥之间的诡异关系,直接影响到她的心情,连带着那些精致糕点都索然无味起来。
吃完早饭,二人就回房间忙着打点三朝回门要带给娘家的东西。袁美派了个极得力的老保姆淑姐过来,帮着穆晓云安排各种礼物。
第三天早上,穆晓云和秦卿就准备坐专车到机场去,回门。结果刚来到门口,就遇到了一脸喜气洋洋的秦爵。
“大哥。”
见到秦卿和穆晓云手挽手在一起,秦爵显然心情很好,微笑着点头问好:“早啊。几点的飞机呢?”
“十一点。”穆晓云见秦爵春风满面的,便问,“大哥这么早是去哪里呢。”
“我呀,要出一趟差。”
出差?
可是穆晓云还真没见过老公出差,老婆躲在房间里不出门相送的。马尔佳身体不舒服吗?
她隐隐约约觉得不妥,但是秦卿悄悄拉了一下她的手,车子已经开到面前了,他们就低头上了车,没去理会秦爵这桩事了。
回到娘家,各种事情当然比帝都要轻松很多。光是那张餐桌上的气氛已经不可同日而语,穆晓云一扫在帝都的沉默是金做派,说说笑笑,想要把憋了好几天的话一次过跟父母说完。等到吃完了饭,穆国庆拉着秦卿去旁边喝茶,何少霞这才又拉着女儿到房间里去,细细地问起了结婚这些天来的情况。
穆晓云一一细说了,提及秦爵和马尔佳的时候,何少霞便道:“这么说来,你嫂子不太喜欢你啊。为什么呢?”
“我哪里知道为什么,我是进门那时候才知道有这么个嫂子的。可能因为他们夫妻感情不太好,所以无名火到处发泄吧。”
何少霞道:“你可千万要小心了。我听说,马尔佳的娘家在东北势力很大,她是千金小姐嫁入秦家,脾气大些,也是有的。这种妯娌,相处得来就处,处不来的话,你想办法分家出去过你们的小日子也是好的。毕竟同一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摩擦就多了。少见还比较好。”
穆晓云点头答应着:“我知道。”
何少霞的话,倒指给了迷惘中的穆晓云一线希望曙光:秦卿如今在外交部也是被宋清一伙闲置着。帝都的秦家人口复杂,家大业大的,处起来也气闷。为何不找机会到外地去,自己当家作主?
等到回过门后,秦卿的婚假也就正式开始了。
穆晓云现在属于无业游民,时间安排自由得很。而秦卿的婚假,却只有十五天。秦卿又多休了半个月的假,算起来有足足一个月的时间,他的身份出国也不方便,夫妻二人索性就由S省一路北上,设计出一条自驾游的路线来,自己驾车回京,算是蜜月旅行。
时间充裕,二人也不急,一天只开个一百几十公里,见到有感兴趣的景点就进去玩玩。这时天气是冬末春初,南国已经新花初绽,枝头爆新绿了,而北方还是白雪皑皑,一片冰原。
一个月来,二人形影不离,如糖似蜜,自从跟秦卿认识以来,穆晓云少有如此平安喜乐的时候,只愿眼前这条往帝都的路,永远都没有尽头。
边玩边往帝都接近,终于在离秦卿的假期结束还有三天的深夜,车子回到了秦家大院门前。
“到家了。”隔着档棍,秦卿在穆晓云鬓边轻轻香了一下,笑道,“老婆,还满意这个蜜月吧?”
穆晓云坐在车上,看着窗外萧条的冬景,斜斜地撇了秦卿一眼:“还不错啦。如果某人有节制一些就好了!”
秦卿心中一动,笑了起来,正要说什么。警卫员却已经认出这边的车子了,缓缓打开大门。秦卿捏了捏穆晓云的小手,开车进去。
等到车子到车库里停好,后面却又跟上一辆车来。
秦卿笑道:“大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有应酬吗?”
从车上下来的不光是秦爵一个人,而是两个。秦爵带着一个大月复便便的少妇,在那辆拉风的黑色高档轿车上走下地来。
秦卿脸上的笑容只持续了十秒不到,就迅速收敛了。穆晓云这时也从车上走下来,顿时被眼前这诡异一幕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秦爵见到秦卿,脸上惊愕的神色一闪而过:“秦卿,你回来了。”
“大哥,这位是……”死死盯着秦卿身后那个不认识的少妇,还是穆晓云最先打破了沉默,越过已经迎风石化的秦卿,问道:“是大哥的朋友吗?”
“啊,给你们介绍一下,她是方晴。”秦爵落落大方地拉过那个少妇,介绍道,“是我的……”
“二女乃。”
冷冷的话语,在车库门口响起。不过倒是打破了这种难堪到极点的气氛。面罩寒霜的马尔佳抱着双臂,斜斜地依靠在门口,说:“秦爵,你回来了。”
她完全当方晴透明,而穆晓云非常理解现在马尔佳的心情。
身怀六甲的小三公然在自家车库里出现,秦爵现在闹的是哪一出?
拜托,现在已经是现代社会,不是那个一夫多妻的封建社会了好不好。
“方晴还有两个月要生了,我们今天去买点东西。”秦爵一边说,一边搀着大肚子的方晴往自己院子里走去,“现在方晴住在我们家了,方便有个照应。”
秦卿这时候才反应过来,问:“方晴住在我们家?你问过爸妈意见了吗?”
“他们没有意见。爸爸到美国访问去了,然后要到非洲,估计要等方晴生了之后才回来。而妈妈说,只要马尔佳没意见,她就没意见。”
穆晓云倒抽一口冷气,这么说,马尔佳这种眼中揉不下沙子的人,也答应了?
她见马尔佳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地,目送着秦爵和方晴离去,心中不忍,撇下秦卿走上前叫道:“大嫂……”
“很好笑是吗?我用不着无谓的同情,你放心,老公始终是我的。她不过是个妾而已!”
马尔佳狠狠地说着,自己转过身也跑了。
穆晓云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一片好心被当做驴肝肺,站在当地直翻白眼。秦卿走上前来拍拍她的肩膀,叹气道:“她其实没有恶意的……我们还是不要插手大哥的家事了。先回去休息吧。”
秦卿固然是一片体贴,但是亲眼目睹这奇怪现状的穆晓云,又怎么睡得着。
秦爵和马尔佳感情不和,她从结婚进门那天就注意到了。如今终于得知其中原因,可是秦爵胆子也太大了吧,光天化日的,就公然带着身怀六甲的情妇回家。马尔佳竟然能够容忍,而秦长征和袁美又不知道态度如何。
她摊煎饼似的在床上翻来覆去,旁边的秦卿又如何不知道,他伸过手来,搂住穆晓云的肩膀,问:“怎么?睡不着?”
“我一直在想大哥大嫂的事,总觉得……大嫂,好可怜。”
听说马尔佳娘家在东北很有势力,当年一定也是个娇生惯养的娇娇女吧。如今嫁个丈夫却这样,那个方晴,虽然低眉顺眼的,但有办法搞定秦爵,让他不顾妻子父母就带自己入门,手段一定不简单。马尔佳性子这样火爆,以后还不定怎么在方晴面前吃亏呢。
“大嫂其实以前脾气不是这样的,虽然有些急躁,却性格直爽。大家都很喜欢她。爸妈跟马家订婚,除了政治上的目的之外,也是真心觉得她是个好姑娘。可是爸妈喜欢,不代表我哥喜欢……我哥只喜欢方晴。”
穆晓云问:“这么说,你哥和方晴认识在先?”她觉得奇怪起来,既然她这种平民,袁美都可以接受,为什么不能多接受一个方晴?
秦卿听了她的疑问,更加苦笑:“如果方晴只是一般的家境困难一点,也就罢了。偏偏她念书的时候不自爱,跑去坐台。她和我哥,就是在夜总会里认识的!”
穆晓云这才恍然大悟。
“你家虽然是个白丁,可是你又漂亮,气质又好,而且独立自强,工作能力是大家都看得见的,本身在外事处就很受好评。只不过是家里没有人从政而已,政治婚姻,有我哥一个就够了,所以我爸妈很容易就接受你,喜欢你。”
听到爱人夸赞自己,穆晓云把脑袋埋在秦卿胸前,吃吃笑起来,羞得脸都红了。秦卿心中一动,收紧了怀抱,继续说:“可是,方晴却跟你完全不同。尽管我哥口口声声说方晴是因为家庭穷困迫于无奈,为了挣学费才下海的,在夜总会也是卖笑不卖身。她确实也在毕业之后就马上洗手不干了,可是毕竟是一个无法抹去的污点,你让我们这种清白人家,又怎么接受。”
所以秦长征和袁美才采取雷霆行动,迅速为秦爵订了婚。
可是这个仓促决定,却害了一个无辜女子一生。
想到马尔佳也是个可怜人,穆晓云不由得把原先讨厌她的感觉减去了三分。她十分不赞同秦长征和袁美的做法,不过转念一想,秦、马两家的婚姻,考虑的断然不是爱情那么简单,而秦爵毕竟也还是接受了这个妻子,自己倒不好评价了。
她纳闷道:“那为什么大嫂却横竖看我不顺眼的样子?”
秦卿难为情起来,他犹豫了好一会才说:“恐怕还是和方晴有关。我们的婚事……因为门户相差的问题,大哥感到很不满意。他觉得爸妈在偏心,允许我娶你,却不许他娶方晴。而大嫂,则又是另外一种想法,我想,她可能在你的身上,看到了方晴的影子,所以把你归为跟方晴一类的人。”
穆晓云为之气结。
她好无辜啊!竟然就因为一个不相干的人,成了秦爵夫妇迁怒的对象吗?秦爵和马尔佳未免也太不懂事了!
秦卿见穆晓云果然脸色变了,连忙在她唇上亲了亲,说:“你不要往心里去啊,我刚才不是说了嘛,你和方晴是完全不一样的!”
“哼,算你慧眼识珠。”穆晓云嗔道,尽管如此,刚才减掉的对马尔佳的厌恶感,还是再度回升起来。
秦卿见她娇嗔满面,娇俏可爱,忍不住就来了兴致。他的手一边往下滑去,一边说:“大哥再怎么样,始终还是我大哥。小时候我们一起玩着长大,感情很好的。只是近年来发生了这许多事,才生分了。只要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了,大哥家里的事,我们少插手吧。只怕这个好人难做呢。”
穆晓云被秦卿的动作弄得心痒难耐,全身软绵绵地像没有骨头一般。便笑骂道:“怎么你嘴上说的,跟手上做的是两回事?”
秦卿坏笑起来:“你原来想要一回事吗?早说啊。”
说罢,秦卿伟岸的身子翻转过来,覆盖着穆晓云。被子一掩,掩住了绮靡春色。
……
知道了秦爵家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后,穆晓云就留了个心眼,和马尔佳、方晴都保持距离。
秦家每天吃饭都是一起吃的,秦家三个男人,如今都在帝都官场,难免应酬。尤其是秦长征这种实权派和秦爵这种新生派,反而是秦卿,只需要处理涉外安全司各项事务,回家的时候就比较多。
所以餐桌上,多数都是袁美、穆晓云和马尔佳三个女人在吃。
秦爵总算这一点还拎得清,没有让方晴到桌子上来。所以穆晓云避免了不少尴尬场景。
她很快看出,估计是方晴肚子大了,秦爵用了些胡缠蛮搞的手段才把她带进来。袁美对此也颇为不满。有一次她的餐桌上,把新出的春笋特意推给马尔佳,说:“佳佳,这是你喜欢吃的,多吃点吧。秦爵不在,家里还有疼你的人呢。”
马尔佳当场眼圈就红了,穆晓云眼看着她,只是一言不发,静静扒饭。
后来,袁美对穆晓云说:“是我们家对不起佳佳,当初也是我和长征鲁莽了。我们那年代,多少人是经过别人介绍,也没有谈什么恋爱就直接结婚的。谁想那个方晴竟然这么有手段,把秦爵迷成这样。”
穆晓云低头喝茶,心道:现在再来说对不起,有什么用呢。
不过,她倒是听说,因为这一层姻亲关系,如今马尔佳的父亲很快要升任辽宁省省委书记了。
这么说来,马尔佳的委屈,倒是受得有价值吧。
“总是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秦爵从小都很听话,无论是读书、工作,都顺着我和你爸的安排一步一步走过来,就是在这一件事上,跟我们犯了犟。我想着,他们长期在外面偷偷模模的,才刺激到秦爵。就索性做个好人,让方晴搬进来。方晴人才样貌样样不及你大嫂,这样光明正大的竞争,如果你大嫂还争不过她,那我也没办法了。还不如早早的让他们离了婚,给你大嫂找个好归宿才是。”
穆晓云一听,顿时开始冒冷汗,原来袁美心里打的是这个算盘吗?可是这种事,默默地去做就好了啊,为什么要跟她说?
“这么说……妈,你是故意这样做的?”斟酌再三,穆晓云才开口问,“其实你不必特意跟我说这些的。”
袁美笑起来:“不不不,正是妈要跟你说清楚。好让你知道,妈其实不是那种纵容儿子胡作非为的人,秦爵已经闹得不可收拾了,妈才不得已为之。可是,秦卿却不是那种男人,他从小就不听话,我想他如今闹也闹得够了,在男女关系这种事上,反倒不会再犯他哥哥一样的错误。”
原来袁美是怕自己多想了,才特意来澄清吗?
穆晓云心有所感,只是垂首喝茶。
“不过婚姻,到底还是需要两个人去维持。晓云,你是个好女孩。你父母能够教出你这种女儿,应该一辈子骄傲。你可千万要和秦卿好好的过日子,而且要过得幸福。这样就不枉我们和你父母的一片心血了。”
穆晓云低低地应道:“是。”
然而,穆晓云有心要跟方晴划清界限,后者似乎并不这么想。过不多久,方晴就邀穆晓云道她房间里喝茶。穆晓云推月兑了好几次,这天午睡时,秦卿正睡的香,穆晓云先醒了,就在房间里练习听力——这是她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从未改变。
小梦轻轻敲门进来,穆晓云十分不喜私人时间被打断,抬头问:“什么事?”
“那个……方小姐,在门外说要见夫人。”
方晴见多次邀请穆晓云都不答应,竟然自己挺着大肚子,到这边来了。穆晓云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书本,走到院门前。方晴见到她阳光下娉婷的身影,连忙迎上来,露出笑脸。
“二嫂,我刚才在院子里散步,刚好路过这里来,就想着来打声招呼。不打扰你午睡吧?”
穆晓云心里暗暗叹气,秦卿的院子跟秦爵的院子,中间还隔着一个正院和两条过道,这路过得,可真“巧”啊。她只好说:“不打扰。不过秦卿还在睡呢。”
方晴掩嘴道:“那可不巧了。在这里会不会吵到二哥?要不,我们到我屋子里去喝杯茶好吗?”
人家都做到这份上了,穆晓云无法,只好勉强点了点头,也不再回房间放下MP3了,跟着方晴就来到她所住的小屋子里。
秦爵把自己院子里的一个保姆拨给了方晴,照顾她的饮食起居。方晴客气地对那名叫英姐的保姆说:“请斟茶来给二嫂。”
她自己坐下来,用一个抱枕顶着腰,抱歉笑道:“月份大了,腰酸得很,只好失礼了。”
穆晓云笑着表示不介意。方晴又问:“二嫂在听音乐吗?”
穆晓云这才发现自己那MP3的耳机线在裤兜里晃了出来,就说:“不。是听听力。我们做翻译的,英语要每天听。停一天就退三天呢。”
虽然现在暂时无业,不过穆晓云可没打算放弃自己的本行。
“我听说二嫂原本跟二哥是同行,也是同声传译。你们两个都很出息呢。我原先的梦想也是当一名翻译官,只不过……咳,往后就别提了。”
听到方晴说自己也想当翻译官,穆晓云来了兴趣,问:“你大学也是学语言的吗?”
“我是学西班牙语的。只不过学校垃圾,找工作可是费了好一番心机,也没能找到合适的。最后只好在些外贸公司当当打杂之类。”方晴摇头说,“要靠语言吃饭,可能我真是没那个天赋。”
话是这样说,但穆晓云注意到,这里满屋子都是珍奇玩意,唯独没两本书,也没两份资料。想要当翻译,不时时进修是不行的。
“二嫂和二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呢?”
方晴又开始抛出问题来,穆晓云意识到,方晴在套自己的话,她笑而不答,反而做出一副八卦的模样问道:“先不忙说我和秦卿的事,反正这里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咱们怎样的。方小姐,你和大哥是怎么认识的?”
方晴一愣,说:“是我在念书的时候,到外面……到外面玩的时候认识的。那时候我在一个地方做兼职,刚好秦爵来到我兼职的地方。我们算是一见钟情,再见……就相爱了。”
说到最后,方晴含羞满面地低头笑起来。
“这么说挺浪漫啊。”
如果不知道那地方是夜总会的话,真是挺浪漫的。
穆晓云笑道,“对了,你预产期什么时候啊?医生怎么说?”
接着的大半个小时,穆晓云就发挥自己的忽悠**,把话题绕来绕去,绕得方晴头晕脑胀。等到穆晓云有礼貌地告辞离去的时候,方晴才发现自己计划说的话一句没说,也没能拉拢穆晓云,反而被穆晓云套了自己不少话,不由得沮丧万分。
……
秦卿午睡醒来,觉得口干,想要喝水便叫:“晓云,晓云!”
“二少爷,夫人去方小姐屋里坐了。”
回答他的,却是小梦。
秦卿在床上坐了起来,脑子兀自迷迷糊糊,他说:“口渴,想喝水。”
小梦连忙倒了一杯水过来,递给秦卿。秦卿一气喝干了,沙哑着嗓子说:“谢谢。”他忽然想起刚才小梦的话来,说:“晓云到方小姐那里去了?”
自己不是说过,让她跟方晴保持距离的吗?
“是的。刚才二少爷还在睡觉,方小姐来到这里,就把夫人叫去了。她们说说笑笑地,聊得很投契呢。”
小梦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秦卿的脸色。
秦卿皱起了眉头,“很投契?”
“也是难怪的。夫人来到这里,除了少爷之外,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听说方小姐也是大学生毕业,她们处境出身差不多,应该很多话题。”小梦一边说着,一边来到衣柜前,打开衣柜门开始往外拿衣服,“少爷,你这是要起床了吗?要穿什么衣服?”
虽然残冬未尽,气温还很低。秦卿却不怎么觉得冷,他提着睡衣领子扇扇风,说:“随便好了。”他一颗心全在穆晓云身上,一只脚就下了床,“我找晓云去。”
小梦扑哧一笑:“少爷,你就算着急,也得穿好衣服再去吧。这个样子,怎么见人?再说了,这样跑出去会冷出病来的。”
秦卿便道:“好。我自己会穿衣服,你先出去吧。”
“谁要找我呢?我回来了。”
正说话间,穆晓云走了进来,她见到秦卿,笑道:“醒了吗?”
小梦脸上的笑容却僵硬起来,她一只手还伸在衣柜里,准备拿秦卿的一件衣服。穆晓云不动声色地皱眉道:“小梦,现在秦卿已经是成了家的人了,穿衣服这种事,我自然会打理。你们男女有别,还是不要太亲近为好。”
小梦原本就是存了僭越之心,被穆晓云一席话说破了心事,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见秦卿神情冷漠,显然也不会帮自己了,便讪讪地低头退了出去。
秦卿见小梦走了出去,这才笑道:“幸亏你来了,不然你老公清白不保。”
“哟,你不是力敌千军的吗?”穆晓云笑着拿了件衬衫走到秦卿身旁,比了一比,“穿这件怎么样?”
秦卿见她落落大方,一点都不介意刚才小梦的僭越,反而自己问道:“晓云,你不介意吗?”
“我介意什么?”穆晓云茫然不解。
秦卿便知道她心里完全没有想歪——在很久之前,有一个不知端底的老保姆,因为要给新婚的秦爵换衣服,被马尔佳发现了,马尔佳大吵大闹,硬是要把那个快要退休的老保姆给辞退掉。从此之后,秦爵就疏远了马尔佳,他的衣橱在另外一个屋子里,一应日常穿衣吃饭,都自己打理。
穆晓云见他表情古怪,便说:“小梦之前一直做这种活的,她也只是习惯难改而已。我是那种小气的人吗?”
秦卿见穆晓云落落大方,忍不住握住她手说:“晓云,你真好。”
穆晓云被他偷袭成功,低声“啊”了一下。秦卿见她杏眼潋滟,身上馨香宜人,他身上越来越热,便忍不住环上了穆晓云腰间。
“你要死了!等会还要到部里去呢!”穆晓云当然知道秦卿打的是什么主意,只是面红耳赤,挣扎个不住。
秦卿又怎么会容许她轻易逃跑,大手一伸,已经箍住穆晓云双腕,他霸道地低头,开始了肆无忌惮的侵占……
一个小时后,穆晓云揉着酸痛的腰,柔弱无骨地窝在新房被窝内。秦卿穿好衣服,整理好仪表,笑道:“那我就到部里去了。今晚不用等我吃饭。”
穆晓云有气无力地裹着大棉被,乜斜着秦卿,没好气地说:“还等你吃饭,今晚你就睡东厢仓库里去吧!”
秦卿笑嘻嘻地凑到她脸蛋前,亲了她一口,穆晓云抄起枕头砸过去,秦卿早就一闪身跑掉了。
穆晓云又休息了一会,感到体力恢复得差不多了,这才慢慢从床上坐起来,披上衣服,走到桌子前,拿起刚才秦卿喝过水的杯子放在鼻子前细细地嗅了一遍。
眸光如湖,内有冷色闪过。
“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只可惜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
“小梦,小梦。”
小梦正看着秦卿的屋子,托着腮帮子发呆。耳边忽然有人叫她,小梅提着一个食篮,奇怪地看着小梦说:“小梦,你在发什么呆呢。起来啊。”
“起来干嘛。”小梦歪声丧气地说。
“到厨房里去拿饭菜过来。今晚老爷太太,大少爷二少爷都不回家吃饭,家里就只有两位少夫人,就在各自的屋里吃呢。”
小梅挎着食篮,小梦整个下午都神不守舍的,很多原本两个人干的活儿如今都落到她头上,即使再好脾气,也忍不住有火了。
“小梅,你还真是勤快啊。二夫人一句话,就指得你团团转。她这是没事找事吧,好端端的干嘛要在自己屋子里吃。”
小梅说:“你可不要乱说话。这可不是我们的工作吗。再说了,多长时间才这么一次,你怎么那么大意见。”
小梅当然不知道,小梦不是对这件事有意见,是对那个人有意见而已。
晚上,因为有重要外宾来华访问,秦长征携眷出席,秦卿秦爵都各有应酬。平日热热闹闹的秦家大院,今晚冷清了不少。
马尔佳看不惯穆晓云,穆晓云也不习惯跟马尔佳相处。于是大家很默契地各自在自己的屋子里吃饭。
小梦小梅两个人把饭菜拿过来,今天厨房做的饭食也很简单,三菜一汤而已。穆晓云见菜的堆头都很足,就笑道:“这么多菜,我一个人怎么吃得下。小梦,小梅,你们两个也跟我一起吃算了。”
二人答应着,便重新拿了碗筷,陪着穆晓云吃了起来。到了晚上袁美回来后,穆晓云过去陪袁美说话了,秦卿才风尘仆仆地到家里来。
他脸红红地,似乎喝了不少酒,送他回来的警卫员小孙说,在外面已经吐过了。小梅收拾东西去了厨房,小梦见秦卿一副累坏了的样子,连忙倒了杯热茶,又拿了几块点心过来。秦卿喝了两口茶,醒了醒神,这才眼神清明起来。
“晓云呢?”
秦卿张口闭口都是穆晓云,小梦心里阵阵发酸,她好歹明白自己的身份,就说:“到那边跟太太说话了。”
秦卿点点头,挥挥手说:“你先去休息吧。我也要睡一会。”
小梦眼圈儿忽然一红,声音已经带了哽咽:“少爷。是不是我做得不够好?”
“什么意思?”秦卿愕然地睁开眼睛,小梦说:“自从夫人进门之后,少爷……夫人,都不要我服侍了。小梦领着工资,却没有干活,实在很过意不去。”
秦卿这才明白她的意思,笑着说:“没事。只不过现在我已经结了婚,不比从前了。你和小梅都是未婚女孩子,诸事不便的,也就适当回避一下。但是别的很多事情,还要辛苦你们帮忙的呢。”
秦卿语气软和,却并不是小梦想要听到的,她脸上露出楚楚可怜的神情来,说:“可是……可是少爷不在这里的时候,夫人的脸色就不那么好呢。”
“晓云为难你们了吗?”秦卿皱起英挺的眉,“她说什么话了?”
“就是今天说的那些,只是更难听一点。说……说我们未婚女孩子,不好做这些贴身的工作。还说了那边的方小姐的坏话,说她是小三儿上位,不知廉耻,竟然还有脸拉拢她。可是明明她跟方小姐那么要好……”
小梦一边说着这些无中生有的话,一边偷眼看秦卿的表情。
秦卿沉着脸,一言不发。
小梦垂泪道:“对不起,少爷这么忙,我不应该失态的。其实我们拿着这么高的工资,又有这么好的工作环境,比外面很多白领都强呢,实在应该尽心尽力地去服侍少爷夫人才是。”
“晓云,从来都是一个看不起小三的人。谁跟你说晓云跟方晴很要好的?”秦卿忽然冷淡地说,“那个人,一定是别有居心,想要离间我大嫂和晓云的关系!不要让我知道这个人是谁,否则我一定马上辞退她!”
小梦愣了一愣,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她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秦卿又说:“小梦,这些年也是辛苦你了。我东奔西跑的,让你照料这偌大的院子。”
他的语气恢复柔和,小梦这才松了口气,看来秦卿并没有听出自己话语里的真假。
“小梦,你是个好女孩,勤劳又朴实。”
她听见秦卿夸赞自己,不由得羞红了脸,低下头来,嘴角微微上翘。
“我想,老把你困在这个院子里,看着四方天空,恐怕也不再适合了,这样吧。明天开始,贴身的活,就让小梅做好了。我跟妈妈说,让她把你调到部里的后勤处去,那里是打卡上下班的,你可以有更多的自由时间。去学点什么东西也好,去谈个男朋友也好。如果你真的长进了,我们家再为你安排工作,要是有男朋友呢。”秦卿露出温柔的微笑,“我们就吹吹打打的送你出门。”
小梦吓了一大跳,月兑口而出:“不要!”
要到部里去?她在秦家,拿着国家工资,干着保姆工作,这里生活环境优越,好吃好住,还有秦卿在。到那边,她又没有文化,不也是干服务员的工作,跟那些大妈大婶混在一起?
到时候,住的是集体宿舍,吃的是大食堂大锅饭,比起这里来,那是差远了!
她才不要!
小梦的过激反应吓了秦卿一跳,他抬头纳闷道:“你不愿意吗?”
“我、我不想恋爱。我只想呆在少爷身边就够了!以前不也有很多女孩子自梳女终身不嫁的吗?我也不嫁人!”小梦斩钉截铁地说着,一改往日温柔和顺柔声细气。
秦卿搔着脑袋,茫然不解。
“少爷。就算夫人怎么对我,怎么说我也好,但是,秦家是我长大的地方,我……我早就把这里当做了自己的家。我不要离开这里,不要赶我走。”小梦眼中含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拉上了秦卿的衣袖,软软地乞求着,那语调婉转柔媚,能掐出水来。
秦卿抽回自己的手,又搔搔头发,说:“但是你对夫人很大意见啊。晓云是个最好不过的女孩子了,你却还跟她这么处不来。你是有编制的,我又不能炒你,怎么办呢?”
头上灯泡忽然一亮,秦卿笑道:“有了。这样吧,以后你就做一些院子里的洒扫活儿好了。近身的活,辛苦一下小梅。反正现在我的穿衣吃饭都有晓云打点,你刚才不是说没活干嘛,正好去干那些。”
小梦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呆住了。
不要啊。
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啊。
本来想激起秦卿对穆晓云骄奢婬逸的不满的,可为什么二少爷会这样信任她,而选择疏远自己?
她才是最贴近二少爷,服侍了他好几年的身边人啊。
怎么方晴大姐教的法子,完全不管用?
小梦还想再说什么,可秦卿已经困得不行了,再说下去,恐怕秦卿会真的讨厌自己。她只好撇着嘴,不情愿地退了出去,心里只打算着等明天秦卿酒醒过后再求求情,让她仍旧回来贴身服侍。
等到穆晓云在袁美处回到房里,秦卿已经睡醒一觉,窝在被窝里看电视了。
“老婆,你回来啦。”
秦卿见穆晓云双颊冷得红扑扑地,像上了胭脂一般,连忙敞开被窝:“冷坏了吧,赶快进来暖和下。”
穆晓云不忙到床上去,把身上的大衣裳一件一件月兑下来,又做到梳妆镜前做睡前保养。秦卿见到她把那些瓶瓶罐罐里的东西一层一层往脸上抹,自己下了床,坐到穆晓云身边搂着她的纤腰。
“晓云,明天开始要辛苦你了。”
穆晓云说:“什么?”
“我刚才把小梦打发去做粗活了,以后我的换衣服啦换鞋子袜子啦这些工作,就都要辛苦夫人你了呐。”
穆晓云眼珠子转了几转,撇嘴笑道:“你没长手吗?在军营里可不见你这么娇气啊,自己换去!”
碰了个软钉子的秦卿也不生气,只是用下巴抵着穆晓云的颈窝,充分感受着她的芬芳。
“小梦那孩子,以前我还以为是个老实人,结果人大心大了,今天来跟我说了两车话,我听着生气,就把她调开了。”
难得见秦卿介意一个女人的话,穆晓云真是吃惊不少,她转头盯着秦卿说:“她说什么惹你生气啦?”
按理说,小梦讨好秦卿还来不及呢。
“反正也不是好话就是了。而且,小梦最近老往方晴屋子里跑,她以为你是新来的,我也不知道。我看啊,都是大哥那个好情妇,把我的人给带坏了。”
“冤有头债有主,既然你知道谁在幕后主使,就找谁去算账啊。”穆晓云笑道,“小梦可是无辜得很。”
“怎么无辜了,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我算是给她一点教训。而且,方晴是大哥的心头肉,他们那边的事,总得大哥自己亲自解决的好。”秦卿模着下巴道,“可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方晴要把主意动到你头上呢?”
穆晓云笑而不答,开始敷面膜。
方晴为什么对他们动主意?
恐怕还是因为那天自己的忽悠**,让她发现自己是不能拉拢的人吧。既然穆晓云不站在方晴这边,那么方晴,也不会让她站在马尔佳那边。
顺便在秦卿身边安插一个自己的人,那就更完美了。
只是方晴大概小看了穆晓云,也高估了小梦的实力。
贴身服侍几年的人虽然有感情,但是这份感情,又怎么比得上经过无数惊涛骇浪之后的相濡以沫?
就算是把媚药给了小梦,最终也是功败垂成……
十几分钟后,穆晓云掀下面膜纸,秦卿已经再钻进被窝里等着她了。看着他那欲火燃烧的深邃眼眸,穆晓云坏坏地想:不知道吃了媚药的秦卿和不吃媚药的他,有什么不同呢?
今晚她可要试清楚。
……
小梦还想着秦卿不过一时酒醉糊涂把自己“发配边疆”,结果第二天一早,穆晓云就坐实了她做粗活的职责,理所当然地让小梦去洗地板。
小梦柔声细气地打算反抗,穆晓云眼睛咪咪,云淡风轻地说秦卿昨天已经知会了后勤管家,小梦才知道他们夫妻俩动了真格,尽管满心不情愿,也只得忍气吞声地去了,心里直把方晴的馊主意骂了千百遍。
秦卿的衣服有穆晓云亲自打点,小梅如今的活其实没有多多少。原本秦卿还说要向袁美再申请一个人,现在看来人手也够了。
以前在孙家,上上下下也不少仆人。所以穆晓云现在处理起这些内务事起来,驾轻就熟,丝毫不觉生涩。别说袁美和马尔佳大为惊讶,就连秦家上下的佣人看着,也都纳罕不已。
比起方晴从刚进秦家的畏畏缩缩,到现在仗着自己肚子渐渐地恃宠而骄,穆晓云行事大方,自然不做作,说话分寸也恰到好处,尽管都是寒门出身,却完全判若云泥。
大家都放下了对这个平民女人的小觊之心,渐渐地兢兢业业起来。
小梦在秦卿的院子里洗了一个星期的地,只觉得越来越憋闷。
穆晓云虽然有心疼爱丈夫,但是她自己也有自己的事情在忙。如今再去政府上班那是不可能了,她算了一下自己手头的资产,决定自己组建一个翻译工作室,接私活来做。
也是无巧不成书,而自从穆晓云辞职之后,李厅长马上就拉了几个关系户进来。这些关系户虽然都是语言专业毕业的,素质却参差不齐。别说穆晓云陈锦州了,就是云静敏林若彤,也比这些少爷小姐强一大截。
于是活儿就都落在红姐和陈锦州头上,只熬得他们火眼金睛,叫苦连天。每当穆晓云跟依伊通电话,听着依伊诉苦陈锦州老是在加班,就连圈圈叉叉都没时间的时候,心里就忍不住吐槽那个任人唯亲的李厅长。
也是合该出事,那天陈锦州带着两个新人去参加一个会议。那新人第一次进黑箱子,没有经验也就罢了,偏偏还随意摆弄起里面的仪器,把音频线给拔掉了。造成了足足三分钟的传输中断。
当时红姐想办法糊弄了过去,事后李厅长却对那个新人所犯的错误只字不提,只是捉住陈锦州来大骂他监督不力,最后还要警告外加扣发奖金。陈锦州吃了这么大的暗亏,再好脾气也发了火,当场就拍了桌子,辞职不干。
那李厅长也当真拎不清,听得陈锦州辞职,马上就批准了。而且千不该万不该地,陈锦州前脚走,他后脚就打了个电话,又拉了个关系户进来。正在聊得兴高采烈的时候,红姐敲门进来,全听在耳中。
红姐是什么人啊,她虽然表面看起来嘻嘻哈哈傻大姐的,可是在中央混过的人!如今李厅长把手下的得力干将一个一个拿走,红姐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见李厅长还往翻译室里弄关系户,顿时就发飙了。
红姐拍出两项条件:要走,她和陈锦州一起走;要留,她和陈锦州一起留。
李厅长可以没有陈锦州,可不能没有红姐——他还指望红姐在中央的关系往上爬呢。便又放下架子地去劝陈锦州回来,扣发的奖金也补回来了。只是那个新人,却得罪不得,黑锅得陈锦州背。
陈锦州好好先生发起作来,也犟起来了。不光表示一定要走,而且还整理出各种萝卜招聘公务员录取的猫腻,要曝光给媒体。
李厅长左右为难,那个新人年轻气盛,却恨起了陈锦州。
“老子的老爸是李刚,你个陈锦州一个考进来的家伙,算得了老几!”
新人纠集了一帮流氓,在路上就围住了陈锦州,准备给他“一点教训”。
然而,非常不幸而且没眼光地,那伙年轻人堵住陈锦州的地方是在孙氏大厦门前。他们大概认为陈锦州只是刚好路过孙氏大厦,而孙氏大厦离省政府又足够远,离闹市区也很接近,方便逃窜容易把事情引向街头流氓斗殴一类的性质。
可是,陈锦州到孙氏大厦去接依伊下班的!
于是依伊一马当先,领着孙氏大厦里早就跟她混得巨熟的保安们,把那些流氓连同那个新人围成了蚂蚁堆中的旺仔小馒头……
陈锦州惊动了依伊,依伊惊动了孙景炀,而当护短成性的孙景炀从总裁办里直奔到楼下的时候,那些小流氓已经被吓得尿起了裤子。
“怎么?你打了人家吗?”孙景炀看看那个面如土色的新人,问的却是依伊。
依伊一脸无辜:“我没有动手啊,只是让大家聚在一起往死里看他们,他们就变成这样了。”
这就是:古有无知妇孺看杀卫玠,今有孙氏保安看尿官二代。
于是孙景炀继续云淡风轻:“把他们尿出来的,给他们喝回去。”
官二代终于知道了陈锦州不是好惹的人(主要是陈锦州的女朋友的老板不好惹),陈锦州在S省政府顺利辞职,同一天,红姐也递交了辞职报告。
然后一封电子邮件,就给了穆晓云:是否有兴趣三人组开一个翻译工作室?
穆晓云当然有兴趣,再有兴趣没有了。
再在帝都闷下去,她都要发霉了!
正好红姐这段时间要来帝都,打通开工作室的人脉关系,穆晓云帮她查各项资料,虽然足不出户,也忙了个翻天。
于是小梦每天沉得锅底一样的面孔,穆晓云不知道有心还是无意地,视而不见。
转眼,帝都迎来了第一场春雨。方晴的预产期,也渐渐逼近。她的肚子越来越笨重,行动也渐渐不方便起来,也许毕竟在父母眼皮底下,秦爵反倒不敢乱来了,十晚倒有八个晚上是在自己的院子中过的,不过方晴似乎并不介意这些,只是每天都在自顾自地洗晒着小宝宝的东西,在这个秦家的高宅大院里,形成自己的一方不伦不类的小天地。
这天中午,难得地出起了太阳,穆晓云见院子的地砖缝里已经长出了不少青苔,就叫来小梦说:“小梦,今天和阿姨把地上清洁一下吧。这青苔再长下去,滑到了人可不是玩的。”
小梦无精打采地看了地砖一眼,答应着,然后又说:“小梅呢?她可以来帮忙吗?”
“小梅去了大嫂那里帮忙晒被子了。我等会出去走一下。晚饭秦卿也回来吃,去厨房挂个饭牌。”
穆晓云说罢,就进了屋子里去。不多时已经换了一套运动服,走出了门,红姐阔别帝都多年,偶尔来一次也就是出差,来去都匆匆忙忙的。现在难得无事一身轻,就约了穆晓云去爬山,穆晓云在这里也闷得久了,自然欣然答应。
穆晓云一出了门,警卫员也跟着她去了,偌大的院子就剩下小梦和两个阿姨,那两个阿姨是四川老乡,说起了家乡话拉家常,小梦听又听不到,话题又不投契,想到最近的不顺心,更加气闷。
哗啦!
她把一桶桶水恶狠狠地倒在地上,清水顿时漫得整个院子都是。
刷——刷——刷——
再用大扫帚大力刷洗,干枯的扫帚枝把青苔刮起来,随着水流得到处都是。小梦卖力地干着活,不知不觉地出了一身汗。阿姨在远处叫:“不要这么大力噢!水都给扫到外面去啦!滑倒人就不好了!”
她小梦才懒得理滑倒谁呢,最好就是把那个平民穆晓云给滑倒,出来个尾龙骨折,这才叫发泄出她心头之恨!
小梦在这边扫,阿姨们见叫她也不听,便只好自己拿起短扫帚,细细地把那些混着青苔的污水往排水通道口扫去。
“晓云,晓云在吗?”
院子外面响起了方晴的声音,接着是马尔佳那边的保姆小兰:“咦,方小姐,怎么今天这么有空过来呢?”
“我来找晓云聊天。”
尽管小兰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屑,方晴倒也好脾气地回答者。小兰笑道:“要真是有心来找人家,就不要挑着人家出门的时候上来了。方小姐还真‘有心’啊!”
方晴几乎银牙咬碎,这个马尔佳,自己放肆也就算了,就连手下的人也是这么牙尖嘴利的!她只是温和地笑笑。小兰原来是跟着小梅过来院子里的,这时候小梅见小兰为主子出气起来,便拉拉小兰的衣袖说:“小兰,你不是说要拿我那本《何以笙箫默》的吗,就在书房里呢。”
为了不得罪方晴,小梅还对方晴表示歉意地笑了笑。
方晴也懒得跟这些“下人”纠葛,掉过头就往自己屋子走去。冷不防脚下一滩水,她脚一滑,摔了个墩!
方晴尖声大叫,小梅小兰都吓了一跳,连忙跑上来。小梅就想要弯腰去扶起方晴,小兰却一把拉住她:“不能乱扶!她可是八个月的孕妇!”
方晴只觉得阵阵剧痛,耳中听到小兰这么说,便不顾一切地骂起来:“怎么不扶我!你是想要见死不救吗?哎哟——好疼——”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院子里的人,两个阿姨连忙跑过来,她们都是生过孩子经过事的,连忙说:“确实不能扶,方小姐你躺下来。”
一个阿姨跑去打电话,小梅连忙去了袁美的院子里叫人,剩下的那个阿姨扶着方晴躺下来,跟她说:“你跟着我来数,吸气——呼气——吸气——呼气——全身放松!”
说来也神奇,跟着阿姨的声音照做之后,方晴渐渐地就放松了下来,肚子似乎也不怎么痛了,取而代之的是臀部传来阵阵的暗痛。
“我就说嘛,不用那么紧张的。小小的滑一下而已,又死不了人。”这边一片忙乱,小兰却幸灾乐祸地笑起来。作为马尔佳的忠实粉丝,她看不惯方晴可不止一天两天了。
方晴恢复了一点精神,眼睛一瞪小兰,就说:“是你,你早就看到这里有水对不对。小兰,你好狠毒,竟然害我滑倒!”
小兰吓了一大跳,忙说:“你说什么呢。这里原本就湿漉漉的,是你自己不小心,话可不可以乱说!”
袁美和在家的秦爵这时候也赶了过来,秦爵一来见到躺在地上脸色苍白,冷汗直冒的方晴,早就吓得魂飞天外,冲上前去连连问:“你还好吧?没事吧?孩子也没事吧?”
袁美却远远没有儿子表现得那么关心,只是皱起眉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方晴听到袁美的话,哇的一声哭起来,说:“阿姨,你要为我做主!是她,是她跟我拌嘴,然后看着我滑倒的!”
纤指扬起,就指向小兰的鼻子。小兰目瞪口呆,下意识地张大嘴巴。
秦爵又是焦急,又是心疼,也不问青红皂白,站起来就甩了小兰一记耳光。嘴里嚷着:“我打烂你个丫头!”他红着眼睛,指着方晴说,“赶快给你方小姐道歉!”
小兰哇的大哭起来:“不!我没有!我才和小梅一起从大少爷院子里过来,平白无故的干嘛要找她吵架?是她冤枉我!”
“一定是……一定是大嫂看我不顺眼,这丫头在她身边,也看我不顺。我……我知道是我不好,不清不楚的跟着你。可是孩子是无辜的啊……”方晴有气无力地说着,一边就捂着自己的肚子申吟起来,她身上痛倒没错,不过不是肚子,而是尾椎骨的地方。但是半真半假地,秦爵又怎么知道?见方晴额头上痛得冷汗都出来了,绝对不是作伪,情急之下更加火冒三丈,跳起来道:“马尔佳呢?自己的保姆闯了祸,她不好好管教着,躲哪里凉快去了?!”
“我在这里。”
马尔佳这时候也赶来了,秦爵一见到她不疾不徐的模样,怒气更甚,指着马尔佳破口大骂:“你这个泼妇,手下也都是贱货。你是存心要我断子绝孙不是?!”
马尔佳愣愣地盯着秦爵,她刚一来到就猛地听到这样重的责骂,胸口仿佛被一柄大锤子重重击打。她这些天原本就有点感冒,头晕身子重了好几天了,现在一阵天旋地转,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淑姨连忙奔上去扶着马尔佳,袁美皱眉对秦爵说:“有话好好说,你看看你,一个大男人,好歹也是在外面经过事的,怎么回到家里就这样不知道好歹了呢。”
秦爵呼呼喘气,眼睛看也不看晕过去的老婆,半晌才说:“她该骂!小兰是马尔佳的人,没有她的纵容,又怎么会去害方晴?!”
“害不害的,先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好歹方晴是在秦卿院子里滑倒的。马尔佳的手恐怕还没伸得那么长。”袁美说着,看看仍然湿漉漉一片的院子,眉头皱得更紧,问,“这是怎么回事?洗地就洗地了,怎么搞得水淹七军似的。”
旁边的小梅连忙说:“因为今天二少爷和二夫人都出去了,吩咐说洗洗地,所以就弄成这个模样。”
“负责洗地的是谁?”
这时候闯祸的小梦眼看方晴滑倒,早就吓得躲回屋子去了。淑姨让两个人来看着昏迷不醒的马尔佳,自己亲自到屋子里去,把小梦揪了出来。
“小梦,是你把地弄得那么湿的吗?”
小梦哆嗦着,半晌才说:“是……”
“你不是负责秦卿的贴身起居的吗?怎么现在做起这种工作来了?”这时候,小梅对着袁美耳语了几句,袁美点点头,又说,“做粗活也就做粗活,但不是说做活粗糙。在外面的店里滑倒了行人,商家尚且要赔钱,你现在滑倒了方小姐,可知道错了?”
小梦感到秦爵杀人的目光向自己投来,全身抖得筛糠一样,忽然扑通跪倒下来哭道:“夫人,我知错了!只是二夫人容不得我,我心情不好……”
“够了!”袁美厉声打断了小梦的话,不让她继续说下去,“你以为你做的事,只有你知道吗?我不说出来,也是留你几分面子。你做错了事,就必须要承认!”
小梦从来没见过袁美这样声色俱厉,不由得肝胆俱裂,隐约觉得大事不妙。
“你工作不力,滑倒了方小姐。是工作上的重大失误。你工资不高,医药费也不用你赔偿了。只是我们秦家不能再留你了,你就先暂停所有工作吧。我明天会打电话给办公室,安排把你调走。”
说罢,袁美不顾小梦哀哀的哭叫,让两位阿姨来把小梦带到外院的客房里去。转身迎上匆匆而来的大夫。
“大夫,我这里一位客人还有我的儿媳妇都不舒服,麻烦你给看看。”
大夫答应着,见方晴痛得哎哟乱叫,秦爵脸色铁青的,就先给方晴看了。他用听诊器在方晴肚皮上听了一番之后说:“胎儿没事。”
秦爵这才长长舒了口气,大夫又在方晴身上模了模,皱眉道:“她孕期缺钙,刚才那一摔搞不好伤到尾椎骨了,用药倒是麻烦。得去拍片检查,只要骨头不是裂了就好。不然就只能提前破月复产了。有35周了吗?”
方晴咬牙道:“34周了。”
大夫拿出手机来拨打号码说:“那还是先去医院拍片吧。”
秦爵忙乱着安排人去了,小兰在旁边看到大少爷这么紧张方晴,却丝毫不理会昏迷不醒的马尔佳,不由得一阵心酸,同时也暗自庆幸幸好马尔佳现在昏迷着看不到眼前一幕,否则又是徒惹伤心。
那边方晴忙乱着抬上担架,大夫就去为马尔佳诊断。他这次改用中医的诊脉手段,搭了两次脉,奇怪地说:“咦?”
袁美和秦爵都抬起头来。
大夫似乎不敢相信的模样,又诊了一次脉,最后抬头对秦爵说:“恭喜秦大少,夫人有喜了。”
整个院子顿时都安静下来。
秦爵说:“我靠,不会吧。”
大儿子口吐脏话,袁美也顾不上责备了,她自己也喃喃地说:“不会吧。”
“我看是喜脉。但是也要去医院检查过,才好下判断。”
秦爵的心一片茫然,反倒不知道怎么办了。袁美却不含糊,赶忙也安排着人把马尔佳送到医院去。
她自己和秦爵,也坐了车,跟到医院来。
到了医院里,方晴的检查结果很快出来了,她的骨头没事,只是伤到了筋。由于她在妊娠期,大夫决定不对她用药,痛是一定了,甚至还会影响生产,不过这样做对小孩的影响是最小的,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而马尔佳,在打了一瓶营养针后,也悠悠醒转过来。
她果然怀孕了。
秦爵心乱如麻,他跟马尔佳,也就是秦卿结婚的时候喝醉了酒同房了一次,不料这样都中了招。在他心里,对这段政治婚姻其实十分反感的,甚至一直视马尔佳为他和方晴之间的最大阻碍,只是父母之命难以违背,自己也要借助马家的势力支持在官场上混,才不得已地维持了下来。
可是现在,马尔佳有了他的孩子……
一方面,秦爵感到自己背叛了方晴;但是另一方面,这个孩子毕竟是自己骨肉,而且合理合法,秦爵隐隐约约地,也有一丝欣喜。
身边有人坐了下来,是母亲袁美。
“你打算怎么办?”
袁美面无表情地问儿子。
“我……我不知道。”
“我原本以为,你跟方晴果然是一片真心。但是没想到你跟佳佳感情也不错啊。”
秦爵忽然觉得母亲挖苦起人来,跟秦卿一样讨厌,他默不作声。
“秦爵,你真的那么爱方晴吗?”袁美问,“原本我见方晴那个肚子,已经做好你跟佳佳离婚之后,怎么跟马家解释的打算了。连草稿都打好了,现在却出来这种情况,秦爵,你在为难你妈妈我吗?”
“……对不起。”秦爵垂下眼帘,他没想到袁美竟然说出这种话,父母竟然允许自己跟马尔佳离婚?
眨眼间,马尔佳的面容出现在他面前:鹅蛋脸,细皮女敕肉,细眉细眼,眼角一颗泪痣。尽管尖酸刻薄又任性胡为,但是,不得不承认,是个出色的美人。
而且,她还很紧张他。
如果她不紧张他的话,尽可以让他在外面跟方晴双宿双飞,不必这样丑态出尽天天闹得家无宁日了。
秦爵忽然又觉得自己不那么想离婚了。
他说:“妈妈……你……你怎么想呢?”
“我?奇怪了,跟媳妇过日子的是你,又不是我。”袁美笑了起来,“大夫说佳佳才怀孕40天,如果现在用药物流产,对身体伤害会比较小一点。方晴是不可能引产的了,所以要早做决定的是你啊。”
她又道:“你是不是很羡慕封建社会的少爷了?在一百年前,像我们这种家庭,别说两个女人,就算是二十个女人,一起收了进来也是正常。可惜啊,你现在就算是重婚罪了。”
秦爵苦笑着,继续不依不挠地问:“妈,我问的是你的想法。”
“我啊。作为一个老思想的人。我当然是更待见自己的嫡亲孙子了。”
这边母子俩在说话,那边隔着拉帘,躺在急救室病床上的方晴已经睁开了眼睛,一抹冷光,在方晴眼中掠过。
秦家大院里闹了个天翻地覆,远在郊区山头上踏青的穆晓云当然一无所知。
在度过了一个阴沉沉的冬天之后,终于迎来了明媚的阳光。穆晓云扎着马尾,穿着运动服,一身活泼泼的打扮,跟红姐两个顺着山间小径寻幽探胜,一路上绿树吐出新芽,迎春花幽幽吐艳,已经有布谷鸟在枝头鸣叫,真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快活非常。
穆晓云已经久未享受这么轻松的时光,爬到山顶上,已经气喘吁吁。被红姐笑了个半死。等到从山上下来,她们又在帝都找了个环境优雅的餐厅来,细细地讨论了翻译工作室的事宜。
作为祖国的心脏,帝都里公司林立,许多外企的总部也设在此地,因而对翻译的需求量都很大。但京城居大不易,S市作为祖国的南大门,外贸发达,也不输蚀给帝都。红姐既然已经在S市安了家,就没打算再次回归京城,因此,她提出一个大胆的设想:工作室设在S市,主要也是承接那边的业务。而穆晓云,则作为帝都的业务代表,专门管这一块地区的业务。
如果有重大会议需要同声传译,那么红姐和陈锦州再挥师北上,集体应付。
这样做的好处,就是工作室甚至都不用租用专门的办公楼。只需要在红姐家里专门开辟出一个书房来,又或者到那些甲级写字楼租一个时段办公室,就可以开张了。平日的资料准备和文书翻译工作,完全可以soho准备。
一开张的业务来源,主要都来自红姐的人脉关系。过后如果有需要,再扩展人手。反正陈锦州在大学时候是学生会会长,现在跟S大的校友联系都十分紧密,不愁找不到合心意的师弟师妹来帮忙。
等到告别红姐的时候,穆晓云已经踌躇满志,准备大干一场。
事实上,她如今也想明白了。之前冯茹邀请自己开厂什么的,尽管前景诱人,她却一个子儿也没赚到,也半点经验没有学来。因为自己对那个行业的不了解,还吃了大亏。
即使最后冯茹不揭露她的真正目标,从那个自己从来没有管理过的食品厂项目来推断,最后多半也会惨淡收场。
所谓隔行如隔山,如果要做什么,还是得从自己本专业去做起,从最了解的领域来做起,才容易成功。
这样说来,倒是做翻译更适合她呢。
毕竟,她穆晓云最引以为傲的,还是自己的语言天赋。
等到坐车回到家里,在袁美口中得知了下午的变故,穆晓云才在工作室的事情里摆月兑出来,然后大吃一惊。
老婆跟小三同时怀孕……怎么这场景这么熟悉?她不由得想起很久之前林府的闹剧……只不过,上一次,邱明芬是假怀孕,而这次,马尔佳是货真价实的怀孕了。
她不厚道地想,这一次秦爵可真够焦头烂额了。不是穆晓云没有同情心,只是这边唱着跟小三是真爱,那边就跟老婆有了孩子,她对秦爵真是同情不起来。
反而是秦卿,对大哥的遭遇唏嘘不已,说:“这下情况真够复杂。还好妈妈把所有消息都压住,不然被部里的人知道了,大哥这辈子的仕途就玩完了。这可是严重违纪的事。”
“可是他总得做个抉择的吧,这又不是古代,可以一夫一妻多妾。”穆晓云嘟着小嘴说。
“要我是大哥,我也不知道怎么办。”秦卿连忙不失时机地表忠心,“所以我把自己排除在危险之外,从来不犯这种错误。”
穆晓云笑眯眯地说:“算你懂事。”她又叹道,“所以我觉得大哥也真不会想事,玩什么不好,玩感情。有这个处理家事的精力,去研究什么都成大师了。”
“男人嘛,有时候对感情都傻傻的。所以需要一个好女人来做学校啊。”秦卿说着,见穆晓云又开始眯眼睛了,连忙引开话题,“不过大嫂也真是可怜的。你多点看看她,跟她说说话吧。”
“大嫂可不待见我呢。”穆晓云丧气道。
秦卿说:“那倒不一定,不是说怀孕的女人心情都不同的吗。而且最近你表现这么好,她也知道你不是坏人了吧。她现在怀孕了,正是需要关心的时候,人心肉做,多点关心她,早点把这个结解了。我们毕竟是一家人。”他想了想,说,“我是死也不会承认那位方小姐是我大嫂的。”
秦卿也很讨厌小三。
穆晓云觉得秦卿说得有道理,就点头答应了。
于是夫妻俩歇下,一夜无话。
过两天,穆晓云找了个天气晴好的日子,就拿了两坛正宗东北酸菜,到秦爵的院子里去看马尔佳。
“大嫂。”
穆晓云来的时候,马尔佳午睡刚起,知道自己怀孕之后,马尔佳一心要生个优良品种出来,脸色也没有往常那样戾气十足了,而是放柔和了不少。她见穆晓云过来,还是有点不自在,但到底露出了微笑,点头说:“晓云,这么有空啊。”
她指了指椅子,说:“请坐。”
又吩咐小兰:“倒杯茶来。”
“我见天气好,就过来陪大嫂说说话。不知道有没有打搅大嫂呢。”穆晓云笑着,把那两坛酸菜放到桌子上说,“这是昨天秦卿部里的东北部下回家乡捎回来的酸菜,我想大嫂是东北人,又正怀着身孕,说不定会想这个吃,就拿过来了。”
马尔佳最近嘴巴正淡着,想酸想辣呢,见到那酸菜坛子,鼻子里闻着那阵阵诱人的淡淡酸香,顿时口中充满唾液。她定了定神,笑道:“那真是有心了。我就不客气啰。”
她叫来人把酸菜收好放到厨房去,又说:“你是南方人,搬到这北方来,还住得惯吗?”
言语之间,又软和了三分。
穆晓云眼见美食攻势收效,就笑着顺话题攀谈起来。她是见过好几个孕妇的人,前世也颇经历过那些名媛贵妇生儿育女的事,所以就挑一些养胎的知识来说,只听得马尔佳一愣一愣的,对穆晓云的看法又有了改变。
等到说了一小时的话之后,穆晓云见马尔佳已经有了倦意,便笑道:“我可是得意忘形了,怀孕头三个月最容易疲劳的。大嫂你不用强打精神陪我,如果累了就只管跟我说就是了。我不打扰你休息,你赶快躺着去吧。”
马尔佳笑着说:“哪里的话,是我听得忘了形。不过也真的累了。”说着,她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穆晓云就站起身来告辞。马尔佳已经知道她是个不拘小节的人,也不挽留,站起来送她到门口,说:“以后你也要这样多点过来陪我说话才好。我现在才发现怀孕的学问竟然这么深,要好好讨教你了。”
“什么啊,我只是个理论派而已。只会纸上谈兵,以后如果我有了,还得让大嫂你这个有了实践经验的人帮着点呢。”穆晓云笑着说,“我们这种家庭,只能生一个小孩。怀孕更加要注意点。”
计划生育这种基本国策,属于一刀切的项目,秦家必须带头严格遵守。
马尔佳连连点头称是。
她看着穆晓云,忽然说道:“晓云,以前是我做错了,对不起。”
她突然出口道歉,反而把穆晓云吓了一跳。穆晓云瞪大眼睛说:“大嫂,你说什么呢?”
马尔佳拉着穆晓云的胳膊,认真地看着她,说:“以前,我只以为你是方晴那一类的女人,出身寒门,不择手段地想要往上爬,甚至不惜打着真爱的名义来当小三拼上位。但是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才发现我想错了。”
“原来妈妈才是对的,平民也有很多种,既有那些不知廉耻的,也有你这种聪明自强的好人。而富二代官二代里,也是一样。我之前光凭出身来判断人的品格,真是大错特错。”
马尔佳讽刺地笑了笑,说:“远的不说,就是我们家的保姆,不也什么人都有吗。”
穆晓云真是很惊讶,因为她发现,马尔佳其实也是很聪明的人。表面上看起来尖酸刻薄毫无心机的她,原来暗地里一直在观察着,分析着身边的每一个人。
“既有勤勤恳恳地做事的人,也有那些不知廉耻地往别人床上爬,不介意做小的小丫头。不过总算上天有眼,她自己多行不义,自食其果被撵出去了。不然我真是看着也抵不过,迟早找机会炒了她的鱿鱼。”
马尔佳意有所指地说着,穆晓云心念一动,已经知道她说的是谁。
那天袁美只是淡淡地跟自己说,小梦犯了错,所以就跟办公室打了报告,辞退她,送回老家了。
看来小梦的那点小算盘,能够瞒过的人着实有限。
但是方晴的手段,不知道又能瞒过多少人呢?
“总而言之,之前的千万唐突,现在都是一句对不起。以后我就拿你当我亲妹妹处。”马尔佳说着,脸上又闪过一抹狠色,她冷冷地说,“眼下还是要先对付要紧的人为第一要务!”
穆晓云看着神情冷厉的大嫂,不由得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
……
马尔佳的害喜,说来就来了。
在“感冒”症状消失后的第二天,就吐了个天翻地覆。秦爵这时候倒摆出个老公的样子来,很热心地三天两头带来一些部里同事给的所谓“止呕秘方”,从柠檬水到绿豆汤,从含话梅到吃姜汤,无所不包,只让袁美和穆晓云啼笑皆非。
结果当天晚上,餐桌上就多出了两碗酸菜汤。
“我年纪大了吃了酸菜牙齿软,所以只让厨房做了两碗,你们两个年轻人吃吧。”
今晚三个男人又有应酬,餐桌上只有三个女人。
方晴从来都是独自开伙,穆晓云有时候真是挺佩服她的,明明在秦家被当成透明人一样地对待,她偏偏还有脸死皮赖脸地住着。要是她,早就受不了这份闲气,摔桌子走人了。
回想起来以前云静敏也是这样忍气吞声地陪林默,看来要当小三,尤其是有机会威胁正妻地位的小三,必须能忍所不能啊。
酸菜猪肉炖粉条,经典的东北风味。淑姨端上来时,离得远远地已经闻到那股酸香气了。马尔佳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穆晓云和袁美忍不住相视一笑。
马尔佳不好意思了,笑道:“怀孕了不知道为什么嘴馋得很,以后晓云怀孕就知道了,那感觉啊,好像几百条虫子在怀里钻似的。”
穆晓云和袁美都扑哧笑出声来,袁美笑道:“得了得了,晓云没有怀过孕,我可怀过。我怀秦爵时候也是很馋酸的,看来你肚子里也是个调皮的男孩子呢。”
这时候淑姨来到穆晓云身边,开始布菜。穆晓云鼻子动了动,不动声色地一皱眉头,转眼已经恢复了正常。她眼见淑姨把酸菜多的那碗放在马尔佳面前,便笑道:“淑姨,不好意思,我不太能喝汤,可以把那碗给我吗?”
淑姨一愕,马尔佳笑道:“就给她吧。我和她换。”
于是淑姨就把马尔佳面前的碗给了穆晓云,把另外一碗放在马尔佳面前。
马尔佳当初嫁过来的时候,家里怕她吃不惯帝都的风味,特意陪了个厨师过来,今天就是这个厨师下厨,做出来的酸菜猪肉炖粉条十分的地道。马尔佳和穆晓云胃口都很好,转眼就把一碗汤吃得干干净净,渣都不留。
结果到了晚上,就出事了。
“晓云,你吃坏肚子了吗?”
秦卿看着已经第十次跑进厕所里的穆晓云满脸担忧。
“差不多该好了。”穆晓云接过秦卿手里的止泻药,一气灌了下去,“可能是酸菜吃多了,肠胃不适应的关系。”
“瞧你这小吃货,肚子不舒服就不要吃那么多酸菜嘛。那玩意可是很伤胃的。”
秦卿又是生气又是心疼,抱着穆晓云道。
穆晓云拉得双腿发软,笑着说:“幸亏是我吃了。要是大嫂吃了,就危险了。她刚怀孕,胎盘还不稳,拉肚子拉多了很容易流产呢。”
“还幸亏,你们就该忍忍,什么都不吃!”秦卿不乐意地说着,穆晓云见状,刮刮他鼻子,笑了。
第二天一早,马尔佳也听说了穆晓云拉肚子的事,一早就过来看她了。
“晓云,你不能消化酸菜就早说嘛。为了陪我这个孕妇解馋,反而害你受罪,我怎么过意得去!”
一进门,马尔佳就抱怨道。
“大嫂,你来得正好。”
她见到穆晓云一脸严肃,不由得愕然。
“晓云……”
穆晓云走到窗前,看看外面。警卫员们都出早操去了,院子里只有小梅在院门处扫地,离得房间很远。穆晓云关上门,又关上窗户,脸色因为昨晚一夜没睡好而显得有些苍白。
马尔佳见她这副模样,更加感到事情不同寻常,噤了声,静静地等穆晓云开口说话。
“我可不是不小心。”
马尔佳错愕地说:“你不是不小心?你不是说吃了酸菜消化不良……”她一转眼已经明白了个中的缘由,不由得霍地一下站起来,“好晓云!你……你把原本我的酸菜换过去了……”
马尔佳心中又是感激,又是难过,五味杂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那碗酸菜,原本是给你的。里面被下了巴豆粉。”穆晓云点头道,“我以前受过反恐训练,所以虽然有酸味掩盖,一闻就闻出来了。大嫂,那碗酸菜,我吃了也就是拉两天肚子,你吃了,可就是保不住肚子里的宝宝了!”
马尔佳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小月复,脸色刷地变得雪白。
“谁……是谁那么大胆子!”她很快就想到了一个人,“难道是淑姨?昨天是她负责布菜的!”
“不可能是淑姨,我猜淑姨也多半不知情。”穆晓云叹道,淑姨是袁美跟前最得力的老保姆,又怎么可能为难嫡子的媳妇,“你想想,最近大哥这么关心你,最不高兴的人会是谁。还有,如果你流产了,最高兴的人,又会是谁?”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马尔佳怒气冲冲地说:“方晴那个小贱人,我就知道她不会是普通的小白兔!”
她马上就要去找方晴算账,好歹穆晓云拉住她了。
“你别拉我!”马尔佳生气到了极点,“现在我可不比之前了,我肚子里可也是有馅儿的!”
“大嫂,你现在去找她。你们两个都怀着孕,最好的情况也就是大哥两不相帮。但是就没法揭穿她的真面目了。只会让大哥觉得你怀孕了恃宠生娇,你们的感情好不容易才好一点,难道又这样回复到冰点吗?”
穆晓云的话,句句命中马尔佳要害,马尔佳听了犹如兜头一盆凉水浇下来,渐渐停下了动作。只是心头的火气,仍然压不下来。
她重重地哼了一声:“难道我就这样忍气吞声?还有,你才是最直接的受害者呢,你看看你,才一晚上的功夫,下巴都尖了。秦卿不得心疼死!”
“我说了,我没事。拉两天肚子我就当减肥了。”穆晓云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果决地一挥手,“大嫂。我们要想办法让大哥知道,方晴的真面目。就算没法赶走她,也让大哥有所防范。这样才是避免以后再吃亏的长久之计。”
马尔佳点点头,陷入了沉思中。
“可是,方晴一直都很会装可怜,秦爵也觉得她是个品性纯良的好女孩。”马尔佳说着,恨恨地说,“能够到夜总会去坐台的女孩子,怎么可能品性纯良?!男人也真是的,以为长个清纯样子就真的是清纯了吗!”
马尔佳说话可真是一点情面也不留,也许正是这样,让她大大地吃了几年亏。
不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如今都三十出头的人了,再要改恐怕也很困难。
穆晓云道:“她害你不成,肯定还会再次下手。如果可以抓个现行,就容不得大哥乱想了。”
马尔佳点点头,忽然神情复杂地说:“晓云,我之前对你态度这么恶劣,为什么你还要站在我这边?”
看来她心里对穆晓云的疑虑,还没有完全打消。
穆晓云盯着马尔佳那精致的脸蛋,柔柔地笑起来:“大嫂,我再怎么粗鄙无礼,可也分得清楚,谁是自己人,谁不是。你是大哥明媒正娶的妻子,在我和秦卿的心里,你就是唯一的大嫂。我不帮你,又帮谁去?再说了,对这种打着‘真爱无敌’旗号的三儿,我可是有生理性厌恶。”
马尔佳迟疑地盯着穆晓云,最终点点头。
二人又商量了一会,暂且各自回房间歇下不表。
……
周末,男人们都不用上班,院子里就热闹了很多。因为吃饭的人多,所以菜式和分量都比平时多,连厨房的炊烟,也比平时要早点升起来。
秦卿和秦爵哥俩闲着没事,就到前院打羽毛球去了。他们天天都要坐着开无数的会,肩膀和脖子都劳损得厉害,羽毛球这项运动,能够很好地舒缓劳损症状。
而秦长征则一杯清茶一张报纸,坐在门廊下,时不时瞟这边两眼,耳边听着两个儿子精力十足的吆喝声,享受这难得的闲暇。
袁美去袁丽家串门去了,算起来也差不多进门。穆晓云和马尔佳都在各自的房间里忙着自己的事。
红姐做事雷厉风行,翻译工作室已经在S市注册成立,注册资金五十万元,属于超级迷你的企业,相应地减少了很多赋税。工作室的名字,从三个合伙人的名字里各自取一个,名叫“红云锦”工作室,这名字尽管听着不赖,却有点儿娘们气,陈锦州抗议了好久,最终还是因为势孤力单而落败。
红姐接到的第一单活儿,不是平时做得最习惯最多的行业会议,而是一本英语小说。三个人一人一部分笔译出来,最后汇总给红姐交给客户,报酬不菲。红姐的理由是,现在三人组各自都有俗务拖累:穆晓云新嫁入秦家,陈锦州和依伊马上要奉子成婚了,红姐自己的老公,则又到了做年底报告的关键时刻,需要贤内助去参详帮助。所以还是先做这些可以在各自电脑前SOHO的活,穆晓云等都深以为然。
下午五点半,小兰忽然从马尔佳房间里跑出来,去到厨房里说:“大夫人她忽然胸闷得厉害,想酸菜吃。可以麻烦张大叔再按照上次那样做个酸菜猪肉炖粉条吗?”
这太不算个什么事儿了,张大叔正在炒着地三鲜,红红的炉火赢得他的圆胖脸油光满面的,大声答应着:“好咧!你让小姐等着尝她张大叔的手艺吧!”
张大叔是马家积年的老厨师,至今都管马尔佳叫小姐。
小兰答应着,看着打下手的赵大婶挽起袖子走向酸菜缸子,捞出半颗酸菜来,拧干水分用菜篮子走出来。厨房里顿时弥漫着好闻的酸香气,便走了。
张大叔炒得了地三鲜,就去剁猪骨头、洗粉条,切姜片蒜片,他运刀如风,刷刷刷几下子就把那颗酸菜切成厚薄均匀的酸菜丝,随即开始做他的拿手好菜——酸菜猪肉炖粉条。
不多时,那粉条汤就做好了,用细白瓷碗装了碧莹莹香喷喷一大碗。张大叔见淑姨领着两个保姆进来,开始捧菜上桌。他炒完最后一个炒青菜,把白毛巾往膀子上一搭,背着手就转到了厨房后面抽烟解乏去了。
一道黑影闪身进来,抖出手里的小纸包,就要把纸包里的粉末抖落到那酸菜汤里去。
斜刺里忽然伸出一只苍老的手,那鹤皮似的手牢牢地扣住那人:“贱人,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大夫人的酸菜汤里下药!”
那黑影被吓了一跳,尖声惊呼起来。
厨房里外的人被彻底惊动了,被抓了个正着的人,正是方晴!她挺着笨重的大肚子,手中的纸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嘴里却语气强硬:“淑姨,什么下药不下药的,我可不知道。我只是来这里看看我的饭好了没有也不行?这厨房写着不能让外人进的吗?”
淑姨眼睁睁瞧着方晴放手把纸包扔到地上,那些粉末瞬间就被地面污水溶解得无影无踪。她没想到方晴竟然这样说谎不眨眼,一张老脸顿时气得通红,双眼圆瞪,喝道:“你还敢嘴硬?这里这么多双眼睛都瞧着!”
方晴镇定地左顾右盼:“谁看见了,啊?我只是站在这里而已。”
“发生什么事了?闹哄哄的!”这时,前院里的秦爵秦卿兄弟也都过来了,秦爵见到淑姨拦着方晴,心里顿时就不舒服起来,“方晴,你怎么在这里?这里乌烟瘴气的,赶快回房间里去。”
“大少爷你来得正好,来给我们评评理。我明明看到方小姐她鬼鬼祟祟的跑进厨房里来,把一包不知道什么药粉想要下到大夫人的酸菜猪肉炖粉条里。如今她反而说是我多管闲事。”
淑姨是袁美身边的老保姆,也是一手带大秦卿秦爵的老人,十分得秦家上下人的爱戴。秦爵不愿意跟淑姨正面起冲突,皱眉转头问方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晴眼圈一红,抽抽噎噎地哭起来:“我……我只是嘴巴馋,闻到这里的味道好香,所以进来看看我的饭什么时候好了没有。淑姨忽然就跳出来抓住我了!我原本就是守法良民,这里又是什么的地方,我怎么可能敢去做那些害人的事。难道我嫌活得太长了么。冤枉啊,我真的是冤枉呢。”
淑姨从来不轻易说大话,可方晴,说的话也有道理。秦爵左右看看,不由得好生为难。旁观者清,秦卿见秦爵是两边都问不下去的了,他到底是做安全事务工作的,刑侦工作比较熟悉,便道:“淑姨,你说方晴下药,那证据呢?”
淑姨撇撇嘴,说:“证据?早就被她销毁了。”
“我才没有销毁证据,因为根本就没那东西!不信你们搜我身啊!”方晴不甘示弱地反驳道,她才不怕搜身,药粉只有一包,这药粉见水即溶,早就随着厨房地上的污水流到下水道去了。至于那块纸片儿,刚才掉在地上的时候被围观的人七脚八脚地踩了个稀烂,压根儿就不能辨认原本用途。
秦卿不理方晴,问淑姨:“淑姨,你见到她下药了吗?”
淑姨点头说:“她手里拿着一个小纸包,药粉是装在纸包里的。结果我抓住她手腕的时候,这贱人随手一扔,就把药粉全部倒进污水里了。”说着她朝地上那片霉霉烂烂的纸片撇撇嘴,“就是这张,包装纸还在,药粉却没有了。”
说话间,秦卿的手指尖上,却沾上了一点点的浅黄色粉末:“是这种药粉吗?”
方晴的脸忽然变得刷白。
这一丁点儿的粉末,是她被淑姨抓住的瞬间,从纸包里抖出来,洒落在灶台上的。只有不起眼的一丁点,甚至连方晴自己都没有发现。
秦卿的眼睛太厉害了!
秦卿把那粉末捻了捻,又放进鼻子里嗅了嗅:“这是巴豆粉。”
秦爵也是脸色大变,他转头看着方晴,脸色铁青。
“这么说来,我虽然很少回家吃饭,可也知道,方小姐你是从来不进厨房半步的。”秦卿慢慢地说,“在口供不一致,而事实真相又只有一个情况下,那么可能性则有两种。一种是淑姨在撒谎,方晴是无辜的;一种是方晴在撒谎,淑姨是无辜的。如今这些粉末虽然不能证明方晴在撒谎,但起码证明了,下药这个说法上,淑姨没有骗我们。”
他沉吟起来:“说起来,我想起了。前两天,晓云吃过了酸菜猪肉炖粉条,晚上足足拉了一晚肚子,第二天都还没有好。我原本还以为是她的肠胃不适应东北口味的菜……可是,那天晚上,晓云是跟大嫂换过了酸菜汤的。那么莫非晓云那天吃的那碗汤里,也有巴豆粉?”
一层一层的抽丝剥茧,方晴浑身筛糠一样抖起来,身子直往下软。淑姨瞪着她,那眼神恨不得吃掉她。
秦爵面无血色,只是木然地听着秦卿的话。
“酸菜汤里有巴豆粉,可那碗酸菜汤原本是要给大嫂吃的。只是晓云临时跟大嫂换了,所以中招的是晓云。于是那个下药的人,眼见大嫂平安无事,就打算故技重施。”
“上一次家里只有三个人吃饭,而妈妈是不吃酸菜的,所以她在其中一碗下药就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中了——事实上,原本应该是百分之一百,因为为了优待孕妇,分量大的那碗本来是大嫂的。而今天吃饭的人比较多,再在其中一碗里下药,那命中目标的几率就小了。所以这一次,她学了乖,不在已经分好碗的酸菜汤里下药,干脆在整锅汤里下药,让我们一起中招。”
“酸菜属于发酵食品,肠胃差的人不耐受,吃了拉肚子也是常有的事,谁也不会怀疑到酸菜里有猫腻。可是,怀胎不足三月的孕妇拉肚子,却很容易因为电解质紊乱而流产……这个人真正的目标,一直都是大嫂。”
“秦……秦卿,你的推理真精彩啊。可你还是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汤里有药,又或者是我下药呢。再说了,那不是没影的事嘛,晓云拉肚子都是几天前的事了,你可不要胡说啊。”方晴苍白着脸,努力反驳着秦卿。
秦爵像不认识她一样,用野兽般的眼神剐着她,只是大祸临头,方晴也管不得这么多了。
“方晴,枉你也是读过书的,你怎么不知道呢。在刑侦中,物证固然很重要,但是在人证动机充足的情况下,也是可以正式立案的。再说了,淑姨在你作案时候抓住了你,这叫抓现行,只需要证明淑姨的话句句属实,就完全可以案件成立了。至于你认为,这一次是下药未遂,没有造成受害者的直接伤害对吧?”秦卿眼神忽然冷了下来,“那么,难道在你心里,要害的人只有马尔佳一个,晓云就不算是受害者了吗?”
说到最后,已经声色俱厉。
大哥在外面胡搞,他可以不管。
但是现在竟然连累了穆晓云,那么对不起,他秦卿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秦爵当然也知道秦卿生气的真正原因,他目光阴沉地盯着方晴,说:“方晴,你好歹毒的心!”
“大哥,这个女人怎么处理,我不管。不过我不想再在秦家大院里见到她了。为了争宠,使手段谋害无辜的人。这种女人莫不是在夜总会里呆久了,是非黑白也不懂分了吧!”
秦卿说罢,甩袖而去。方晴扑上去拉住秦爵的袖子,哀哀地哭起来,十分可怜。
秦爵却脸色铁青,没有去理她。
事实上,秦爵好像现在才发现了方晴那不为人知的另外一面,他自己也有很多消息需要消化。
总而言之,方晴被暂时送回她的院子里。院门外多了秦爵的两个警卫员看守,秦爵说是要等她情绪好了再出来。事实上,目睹了这次事件的人都知道,那是秦爵软禁方晴了。
晚饭过后,秦爵心情不好,独自个出了门。秦卿陪秦长征、袁美说话。穆晓云就陪着马尔佳到院子里散步。
正在享受着早春傍晚的新鲜空气,不经意间,穆晓云和马尔佳就踱到了院子外面。
“两位夫人,晚上好。”淑姨见到马尔佳和穆晓云,笑着问好,“晚上的饭菜还合口味吧?”
“真是多亏了有酸菜,我才能下一碗饭。这个小子,可真辛苦他老妈我了。”马尔佳抚模着其实还没有见得到的肚子,微笑着说。
“淑姨,今天真是多亏你了。”
“哪里的事。两位夫人是明媒正娶进来的。我这个当老人的,只要看到夫人和少爷们好好过日子,幸福快乐,就心满意足了。别的闲人想要来搞风搞雨,我这老家伙看着也生气呢。”
穆晓云笑着道了谢,淑姨低眉顺眼地跟她们擦肩而过,到正房袁美身边去了。
于是,这一个不大不小的风波,所有的知情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隐瞒着家长秦长征和袁美。
……
房间里,却又是另外一种凝重的气氛。
秦厂长摁灭了手中的烟头,对秦卿说:“你哥呢?这件事,还是得让你哥也在场知情才行。”
他重重地哼一声道:“说起来,罪魁祸首还是他。却要我和你去给他代为受过!”
“他心情不好,出去了。”秦卿老老实实地说。
袁美皱着眉头,叹了一声:“估计又到哪个夜店去了吧。这孩子,真是什么都好,就是不懂得那句老话:色字头上一把刀。”
秦长征冷哼不语。
“爸,其实我没关系的。被宋副部长打压也好,要升上去也好,都无所谓。我觉得能够在一个能够做事的岗位上就可以了。”
秦长征恨铁不成钢啊,都三十岁,结过婚的人了,怎么秦卿还这么天真?
爬得更高,才能看得更远。如今大好机会就在眼前,只需要搬掉眼前的绊脚石就可以上位。这秦卿居然说无所谓!
如果是秦爵,就算是自己亲生弟弟拦路,恐怕毫不犹豫地一脚踢开了吧!
可惜现在事实颠倒。成为秦卿绊脚石的,恰恰就是这个亲兄长秦爵。
“侯东的儿子侯耀,只不过撞死了个人而已。怎么这次事态闹得这样严重?”袁美见丈夫儿子脸色不善,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说,“撞死人,固然是不对,必须接受法律应有的惩罚。但是,有法律制裁不就行了吗,为什么M国那边却还是这样不依不饶,非得上升到外交事件?”
“哼,借题发挥而已。之前维克托不明不白地死在国内,功劳都被中国夺了去。这些大国就觉得面目无光了。现在好了,中国高官儿子撞死了他们的公民,不让中国因为维克托事件,在国际上得到的好处全部吐出来,那就不是这帮海盗的作风了!”
秦长征说着,又点燃了一根香烟,也不吸,只是任由那细长的棍儿在指间明明灭灭。
“而且,这个M国人,并不是普通人。他表面上是个商人,实际上,却是帮侯东在国外洗钱的其中一个合伙人!”秦长征看看脸色煞白的妻子,还有一片木然,似乎早就料中的儿子,说,“你明白为什么他一定要死了吧?这根本就不是一场车祸!”
“那……宋清和侯东他们……”
“他们这次捅了马蜂窝,恐怕没那么容易月兑身出来了。侯耀如今已经被羁押,他的欧亚司司长的位置,成了一块大肥肉。各派势力都卯足了劲想要吃到嘴里。而秦卿,我的好儿子,多亏了你之前打下的‘实干派’好口碑,又一直保持中立,甚至不惜得罪宋清被边缘化,如今竟然成了呼声最高的一个候选人。”
秦长征说到这里,眼角露出欣慰的光芒,随即又转凌厉,“就是你那个不争气的哥哥!偏偏被人抓住了两女一夫的痛脚,被人暗地里打小报告说他重婚!如果是无中生有的事也就罢了,偏偏还都是真的,让我要为你铺路都没法铺!真是气死我了!”
外交部欧亚司和涉外安全事务司,尽管属于同一个级别,但是油水和实权方面,却判若云泥。而且各大洲的事务司,都主要负责经济工作,在如今这个和平年代,更为容易出成绩,也更容易成为往上爬的资本。
在秦长征和袁美眼中,当然比起那个殚精竭虑又充满危险性的涉外安全事务司要来得有吸引力得多。
秦卿以无为而博得如今大有可为的机会,秦长征和袁美,都欣喜不已。以他们的能力,为孩子谋个好前程当然不难,但小孩自己本身有出息拼回来的职位,做父母的感觉又毕竟有所不同。
但是,既然是肥缺,自然就有人竞争。那些人在工作和私生活上挑剔不出秦卿的错处,不知道怎么的就把秦爵的三角关系扯出来了,找小三也就只是个道德问题而已,如今秦爵跟方晴住也住在一起,孩子都差不多有了,那就构成了事实婚姻。
重婚,可是实打实的要判刑的罪名。
这件事对秦卿来说,不能不说是一大阻力。
于是把秦长征气了个半死。
三个人正在说话时,“我回来了。”
秦爵携着满身寒风潮气,在屋外走进来。
他表情木然,身上却并没有惯常带着的酒气,左右看看说:“都十点钟了,怎么人这么齐?两个媳妇呢?”
“秦爵,你吃完饭就跑哪里疯去了?”袁美问。
“心情不好,到外面去兜风。”
“要说心情不好,你弟弟更有资格说这句话!”
秦卿连连打眼色给秦长征,秦长征只当看不到,“秦爵,你知道最近部里的事吗?”
“我当然知道。”秦爵冷漠地说,瞟了秦卿一眼,“秦卿,恭喜你即将高升啊。”
“如果真的能高升就好了!就是你,你的不检点,不光闹得家里鸡犬不宁,现在还连累你弟弟!秦爵,我要你赶快处理好后院那个狐狸精,我都跟你说多少次了,在夜总会里认识的女人,要不得!如今好了吧?她一进门,我们家哪里还有好事发生过?你妈心疼你,我可有本事不认你这个儿子!”
秦长征说到后面,已经气得浑身颤抖,袁美连忙来到他身边,轻轻抚着他的背,自己也开口说:“秦爵,不是老妈说你。如今都是现代社会了,你拖着两个孕妇,算什么个事?早前妈跟你说过,如果你铁了心跟方晴一起,那就离婚,妈去跟佳佳家里说去。结果佳佳又怀孕了!你还不赶快做个了断,到时候佳佳月份也大了,两个小孩,两个女人,对于佳佳和方晴,都耽误了她们一辈子,而对于你,你可是犯了重婚罪,要坐牢的啊!”
秦卿看着面色变幻的兄长,仿佛感受到秦爵脑中那些纷乱的思绪,他自己心中不由自主地闪过一个念头:还是专一一点好!
秦爵沉默半晌,最后重重地说:“爸、妈,你们放心。方晴那里,我会处理好的了。这些年来,是我对不起佳佳,我以后会好好对她的。只是……只是方晴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
他话没说完,袁美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点头道:“你放心。如果方晴放心交给我们的话,那个还是我们的亲孙子。这件事就交给妈妈我吧,我会去说服佳佳的。”
秦爵默默地点头,转身出了房。
秦爵这个反应,反而大出秦长征意料之外。他还不知道这段时间里,家里天翻地覆的变故还有秦爵的心情变化,之前几年时间,为了个方晴,不知道伤了他们老夫妻多少脑筋。秦长征和袁美软硬兼施,好说歹说,什么手段都用尽了,秦爵就是抱着她要死要活,但是刚才听秦爵的语气,是像要跟方晴分手?
秦长征看看一脸放松的妻子和小儿子,不由得有点模不着头脑:“秦爵今天……难道真的是脑子开窍了?”
“当然了,他都这么大个人了。又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再怎么拎不清,也得被迫着成熟起来。”秦卿说着,欠身站起来说,“时间已经不早了,爸爸、妈妈,你们早点休息。我也回房间里去了。”
秦爵痛下决心,来到方晴的院子里。警卫员看到他过来,连忙打开院门。他一阵风似的来到方晴屋门前,举手敲门。
“谁呀?”
里面传来方晴的声音。
“是我,秦爵。”
方晴惊呼一声,说:“你等等我,我这就来。”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方晴才走出来打开了门,她眼圈红红地,却面带笑容:“秦爵,这么晚了还不睡吗?”
见到这张相处了五年的,熟悉的面孔。秦爵那股冲动的心情忽然冷静下来,早就做好的决定,也迟疑了。他笑道:“来看看你。”
方晴往旁边一让:“进来吧。”
秦爵进到房间里,没有往床上坐,而是坐到了客人的位置上。方晴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她如今已经怀孕37周,肚子很笨重了,原本漂亮的瓜子脸也浮肿了不少,只有那双褐色的猫眼,依旧透出往日狡黠的风采。
当年就是这双琥珀色的瞳仁,迷得秦爵不能自已。
“你刚从哪里来呢?不用去陪她吗?”
秦爵当然知道方晴口中的“她”指的是谁,他只是不回答,一叠婴儿的和尚袍忽地跃入眼帘,像带了针,刺痛了秦爵双眼。
“那是……”他对着和尚袍努努嘴,柔软的质地,雪白的颜色,叠得整整齐齐地,显而易见,是刚刚洗好放出来的。
“是宝宝的衣服。因为不知道是男宝宝还是女宝宝,所以我特意准备了中性的颜色。”方晴温柔地笑道,“虽然……虽然这个宝宝出生时,家庭并不完整。但我还是希望可以给她完整的母爱。”
“……你会是个好妈妈。”
“也是因为,那是我们的孩子。”
方晴的瞳孔内没有焦点,似乎放到了很遥远的地方。她语气轻柔,声音,也飘渺起来。
秦爵心中涌过一股暖流,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方晴不失时机地握住了他的大手。
“方晴,这些年来,真是委屈你了。”
“不,我不委屈。只要和你在一起就够了,真的,真的就够了。”
方晴语气激动,就连她的身子,也微微颤抖着。秦爵低下头去,方晴那略显浮肿的手指投入眼中。
猛地,这双手,跟另外一双手重叠起来:这双手拿着一包巴豆药粉,徐徐地往热气腾腾的酸菜汤中倒去。
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来,秦爵回复了清醒。方晴刻意营造的柔媚声音,飘入耳中:“秦爵,你爱我吗?”
“我……我……”
秦爵注意到,方晴的被窝里,隆起了坚硬的一物。看那形状,倒有几分像笔记本电脑。
墙角落的网线,蜿蜒而至书桌处。无线路由器的灯明明灭灭,信号灯一闪一闪地,显示网络正在使用。
她怀孕八月了,还把笔记本电脑放在自己肚皮上上网?!
马尔佳自从上次在医院回来,就自动自觉地把屋子里的所有电器都挪走了,如今她的房间复古得可以拍古装戏,一丝丝现代化痕迹都没有。
“秦爵……”
秦爵回复了理智,想起自己这次是有事而来的,便跳出了方晴的问题,换了一种干脆利落的语气说:“方晴,我这次来是有事跟你商量的。”
方晴见他态度突然起变化,不由得愕然,那又是温柔又是妩媚的神气也僵硬住了,问:“什么?”
“我……我希望你可以搬出这个秦家院子里去。我会在外面给你找房子,安顿好你和孩子的。我、你还有马尔佳的事,如今被人捅到部里去了,大家说得很难听。如果我们继续住在一起,同居到了一定时间长度构成事实婚姻的话,我很可能因为犯重婚罪而被控告。”秦爵说到这里,再次抓住了方晴的手,“方晴,你不希望我坐牢吧?不希望我就这样毁了前途吧?到时候,我和你,就什么都没有了!”
方晴惊呆了。
“还有秦卿,也因为我和你这桩事的缘故,原本有机会调任到欧亚司做司长的,现在也只是暂时成了观察对象而已。方晴,你好我好,大家好这个道理,你一定会懂的吧?不能因为我和你的感情问题,而影响到别的无辜的人啊。”
秦爵说了两车话,方晴却仿若不闻,她只注意到一个细节:秦爵,一直在说“我和你”,而没有说“我们”。
“秦爵,你要我搬出去?”她轻声开口,眼中已经噙满泪花,“为了——为了你和你弟弟的所谓前程,你就要抛弃我和我们的孩子不管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你不能再跟我住在同一个屋檐底下,仅此而已。孩子的事,我当然会负责到底的。”
在搬进秦家之后,秦爵还能令别的女人怀孕的情况下,想要方晴相信他,搬出去?
那可难了。
更何况,好不容易,等了好几年才等到的登堂入室的机会,如今秦家里,正房的门槛都没能迈进去半步呢,就这样让她放弃吗?
“我不搬,秦爵,我不搬!我知道,你是见到你老婆怀了孕,就想抛弃我了,对吧?你妈亲口说过,嫡亲的孙子最重要,所以你这个二十四孝儿子就要找理由来,撵开我们母子了,对吧?秦爵,你原来这么自私!”
方晴突然发飙,秦爵措手不及,而她言语之间涉及袁美,又叫他生气。秦爵也放高了声音说:“我都说过了,我不会抛弃你们!只是暂时搬出去而已!你在这个院子里住着,这里不也是过去小妾住的院子吗,难道你还想要我跟马尔佳离婚,让你搬到那个屋里去?还有,不许说我妈!”
方晴冷笑起来:“哼,终于说出真心话了吧。你不会离婚!你们现在是和美家庭了,可我呢?我没名没分跟你这么多年,屁都没有捞到一个!如今你当我是什么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吗?就算当年在夜总会上班,作为头牌的我也都没那么轻贱过!”
方晴的一大特点,就是从来不避讳自己曾经在夜总会上班这段过去。以前秦爵只以为因为她卖笑不卖身,心底坦荡荡的缘故。如今却发现,方晴敢情还很自豪自己曾经是头牌这个事实呢。
他大男人的自尊顿时被冒犯了,但良好的家世教养,又让他说不出更粗野的话来。方晴双手抱臂,往椅子上一坐:“反正,我是在这里生定了。你到时候重婚罪也罢,不重婚也罢,也休想叫我离开!如果被告了就更好,你爸不是手眼通天么,坐个一年半载牢出来,正好不在官场混了,到时候我不介意,马尔佳也不介意的话,你有多少个女人都不会有人整你了。”
这说明方晴完全不介意多女一夫,只要老公足够有钱有权有势就可以了吗?
但是爱一个人,不是应该像马尔佳那样,尽管对方讨厌,也不惜一切来宣布自己的独占权的吗?
莫非方晴并不爱他?
秦爵脑中混乱一片,又跟方晴再无道理可讲,猛地站起来,大踏步地就走到房间门口,想要离开。
方晴原本抱着双臂,别开脸,一副夜总会小姐的刁蛮泼妇模样,对秦爵离去爱理不理地。就在秦爵打开门时,她忽然变了脸色,捂住了肚子。
“嗯……”
听到身后传来轻轻的申吟声,秦爵没好气地回过头去,硬邦邦地说:“你不要以为现在你装可怜还能骗到我……”
方晴却捂着小月复,已经滑坐在地上,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滑落下来。听到秦爵的话,方晴也不反驳,而是费劲地说:“秦……秦爵……我要生了……”
暗红色的血,在方晴的腿上迤逦而下,浸湿了她脚上的棉拖鞋。
秦爵吃了一惊,连忙大声叫人,又抢上前去扶着方晴。
“方晴!方晴!”
警卫员很快叫来了120,袁美和秦长征知道是方晴要生之后,只是吩咐了一句:“秦爵看着点”,就没有动静了。
秦卿和穆晓云在睡觉,马尔佳早也睡着了。
于是只有秦爵跟方晴在救护车上,一路往医院疾驰而去。
“秦爵,秦爵!”
临产的阵痛,一波一波地袭来,方晴想要拉住秦爵的手。秦爵却窝在救护车一角,脸色阴沉。
到医院,做检查,马上就推送到手术室。
秦爵办理了相关的手续,交了一大笔钱,又雇了个月嫂和护工之后,就离开了医院,回了秦家。
蹑手蹑脚地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去,房间里静悄悄的。秦爵模到自己床边,马尔佳呼吸深沉,似乎睡得正香。
方晴的孩子,还是降生了。
袁美的话在秦爵耳边响起:“其实最无辜的还是佳佳。”
以前只是觉得这个大小姐刁蛮无理,难以侍候,所以非常反感她。即使迫于无奈成了夫妻,那亲热的事也是有如拜年。
秦卿结婚那晚,要不是被人灌醉了,他也不会跟马尔佳有了那一夜……
可是,自从知道她怀孕之后,也许是她的行事脾气变了,也许是方晴变了,自己却越来越待见这个结发妻子起来。
她虽然刁蛮,容不得人近自己身,甚至因此而解雇了那个老保姆。可也只是解雇而已,而且后来秦爵听说,马家还帮那个老保姆补上了社保的钱,让她从此能够领取退休金,安然养老。
她对自己的保姆大声说话,却没有打过,反而从家乡东北来了什么特产,总是第一时间分给身边人。
她对父母,也没有什么不敬之处。
说起对父母……方才方晴才真是鬼上身了,终于说出了她心中对袁美的真正看法了吧。秦爵冷哼了一声,伸手模上了马尔佳的被子。
甚至,自己那样冷淡地对待她……每次回东北娘家去,马家的人却还是对自己这个女婿客气备至。以前自己理所当然地认为,那是借了父亲的势,还有自己本身也平步青云的缘故。
然而如今回想,马家跟秦长征也只是略逊一筹,根本用不着拍秦长征的马屁。显而易见,是马尔佳从来没有跟娘家说自己坏话,马家认为他们夫妻感情很好,所以才这样疼爱秦爵。
“对不起……”
秦爵情不自禁地低声说。
说不上是爱情,因为爱情早已经在跟方晴的多年纠葛中磨光。
但秦爵本质毕竟是个心地善良的人,自己对马尔佳造成多大伤害,他还是知道,并且如今也真真切切地感觉到愧疚。
冷不防被子闷闷地传出低声细语:“你回来了?”
秦爵被吓了一跳,马尔佳睡眼惺忪地伸出头来,问:“秦爵,方晴不是生孩子去了吗?怎么你回来了?”
“我……我来收拾一些东西,这就到医院里去。”
曾经绞尽脑汁地想办法摆月兑马尔佳,到方晴身边去。如今生平第一次听到马尔佳理所当然地让自己走开,秦爵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
他甚至也没有即将为人父的那种喜悦,方晴孩子的降生,反而带给秦爵巨大的恐惧。这个私生子一天存在着,日后就将会是自己仕途上的定时炸弹,随时把他炸得粉身碎骨。
马尔佳点点头:“衣服可要带够了。如今虽然已经到了三月,倒春寒可不是闹着玩的。要不要让家里带个人过去?像淑姨这些经过事的,能帮上你不少忙呢。”
“不用了。我雇了月嫂和护工。家里的人……方晴多有得罪,还是不要惊动为好。”
方晴前两天才跟淑姨吵过架,秦爵可拉不下这个脸。
他奇怪地问:“马尔佳,你不是很讨厌方晴的吗?为什么这次却……却……”
期期艾艾地,觉得马尔佳光明磊落,自己的想法却太过阴暗,阴暗得不好说出口。
“却这样为她着想起来了?”马尔佳笑着摇摇头,“她抢走了你,我讨厌她。可是孩子是无辜的,她被父母不负责任地带到这个世界上来,已经很可怜了。我为什么要去为难一个刚出生的小婴儿?”
一边说着,她一边低下头来,轻轻抚模着自己小月复:“我也快要当妈妈了,很能体会方晴的感觉。所以我帮的不是方晴,而是那个小孩。”
秦爵心中五味杂陈,他深深地看了马尔佳一眼,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就离开了卧室。
重新赶到医院,就有医生赶过来,对秦爵说:“秦大少,你朋友刚才已经生了,是个女孩!”
秦爵木然地点点头,说:“请你们好好照顾她。”
他的反应一点都不像个父亲,漠不关心的模样。所以医生丝毫没有怀疑方晴和他的关系,只是说:“我说秦大少你可真是对朋友没话说,你朋友刚才真是危险啊,差一点大出血。要是有点儿什么闪失,送她入院的人是你,她的老公爹娘不跟你拼命了!”
“这么危险吗?”秦爵惊讶地问。
医生扶扶眼镜笑着说:“是啊。要不是看在秦大少你面子上,我们原本想不收她的呢。这种病人,要是没有直系家属在,我们一般都是不接收的,责任太大!她啊,都不知道流过多少个孩子了,那个子宫壁薄得像纸一样,能够怀孕而且还能够熬到足月孩子才出生,真是奇迹!”
秦爵如遭雷击,整个人愕在当地。
流过孩子?!
可是,他跟方晴第一次的时候,那块殷红……如桃花一样醒目。当时自己心情激动得难以言表,而方晴则脸上,则红潮欲褪未褪,娇羞脉脉地看着他:“秦爵……我真开心。”
反而是马尔佳的第一次没有落红,他从此心里就落了芥蒂。
满腔惊疑交错,秦爵不动声色,点头谢了医生,然后就悄悄地来到了方晴房间里。
孩子因为有一点呛到羊水,所以被送到新生儿病房了。方晴手术麻醉未过,正在房间里静静地安睡。
月嫂见到秦爵进来,连忙站起来说:“大少。”
秦爵摆手示意她安静,然后走到方晴床边,盯着她。
“方小姐年轻的时候,生活方式可能不太健康,疏于调养,所以很是虚弱。不过月子病月子治,这个月只要把她交给我,我担保以后她还是活蹦乱跳的。”
秦爵点点头,说:“那就拜托你了。我在部里还有事,要去上班了。”
月嫂答应着,秦爵就离开了医院。
回到部里,才不过早上七点钟,秦爵一晚上没睡,现在也不觉得怎么困倦。他打开百度,先输入“月子病”三个字,网页信息一条一条地浮现出来,秦爵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看完之后,他又输入了“落红”“处女膜修补”等字眼,一一查了过去……
……
最近天气都很好,尽管晚上仍然寒风料峭,白天却都春光明媚,温暖宜人。S市四季如春,穆晓云最受不了帝都这种北方的冬天了,如今天气回暖,她心情也好了起来。
书稿的翻译已经提交给了红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一时心血来潮,就想整理一下自己的嫁妆。
最近秦家乱哄哄的,她也没心情去弄自己的东西,这个东厢房,有两个大窗子,又宽敞又明亮,拿来做杂物房真是可惜了。穆晓云早就思量着把里面的杂物清出来,做个小书房。这样她就不用每天跟秦卿抢电脑抢书桌。
几个人齐心合力,把那些箱箱柜柜都清了出来,除了穆晓云的东西之外,还有秦卿原来在军队里的杂物,足足放了半个院子。
小梅惊叹着说:“呵!那屋子里竟然塞了那么多东西,可真够瞧的!”
穆晓云也很惊讶:“就是,你们到底怎么把这些东西放进去的?”
“都是小梦安排放的。反正东西用不着用得着地,就都塞进来。她说,只要二少爷的房间整齐就可以了。”
小梦还真会做表面功夫,也就是秦卿长年不在家她才能钻这个空子。
现在小梦既然已经不在了,穆晓云也懒得追究,她挥挥手说:“小梅,家里还有别的用不着的房间放东西吗?”
小梅还没说话,远处传来说笑声:“哟,我来得不巧了啊。”
伴随着爽朗的笑声,袁美领着马尔佳摇摇的走了过来。
马尔佳看看满院子的东西,对穆晓云大惊小怪:“晓云,你在干嘛呢?搬家吗?”
“我见天气好,就想把我那些用不着的东西搬出来晒一下,顺便把东厢房整理出来,布置个小书房。没想到那房子虽然小,却塞了这么多东西!现在正在发愁怎么收拾呢。”穆晓云笑道,“妈妈,大嫂,你们来得正好,帮我出出主意呗。”
袁美笑着摇头:“难得你有这个心思,这个房间我也一直觉得可惜了。想帮秦卿收拾呢,只不过那孩子一年到头都不在家里住,我就想象罢了。还是你年轻人好精力。”
马尔佳想了想,说:“晓云,打算怎么布置?这些都是秦卿军中的破烂玩意,用不上啊。”
“用不上的东西,等秦卿回来我让他扔掉。我这儿还缺几件家具,下午就让小梅买了回来。书房里别的东西也不用放太多,就几件玩意儿,拉个网线就好了。我自己带本本过去,不另外装机了。”
穆晓云已经在那堆杂物里挑了一套旧桌椅出来,她自己的嫁妆里有摆设玩意,她边收拾东西,边说话,听得袁美连连点头。
马尔佳笑道:“家具什么的你也用不着买,我院子里有好几套呢,双人沙发也有,茶几也有,书柜也有。你要什么只管到我那里搬就是了。”
穆晓云惊讶道:“你那里怎么会有那么多家具?”
“秦爵结婚时,我也打了一套家具过来的。加上秦卿原本房间里的,我院子地方大,那些旧家具就都堆我那边去了。我还想着这些天找收破烂的来收了呢,又想着怪可惜的。秦爵的年头远了也就算了,秦卿的家具还都新的很,现在算是物归原主了。”
袁美笑着说:“佳佳说得没错,就这么办吧。”她又想了想说,“至于剩下用不着的东西,方晴的屋子旁不是还有个空房子吗,就堆到那边去吧。她只有一个人,占地方不大。”
穆晓云听到这话,愕然抬头,却见到袁美笑容一如往常,并无半分波动。
怔忪只是稍纵即逝,穆晓云转眼就答应道:“好的。”
于是袁美和马尔佳又欣赏了一会穆晓云箱子里的秘色瓷和白玉如意,还有孙景炀和余青童这两个烧包送来的一整套钻饰,说笑一会,袁美叫穆晓云注意点别累着,就走掉了。
穆晓云身体好得很,又怎么会那么容易累着?她看离午饭时间还早,干脆就指挥小梅把东西挑拣好之后重新装箱,抬到方晴院子里去。
方晴还没有出院,院子里空无一人。好几天没有住人的院落透出一股冷清。穆晓云顾不上歇口气,拿出袁美给她的钥匙,打开了那个空房子。
里面地方果然很大,只有几张破旧的木床,都是以前的人换下来的。现在正好拿来放东西了,一切自然有小梅打点。穆晓云见房间里一片灰尘乱扬热火朝天的,自己就走到一边去,身子往后一靠,冷不防背后竟是空的,她一个趔趄,差点摔了个墩。
穆晓云被吓了一跳,原来她无意之中靠在方晴房门了。那天晚上救护车离开的时候,秦爵忘记把门给关上,反正秦家警卫森严,毛贼就算长了天大的胆子也闯不进来。
“真是的。”穆晓云虚惊一场,笑着擦擦冷汗,一抬眼见到路由器也没关,网络灯还在闪着,便走过去关掉了网络开关。
“他们也真是太匆忙了吧,电器这样子开上几天很容易坏掉的。”
穆晓云一边左右四顾着,看看房间里还有什么电器没有关掉。
结果地上排插上还有一条电线连接着,直往方晴的被窝里去,穆晓云循着线找过去,在被子底下,方晴的笔记本电脑居然还开着,只是在休眠状态。
“都要生孩子了还把电脑放在床上?”
也不怕生个畸形儿出来。
穆晓云直摇头,随手拿起电脑按了几下,准备帮方晴关机。
硬盘旋转着,熟悉的微软界面显示出来,方晴还有好几个浏览窗口没有关。当穆晓云看清了其中内容之后,忍不住目瞪口呆,久久不能说话。
外头小梅和几个保姆干得汗流浃背地,终于把东西堆得七七八八了。而且因为小梅比较有条理堆放,这原本塞满了东厢一个房子的箱子杂物,如今仔细整理出来在这里还空出了不少地方。
旁边方晴的房门吱呀开启,小梅抬起头来,看到穆晓云匆匆忙忙地从房间里走出来。
“夫人,你要到哪里去啊?”小梅连忙大喊。
“去大夫人那里!”
穆晓云头也不回地回答着,一阵风就走掉了。
……
傍晚时分,秦爵出人意料地一早回家吃饭。他神情憔悴,胡子拉碴,双眼毫无神采。吃完饭后,秦爵无精打采地说:“我吃饱了,先去睡一会。”
秦长征和袁美现在对大儿子都没有好脸色,对他的话毫无反应。反而是秦卿和穆晓云答应了一声,秦爵放下碗筷就离开了饭桌。
“爸爸,妈妈,我也吃饱了。”马尔佳说着,也放下碗筷紧跟着秦爵走掉。
秦长征看着他们两个一高一矮的身影,直到他们消失在自己视线范围内,这才叹气道:“你这个哥哥啊,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他的目光,转而投向秦卿,已经变得愧疚:“秦卿,爸爸这次帮不了你,真是非常难过。不过你放心,到外面历练只是暂时的,有机会了,爸就会把你搞回来。”
秦卿反而轻松很多,他笑道:“欧亚司树大招风,我资历又浅,原本就没多少期望能够真的当上这个司长。再说了,爸爸,其实这次外调,是我主动提出的。”
秦长征惊讶地看着小儿子,愕然道:“你主动提出的?为什么?”
“我觉得外面广阔天地,大有可为。何必非要呆在帝都这里熬资历纠结人事关系?所以当时部长跟我谈话,我就主动提出要外派了。”
这些部里的事情,穆晓云也是这个时候才有机会听到,她插嘴问道:“秦卿,你要到外面工作?”
“对呀,那晓云怎么办?”袁美也问。
“晓云,你先别着急,这个地方你听到肯定会开心。就是S省政府。我这次去担任外事处厅长。”
啪嗒,穆晓云手中的筷子落在饭桌上。
S省外事处这大半年来工作成绩都不佳,在年终考评的时候得了个差等。李厅长的工作能力备受质疑,他为了从风口浪尖上躲下来,竟然提出了提前退休的申请。而且因为他之前做了工作的原因,也被顺利批准下来了。
正好外交部这边,也是各种暗流涌动的,秦卿厌倦了这里的一切,在S省政府里的内线口中得知了这个信息之后,就第一时间开展工作,申请外调。
这样一来,不光是外面的朋友乐于帮助秦卿,推波助澜,就连外交部来,宋清那一派的人,也乐于把秦卿往外面推,于是秦卿的申请就非常顺利的通过了。
今天,组织部正式下了秦卿工作调动的红头文件。委任他为S省外事处处长,正厅级待遇。
袁美这才了解了事情始末,笑着对穆晓云说:“这么说来,倒不完全是坏事呢。”
只有秦长征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说:“在外面天高皇帝远的,信息不灵通,就有什么好处以后也轮不到你了。”
“可是,爸爸。换个角度想,就是中央就算有什么风波,也牵连不到我了吧?”
最近侯东宋清一派动作频繁,已经引起了中央元老院里另外一派人马的不满,各种明争暗斗非常厉害。
在未来的三四年间,恐怕帝都里都不会平静。只等着某一天,某一样事件,来引爆。
秦长征又如何不知道这般缘故,他沉默了一会,说:“你已经长大了,秦卿。”
“好了好了,吃饭吧,吃饭。你大哥大嫂这些天心情不好,吃饭都猫儿食似的。你们两个可得好好吃多点。”
在婆婆大人的指挥下,秦卿和穆晓云相视一笑,再度捧起了饭碗。
而另外一边,秦爵和马尔佳的卧室里,秦爵看完马尔佳给他的东西,面如死灰。
“秦爵,你可能会很恨我,破坏了她在你心目中的形象。但是我真是不忍心看到你受欺骗……”马尔佳坐在房间另外一角,淡淡地笑,“所以,考虑再三,我还是决定直接让你看,不予评价了。这个电脑里的东西,都是晓云在方晴房间发现的。她跟方晴可是从来都河水不犯井水,用不着做手脚。”
秦爵脸色铁青,拿着方晴笔记本电脑的大手关节发白。
这个电脑,他看到过很多次,却出于尊重**的考虑,从来没有起过看里面内容的念头。
结果,在那长达几百页的QQ聊天记录里,竟然都是方晴的接客资料……
这个婊子,居然有一个嫖客专用联系QQ!
而且就在他去找她的那个晚上,她还在用那个QQ,在跟那些男人打情骂俏!
巨大的绿云笼罩在秦爵脑袋上,他觉得脖子都要被那绿帽子压得断掉。
“这个……这个……”
“婊子”一词在秦爵嘴边滚来滚去,出于良好的教养,始终没有滚出来。他发现自己真是太傻了,方晴只是样子长得清纯,带了那么三四分书卷气,他竟然这么多年来,都相信她“卖笑不卖艺”的谎言!
要真的卖笑不卖艺,可以在“人间娱乐城”这种地方做到头牌吗?!
由一及三,秦爵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到底会不会做了便宜老爹……方晴那个孩子,到底是不是他的?
他丢下那笔记本电脑,冲出房间去。
马尔佳默默地跟在他身后,拿起那个电脑,叫来小兰:“小兰,把这个东西放回方小姐的房间里去。小心不要弄坏了。明天一早,你叫上两个人,把方小姐的东西收拾收拾,再去租个房子,把东西都搬出去吧。”
小兰答应着接过东西走了,马尔佳再也没有瞧一眼那个笔记本电脑——贱人的东西,她嫌看着碍眼。
……
方晴的女儿,长着跟母亲一样的瓜子脸,刚从新生儿病房里出来的她,显得非常乖巧。刚刚在母亲怀里吃饱了女乃,在月嫂怀里沉沉地睡。
“秦爵,你来了。抱抱你的女儿吧。”方晴见到秦爵来到很高兴,前几天的争吵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仍然那么善解人意,和风细雨。
秦爵不太自然地看着那张脸,最后还是转头看孩子:“好的,抱抱。”
“新生儿都软绵绵的,要小心托住她的脖子哦。”月嫂一边说,一边把宝宝递过来,秦爵笑着接过,居然抱得十分妥当。
悄无声息地,拔下两根小头发,婴儿痛觉神经迟钝,竟然没醒。
离开医院后,秦爵径直来到了DNA检验中心,直截了当地说:“我要做亲子鉴定。”
亲子鉴定需要三天才出结果,而这三天,秦爵可谓度日如年。
这三天对于秦卿来说也十分难熬,因为外调的事已经传得通了天,秦卿每天白天忙着工作交接,晚上就忙着应酬,忙得连公粮都没时间交。恨得穆晓云牙齿痒痒地,直接把一床被子送到了新装修好的东厢小书房里去,让秦卿提前享受了原本应该是穆晓云享用的书房。
春雨时节,很快就来了。
方晴明天就要出院,而拿到鉴定书的秦爵,心情就像那浓浓的春雾,沉重凝涩。他还不知道马尔佳已经不声不响地帮方晴在外面租了房子,搬好了家,方晴的院子,自从那天生产之后秦爵就没有再踏足过,如今那个院子已经面目全非,方晴存在过的痕迹被马尔佳全部抹消掉。
并且把笔记本电脑里的东西也给方晴看了一份拷贝,方晴的反应如何,尚未知晓。
雾霭沉沉,无星,也无月。
秦爵心情烦闷,信步由缰地在院子内散步,眼前忽然闪过一道黑影。
“是谁?!”
秦爵大喝。
那黑影直起身子来,“大哥,是我。怎么你还没有睡?”
原来是秦卿,抱着一床被子,正试图勇闯穆晓云的房间。秦爵又好气又好笑,这夫妻俩都身手不凡,要真的打起架来,这个院子里可是无人能够阻挡。
“你搞什么啊,鬼鬼祟祟的。”
“天凉,我担心晓云冷着了,过去给她暖床。”
三个字蓦地从秦爵脑中闪过:老婆奴。
他笑道:“别急着暖床了,来,咱们哥俩好久没有喝酒,陪哥喝喝酒吧。”
秦卿欣然同意。
两个夫人都睡着了,正院里的袁美和秦长征更是早早歇下。秦爵把风,秦卿爬墙,在秦长征书房里偷出两瓶极品茅台,又在厨房里翻出了一些下酒小菜,哥俩就在正院花园里有滋有味地喝起来。
“你什么时候上任?”秦爵问。
“还有一个月。不过我们打算明天就出发,晓云在那边长大,朋友很多,到时候先走访一下朋友们再安排我的事。”
“住的地方定好了吗?”
“定下来了,晓云在那边有房子,我们也不麻烦单位了,住自己家的房子。”
张口闭口都是晓云晓云的,秦爵真是有点听不下去,他说:“秦卿,你争点气好不好,咱们可是爷们儿,怎么老惦记着个女人。”
还有,竟然被女人发配去睡书房,真不像话!
“可是,大哥,”秦卿竟然无辜地指出,“你睡书房的日子比我更长吧?”他数数手指头,“一年,两年,三年……足足三年半了!”
秦爵脸上有点发烧,他尴尬地干咳一声说:“我那个……主动自己出去睡跟被人赶出去睡是有本质不同的!”
“其实晓云也是为了我好。她知道我最近忙,我睡觉又警醒。这么晚回来大家互相影响反而都休息不好。东厢房现在水电煤气一应俱全,我晚回来就不影响到任何人,洗个澡一觉睡到大天亮了。”
秦爵还是无法释然:“我真是不明白,穆晓云到底有什么魔力,可以把你变成这步田地。”
“晓云啊,我是敬重她,又爱她。”
过去许多往事,历历在目,秦卿仰天叹道:“她是一个非常聪明,又非常坚强的女孩子。古人所说的,富贵不能婬,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就是她的最好写照。”
秦爵张口结舌,半晌才说:“秦卿,你对你老婆评价太高了吧。”
秦卿笑了笑,说:“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我对她的印象实在说不上多好……尽管聪明伶俐,却没有用在正途,只是一些女孩子的小心眼。可是两年之后,再次见到她,她竟然有资格作为优秀学生代表来参加校庆活动,那时候我就对她有了改观。”
“因为我知道,我们这个行业的进修学习,是容不得半点花巧的,非下苦功不可。果然,之后的相处时间,印证了我的推测:她为了提升自己的实力,付出了非常艰苦的努力。你可不要笑,大哥,你喜欢方晴,不是因为她出色的个人素质和家庭出身的强烈对比的吗?但是,同样是手头拮据,方晴选择了去坐台,穆晓云,却选择了去旅行社做翻译,用自己的专业知识来堂堂正正的赚钱。”
秦爵原本在旁边嗤笑,听到秦卿后面两句话,顿时收敛了笑容。
秦卿继续说:“接下来机缘巧合,她进了外交部的培训中心,我则被调到那边当主任,她刚好在我的班级上。她原本可以凭借和我的旧交情,去获得更多好处,最起码,只要让我在她的结业成绩单上大笔一挥,她就可以混过那几个月,平平稳稳进入外事处吃皇粮了。可是她没有,她一边负责学生工作,一边拼命用功,最后她的考核成绩是‘优秀’。”
秦爵想起穆晓云最近确实每天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做书稿的翻译,原本嫁入秦家,她大可以好像马尔佳那样安安稳稳做个高门主妇就可以了,但她还偏偏要去折腾开什么翻译公司。
他又想起,方晴大学毕业的时候,还有好几门课需要回校补考,那时候她还在夜总会兼职着,拖拖拉拉的,等到九月份的时候才拿到了毕业证。尽管如此,自己还是为她安排了在事业单位的行政工作,只是方晴没干多久就辞职了出来,理由是“有人给她小鞋穿”。
事后了解,那事业单位恰逢年底加班,活儿比较多。方晴做不完活,就认为是主任给小鞋自己穿了,从此辞职不干。
他便觉得方晴有些不懂事。
“也是那时候,晓云认识了小姨。小姨对这女孩子印象很好,才告诉了妈。妈就悄悄的来见了她,才知道她的存在。”
这里的缘由,秦爵就不知道了,他失声道:“老妈早就看中了穆晓云?”
“别说穆晓云了,你觉得,以老妈谨慎的性子,之前没有偷偷的去看过方晴的吗?”秦卿语重心长地说,“只是她不跟我们明说,而那时候你也一门心思的认为,家里仅仅因为家庭背景不相配,反对方晴跟你一起,听不进爸妈别的意见罢了。”
秦爵想起当初父母反对他和方晴,其中一个最大的理由是方晴在夜总会上过班,品格不纯良。可自己眼中只看到方晴的倔强美丽,听到她的坏话就反感。
阵阵寒意自秦爵背上升起,原来当初父母那些话并不是空穴来风。
恐怕袁美知道,当面跟儿子说暗地里调查过方晴,自己会更加反感,所以才用了比较委婉的方式。
“后来晓云的工作表现,我也不多说了,部里多多少少都有她的说法。汶川搜救,奥运会,维克托的事,哪一件她不是出生入死的拼回来。所以,大哥,我又怎么可能不去敬她,爱她。”
秦卿拿起桌上的茅台,摇了摇,酒瓶子已经空了。他打开了另外一瓶,给秦爵满上。
“好酒需要年份,好女人需要缘分。缘分来了,我要珍惜啊。”
工作表现……说起方晴的工作表现,秦爵似乎没怎么想起她这些年有正正式式上过班。偶尔会应聘上一家企业,但都是去个半年三个月的就辞职不干了,她的说法是自己学语言的,接私活做就足够开销。
但是方晴的房租水电,吃穿用度,一草一木,都是秦爵掏腰包。也没有见她怎么寄钱回家,那个破房子依然破旧,而她的父母,仍然吃着低保。
想到方晴的工作,又想起那个长长的QQ名单列表和那些QQ聊天记录,秦爵鼻子冷哼一声,举起杯中酒,一饮而尽。
“秦卿,你遇到个好女人,确实值得去珍惜。”秦爵郁闷到,“可你哥我就没那么走运了。”
“也别这样说,大嫂人其实不错的。刁蛮是刁蛮了一点,最重要是心地善良。如今你也是当爸爸的人了,还是踏踏实实过日子吧。”
说到后来,反而秦卿像是哥哥,秦爵是弟弟一样。
兄弟俩一直喝酒喝到天边露出了鱼肚白,这才大醉而倒,不省人事。
……
等到秦卿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自家红旗轿车宽敞的车厢里面了。穆晓云坐在他身边,俏脸阴沉。
“老婆。”
“你醒了。”穆晓云说,“还说跟人家一起收拾行李呢。结果你自己就成了一件大行李!”
秦卿讪讪地笑着,左顾右盼说:“好久没有和大哥一起喝酒了,开心嘛。”
“和大哥喝酒?”小梅过来通知穆晓云的时候,却没有见到秦爵他的人影,残杯剩菜也早被秦爵收拾干净,所以穆晓云还以为秦卿昨晚应酬太晚,睡在院子里了呢。
“是啊。怎么?你没见过大哥吗?”
穆晓云摇摇头,恰好这个时候她的手机响了,穆晓云凝神一看,竟然是袁美。她说:“妈妈,我们还没有到机场呢……”
“晓云,妈不是跟你说这个事。”
袁美的语气,隐隐不同寻常。穆晓云脸色一变,旁边正在撒娇的秦卿,见到她神情有异,也安静下来。
“方晴出院了,孩子不是秦爵的。亲子鉴定报告已经出来了。如今她在医院里要死要活的,死缠着你哥。你们现在马上到医院去,把她带到飞机场。我已经打发了人去打点一切,到了机场自然有人去接她,到时候我有安排。这件事,非得自己人去做才行。”
穆晓云说:“我知道了。”
她挂掉电话,对司机说:“到妇幼保健院去。”
汽车一路飞驰,很快就来到了妇幼保健院。穆晓云原本还担心会见到什么难堪的场面,然而让她松一口气的是,那种情况并没有发生。
车子直接来到地下停车场僻静的地方,马尔佳冷着脸,带着垂头丧气的方晴和孩子,已经等在那里了。见到穆晓云的座驾,马尔佳冲她略一点头,穆晓云跳下车来,秦卿也让了出去,警卫员就领着方晴坐进车子里。
“大嫂……”
和方晴随行的,还有不少行李。一辆貌不惊人的商务车也悄无声息地跟了上来,穆晓云眼尖,看到了车厢里的大箱小箱行李,估计是方晴留在秦家的东西。那边一片忙乱,马尔佳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一切,穆晓云无言地陪她站着。
半晌,马尔佳才冷冷地道:“晓云,我真羡慕你。”
穆晓云被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说:“什么?”
“你虽然出身平民,可是却自由自在,秦卿对你又专一。我真羡慕你。婚姻,或者真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
穆晓云忽然笑道:“如果婚姻是女人第二次投胎的话,大嫂,你现在不也月兑胎换骨了吗?”
虽然还是直来直去的,好歹比起之前那个刁蛮小姐,要好得多了。
马尔佳冷峻的俏脸也露出一丝笑容来:“可能吧。我决定了,趁着现在秦爵还能听进我几句话,我们也想个办法外调。在家里,在父亲的庇护下,他始终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她冷笑一声,“而且离了这个环境,他也不至于太过胡思乱想。”
外调……
帝都毕竟是秦爵和方晴相识相爱的地方,还有秦家那个方晴住过的小院子。秦爵难免会触景伤情,换个环境,身边又有妻子儿女陪伴,时间最是治愈一切的良药。
那边的人动作很快,不过十来分钟的功夫已经一切准备就绪。穆晓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马尔佳拍拍她的肩膀,说:“去吧。可别误了航班。拜托你了。”
穆晓云转眼盯着她,潋滟的杏眼对上细长的凤眼,她点点头,转身上了车。
一路无话,方晴那个宝宝乖乖地甜睡着,安静乖巧之处,一如她母亲。可能方晴出生的时候,也是这样乖巧可爱的。
只是贫困的家境和过于诱惑的花花世界,让她逐渐迷失了自我。
袁美安排好了一切,她在一个远离帝都但又足够大的城市里,一个不起眼的部门找了一个不起眼却收入稳定的单位,安置了方晴。对于头顶那么大个绿云的秦爵还有因此而蒙受奇耻大辱的秦家来说,已经算是厚道了。
“……你真好命。”
穆晓云不想跟方晴说话,方晴却主动开了口。
穆晓云愕然地凝眸盯着方晴。
车子一路飞驰,光影交错,映着方晴的俏脸明灭不定。
“我说,你真好命。我跟你条件相当,只不过你遇到个有担当的好男人,竟然这么受他们待见!”
如果秦爵肯为她在袁美面前说几句好话……
穆晓云叹气,大姐,你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
难道当小三的人都这副德行,完全执迷不悔?
“到那边去,要好好上班。据我所知,秦爵这次不打算回头了。”
“哼,他在帝都风流快活,却要我吃死工资?”
穆晓云心中一凛,方晴该不会抱着一拍两散的心思,准备使坏吧?她可要阻止这个疯狂的女人才行!
“死工资得来的钱,当然不如两腿一张就有钱收那么轻松快活了。”穆晓云换上了一副冷淡的语气,打蛇打七寸。
方晴这种欢场女子,最是吃硬不吃软,秦家的人就是说话做事都太婉转太厚道了,才让这个女人吃得死死的。如今大伯子戴着绿帽子还得忍气吞声为方晴安排后路,这位小姐居然不领情。
方晴听到穆晓云这句话,脸色刷地变得雪白。她怒道:“你可不要胡说!我……我从来没有做过那种事!”
“那几百个客人,都是跟你卖卖笑而已?还有,刘医师诊所里的流产手术记录上,难道是有跟你同名同姓的女孩子,恰好身份证号码都一样,冒充你去做了五次流产手术?对了对了,还有郑医师那里,处女膜修补。80块钱换来副总理大公子的死心塌地,这个投资真划算啊?”
类似的话,刚才袁美也跟方晴说过,只不过袁美措辞没有穆晓云这么刻薄。方晴厚着脸皮,竟然让她赖了过去。但是现在,她忽然发现,穆晓云比袁美年轻,也比袁美,要更放得份。
“其实你还想要过回那种日子,也不难。我打个电话给妈妈,只不过两分钟的事。那么你要改变主意吗?”
方晴连忙说:“不,不用了。”
现在好歹还有个分手费,她可不打算自掘坟墓!
穆晓云冷眼看着她,又看看那婴儿,说:“我劝方小姐,差不多就算了。我大哥可能不好意思承认,但这个孩子到底是不是我大哥的种,我们上上下下都清楚得很。你就算想要闹到部里去,大家也就是当你上门讹人而已。还没有见过哪个女人带着不是自己的种上门认便宜老爹的。”
穆晓云对方晴并不感到同情,所以也不打算安慰她。她把方晴送到机场交给有关人员之后,就跟秦卿从特别通道赶上了自己所要坐的航班。
一上飞机,穆晓云浑身都松懈下来,拉上被子蒙头大睡,三个多小时之后,秦卿轻轻摇醒她。
飞机舷窗外,浓浓的雾气迷蒙不清,只不过眨眼之间,飞机就冲破云层,S市熟悉的市容逐渐放大。
南国的天空阳光明媚,秦卿巧克力色的俊朗面庞笑容满分。
“晓云,我们到家了。”
飞机场出口,昔日的朋友们:孙景炀、余青童、依伊、陈锦州、红姐,都在等待他们出闸。
四月清明已过,大地回春,绿意盈盈,这座南国城市正在用最美丽的姿态迎接着穆晓云的归来。那是一年中最美好的时节,像经过黑夜之后的彩虹,特别心旷神怡,特别赏心悦目。
有新的生命,孕育在这无限春光中。
——我是真正结局的分割线——
2012年。
孙氏大厦内。
顺利完成了歌剧院工程的总结会议,孙景炀吩咐秘书先收拾东西,自己却没有跟着别人离去。
他径直转到了会议室旁边的小房间,有礼貌地敲响了门。
“美女,忙完了吗?”
门应声而开,挽着发髻,打扮亮眼的丽人走出来,满面笑容:“还有一点点就好了。”
孙景炀说:“那我先让明叔在楼下等我们。今天是重要日子,可不能迟到。”
“知道了。”
穆晓云转头对刚从黑箱子里出来,疲惫不堪的年轻女子说;“朱瑾,你休息一下。今天晚上把会议资料整理好,明天拿到办公室存档。”
她又吩咐了几件事,旁边的秘书一一记下来。孙景炀抱着双臂在旁边耐心地等着,说:“以你现在的地位,用不着亲自到场监督区区一个会议吧。”
“还不是看在某人的面子上。”穆晓云慵懒地整理着发髻,转身拿起了手袋,“走吧。”
一边走,一边说:“再说了,歌剧院项目中断多年,多亏了孙氏出大力,揽了这个烫手山芋才化腐朽为神奇,建成了这个全国奇迹的项目。省政府今年也盯得很牢呢。”
“你家那位是不是因此而可以高升?”孙景炀吃味地说。
穆晓云坏坏一笑,不理他。
两辆劳斯莱斯,并排停在孙氏大厦门口,一黑一白,煞是吸引眼球。
“啊,余青童动作好快。”
黑色劳斯莱斯的窗户摇下来,露出余青童的笑脸:“依伊第一次生孩子我们没赶上。现在二少爷满月,怎么也得找个机会去闹他们一下。”
“得了吧,你们两个也好收敛一点,外面传得很难听啊。什么豪门公子疑似同性恋的,连车子都是黑白配!”穆晓云看着这两个人,直摇头。
余青童说:“我不介意。”
孙景炀说:“我没问题。”
这两个人身家加起来,几乎可以买下地球上一半的国家,可是却守身如玉,重要场合每每出双入对,娱乐记者们怎么写都不在乎。穆晓云真是拿他们毫无办法。
“要么晓云你赶紧跟秦卿离婚,跟我结婚,谣言就不攻自破了。”孙景炀还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死样子,穆晓云索性懒得理他,转身上了余青童的车子,“余青童,我们不管他了。”
余青童忍笑吩咐道:“开车。”
孙景炀在后面直跳脚:“喂!余青童!说好这次轮到晓云坐我车的!你耍奸!”
黑色的劳斯莱斯驾上高速,往依伊和陈锦州所住的地方而去。现在,“红云锦”已经从当初一个翻译工作室,发展成一个业务遍及全国的,融合翻译业务、留学移民、培训中介于一体的大型机构了。
身为三大股东之一的陈锦州,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穷小子。而成为身家上亿的城中新贵。
而依伊也成为孙氏独当一面的高层管理,尽管只是个经理级别的人,说话却连董事会也得考量三分。是孙景炀最得意的爱将。
为了方便和穆晓云走动,依伊特意选在穆晓云的小区里买了另外一套三层半的四百平米前后花园大别墅。这样两个好朋友之间只不过隔了两个路口,来往做客非常方便。
“老里奥斯特的病情怎么样?”穆晓云边整理着自己等一会要送给依伊小儿子的礼物——一枚精巧的翡翠小吊坠,一边问。
“还是那样。每年的例行检查必须要做的,肠癌这种病,头五年是复发高危期,如今已经过去了四年,希望他能够挺过今年,那就安全了。”
“有你父母陪着他,他过得那么开心,一定会好的。”
余青童笑道:“承你吉言了。我一个人长年在中国,不能陪伴三老,有时候想起来也真过意不去呢。”
说话间,车子一闪而过,穆晓云猛地坐直了身子,呆了一呆。余青童问:“怎么了?”
“没什么……”穆晓云揉揉眼睛,那个酷似林若彤的流浪女,已经不知所踪。她低声说,“我眼花了而已。”
很快,车子离开了闹市,在高速上走了一段之后,开进丽清花园。才一下车,穆晓云远远地就听到了依伊的笑声。她咋舌道:“这家伙,是不是董事会上骂人多了,中气怎么越来越足呢。”
文字版首发-浪客中文余青童按响门铃,说,“我猜恰恰相反,正是平时工作压力大了,现在放松起来才格外肆无忌惮。”
听到门铃响,身材丰润,尚未完全从孕妇状态恢复过来的依伊飞扑出来,抱着穆晓云。
“晓云!你真晚啊!你来得正好,你家秦晓说要娶我家的小璃瞳呢!”
远处,身高比同龄小孩子高出一大截的秦晓抓住小璃瞳的手,理直气壮地说:“爸爸说,男孩子长大了就要娶老婆!”
一屋子人哄堂大笑,穆晓云气得面红耳赤,左右看看,看到笑得最大声的罪魁祸首——自己的老公,便一记眼刀飞了过去。
她满面笑容地凑到秦卿耳边轻轻说:“大哥现在就在邻省当省委书记,你乱教坏小孩子,小心他和大嫂飞过来代爸妈管教你!”
秦卿忽然不笑了。
“好热闹啊,我是不是来迟了?”
门外又有车到,夏若亚在保姆车上跳下来,对经纪人说了几句什么。那经纪人交给她一个小盒子,就放她过来了。
摘下墨镜,夏若亚露出满面笑容:“我的小侄子在哪里?快给我亲一口!”
红姐等人都已经看过小孩了,就不去凑这个热闹,秦卿和孙景炀、余青童要谈歌剧院的事情,走到花园去了。于是只有依伊领着穆晓云和夏若亚到房间里去。
依伊的小儿子粉女敕女敕地,吃饱了女乃,正躺在婴儿床上睡觉。看那小神情,倒活像陈锦州。穆晓云逗弄着那小团子,不由得想起秦晓刚出生的模样,吃吃直笑。她见夏若亚一副双眼羡慕得要出水的模样,便道:“怎么样,生一个呗。现在明星生孩子可是流行。”
“也得找到人和我生啊。”夏若亚叹气道,“我又不是圣母玛利亚。”
“风泽……”
穆晓云才说了两个字,依伊就白了她一眼:“晓云,你忘记了,风泽在一年前已经跟夏若亚分手了!”
其实……如果夏若亚第一个孩子不打掉的话,现在比陈璃瞳还要大一岁,比秦晓要大一岁半呢。
说到这个话题,大家都沉默下来。夏若亚笑着说:“振作精神嘛。对了,有好消息告诉你们,我接到一个片约。”
“你接片不是很平常的事吗。”依伊不解。
“这个片约,非同一般,是好莱坞来的片约!”
穆晓云和依伊震惊了,对视半晌,穆晓云才说:“……夏若亚,你要成为国际影星了!”
“没错。而且这一次的电影主题曲,也是石南透写哦。”夏若亚抬眼看着远处,目光辽远而充满希望,“可能,这一次会是好事不定呢。”
这一次会是好事吗?
会的,一定会!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