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兰飞快的说完,看着孔益年杵着拐棍推门离开,丝毫没有做停留,她虽然有几分失望,但也还是松了口气转过身打算回到屋里,谁知,刚走出两步,便被拐角处忽然出现的人扯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一声动情的叹息落入耳中,却是让她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傻瓜。”他轻声道。
她柔柔环住他的腰际,靠在他的怀中,双手透过衣衫抚到他后背火热的红肿,不由得皱起眉头,柔声道:“很疼吧?”
抱着她的双臂微微收紧,她听到他低沉的声音落在她的耳际:带着隐隐欣喜:“不疼,一点都不疼。”
听出他话中的戏谑,她的眉头皱得更紧,心里想的却是要赶紧下去买几瓶药酒,想着便想从他的怀中挣月兑出来,谁知却被他抱得死紧,丝毫不给她松手的机会。
“凡清!松手。”她推了推他,奈何眼前人不为所动,赖在她身上低沉道:“再给我抱一下。”
林若兰挣月兑不开,也只好任他抱着,许久,她好像听见一个细不可闻的声音滑过她的耳际,她微愣了一下,许久才反应过来,嘴角却是勾起一抹淡淡的笑纹。
她听到他说,“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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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老身后的房门刚一关上,便看到吴胜站在门口,双手插兜,低头抽烟。看到孔益年走出来,吴胜将烟头扔在地上踩灭,笑道:“老班长,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这倔强的性子还是没改啊!”
孔益年一张老脸虽是眉心紧皱,但也分明已经是有了几分松动的样子,却是怎样都不肯承认刚刚那小丫头片子说的话,还真是说到了他的心坎里去了。“你不也是一样,这么多年了,还是每天早上都要绕这么远的路去那一家店买早餐,你啊,也比我好不到哪去。”
听到孔益年的话,吴胜却是爽朗的笑开,跟上孔益年的步伐,一边走一边笑道:“还是老班长了解我,不过,我要是有凡清这么优秀的儿子,可是怎么都舍不得打一棍子,照我看啊那个林丫头也是个优秀的闺女,虽说现在家里出了些事,但也绝对是配得起凡清,听人家刚刚那一番话说得,哎,我要有个这么孝顺的闺女可是死都能闭上眼咯!”
吴胜常年在官场里打滚,人见多了,表面上的礼仪客套到位也就算了,真正打从心眼里喜欢和尊敬的人也只有孔老一个,而比较欣赏一点的晚辈,也就孔凡清一个,而这个林若兰他却是打从心眼里喜欢,不是欣赏,而是喜欢,他总觉得她的身上有一种气质,那种气质跟他二十几年前认识的一个人很相似。一个他在时间的洪流中擦肩而过,却一生难忘的人。
“想有个闺女还不赶紧成家,堂堂司令都五十岁了还孤身一人,这怎么像话!”孔益年跟吴胜将近三十年的交情,他知道吴胜仅在三十三岁那年娶过一个老婆,可惜好景不长,结婚三年,还没等给他生下一男半女便得了癌症撒手人寰,之后将近二十年,吴胜就从没打过续弦的主意,外界都以为他是对亡妻旧情难了,其实没有人知道,他的确是旧情难了,只不过对象并非是他的亡妻罢了……
“这么多年都还找不到,或许真的就是没有缘分了,你年纪也不小了,总不能老了身边连个伴也没有。”孔益年语重心长的说着,吴胜是农村走出来孤儿,无父无母,连个亲戚都没有,虽说他现在位高权重,但是人老了退休了以后,谁又会记得你当年的辉煌呢,他这番话是发自内心的,起码孔益年还有两个儿子,老了也不至于老无所依,而他如果再这么下去,那可真就成了孤家寡人一个了。
“或许吧,但没有她确切的消息,我就没办法死心,当年已经走错了一次,这一次我不想放弃。”吴胜站在电梯前笑着,黝黑的脸上有一抹坚毅的光一闪而过,看到吴胜的表情,孔益年不由得叹息的摇了摇头。
“凡清调职的事,孔老,你打算怎么办?”凭着他的权力,压下一份区区调职申请还是轻而易举,毕竟凡清这个孩子他还是十分欣赏,虽说喜欢林丫头,但也不想凡清轻而易举的调换职位,将这几年付出换来的仕途毁于一旦。
“算了,我老了,管不了了……任他去好了,现在舆论压力大,或许调职之后,他们也能走的轻松一些。”孔益年说着,却是不由自主的站在他们的角度替他们考虑,吴胜不由得勾了勾嘴角,这个别扭的老人啊,嘴上说不承认,实际上还不是在替自己的儿子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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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若兰下楼给孔凡清买跌打酒,再次回来却看到孔凡清坐在沙发上,看着她手中的跌打酒,神色尴尬。林若兰拿着跌打酒走过去,坐在窗边,看着他双颊泛起淡淡的红晕,不由得有些好笑道:“还不快月兑?”
孔凡清眉心紧皱,脸上的红晕却是更深了,看着她手上的跌打酒,许久都没有动作。
林若兰看着他一副别扭的模样,心底好笑,他们在一起了这么久,怎么就没见他这么害羞过?不过擦个药酒而已,至于吗?
“你月兑不月兑?”再次开口,明明是擦药酒,可这话一说出口就变了味道,幸好是在家里,这要让外人听到,还指不定以为她要干嘛……
“我……”孔凡清脸颊泛起淡淡红晕,犹豫着,看着她手中的药酒瓶,许久,沉声开口:“我想先洗个澡……”
感情他刚刚那么别扭是因为想要洗澡?
眉头微皱,她看着他胸前缠绕着纱布犹豫着。“你的伤口不能沾水,忍两天行吗?”
孔凡清别扭的皱紧眉头,却是坚定的摇了摇头。
不知为何,这一刻她忽然想起以前张亚若跟她说过的,孔凡清有着一定程度的洁癖来着,原本她也只是觉得他在生活上干净的不像话,却是第一次如此明显的感觉到他的洁癖还真的蛮严重的,算起来他是昨天早上离开的,加上昨晚受伤,处理伤口,一直到今天,也不过是一天多一点……
“你自己行吗?”她看着他的伤口,有些担心的开口问道。
听到她的话,孔凡清深蓝色的眸底有隐隐光芒一闪而过,但很快被他压下去,他尴尬的别开脸去,“没事。”
林若兰看着孔凡清踩着拖鞋走进浴室,一双秀眉紧皱着,想着他胸口处和肩膀处大片的伤口,却是怎么想都觉得不放心,果然,浴室的门刚关上没一会她便听到扑通一声巨响传来。她心一沉,想也没想就跑过去拉开门,便看到孔凡清正脸色苍白的靠在一边,旁边洗澡的用品洋洋洒洒的掉了一地。孔凡清的个子高,家里的橱柜自然也都是装在比较高的地方,他今天伤了手,本就抬不起胳膊,估计是刚刚用力抬胳膊,没拿到瓶子,倒是将橱柜上的瓶子碰倒了。
看到孔凡清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还坚持要站起身洗澡,她心里忽然就有些难受,先他一步走上前去,将那些散落一地的洗漱用品归位,却是没有立即离开。
孔凡清惊诧的看着她,她却不为所动,拿下旁边挂着的一条毛巾转身看他,月兑口而出道:“你手脚不方便,我帮你洗。”
看到他的目光,她这才发现自己刚刚的话多么大胆,顿时双颊有些火烧般的热,恼羞道,“我就帮你擦擦你够不到的地方,剩下的还得你自己来!”
孔凡清许久没有看到她脸红的模样了,虽说两个人现在的关系早就跟一开始不一样了,但看到她红着脸恼羞成怒的表情,他的心底还是会浮现出强烈的悸动,他有没有说他爱极了她恼羞成怒时的娇嗔,奋起反抗时像小猫一样伸出自己的利爪?
嘴角不由得勾起浅浅笑意,他好看的眸子眯成美好的弧度,却是看得她脸更红了。
“不洗我走了,你摔死我也不管!”小猫被他惹恼了,转身便要走,而他却先她一步拉住她的手,在她身后可怜兮兮的沉声道:“我已经伤上加伤了,你忍心看我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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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孔凡清这个澡还是没洗成,在她的帮助下用湿毛巾擦了擦身子也就算了。她以为他是害羞,殊不知他不让她继续的原因却是其他,试问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任自己心爱的女人的手在他的身上模来模去能没反应吗?偏偏他现在还是个伤患,碰不得,吃不得,更痛苦!比起自己二十多年的洁癖,头一回他决定宁愿委屈一下自己,也不要她再给他天堂与地狱的痛苦折磨。
勉强帮他擦完了身子,她肚子有些饿,这才想起两个人从早上起来到现在都没有吃早餐,便去客厅拿了早餐到厨房热了,才拿到他面前。
孔凡清瞥了一眼眼前的食物嫌弃的皱眉:“我不吃来路不明的东西。”
她微微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不仅生活洁癖,连吃东西也洁癖?难怪做饭手艺那么好!
“你确定不吃?”她指了指他面前的包子和豆浆。
看着他一直死死盯着眼前的这盘清蒸小笼包还有那杯豆浆抿紧双唇,丝毫没有进食的打算,她虽然没什么胃口,但也不想委屈了自己的胃,自从得了胃病以后,她乖了许多,起码不会再饿着自己。
伸手拿过自己的豆浆抿了一口,却没发现孔凡清一直死死盯着她的表情,仿佛在确定着她刚刚喝进去的是食物而不是毒药。
看到她喝了豆浆吃了包子以后面色如常,孔凡清看着眼前的食物,眉心打结,没错,他的确是有洁癖,一般在外面吃饭,他只有固定的几个去处,其他的小摊和大小饭店他一向都不踏足。他不放心别的地方的东西,毕竟衣食住行这几方面他一向都很注重。
看到她面前的那堆食物已经很快被她消灭掉,孔凡清虽然还是有些不放心,但也还是伸出手拿过豆浆抿了一口。
出乎意料的,入口香醇顺滑的口感,甜而不腻,豆子的味道很浓,意外的讨好了他的味蕾,试探性的拿了一个包子放进嘴里,向来挑剔的他头一回认同别人的口味,头一回将来路不明的食物吃进嘴里。
孔凡清的变化她看在眼中,她记得以前听人说过,有洁癖的人很固执,很难为别人改变自己的习惯,而今天孔凡清竟然为了她尝试做他从没做过的事,这样特别的感觉被她妥帖收藏放进心底。虽然现在的他们彼此还有秘密,但起码,这一刻,他在她身边,这种感觉很好,她不想破坏。
吃完了早饭,她和孔凡清窝在沙发里看电视,电视里是无聊之极的新闻节目,但孔凡清却看得十分认真,他们彼此依靠的模样就像一对再平凡不过的老夫老妻,温馨而平常,但她却比谁都清楚,这只是表面上的平静,在她躺在他的腿上小憩的时候,她听到他的电话嗡嗡直响,她故意没有动作,假装沉睡,果然,没一会,她便听到孔凡清拿出电话,小声的说道:“你现在在哪?嗯,还好吗?安全就好,我这几天不行……过几天吧,好,再联系。”
孔凡清的声音说的极轻,但她还是敏感的听到了,电话那头那个明媚清扬的音色,分明就是那天她在医院拐角处听到的那名叫做赵凡的女子……睫毛微不可查的微微一颤,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一直都没有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