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轩城赶了过来,见我似是熟睡着,却没惊动我。转身刚要离开,谁知我听闻到他的脚步声,迷迷糊糊的叫住他:“轩城。”
他忙驻足,转过身坐到我床边。我看他面有倦色,定是又没有睡好了。便问:“音妹妹怎么样,可有大碍?”
“她没什么事的。”他说着,目光带些寒冷。“不过是耍耍小性子,要把我从你这请走。仗着自己怀着孕,却愈发的骄纵的没了分寸。”
“不打紧的。”我苦笑着劝慰着他,与自己心里想的是无差异的。却也嘴上敷衍道:“有了身孕的人难免都会敏感的,音妹妹是第一次做母亲,自然紧张。王多体谅她些罢了,臣妾没关系。”
“孤的王后就是善良,母仪天下啊,这后宫的嫔妃哪个也不及你半分。”他宠溺的捏了捏我的鼻子,又一歪身子,倒在我身边。“孤累了一个晚上了,离早朝还有一会,孤想歇歇。”
“嗯。”我应着,看他终于松弛的面容,也不觉得松了一口气。
园里的桃花愈发的艳了,心情也如这桃花般明媚。一连几日轩城都是下了朝便来陪我,有的时候只是静默着,他看书,我亦在旁边做些什么,却也是幸福的。忽而抬头却对上他正注视着我,那柔情的眸子闪闪发亮,便羞得低下头来。时而又牵着他宽厚的手掌在园中散步,他折一枝开的粉艳的桃花插在我的鬓角上。大宛国王与王后恩爱的故事,便成了一段段佳话,流传于民间。许多民间的新婚夫妻也都折花祈福,希望此生能如我们般幸福甜蜜。
不觉两月,音若的小月复日加显露出来,人更愈发的有恃无恐。几次把轩城从我这请了出去,而每次都是些类似的理由。时间久了,轩城对她的嫌隙也更深了,宫内的宫人们更是发的厌恶,落筱、丹尘、青灵等人更是嘴上不快的说了好一阵子。
月夜朦胧,轩城刚在我宫中睡下,睡至半夜,忽闻有人敲门。先是轻轻几下,然后转为急促。
我惊得起身,忙披了一件薄衣,问道:“什么事?”
落筱皱眉走进,蹙眉低声道:“是音夫人,说是月复痛难忍,想……”
“又是这样!”我内心不免窝火,几次忍让却不知好歹,真拿我是好欺负的吗?
落筱见我恼火,也屏气嘟囔着:“怎么又来这个,她不烦咱们也烦了,公主莫要理她了,只怕总是变本加厉。
我听着,看着身后一脸熟睡的轩城,不愿吵醒他。“回了吧,就说王睡了,明日再说。”
“是。”落筱走下去,懒懒的打发了来的宫人,吹灭了烛灯。
黑暗的夜中却透着几丝鬼魅,辗转反侧,总是感到几丝不安。内心如鼓点般急促而细密,压抑着似要喘不过气来。翻了几个身,刚要入睡,却从迷蒙中闻得一声极其凄厉的女子惨叫,惊了我一身的冷汗。
我吓得不由得抱紧轩城,他倒还睡得安稳。沉沉的呼吸吐在脸上温热且踏实,叫我的心中安定了几分。
然而不过一时安静,殿外便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拍门声叩响,似还有女子的争吵声。
“又怎么了?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吗?”我忍住心中的慌乱,轻喊着。
“我也劝着呢,可她就是不听,偏要叫王。”落筱气愤的说着。
“娘娘,求您救救我们夫人吧。”只听一女子的声音急切,“夫人小产了。”
“什么?”我的头“嗡”的一响,回头看轩城翻了几个身,便料想他也应是也被这繁杂声惊醒了。忙轻轻摇了摇他,为他披上一件外衣,他醒来,眼神尽是迷茫,目光无辜的惹人怜惜。
我喊着:“让她进来。”
女子匆匆忙忙的奔进来,脸色苍白,衣上还有血迹。她带着哭腔大喊着:“音夫人小产,请王快点过去看看吧!”
轩城几乎是怔住,觉也醒了十分。他有些不可置信,朝她吼着:“太医呢?不是让太医照看着呢吗?每天不都也把脉了吗?怎么会小产?”
“奴婢不知。”她抽泣着,“夫人今日下午还好好的,晚上就感到月复痛了,现在流血不止,孩子……已经保不住了。”她抬眼偷偷的看了我一眼,又望向轩城那焦灼的面孔,“刚才夫人已派人来禀报王……可……”
“孤在睡着,你们夫人总是这样,谁知是真是假?”他的胸口微微起伏,扫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我不敢多言,他眼中的哀痛我是可以望出的,我忙摆了摆手让宫人们退下,亲自服侍他穿好衣裳。轻声道:“王还是快去看看吧!毕竟……是王的亲骨肉。”自己内心也不免有些哀痛。
“嗯。”他握了握我的手,力道却不能自己,掐得我酸疼。他说着:“孤先去,你也快点换好衣服,马上来。”便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
我心中沉沉的蔓延了几分痛楚,召唤了落筱、丹尘她们为我穿好衣裳,只感到有瑟瑟的凉风逼人,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怪异。我带了几名宫人,打着明晃晃的宫灯,朝瑶音宫走去。
走进宫中便听到了女子哀怨的哭诉,声声哭泣,竟撕心裂肺。音若头发凌乱,手却紧紧抓着轩城的衣襟,用力的可以看出她苍白的骨节,她口中声声念着:“孩子,王……我们的孩子,不见了。”
轩城见我走进,掰开她的手指,看着她旁侧的宫女说:“好生照顾夫人。”便推我走出。我亦不解,他轻轻在我耳畔说:“太医说,是过多用了麝香,才导致小产的。”
“麝香?”我不禁喊出声来,“怎么可能?音若用的药都是经人检查过的,不可能有的啊!”
“我已经命人去检查音若的所用物品,看看是否是有人涂在某件东西上,那香味混在平时我们所用的香料中,亦不容易闻出来。”
“你是说……”我看着轩城清冷的面孔,背后一阵子一阵子的凉。
“就怕是有人故意为之,不想让这个孩子生下来。”他微微握紧双拳,“无论是谁,敢伤我墨夷轩城的孩子的人,我定不放过。”
“轩城……”我轻轻握紧了他的手,说不出的难过。
我走进内室看了看躺在床上睡着了的音若,那样美好的面孔,此时如今却尽显沧桑。看着她脸上还浅浅留有泪痕,不由得对她感到同情。她于梦中轻轻呓语,面露慌张:“孩子……我的孩子……”这个素来嚣张跋扈的女人,此刻却是那样的卑微,让人不免心疼。如今,她只是一位可怜的母亲,一位刚刚失去了孩子的母亲。
深夜的风吹得人过于寒了,不知是因这风,还是因着无法探知的宫闱。音若的憔悴面孔依然依稀浮在眼前,就如这深夜苍白的月。回走宫中的路越走越长,心底的胆怯却也油然而生。望见两旁斑驳的树影,都透着鬼魅的气息和一股一股的血腥味。宫灯通明,却真照不出这人情的浅薄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