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湖里的荷花开的繁盛,散发着清幽的甜香之气。荷叶田田遮天,荷叶与菱叶交错,两旁的芦苇微微轻扬,别致清郁。大片大片的荷花轻曳于烟水间,殿阁楼台掩映于风雾中,水波粼粼如金。泛舟其间,如在碧叶红花间寻找幽深之路,如此难捱的夏日,却也叫我这样轻松的打发了。
却想起自己许久做过的一个梦来,梦里是我与轩城泛舟游于湖上,好不逍遥自在。用手轻拂水面,水的余热却传不到心底,再美好的韶光,却也愈发轻贱了。小舟悠悠的向荷丛内驶去,一阵阵晃动的水波搅散了荷花美丽的倒影。交织的芦叶遮蔽了头顶上空毒辣的日光,更添了几分清净凉爽,便想一辈子隐匿在这荷花池里,如这荷花一般高洁自爱。
忽闻一阵简单清澈的曲调,仿佛湖上徐徐而来的清风,在寂静的惊叹里一转一转扣入人心。我侧耳倾听,是埙的声音。埙声悠扬,在碧色的荷叶上,在清丽的花朵间,时而悠扬低诉,时而跳月兑欢悦,时而柔情无限,时而黯然神伤。便命落筱寻着声音来源,一点点朝那个方向划去。
躲在细密的荷花丛中,静静的望着站在湖边吹埙的人,默不作声。他的埙音渐渐回环低落,太过安静的曲调,让人想不到竟是轩垣。正待我思索究竟要不要露面时,只见太过熟悉的二人曼妙的身影出现在他身后,让我惊讶的屏住了呼吸。
“妾身参见……”静颜、静汐福了福,说着。
“嘘……”轩垣未等她们说完,便打断了她们的话。一切静谧,我不禁向后侧了侧,隐在那片芦苇荡间。
“今日的荷花开得正好。”轩垣说着,面含笑意的望着整个湖面,眼光也忽的从我这边一掠而过。他转过头笑了笑,是我从未想象出的清淡,让我恍惚于轩城怀疑他造反之事是否是会错了意。我抬头举眸,那笑容亦是清朗,如白沐修。
静汐望向他,目中却泛着一星不易察觉的淡淡温情,我看着,不禁颤了一下。静汐淡淡说着:“上次的约定静汐违约了,实属抱歉。以为下雨,侯爷便不会来了。”
“可是我却来了。”轩垣说着,目光从她的身上拂过,直落到静颜身上。静颜的脸“刷”的红了起来,“不过也没事,我只待了一会便走了。”轩垣轻声说着。
静汐的目光一亮,“果真么?侯爷可淋了雨?”忽的又带着几丝担忧。
“无妨。”他的眼神游离在静汐与静颜之间,目光的意味却让人捉模不清。他宽和的笑了笑,“只是淋了一点,受了几日的风寒。这身体却是越来越差了。”
“如此……”静汐不禁低下头,面带愧疚。“那妾身真是……”
“说了没什么的。”轩垣嘴角上扬,笑意更深。“不如今日两位淑仪再将那日的补给我可好?应着这满池荷花,有佳人翩舞在侧,好一番乐景。”
“妾身……”静汐咬了咬嘴唇,看向静颜。静颜的表情有些木然,却只是呆呆微笑着。静汐看着轩垣,含笑点了点头。
轩垣朗声笑着,便又拿起埙吹着。却是那首《有凤来仪》,静汐与静颜的舞姿轻曼,波光碎影里倒映着的双双人影,亦是不输这一池荷花的光滟的,何况又有着盛世华章的陪衬。静汐与静颜的裙裾轻摆,落筱不禁拉了拉我的衣袖,一脸担忧。我轻声喝她:“今日之事就当没有看到过,我们不曾在过这里,明白吗?”说着,便长吸了一口气。
落筱见我这样严肃,亦屏住呼吸不敢作声,只是重重的点了点头。那畔乐声停止,轩垣望着她们,似是要透过她们背后重重地殿宇而望破天影。他忽的叹了口气,幽幽的说:“王兄真是好福气,有那样贤淑的王后掌管后宫,服侍在侧。又有两位淑仪这样的佳人,若是轩垣今生可得如你们姐妹般的一人,便已足矣。”
“像侯爷这样的男子,恐怕会是许多女子的春闺梦里人呢。”静颜听着,不禁嗤笑道。
“怎会?”轩垣哑然失笑,肃然说着:“轩垣只真心希望有一人相伴。”目光斜斜掠过二人脸庞,他笑了笑,“如若今生只对一人真心,便不会惹出后宫纷争,也不会使爱人伤心。”
听闻他此话,无论是真是假也都触动了内心最柔软的一方净土。曾几何时,轩城还望着我说:“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又是何时,被他开心的拥着飞舞在雪花、梅花间,他大笑着发誓说:“此生定只对我一人好。”又或许是几日前,他还说着:“今后再不负我。”却也莫名其妙的就伤了我的心,一切幸福来得太快却也走得太急,让我错愕于自己究竟有没有拥有过。恍惚间,轩城对我的爱,与那张俊冷异常的脸,都与自己渐渐疏远了。
轩垣的面孔渐渐地浮上一层疏薄的笑容,他望着静汐,“听闻淑仪向来是饱读诗书的,敢问淑仪,如何才能做得一位贤良的君主呢?”
静汐被他突然地质问弄得有些愕然,却也依旧从容不迫的答着:“圣主明君能使臣民敬畏之外更感激天恩浩荡,君主恩德。君舟民水,一位明君若会让百姓载舟,却绝不会覆舟,方可是明君。”
“那你认为我王兄……他是明君吗?”轩垣看向她,目光炯炯有神。
静汐有那么一丝的恍惚,寂然答道:“王自从即位后,一直心系百姓,如今大宛更比前王执政时还要富裕繁华,百姓安居乐业、其乐融融,如此看来,王自然是明君。”
“你真以为一个只把天下治好的君主便是明君了吗?”轩垣神色有些怅然,说道:“一位君主,即使再使国家强盛,自己的家庭却支离破碎,这又算得了什么呢?”他顿了顿,继续说着:“若是连他的亲人都不再维护他了,那么他还算是明君吗?若是……若是连我都想要推翻于他,那么他又算是一个成功的帝王吗?”
“侯爷此事万万不可乱说。”静汐听了,慌张地看了看四处。“侯爷方才说的话,静汐与静颜都不曾听过,只是侯爷日后定要小心说话才是。”说着,谨慎的看了他一眼。
轩垣不答,转过头又望向湖水。有微风拂过,煞是清凉宜人。他轻轻的说:“听闻两位淑仪是拓跋宇丞相的千金,不知令尊大人身子可好?”
“父亲的身体一向康健,多谢侯爷关心。”静汐说着,睫毛不禁抖动了一下。
“淑仪与我见外了,叫我轩垣便可。”
“静汐不敢,君臣之礼应还是有的。”静汐款款答道。她看向静颜,静颜今天倒是比往日安静了许多,也没有直白的说话惹得她烦忧。她暗想着,不免庆幸。
我顺着静汐的目光望去,心头便更是揪紧了几分。静颜眼神有些迷离,却也是只盯着轩垣痴痴的看,时不时却随着他的表情而变换着喜怒哀乐。我看着那如此温文儒雅的轩垣,却不知这究竟是他的真情,还是他的假面。可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静汐与静颜此刻却已经完全的心系于他了,无尽的悲凉之感顿时侵袭全身。
“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他轻轻吟着,却也于言语中含着几分悲切。他转过身,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敲成两半,分别给予了静汐与静颜。他的眼神里有些黯然,“轩垣不知为何,见到两位淑仪总会言语许多,还请淑仪们不要见怪。”他的身影萧萧立于这一池靡艳的荷花中,却添了几分温润的宁和。他笑道:“轩垣视二位淑仪如同知己一般的,或许说了些荤话。”
“侯爷无需多虑,静颜明白。”静颜沉默了许久,却终是了然一笑。她看向静汐,“我们姐妹俩与侯爷相识便也是缘分的。姐姐,你说是不是呢?”
“嗯……”静汐应了一声,略点了点头。我不忍再看下去,忙叫落筱划了船按原路返回。湖水在粉女敕的荷花的映射下,绮艳的如同流光。荷花依然美如朝霞灿如锦绣,却已无法再在荷池间安心徜徉。脑海里早是反复的出现刚才一幕一幕恬静的光景,我身上却是凉浸浸的漫上一层薄薄的寒意,没来由的打了个寒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