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柳根和祥子每人扛上一捆高粱杆,柳枝拿上一口大铝锅和铲子,到了爹的坟前。
坟的周围,都是厚厚的雪,在祥子和柳枝刨土化雪烧水时,柳根一个人,来回无数趟,把砖头挑上山梁。
祥子和柳枝负责烧水和泥巴,柳根亲自给爹垒砌坟,在那堆黄土外,加一层青砖。
这一天的下午,村子里来了尊贵的客人。
不是别人,是欧阳雪父女,在县领导的陪同下,从乡里,踏着大雪掩盖住的山道走路来的,随同而来的,还有几个记者,其中一位,是夏阳的父亲夏天。
他们这次来,是为了验收水窖工程。
欧阳雪父女,还带来了不少的衣物鞋袜,都是新买的,大部分是给村里上学的孩子,其中,有欧阳雪专门给柳根母亲和妹妹买的棉袄和棉鞋。
进入村子后,欧阳雪便迫不及待的拿着衣物独自到了柳根家里,柳根娘得知这个漂亮的城里女娃,便是全村大恩人欧阳总经理的千金,又是柳根的同学,可把老人高兴坏了,也心疼坏了,亲自用手给欧阳雪捂热双手。
“大娘,柳根和柳枝呢?”欧阳雪喝着用雪水烧的热水问。
“在他爹的坟头嘞。”娘回答着,把家里的干果拿出来,花生大枣核桃,不停的往欧阳雪的怀里塞:“你一个女娃,走那么多山路,又是冰天雪地的,累坏嘞!咱这穷山沟,不像你们大城市那样,要啥有啥,这些都是自家种的,多吃点。”
“大叔他……”欧阳雪这才知道柳根的父亲过世了,心想柳根不知道会伤心成啥样:“大叔的坟头在哪?”
“就在对面的山梁上。”娘回答。
“我想去看看。”欧阳雪把水杯放下说。
“下雪,路滑,不好走嘞,还是在家里等吧,一会他们三个,该返回嘞。”
“三个……还有谁?”欧阳雪奇怪的问。
“还有祥子。”
“祥子也来了!”欧阳雪说着,站起身,走出了窑洞,朝对面山梁看,果然,看到了三个身影,在白雪皑皑的山梁上,很显眼,欧阳雪给柳根的娘说了一声,朝对面山梁走去。
兄妹三人,已经快把坟头垒砌好了,满身泥巴,干着活,也没觉得冷。
“哥……你看……”柳枝先看到往山梁走的欧阳雪,指着半山腰处的欧阳雪给柳根看。
柳根和祥子朝半山腰一看,两人都惊呆了。
“欧阳雪……”祥子惊呼出声:“她怎么会来这里?”
柳根顿时想到考完试的那天,欧阳雪说的话‘我们会很快见面的’,原来,她说的是要到干沟村来呀。
“她是欧阳雪……”柳枝吃惊的望着柳根问:“哥,她和你们一起来的吗?”
柳根看到欧阳雪往上爬得摇摇晃晃,生怕她摔倒滚下去,把手中的工具丢下,往下跑去。
“柳根……呵呵……我说过咱们会很快见面的。”欧阳雪口中呼着热气,口鼻冻得通红,笑呵呵的站在那里喘气说。
柳根几乎是滑雪一样滑落到欧阳雪身边的:“是和你爸一起来的吧?”柳根伸出手问。
欧阳雪把手递给柳根,让他拉着往上爬。回答说:“我爸在没放假前,就告诉我要带我来这里的,本来早该到,可在省城和县里耽误了两天,正好赶上昨天那场大雪,我爸说这是个好兆头呢,干沟村的乡亲们,可以积雪熬过最干旱的春季了。”
“你咋知道我们在这里?”柳根拉着欧阳雪的手,心里别提多开心。
“是你娘告诉我的。”欧阳雪回答。
“你去我家了?”柳根有些感动:“留意脚下,滑嘞。”
柳枝和祥子站在那里说话。
“祥子哥,你也认识欧阳雪?”柳枝问。
“当然认识,我还知道欧阳雪喜欢根哥嘞。”祥子小声回答。
“我哥……和……欧阳雪……相爱了……”柳枝吃惊不小。
“没有,差点相好了,但根哥出了点事……哎呀,这里边的事,复杂着嘞,一时半会说不清楚。”祥子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该说这些。
“我哥不会和她好的。”柳枝忽然冒出一句。
“你怎么知道?”祥子不解的问。
“欧阳雪的家境,和我家不一样,我哥那人的脾气,我懂。”柳枝蹲下继续把高粱杆往大锅下塞,噼里啪啦的响声,火苗旺了,大锅里的雪,在慢慢化开。
“你就是柳枝吧?”欧阳雪到了烧水的大锅边,望着一脸黑灰的柳枝问。
“你好,你是欧阳雪吧?”柳枝站起身,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才伸出来。
欧阳雪走上前,没伸手,而是张开双臂,把柳枝抱进怀里,眼睛里噙满了泪花说:“我是你哥的同班同学,以后,你喊我姐姐吧。”
柳枝有些不好意思,轻轻推开欧阳雪说:“我身上脏嘞,把你的衣服也弄脏了。”
欧阳雪穿的是一件羽绒服,脚上穿的高筒靴子,蹲说:“我来帮你吧。”
“不用,不用,太灰了,会弄脏你嘞!”柳枝忙蹲下,不让欧阳雪拿高粱杆烧火。
“柳枝,随她意吧,她没那么娇气。”柳根帮欧阳雪解围,笑呵呵的拿起工具,继续干活。
欧阳雪哪烧过什么火呀,只管往大锅下塞高粱杆,没了空隙,火苗熄灭了,浓烟倒是冒出来不少,急得她凑近口去吹,不吹则以,一吹,黑灰弄得她一头一脸都是。
柳枝咯咯的笑着,忙把塞得密不透风的高粱杆抽出来说:“不能塞太多嘞,那样缺氧,烧不旺嘞。”说完,轻轻一吹,火苗又起来了。
欧阳雪尴尬的笑:“原来烧火,也需要技巧。”
祥子把大锅端起,抬到拌稀泥的地方,把锅里的水浇在围成一圈的泥土里说:“不用再烧水了,把火灭了吧,够用嘞。”
只剩下坟头没盖住,把最后的青砖砌好,再在外面抹上稀泥,便完成了工作。
柳枝和欧阳雪,用雪把冒烟的高粱杆给盖住,不一会,没了火星。
从山梁回到家中,天快黑了,夏阳的父亲夏天和欧阳雪的父亲欧阳雄也在窑洞里,陪同他们一起的,还有县乡两个领导。
娘和一个邻家的婆姨在厨房做饭,欧阳雪和柳枝,也去帮忙。
柳根和祥子陪客人说话。
“柳根,咱们又见面了。”夏天在柳根走进窑洞时,首先开口,并给他介绍:“这位是干沟村水窖工程捐助人欧阳先生。”没说任何头衔。
欧阳雄长得很白净,留着寸头,双目有神,唇红齿白,不胖不瘦,身高和柳根差不多,身上穿得很朴素,一件灰色半新的毛衣,除了左手无名指戴着一个铂金婚戒外,双手没有任何饰物,连块表都没戴。
“咱们说过话,还记得吗?”欧阳雄爽朗的哈哈笑看着柳根,伸出手。
“记得,在电话里。”柳根当然记得那次欧阳雪安排的和父母电话通话的事,那是他最后一次听到父亲的话语。
柳根把沾了泥巴的手犹豫着伸出,被欧阳雄一把拽住,他的手很光滑很柔-软很温暖:“夏记者给我说了你不少的事嘞。”欧阳雄学着当地人的口音说。
柳根在欧阳雄的目光注视下,显得有些不自在,想到自己亲了人家的宝贝女儿,却不和人家好,像是做了一件对不起欧阳雪父亲的事。
相互见面客套完,柳根和祥子坐在炕下,客人都围坐在炕上吃干果和白开水,没有茶。
夏天笑哈哈的开玩笑说:“这雪水,还真好喝,胜过龙井铁观音啊。”
“这还是柳根的建议,用积雪化水蓄积当饮水,一开始,并没把水窖设计得这么大。”欧阳雄给两个陪同的领导说。
说着话,欧阳雪和柳枝把做好的饭菜端上来了,除了白菜土豆,别的没啥蔬菜,只有羊肉和鸡肉,还有炒鸡蛋,柳根母亲特意做了手擀面,羊肉汤泡手擀面,味道还是蛮好的。
柳根和祥子陪客人吃饭,欧阳雪和娘她们几个女的,按当地的习俗,有贵客是不上炕桌的,都在另一个窑洞的厨房用餐。
其余参加验收工程的记者和县乡领导,由村长家招待。
饭桌上,夏天的话最多,欧阳雄的话最少,柳根和祥子几乎不说话,那两个领导,附和夏天和欧阳雄,他们说什么,都点头说是,很听话的‘好领导’。
饭后又聊了一会,直到村支书来请客人到他家就寝,才散了,欧阳雪被娘留住,她也十分乐意,和柳枝和娘睡在大窑洞的炕上,娘絮絮叨叨的,讲了很多关于柳根小时候的事给欧阳雪听,听得欧阳雪有哭也有笑。
柳根和祥子睡在厨房那个小窑洞的炕上,哥俩累了一天,躺下便呼呼大睡。
第二天,柳根像往日一样,很早起来,开始忙活烧洗脸水,他这是为娘她们三个女烧的,现在有水了,不用再为洗不了脸发愁。
“柳根,你在做饭吗?”欧阳雪其实一夜没怎么睡好,她不习惯和人睡在一起,早早起来,看到柳根双手捧雪往桶里放,也走过来和他一起捧雪。
“你今天要走吧?”柳根问。
“嗯,爸说一早的走。”欧阳雪说完,看了柳根一眼:“要是你留我的话……”
柳根马上打断她,问:“昨晚没睡好吧?”然后提起一桶满满的雪往厨房走。
欧阳雪没回答,跟在他身后,进了窑洞,和他坐在灶火前,看了还在睡觉的祥子一眼,小声说:“柳根,昨晚我听柳枝说了,你想把你娘接到南海去,你想过那样做,你娘会有啥想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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