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军训基地后的第一堂课,是教官的训话。
“从此刻起,你们不再是大学生,而是军人!”教官是个少尉,姓许,刚从军事院校毕业的科班军人,略带书生气,穿了一身海军陆战队作训服,双腿微分,双手背在身后,站在穿了军训迷彩服、整齐排好的一班和二班队列前面:“在军队,没有孬种!只有强者!大道理不用我多说,我只想告诉你们,在军队里,想要受到尊重,只有一个途径,那就是你比别人强!强者为王……”
从许教官的训话中,柳根能听出,这是个务实的军人,护国佑民的空话一句不说,短短几分钟的训话,只强调四个字‘强者为王’。
这四个字,不仅对一个国家,一支军队,还是一个人,都通用,只有自身强大了,即使不称王称霸,别人也会把你当王。
柳根喜欢这四个充满力量的字:强者为王!
到军营的第一顿午餐,吃的是馒头加白菜炖豆腐及几样咸菜,下午学习整理内务,许教官有两个助手,一个男兵,一个女兵,如此安排,是考虑到女同学的某些不便。
晚上轮流在宿舍门口站岗,一小时换一岗,规定了口令,睡的床是棕垫上面铺了草绿色床单,盖薄被,九点熄灯后不许说话,有违反作息规定或不服从命令的,扣学分处罚。
早晨六点半起床,洗漱时间半个小时,七点早餐,早中晚餐前,都要唱军歌,唱得最响亮的先吃饭。
柳根食量大,尽管伙食很差,很多同学都没什么胃口,但他和刘军,是全班最能吃的,一顿五六个大馒头,或三五碗米饭不在话下。
第三天,出事了。
接连两天烈日下走正步站军姿,让这帮天之骄子们流干了汗,晒月兑了皮。
与欧阳雪同宿舍的蔡花和吴思琪两人,在第三天中午快要结束训练时,因中暑晕倒。
男女生是分开训练的,但相隔并不远,柳根和张建两人,听到女生那边传来惊呼声,率先跑了过去,看到蔡花和吴思琪两人倒在地上,二话不说,蹲,在女生帮忙下,把蔡花扶上柳根的背,吴思琪扶上张建的背,两人小跑,把晕倒的两个女生送到军训基地的医务室。
这距离可不短,军队的地盘,在任何地方,都是最大的,从训练场到医务室,没有两千米也有千儿八百米。
柳根倒是没啥,满身汗水略带气喘,倒是张建,尽管背的是比较瘦小的吴思琪,但却累得脚摊手软嗓子眼发甜。
“这……简直就是……在折磨人!哪有在太阳……暴晒下走……走正步!站……站军姿的!要是再……这么折……折腾下去!非出人命……人命不可……”张建气喘嘘嘘,坐在急救室外的长条椅子上,上气不接下气说。
欧阳雪和汪霞,跟随着也到了医务室,两人急得都快哭了。
汪霞说:“吃的饭菜,又没啥营养!蔡花和吴思琪,平时喜欢吃零食,到了这里,带来的零食也被收走了,她俩都两天没怎么好好吃饭了,不晕倒才怪!”
张建咽了口唾液,伸了伸脖颈又说:“我也两天……没吃饱啦,那饭菜……喂猪……猪还不一定吃的啦!”
一个女军医走出急救室,脸上带着笑说:“每年都会有军训大学生中暑晕倒,你们不用担心,她两个已经醒过来了,给她们输点液就没事,都回去吧。”
“柳根,你们先去吃饭吧,我在这守着她们。”欧阳雪说。
“我也留下,反正那饭菜我也咽不下。”汪霞说。
“根哥,要不……咱们悄悄到外面,买点好吃的……”张建小声说。
“不是有规定不能外出的嘛!还是算了吧,吃饭时多吃点就好。”柳根不想违反纪律,要是被抓住,扣了学分,他第一年的奖学金可就泡汤了。
“柳根说得对,最好别冒那个险,昨天药学院的李天意带着几个男生,私自外出,被门口站岗的士兵抓住,差点还和岗哨打起来,他们教官罚每人跑二十圈,做一百个俯卧掌,呵呵……听说一整套下来,半条命都快没了。”汪霞笑呵呵的说。
“活该!”张建狠狠的说:“李天意那小子就他……欠收拾!”看了欧阳雪和汪霞一眼,没把‘tmd’的几个字说出口。
“好了,咱俩走吧。”柳根拉起张建,给欧阳雪和汪霞说:“一会我给你俩送饭菜来。”
柳根和张建两人,直接到食堂,歌已经唱完,看到不管男生还是女生,都在狼吞虎咽像抢一样,大口的嚼馒头,大口的吃炒白菜和咸菜。
饿了两天,累了两天,谁还会挑食,几个教官,笑哈哈的看着这群被他们修理得有了胃口的学生们,似乎感到很有成就感。
“怎么又是馒头白菜呀!社会主义的优越性,难道靠天天吃馒头和炒白菜来体现吗?”张建坐下后,望着桌上菜盘子里,没剩多少菜了,腾的站起身,面朝几个笑哈哈的教官大声说,似乎在有意挑衅。
柳根拉了一把张建的胳膊,小声说:“别废话!快坐下吃饭!”
吃饭时不许说话,这也是规定,张建不仅说话了,而且还非常大声,让食堂在座的所有人,都把目光射向了他,都在等着他被教官收拾。
果然,许教官大吼:“以为这里是你家呀!想吃啥有啥?这里是军队!你现在是军人!我命令你坐下!吃饭!”
张建遭受教官的喝骂,心里更加有气,但却不敢回嘴。
柳根把他拉坐下,递给他一个馒头,小声说:“快吃吧,一会没菜了。”
张建接过馒头,狠狠的咬了一大口,堵在嗓子眼的气没出来,嘴里又嚼着一大口馒头,怎能咽得下去,噎得他满脸涨红,哇哇的把口中馒头吐出来,咳嗽几声,再也忍不住,把馒头往桌上一摔,腾的站起身,那馒头还蛮有弹性,在桌面上弹了一下,滚落到地上。
“凭什么我吃不吃饭也要听你的!入校时交的军训费中也包含了伙食费!难道我们的伙食费只够顿顿吃白菜咸菜吗!”张建这次的叫嚷,明显是针对许教官。
许教官蹭蹭几步走上前,站在张建身前,怒目面对张建的脸,尽管没说话,但气氛顿时像凝固了般,所有人都在等着张建被挨揍。
柳根看到许教官那副吓人的模样,知道这下坏了,张建肯定吃不了兜着走,站起身想帮张建说话,许教官却先开口了,声音不大,但却很威严:
“把掉在地上的馒头捡起来吃了!”
张建嘴角露出讥笑,装着没听清的问:“你说什么?”
“我说,把掉在地上的馒头捡起来吃了!”许教官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似乎在强忍胸中怒火。
张建垂下眼,看了落在脚边沾了灰尘的白馒头一眼,然后双眼盯着许教官,一字一句的说:“我要是不吃!你不会把我拖出去枪毙吧!”
“你今天要是不把掉在地上的馒头捡起来吃掉!那我就把盆里剩下的馒头,连同你仍在地上的这个,一起塞进你嘴里!”许教官指着饭桌上不锈钢大盆里半盆子馒头和地上的馒头说。
柳根看得出,许教官说到也能做到,为了不让张建受罚,也为了给许教官个台阶下,柳根弯下腰,捡起地上的馒头,拍了拍灰尘,放到口边,三两口,便把馒头给吃进嘴里,塞得两个腮帮子鼓鼓的,脸上还带着憨厚的笑,支支吾吾的用手指着自己的口,那意思是在告诉许教官,馒头已经捡起来吃了。
柳根的这个举动,让许教官和张建感到十分意外,两人不再像斗鸡似地眼对眼,而把目光盯着柳根塞满馒头的口。
“根哥,你怎么……”张建似乎忽然明白了柳根这样做的意思,有些过意不去的想说点什么,但却没有完全说出来。
所有人的注意力,全被柳根给吸引过去,偌大的饭堂,静得出奇,除了柳根口中吧唧的咀嚼声外,没有任何的声响
许教官看到柳根噎得涨红了脸,大喊了一句:“拿水来!”
一个炊事员,舀了瓢凉水跑出来递给许教官。
“你吐出来,慢点吃。”许教官把水瓢递给柳根说。
柳根难受得双眼冒出泪光,但却含着笑,并没把口中馒头吐出来,接过许教官的水瓢,往口中灌了点水,伸了伸脖颈,再接着灌口水,反复三次后,终于把口中的馒头吞进肚里。
“呵呵……不碍事。”柳根乐呵呵的,一个立正,双手模着肚子说:“报告许教官!掉在地上的馒头吃完了!”
不知是谁,啪啪的鼓起手掌,接着,有人跟着鼓掌,掌声渐渐密集,到后来,就连那几个教官也跟着鼓起掌。
许教官脸上的怒意渐渐消散,想笑又不便笑出来,说了一句:“坐下继续吃饭!”转身走开了。
柳根拉张建一起坐下,又往口中灌了一大口水,抹抹嘴角,伸手到盆里拿起一个馒头,掰了一半递给张建。
张建的双眼红了,感激的接过柳根递来的一半馒头咬一口。
掌声也在柳根和张建坐下后停歇下来,饭堂又归于平静,没有人说话,但大家心里都在说着同一句话:‘根哥,你好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