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定睛看向那片梅瓣簌簌被风吹落的树下,那枝杈有些光秃,便可以隐约看清后面的人。女子一袭白衣,仍是恬淡的模样,双颊红晕,眼中略闪烁着兴奋的目光。男子高挺雄伟,靠在树下与女子谈论着什么,时而开怀大笑。我看着这般美好的人,尽管不想去打破,却也不禁掠过几分忧虑。
我走过去,大方的微笑着。他们看到我皆惊了一下,猝不及防的拜了拜。那男子拱手微笑,“不知王嫂路过,臣弟失礼了。”
“哪里哪里。”我笑着看他,扶起静汐,“妹妹今日怎么有空自己在这里赏花,还偶遇了三侯爷与本宫,你说,我们三个人岂不是有缘?”
“是啊。”静汐怅然的笑了笑,“妾身也是无意来逛逛园子,看这几日杏花要开了,便来看看。不想侯爷也在此处,就正好聊聊天。”
“嗯。”轩垣侯的声音清朗,笑着说:“没想到汐淑仪是那样的博学又有才情,当真是才女。臣弟与她谈着谈着,一时兴起,竟什么都忘了。若是失了身份礼节,还望汐淑仪不要责怪。”
“静汐妹妹不是那样小气的人。”我不容静汐回答,便接过来说。看着静汐,她已没有说什么,只是双眼看着轩垣,眼神是似水的温柔。我看着,尽管默不作声,心却也蓦地一紧。
“那王嫂与淑仪在这赏花吧,臣弟还要去找王兄议事,先告辞了。”轩垣拜了拜,转身走开,回头望了静汐一眼。
我装作视若无睹,却也看在心里。静汐看他离去,没有再说什么。看着我,“姐姐今日怎么这样得空?听说思思公主携胡将军回来了,是真的吗?胡将军前些日子去哪了?怎么耽搁了这么久?”
“他……”我刚要说,却不禁想起刚才这一幕。轩城如今是防备着轩垣的,凡事小心,可不要从我这透漏出什么风声才好。我停了停,没有说下去,转了个话题。“你刚才……”我拉长了声音,严肃的看着她。
“姐姐相信妹妹啊,千万不要误会,妹妹绝不是那种人的。妹妹与三侯爷只是偶遇的,妹妹……”她极力的申辩着。
“好了。”我打断了她的话,“我又没说你什么,你以后还是小心些便是了。这次看到的是我,若是其他人,就不知传出什么闲话了。”我拉过她的手,她的手汗津津的,“走吧。静颜在宫里呢吧,我去与你看看她。”
“嗯。”她牵着我,看似沉静的向前走着,可是看她的背影却也是微微发颤,走路也有些摇晃,我看着她,皱紧了眉头深深思索。
墨夷思走进宫里,胡洺洵还在睡着。刚刚问过了太医,终是没有生命危险,可是却还未醒来。她倒了一杯水,走到了胡洺洵的床前,担忧的看着他。
胡洺洵隐约从梦中惊醒,缓缓睁开双眼,看到面前似要望穿秋水的明眸,很是诧异。
墨夷思看着他醒来,忙把水递给他,脸上流露着喜悦。“洺洵哥哥,你醒了?太医……”还未喊出,胡洺洵便抬手捂住了她的嘴。
他看着她惊讶而放大的眼睛,笑了笑,声音微弱。“我想安静一会,先不用叫太医。我们这是回宫了吗?我怎么在这呢?”
“是我去把洺洵哥哥救出来的。你已经昏迷了几天几夜了,吓坏我了。”
“思思是在为我担心吗?”胡洺洵直起了身子,墨夷思为他拿来靠垫,让他靠着。他看着她的疲惫,心里更多了心疼。“你忘了吗?洺洵哥哥是将军啊,战士的身子都很强壮,这点小伤不算什么的。”
“哥哥的身子又不是铁打的。”墨夷思看着他,眼泪不禁滚出了几滴,看胡洺洵皱起眉,忙用手拭泪。她气愤的说:“他们怎么如何待你?竟然还用鞭抽你?我定要让王兄将他们满门抄斩!”
“先不要说这个了。”胡洺洵转移了话题,“你是如何把我救出的,自己没事吗?”
墨夷思得意洋洋的笑着,“没事啊,我那么聪明,洺洵哥哥还信不过吗?”说着,又把如何去救他的事给胡洺洵复述了一遍。
胡洺洵听着,却也逐渐意识到墨夷思的成熟与稳重。她终究是长大了,纵使她再在他面前表现的乖巧,她也如所有少女一般有着自己的闺思。他苦笑了一下,看着她,若有所思。“若是这次我死了?你怎么办呢?”
“哥哥不要说这样的话!”墨夷思大声的朝他喊着,“哥哥不会死的,哥哥还年轻,老天怎会忍心收走哥哥?哥哥还未娶妻生子呢!”她猛的喊出,自己都惊了一惊。
“哦?那你觉得哥哥应该娶一个怎样的嫂嫂呢?”胡洺洵看着她,假笑着,掩饰着自己内心的苦楚。
“只要嫂嫂能够全心全意的爱洺洵哥哥就好了,当然也希望嫂嫂能够如我王嫂一般,温婉贤淑,又多才多艺。可是,这样的人似乎太难找些了吧。”墨夷思讪讪的笑了笑。
“哦,是么?那万一……娶一个自己不爱的人怎么办?”
“凡事都会有变数的。若是那女子真能诚心待洺洵哥哥,哥哥一定会被他打动的。”她看着胡洺洵,简单敷衍着,怕他再问什么。她连忙站起,“洺洵哥哥好生休息吧,我还要去看看王嫂,或许一会王兄便会来看你,你再与他好好说说。”她仍笑颜舒展,却像逃一样的离开了。
月挂枝头,我坐在宫中等带着轩城进来与我解释,可却是了无期盼。落筱端着一壶冰梅菊叶茶徐徐走进,我看向她,不由得想起一些事情。
我转过身,“落筱,你可知道三年前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落筱正要倒茶,一下失手碰倒了茶杯。她收拾了一下,又重新倒了一杯。“公主怎地想起这件事了?这都过去三年了。”
“忽然想起来了,自从上次在花园听白大人说起便一直想问你,曾经也听他偶尔说过几句,一直好奇。究竟怎么回事?”我疑惑的望着她。
“其实……也没有什么的。”落筱把那杯水给我端了过来,微笑着。“三年前,公主随皇上来这里游玩,那时便认识了墨夷王子与思思公主了。你们去郊外赛马,不像公主却摔下了马,撞伤了头部,所以便什么都不记得了。”她叹了口气,又兀自收拾了一下桌面。
“为何我这么久却一点也不知情?”我眉眼挑起,有些恼怒。
“皇上下令谁也不要在公主面前提起这事,所以大家都不曾提起过。”落筱幽幽地回答着。
“那我之前也是一直喜欢白沐修的是吗?”
她看我看了一会,款款说着:“公主曾经喜欢谁,不是已经不重要了吗?重要的是公主您现在爱的是王。”便又低下头,“曾经公主是与白大人关系很好,也总是在一起弹琴吹箫。奴婢们都认为公主日后一定是要嫁与白大人的了,可是……没想到变动这样快。”
“是么?”我的心忽的一紧,若是这样,倒是真苦了白沐修痴痴等了自己这么多年,而轩城,如若他真的不如自己所望,自己岂不是真的要在这宫中困一辈子?
我没有再想下去,眼前映出了那两条绣着淡蓝色小花的帕子,便继续问着:“那你知道那条手帕是怎么回事吗?”
“手帕?”落筱抬头看了我一眼,“奴婢不知有什么手帕啊!”
“真的不知?”我诧异的望向她,她向来如我的心月复一般,难道唯独这件事隐瞒了她?我看了看,已不再去问。
仍是一片宁静祥和,一连几日轩城都不曾来我这探望一步,心中愈发的悲戚。梅花全纷落了,暖风催红了一小片吐蕊的杏花,惹得人们驻足观赏。这花也如人一般,想独占枝头,望断春色吧。而今,梓嫣也要马上回宫了,轩城所说的办法,便是召她回宫册封。梓嫣被加封为贵人,琼琚堂也一转身扩成了琼琚宫。这一阵接二连三的恩宠倒是真的让音若她们都恼怒了起来,而自己的紧迫与惶恐感,却也如浪潮般席卷而来。
梓嫣自从回来之后,也只是来请安了两次,一直称身子虚弱,不好见人。轩城去看她,却也被她阻挡在门外。而自从那日我与他生气之后,轩城也仍倔强的不再踏进我宫内,而我也固执的不再去找他,两个人都各执己见,毫不认输。每天只是听着落筱时有时无的说着他去了瑶音宫,或者是走到润漪楼喝了几杯茶,与薄婗聊天。或是繁忙与朝堂,议事在南书房。可却再未来看望我,每想到这些,内心便是瑟瑟的难过。
着衣敷纷,再多的装饰也无法掩埋心中的落寞。高烛华灯,将我的影子投在明亮的宫砖之上,即便在异彩流光的中央及一身繁华,却突然觉得没有那双温柔含笑的眼眸注视,一切都是如此的遥远。而我,却无法放下我可怜又可笑的高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