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开。
招弟坐在卧房里。窗外,淡淡的樱花香气随着雨后泥土的芬芳溢了进来。吸了吸鼻子,浑身都感觉到舒畅了不少。
她从床沿站起来,走到窗边。窗外的景色又已换了一茬儿。年年岁岁。岁岁年年。来到这个世界,来到这个家,也已生活了十年之久。
在这个家,她感受到了从来不曾想过的亲情。爹娘的疼爱、姐妹间的爱护…回想起来,总有许许多多浮现在眼前。她想,这些东西,或许就是这辈子最为重要的财富吧!千金也换不来的。
明天,她就要离开这个家了。
舍不得固然是有的。
转身,背着光,打量着这间屋子。柜子、桌凳和床,所有的东西,都有她最深的喜爱。
她看得呆了。
“二妹。”田光明站在院子里,看着这边。
招弟转过身来。爹站在院子里,笑呵呵的看着自个儿。爹今年也将近四十了,脸上添了抬头纹。连那早些年的乌发都有几根银丝参杂在其中了。
“爹,进屋来坐。”招弟走了两步,打开房门。
田光明进来,四处的看了一眼,才在凳子上坐了下来。招弟为他切了一杯茶水。田光明端起来喝了一口,暖暖的,沁人心脾。他笑着问:“二妹,都准备好了?”
招弟点点头。在旁边坐了下来。
田光明笑。看着端坐在跟前的二女儿,他的心五谷陈杂,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这种感觉,大女儿出嫁时也有过一回。按说,闺女出嫁,当爹的该高兴。可他…他伸手握住招弟的手,拍拍道:“二妹啊,以后出嫁了,记得孝顺婆婆,扶持丈夫…阿哲那孩子,也是眼跟前长大的了,爹把你交给他,也放心了。”
招弟点头。小时候,爹牵着她走过田埂,那大大的手掌把她的小手包裹在里面,暖暖的。如今,爹的手掌,依旧那么的宽大。掌心的老茧,还是那么的扎人。
“爹,我知道的。”她笑着。
“二妹是个乖女娃,爹知道你最懂事了。”田光明抬手,揉了揉招弟额前的头发。
招弟一时愣住,呆呆的叫了一句,“爹。”带着重重的鼻音。
“可别哭,等会儿让你娘看见了,又得哭个稀里哗啦的。大喜,高高兴兴才是。”田光明故意板着脸,严肃的说着。
“嗯。”
“父女俩说什么悄悄话,我可老远就打喷嚏了,肯定是在背后说我的坏话。”刘氏穿着一件深红的曲裾,上面绣了富贵堂皇的牡丹花。倒是端得气质上去了一大截。
招弟看着爹。
田光明笑道:“说谁都行,可不敢背地里说你。”
“那可不一定…二妹,说说,你爹刚才说我什么坏话了。”刘氏坐了下来,看着招弟。二女儿面带桃红,气色很好。明日如果穿上那套大红的嫁衣,肯定美美的。这些日子叫二女儿不做事,果然是对了的。想着这个,刘氏笑得愈发好看了。
招弟单手举着,“娘,我发誓,爹刚才可真没说您坏话!”
“你们父女俩就圆吧!反正我是没有听见的…”刘氏笑着摇头。
父女俩对视了一眼,笑了起来。
晚上,用了饭过后。早早的便歇下了。
感觉还没歇多久,招弟就被叫起来,迷离迷糊的坐在镜子前,仍由大人们折腾。等得差不多,外面的天,才蒙蒙亮。因为怕她无聊,来弟和宝弟特地进来陪着她唠嗑。
宝弟到底是个小孩子,虽然对成亲觉得好奇,可没多会儿,就趴在床头睡着了。
招弟笑着摇头。
来弟帮宝弟搭了一床被子在上面保暖,“也不知啥时候才能够长大一些。尽是淘气。”
“可不是还有你这个三姐在家惯着吗?”招弟笑着。嫁衣虽是好看,但穿在身上,却有些繁杂了。连头发都梳了复杂的发饰,插了许多簪子步摇,头一动,就微微的响了起来——做新媳妇是个体力活啊!
“能惯着几年?”来弟撇嘴。盖好被子在宝弟的上拍了一下,“小鬼头,睡觉还流口水。”宝弟翻了一个身,咕哝一句,抹抹嘴角,依旧睡得香甜。
两姐妹瞧着都乐呵的笑了起来。
招弟道:“你小时候睡相也好不到哪里去的。”
“二姐。”来弟过来,在她旁边坐下,“你最爱揭人家的短。”
招弟呵呵的笑了起来。
“本来大姐说要过来看看的。”
“可别,大姐那肚子,也就这两天了,到时候因为我成亲,折腾个好歹来,我可就成罪人了。”招弟想着,连忙摇头说着。
来弟笑,“要不是娘劝着她回去了,你以为她不会跟着守夜?”
“…”
当清晨的曙光从窗外爬进来,外面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远远的,都能听见那热闹喧腾声。
“我的大妹呢,你咋就不听话,这二妹成亲,这么多人看着,你过来做什么,等会儿人来人往的,要是绊着了可怎么好。”刘氏惊呼的话语传进来,两姐妹就知道,是大姐过来了。
来弟忙起身开门,得弟托着大肚子进了屋来。圆圆滚滚的大肚子,看着就要生产了。忙迎过来坐下。招弟道:“又不是嫁得多远,大姐忙着这会儿做什么。”
得弟笑着,“我也就过来看看。”看看二妹出嫁。看看二妹这辈子的最重要的一件大事,“二妹,等会儿就要过门了,心里紧张吗?”
招弟摇摇头。先是明哲问过,再来是娘,后来还有些人问过…可她真的不紧张呢!
刘氏看着得弟坐安稳了,心中才踏实了一点,接过话去,“你二妹心里不知道多平静…也就她成亲,能这么平静了。”
得弟笑着,“二妹素来就是个性子沉稳的,不紧张,也不奇怪。”
娘几个聊天,那趴在床头睡觉的宝弟总算是迷迷糊糊起了床来,揉着惺忪的双眼,看着娘和三个姐姐都在,脸上刚准备笑,一听三姐说了他睡觉流口水,脸色就有些不好了…
可宝弟是聪明的,知道今后就要在三姐的“压制”下生活了,这会儿还是最好不要惹着了才是。所以他选择了沉默不搭腔,倒是让得刘氏和三姐妹略微惊了一下。
来弟重重的哼了一声,“现在知道三姐的厉害了?”
都笑了起来。
看出去,太阳已升起来,暖暖的光照在地上。刘氏起身说要出去看看,留下姐弟几人陪着招弟。
刘氏到了前面正厅的时候,好多人都道喜来着。她先去找了田光明,问了问挑嫁妆的人都来了没,等得了确定的答复,心才稍微的放了下来。
刚巧这会儿,有人说,迎亲的队伍来了。
刘氏与田光明忙出去了。遥远的,就能够看见一大队人马从大路来了,虽然看不清到底多少人,但浩浩荡荡的,却也知道不少。按着速度,大概还有一刻多钟才能到家来。
趁着这时间,刘氏忙得又去卧房里看了一下。才回了前面来。这会儿工夫,迎亲队伍也进了,已经到了从邻村进入了清溪村。也就一杯茶的时间。迎亲队伍已来了。
喜庆的鞭炮声响起来,火红的纸屑飞散,一团烟雾中,苏明哲骑着高头大马过来了,后面跟着迎亲大队。苏明哲从马上下来,一身红衣红褂,俊朗非凡。
唢呐声中,苏明哲说了什么,刘氏没听清楚,但都笑呵呵的应着。
苏明哲站在正厅中,气宇轩昂。村民们则早就把院子围的水泄不通,议论纷纷的称赞。
“先前还没怎么注意,这田家的二女婿,如今看着,是越看越好看呢!”
“那可不是,人家怎么说也是个少爷。”
“我以后给女儿找女婿,也得按着这底子来找才是。”
“哎哟,你还是先把自个儿的儿子培养成这样的再说吧!不然谁家傻到娶你家女儿。”
“喂,你这说的…”
一时笑了起来。
“新娘子来咯!”喜婆略尖的声音响起来,带着一股子喜庆,众人的目光都忍不住看了过去——招弟身穿红色绣金鸾凤嫁衣,娉娉婷婷的走出来,好看的都跟那仙女似的。
苏明哲看过去——招弟脸上施了浅妆,肌肤看上去柔女敕细腻,眉目间更是顾盼生辉…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他走过去,伸手牵了招弟过来。
招弟拜别爹娘。苏明哲竟也跟着跪了下来。要知道,作为女婿,他是不用这样的。连招弟都惊了一下,侧头看着他。
只见苏明哲抬头道:“爹,娘,您们放心,以后,我一定会照顾好招弟的。”
田光明满意的看着,连连点头。
两人站起来,红盖头搭上,两人转身准备离去,却听得弟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卓越…卓越…不好了,我要…生了…”
一时,人群骚乱了起来。
连招弟都恨不得揭下盖头过去看看。
明哲在她耳边轻声的说道:“你放心,大姐夫他们会处理好这事的。”
招弟也知道,她留下来也是没用的,只得赶紧跟着苏明哲上了红轿中去。她们离开早点,爹娘那边也能稍微的放心,把更多的心思放在大姐那边。
红轿起,微微晃着。
招弟坐在红轿中,双手绞在了一起,还有些担心大姐那边的动静。许是知道她在想什么,苏明哲赶着马,凑在轿子窗口道:“大姐那边你放心,我留了人,等一有消息,就会回来告诉我们的。”
“嗯。”
轿子外面没有了回答。
招弟微微掀起红盖头,偷看了一眼。还是第一次坐轿子,稳稳妥妥的,倒是比坐马车好了许多。总算是知道为什么达官贵人出门喜欢坐轿子了。
可这狭小的空间,倒是让得她心中升起了一股子烦闷。
也不知是春日渐暖的原因,她竟觉得身上的红嫁衣有点厚实了,鼻端冒出了细小的汗珠子来。
索性的,就把红盖头给掀了起来。慢慢的呼着气。偷偷掀起轿帘来,细小的缝看出去。明哲骑着骏马,只留给了她一个高大的背影。在暖色的阳光中,魁梧了许多。
恍惚,他就要撑起这片天了。
因担心被轿帘外的发现,也只是偷看了一眼,就忙得放下。或许是做贼心虚,一个心竟扑通扑通的,频率跳得更快了。
又不知多久,听见外面的人说要到了。她赶紧的把盖头放下,才规规矩矩的坐好。片刻,轿子稳妥的落了下来。喜婆递过来红花,她接着。在明哲的牵引下,她跨过火盆,进了正厅去。
纷纷杂杂的一些声音响起,有些吵闹了。
不过等得她们到了正厅,倒是安静了下来。此刻倒是换了另一声音,唱了起来。
“一拜天地。”
明哲牵着她,慢慢转身,跪了下去。
“二拜高堂。”
两人转身,招弟跪了下去。
“夫妻对拜。”
…
虽是看了这几遍成亲的仪式,但自个儿参与其中,才惊觉稀里糊涂的。一遭走来下,早已累得不行。
终于回了洞房。
明哲笑着,轻声道:“等会儿我会把人都遣了下去,桌子上有东西,你饿了就先吃了垫肚子,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过来。”
虽是搁着红盖头,招弟依旧觉得,那声音绵绵软软的,让得心里的某个地方彻底坍塌。
她点着头。
苏明哲被人叫出去了。
听见周围渐渐地静了下来。招弟才偷偷掀起了盖头来。果然,屋里早已没了人。看过去,桌上摆了许多小点心。过去拿了两块,坐下就吃。忙了大早上,真是有点饿了。
这会儿连午时都没到,要等到晚上,他多半才能回来,确实有些难等了。
招弟偷吃了一些东西过后,就赶紧的把嘴给抹干净,生怕被别人发现了一点端倪。坐在床沿边,看着红罗帐,鸳鸯戏水的棉被与枕头,她恍惚觉得此刻都还有点迷糊。
真的嫁人了呢!
也不知道是何时,她和衣倒在了床上,睡了过去。
有人在帮忙拖鞋。她睁开眼,看着正蹲在床榻前面的明哲,微微垂头,脸上带着红晕。不知是喝了多少酒。那双眼睛,就跟星星似的,异常光亮。
她看着,笑出了声来。
明哲听见,抬头看她。倒在床上的她,咯咯的笑着,灿烂如花。
“你笑,你笑。”明哲一只手握住她的脚,一只手挠了起来。
“别,别…”招弟在床上翻来拂去的笑着,“我再是不敢了。”
明哲哼了一声,才勉强的放开她。坐起来,静静的看着她。
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招弟坐起来,“客人都送走了?”
“没。”
“那你?”
“装醉。”
“你!”
招弟看着明哲,哪里是装醉啊!分明就已有了醉意。坐在那儿,就傻呵呵的乐着。就是一大傻个呢!她也不揭穿,就笑着看他。
两人静坐着,大眼瞪小眼。
苏明哲忽然偏头,勾着身子,一阵干呕。招弟连忙拍背,“明明都喝不了多少,少喝一些便是了。”
“我又没醉。”苏明哲道。
“好,没醉。”招弟起身到了一杯茶水过来,给他漱口。看着他,“你好点了吗?”
苏明哲点点头。
“那你还是先休息吧!”招弟端着杯子准备过去放下。明哲伸手一把捉住了她,眼睛晶亮的,“都还没有洞房呢!”说着有一丝孩子气。没吃到糖果的孩子。
招弟嘴角一抽,把杯子晃了晃,“我放杯子去。”
“不干。”苏明哲摇头,手上劲一大,招弟一下子就撞进了他的怀里。两人一时都倒在了床上。
招弟枕在明哲的胸膛上,听着那心扑通的急速跳动着,她微微仰头,问:“你很紧张?”
明哲木楞的摇头,“没有。”
“那你的心跳得这么快?”
“。,你放心,我很有经验的。”
招弟被这忽然的一句话,雷得外焦里女敕的。她嘴角一抽一抽问:“很有经验?”
“那是当然…”苏明哲说着,唇就落了上来。
招弟还保持着一丝清明,正打算问他经验哪里来的,却一下子就被红唇给堵住了。迷糊间,已把经验那事给抛到九霄云外了。
可事实证明,苏明哲他真的没有经验啊!
明明就差最后一步了,他一愣头青的,却也找不对地方。别说他急得满头是汗,就连一身欲火烧得正旺的招弟都耐不住了。再这么折腾下去,她还不得被化成一汪水…
她暗暗咬牙。彪悍的把明哲一把推下,翻身而上,压在了他的上面。
上辈子虽是干过这事,但不是有这么一句话——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啊!
她硬着头皮,引导着他——只希望他醉了,明儿记不起来才好啊!
忘情的她,却是没注意到,那躺着的某人,眼底闪过一道亮闪闪的光,狡黠的如偷了太上老君丹阳的猴儿。得意忘情的…
可到底是要闹哪样,明明是她掌握着主动,怎么一个翻身,又改成被压倒了!压倒就压倒吧,躺着享受也好…享受…后来是迷糊不知道了,只是一味的求饶。
横冲直撞…
招弟一口咬在了他的肩膀上,留下深深的牙齿印…