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根回宿舍收拾行李,半年的军人生涯,就此结束,如果说这里值得他还有那么一丝留恋,那便是和颜玉在这里受训的日日夜夜。
接送他的司机,替他把收拾好的行李搬到楼下。
“柳教官,我接到通知,以后,不用再接送你了。”车驶出基地大门后,司机说。
“我被开出军籍了。”柳根望着车窗外朝后飘过的梧桐树,斜阳透过宽大的梧桐树叶,像给叶片的边编制了金丝花边。
“是因为早晨机场的事吗?”司机问,他只知道柳根和颜玉是特遣科的,一般特遣科的人,都很神秘,他并不清楚两人具体做些什么,也没问过,甚至很少说话。
“是啊。”柳根随口回答。
“难道你没给首长们解释……”
“没法解释,你也是个老兵了,知道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柳根心情很糟,不想多和司机说话,把他的问题堵了回去。
司机给首长开车习惯了,知道沉默是金的道理,很识趣的不再开腔。
柳根拿出电话,打给邱叶:“夏阳和欧阳怎么样了……没醒来吗……我一个小时后到……光辉回来没有……”
邱叶的回答,在柳根的预料之中,夏阳和欧阳雪,依然沉睡不醒,这给他糟糕的心情,又添了一层驱之不散的阴霾。
与严嵩他们的谈话,不时的回荡在耳边,那两个被割头的女特工,双眼惊恐的样子,十分可怖,最让柳根担心的,是他们知道了李甘那笔钱的下落,这会给温寒梅和自己,带来灾难。
柳根有些后悔当时没听颜玉的劝告。
但后悔归后悔,现在既然被他们知道了,那就只能想尽办法把这件事处理妥当。
不过,柳根想到了上次那两个国际刑警找上门的事,自己的邮箱被监控,说不定,他们把自己的手机也给监听了。
柳根不相信他们说的担心李甘借助温寒梅的手,把钱给恐怖组织。
多半是担心李甘给温寒梅透露了什么,威胁到他们切身利益,才让海外特工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查温寒梅的下落。
想到这些,柳根感觉浑身发冷,幸好没把李甘交给自己的移动硬盘拿给严嵩,要是在机场没给祥子回电话,不知道欧阳雪和夏阳的情况,很顺利的被司机接到基地,见到严嵩,他会立即把移动硬盘交出来。
这也许是老天故意如此安排吧!
柳根仰头,从车窗朝天空看,被落日染红的晚霞,像个羞涩的大姑娘,漂浮在天边俯视着大地。
老天爷啊,求求你,让欧阳雪和夏阳尽快醒来吧!你要是真有眼,就不该让她俩遭受如此的折磨,该受到惩罚的,是那些干尽坏事的杂种们!
柳根在心里默默为欧阳雪和夏阳祈求上天开眼。
要真像李教授说的那样,欧阳变成一个植物人的话,那我会守护她一辈子!
柳根像是在对天发誓。
司机直接把柳根送到医院住院大楼下,天即将降下黑幕。
邱叶始终守候在重症监护室外,和她坐在一起的,还有夏天和欧阳雄,柳根没看到欧阳雪的母亲,李嘉禾父女也没在。
柳根把行李寄放在护士站,这里的护士,都认识他。
与夏天和欧阳雄打完招呼,柳根推开重症监护室的门,欧阳雪的母亲坐在床边,但没再哭了。换了个护士坐在检测仪器边。
夏阳已经没再输液,但欧阳雪的床头,还挂着输液袋。
“阿姨,你去休息一会吧。”柳根看到欧阳雪的母亲,像是忽然间老了十岁,过去那个看上去风华正茂的高雅女人不见了。
欧阳雪的母亲长长呼了口气,哀怨的说:“柳根啊,我这个母亲,养了雪二十年,可你却在短短的两年时间,就把她从我的身边抢走了,她为了你,假期都不再回家,这一年来,雪除了和我在电话中说话外,我都没能亲眼见到她,这一见面,雪却紧闭双眼,看都不看我这个妈一眼……我应该恨你才是,可我却恨不起来,因为我疼爱的女儿,她的选择,我这个做母亲的,应该尊重。如果说,雪还有醒来的一线希望,那就是你柳根……”说到这里,欧阳雪的母亲忍不住又哗哗的掉泪。
“是我的错,都是因为我。”柳根低头,像是在欧阳雪母亲面前认罪:“我会叫醒欧阳的,我会永远陪在她身边。”
欧阳雪母亲站起身:“你多和她说说话吧,也许她听到你的声音,会马上醒来。”其实,她心里最清楚,这不过是一种绝望中的美好期望罢了。
柳根在欧阳雪母亲走出病房后,坐在了她坐过,还留余温的椅子上,先伸手为欧阳雪掖了掖被角,然后把她那有些冰凉的手放进手心里,再用另一只手捂住。
“欧阳,你听到了吗,你妈妈怪我把你从她身边抢走嘞,你快醒来,亲口告诉她,你没有被我抢走,你永远都是她的女儿,永远都不会再让她为你伤心流泪……”柳根没在掉泪,脸上挤出微笑:“欧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不用再到基地去上班嘞,他们开除了我的军籍,以后,我周末,便可以和你一起去郊游,去徒步登山,我们可以住在农家小屋里,傍晚手牵手的去田野中看萤火虫像星星一样飞舞,还能听到呱呱的蛙鸣和蟋蟀的叫声……我老家干沟村,没有萤火虫,也没有青蛙,因为它们知道那里没水喝,所以我长这么大,到了南海,才听到蛙鸣声,像美妙的音乐一样的好听,看到的萤火虫,就像小时候和娘坐在窑洞口院子中央的石磨上看星星一样的美……可是,你这样躺着,不看我一眼,不和我说一句话,让我觉得蛙鸣声是那么的单调乏味,萤火虫也不再为我发出星星般的光亮……你快醒来吧,别让我内心美好的一切,都因为你的沉睡而消失……”
柳根像在给欧阳雪背诵一篇散文,把坐在检测仪器前的那个小护士,都感动得鼻子酸酸的抽噎起来。
不知不觉,柳根在欧阳雪病床边一坐便是两个多小时,和她说了很多很多的话,从她俩第一次在火车站见面开始讲起,像在给她讲一个美丽的爱情故事。
其间,夏天和欧阳雄进来过,静静地站在一边听柳根喃喃自语般的倾诉,护士小姐换了一次输液袋,祥子送来羊肉泡馍,但看到柳根如此专注,没打搅他。
但杨光辉从高速收费站回来了,走到柳根身边,一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柳根抬头望着杨光辉:“怎么样?”
杨光辉摇摇头:“查不到任何可疑的车辆,入口和出口都查了,当时从入口进入高速后,只有欧阳雪和夏阳的这辆车没能从出口出来,其它车辆,一辆不少,也没看到任何异常的。”
柳根把目光移向欧阳雪:“欧阳,真的是你开得太快吗?快醒来告诉我呀,我不相信你在晚上,还是暴雨天开快车,我了解你,开车一向很谨慎,在那样的天气状况下,会更加小心的,对吗?”
“夏阳怎么样?没再动过吗?”杨光辉问,走到夏阳床边:“夏阳啊,睡够了就醒醒吧,我和根哥,想知道车祸的真实情况。”
“也该醒了呀。”柳根离开欧阳雪的病床,站在了夏阳病床前,因为有杨光辉在,他也不好去握住夏阳的手,但他俯,在夏阳耳边低声说:“夏阳,我是你柳根哥,我知道你听出了我的声音,哥就在你身边,别害怕,坚强点,快把眼睛睁开,告诉哥车祸是如何发生的,是不是有人开车追你们?或是撞了你们的车,把你们的车撞到高速路的护栏外的……你看到了那个人,对吗?别害怕,不管那个人是谁,哥都不会放过他!”柳根这样说,是在刺激夏阳的大脑。
夏阳的手指,开始颤动起来,先是小拇指,然后是食指,接着,在柳根和杨光辉这边的手,五个手指都开始动了。
坐在监测仪器前的护士,从套在夏阳手指上的传感器传输到仪器屏幕上的信息,出现了反应:“她动了……夏阳的手指在动……”
柳根和杨光辉几乎同时喊:“夏阳……”
夏阳慢慢睁开疲倦的眼睛,一开始,大大的眼珠没动,几秒钟后,眼眶渗透出泪水来,然后眼睛朝柳根和杨光辉这边移动,泪珠也跟着滚了下来,透明的氧气罩下的唇动了动。
“夏阳,你说什么?大声点。”柳根把戴在夏阳口上的氧气面罩摘掉,微笑的看着她:“认出哥了吗?我是柳根哥呀!”
夏阳嘴唇仍然在翕动,但没发出声音来。
柳根把头凑近她唇边:“夏阳,大声点,哥听不到。”
夏阳像是把全部力气都用上了,才轻微的说出来:“是……任家驹……撞我……和欧阳姐……姐……我看到……他……的脸……好恐怖……然后……我们的车……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任家驹!是任家驹干的!”柳根抬起头来,大声告诉杨光辉。
“狗杂种!我这就去找他!”杨光辉朝门口冲出几步,又折返身来,看着夏阳说:“夏阳,让根哥在这陪你,我去把任家驹那个王八蛋给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