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车里,狄征仍记得那老大爷说起这妖物时的表情。
恐惧、无奈…….
化身为妖怪回到将军府的那个孩子,用近乎野蛮的方式报复着所有人。那完全和刘椿富所说的不同,大太太和二太太压根不是被白玲珑吓死,那歌女不过这种种事件中连带的牺牲品罢了。
实际上,曹将军的两位二人是给怨童杀死的。而且曹将军本人也死得极惨,据老大爷描述,那怨童几乎把这位将军的咬得稀巴烂致死。至于始作俑者的三夫人,倒是没让怨童杀死。
这倒不是说妖怪宽宏大量,而是怨童并不希望那么快杀死她这个罪魁祸首而已。
三夫人最后确实疯了,怨童虽没有杀她,却每杀死一个人后,便把尸体拉到三夫人跟前,当着她的面啃咬撕食。三夫人甚至哀求这妖怪杀了自己,但没用,妖怪根本不杀她,而是在精神上折磨她。
最后疯了的三夫人离开了将军府,不知所踪。
疯了的三夫人自然不可能把这种种事情传出并延续到现在,那是当时三夫人的兄弟,一个跟着三夫人到将军府上谋份营生的人把这一切记录了下来,而这个人,最后也不得善终。
这人是三夫人的亲弟弟刘贵,三夫人疯了之后,他也离开了将军府。本来以为这一切事情都该结束了,然而那只妖怪,却找上了他。
那只妖怪要挟刘贵,要世代供奉于它,否则它就让刘家彻底绝后。
刘贵知道这是妖怪的报复,可他无法反抗,于是这个刘家的诅咒,便这么世代相传下来。传到刘椿富这一代,已经过去了两百余年的时间。
当刘椿富回到将军府经营起酒店生意之后,那妖怪也跟着回来。除了平时刘椿富供奉给它的食物外,每年当中,这妖怪还会害死其它无辜游客。只是这事一向做得隐蔽,且游客是远离将军府后才死的,故此一直未被人发现。
直到这一次,狄征和小仙找上了门。
看门的大爷是刘椿富的表叔,他告诫狄征两人那妖怪并不是好惹的。本来妖怪的来历他是不能说出来,但两百年来,刘家一直活在妖怪的婬威下,大爷也希望狄征两人帮刘家得到解月兑。
可他也不希望两人因此丧命,所以点醒他们,如果没有万全的把握,还是不要动那只妖怪为好。
狄征两人自是谢过大爷好意,又问及怨童的藏身处。大爷却摇头,表示不知。原是只有刘椿富,才知道这妖怪确切藏于何处。
而现在,刘椿富正在城中给妖怪置办每月一次的供品。于是狄征两人在大门处作了番登记后,也随着离开了将军府。登记时,狄征随意看了眼,却是发现登记本上出外的人员不少,看来长孙家的贵宾们也在将军府内坐不住了。
这也是正常的事,如今已经第三天了,柳宗宿的死还没有个着落。就连狄征这“外人”,也感觉到将军府内那股烦躁的气氛,虽然摄于长孙家的威名,那些修真者并不敢拂袖而去。可若长孙胜北在这两天尚无法给众人一个交待,怕是有损长孙家的声望。
自然这种事情轮不到狄征操心,所以坐在出租车上的他,一门心思都扑在怨童的身上。
大爷告诉他们,怨童的供品主要是生肉,因此刘椿富每次到城里置办供品,多半是去一家叫“张记肉店“的生肉批发商店。在大爷那拿到该店的具体店址,要找到刘椿富当是不难。只是这家肉店并非在蓬莱市的中心城区,而是位临市郊,和将军府一南一北,路线几乎横跨了整个蓬莱市。
好不容易来到了肉店所在的大街,这儿该算是蓬莱市的老城区。街道甚窄、行人稀少,两边的建筑都已经有些年代。甚至有些已经被列为危房的建筑,却是民国时那种骑楼式的房体,楼体那斑驳的墙面,正记录着这两百多年来的风风雨雨。
张记肉店就是在前方百步开外一栋骑楼式建筑的楼下,这是家老字号的商店。听闻店主人原是民国时期一个屠户,从经营着一个小肉铺,发展到如今蓬莱市生肉供应的主要批发商,实属难得。
狄征给了车钱,和小仙下了车,远远就看到刘椿富出入商店的身影。这将军府的老板正指挥着工人把一袋袋的生肉放上车的后尾箱里。两人点头,齐往前走。
却在经过一条巷道时,狄征似有所觉,转头朝巷子里看去,刚好捕捉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谢百河?”他深感意外,今日离开将军府的宾客不少,但他们该是去蓬莱市里一些知名景点游玩。这老城区一来没有古迹、二来更无景点,这谢百河大老远跑到这来却是干什么?
狄征心中一动,对小仙道:“你去找刘椿富,我跟上去看看谢糖面来这里做什么。下午我们在将军府汇合,如果有什么急事,随时给我电话。”
小仙点点头,也不问狄征跟着谢百河干什么,就和他在巷口分开。狄征一个转身,收敛全身气息,快步走进巷子里去。
谢百河的行为很反常,这粉头青年他和小仙均无好感。眼下又见他鬼鬼祟祟的模样,一付不可告人的样子实在让人生疑,也不知道和这次魔门的行动有无关系。
反正小仙去追问刘椿富并无危险之处,而狄征自觉欠了长孙胜北一个人情,便想看看可有收获,也好帮长孙胜北一把。
巷道弯曲,墙面布满青苔,空气甚是潮湿。虽然现在阳光普照,但这巷子里却阴气森森,除了偶有阳光投进的角落外,其余的地方却显得有些昏暗。
天知道民国时这些建筑是怎么规划的,越往里走,狄征只觉支路错综复杂。还好他一直没让谢百河的气息溜出他感应的范围这外,否则他早就在这些星罗棋布的巷子里把人给跟丢了。
再转过一个巷道,狄征看到谢百河远在百米之外,人一晃,消失在一户人家的后门中。
他皱了皱眉头,决定跟上去。
这条巷道比较宽广,该是这十来户人家的后巷。巷子里有几个孩童正在嬉戏,见到狄征都怕生地缩到一旁,等狄征走过,又闹成一团。孩子天真的笑声,让这有些阴森的巷道多了份活力。
狄征再走百步,后面响起孩童嬉笑追逐的声音。零碎的脚步声中,四五个半大孩子跑过狄征的身边,互相追赶着同伴玩得不亦乐乎。
狄征看得莞尔一笑,曾几何时,他也像这帮孩子一样,浑不知世道的险恶,终日除了读书便是玩耍。那往日的时代仿佛突然回到眼前,狄征不由有那么片刻的恍惚,让他甚至忘记了跟踪谢百河一事。
就在他心神松懈的瞬间,异变突起!
狄征左后方,一户人家的玻璃窗突然无声迸碎。碎玻璃夹杂着窗框碎木如同天女散花般激射开去,无论是棱角分明的玻璃碎片,还是尚带着铁钉的断木,皆旋转呼啸。却避开了狄征,独往他前方的那几个孩子落去。
这些杂物身上皆布满凌厉的气劲,就算是狄征匆促遇上,化解起来仍十分麻烦,就更别提那几个不懂事的孩子。
在碎物激射的同时,又有一道人影穿窗而出。他抛出手中一张被单罩往两人的上空,瞬间切断了阳光,让狄征顿时陷入一片阴影中。
明暗变化的瞬间,狄征睁目如瞎,而在这要命的时刻,他只觉胸口一点阴寒,显是那人正朝他攻至。
这时狄征只有两个选择。
一个是不顾后方几个孩子,全力挡下神秘人的凌厉一击。
二是抛却自身安危,全力救下后面那几条鲜活的生命。
无论哪个选择,都来得那么的艰难。可知来人出手时机拿捏之准确,用心之险恶,其中又包括了对人性、世情的深刻理解,务要让狄征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这些念头在狄征脑海里闪电般掠过,他已经有了决定。
大吼一声,狄征在目不能视的状态下,飞起一脚,取的正是胸口阴寒处的方位。脚尖立时碰到了硬物,更是有一股冰寒的气劲透过他的脚尖直往他身上奇经八脉钻去。但狄征却借着这一脚之力,整个人如箭般朝着那几个孩子扑去,一下扎入了碎屑之中。
他无法不顾那几个孩子的性命,纵使狄征能够全力挡来人一击,逃得性命。但这几名孩子必然惨死,而这会在他的心灵中留下无法磨灭的阴影,致使他修为再无法精进,甚至倒退。
而更重要的是,狄征的本心不允许他罔顾孩童的性命。
本心,既为抛却一切顾虑、计算之后,那发自心灵深处最纯粹的声音、想法。或遇难断之事,或值危难当头,在这种特殊的情况下,人无法像平时般从容的去分析眼前的情况。然而在这种状态中,却往往会听到来自心灵深处的声音,那便是本心的指引。
而在这紧要关头,狄征听从本心的指引,做出落入偷袭者眼中颇为愚蠢,甚至是自杀的行为。
然而这却是狄征的道,贯彻始终,无怨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